《[金粉世家同人] 鹔鹴衔珠玉》 第1章 [bg同人] 《(金粉世家同人)[金粉世家]鹔鹴衔珠玉》作者:惊鸦【完结+番外】 文案: 正经版文案: 鸿雁同科金玉律,鹓雏先集凤凰枝。 他唤金曜,表字鹴华。 西方鹔鹴,是梧桐树上的凤凰。 心中有中华,腹中藏锦绣。愿以七尺之躯,投身于时代洪流。 不正经版文案: 在白秀珠和金鹴华结后的第二年,两个人在沪上的定居。 一日,金鹴华从青帮帮主的生日宴上回来后直接抱住了她。 她就着姿势亲了一口自己家宝贝四哥,问他道:“怎么啦?” 这家伙严肃地抱住自家小娇妻的小细腰道:“我听说察哈尔警察局署长的老婆和一个名士跑了。那两人就是在麻将桌上认识的。要不你以后不要打麻将了?” 在白秀珠嫁到金家之后,金燕西每每见到她都会十分尴尬。但他万万没想的是,更尴尬的事情来了。自家高冷严肃的哥哥搂着秀珠对他道:“快点,叫四嫂。” ps:本文又叫做《在金粉世界中努力奋斗》或《男友渣了我后我嫁给了他哥》 内容标签: 民国 古典名著 穿书 爽文 正剧 搜索关键词:主角:金鹴华,白秀珠 ┃ 配角:金铨,白雄起,金燕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山河与你,同在我心尖。 立意:常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 第1章 金鹴华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 凌晨三点钟的沪上,吆喝声还没有响起,卖早食的男人女人们已经开始起来做烧麦,馄饨,白粥,包子。 桌子上面的海棠绽放的正好,金鹴华直接走过去拿起手边儿的剪刀为海棠剪枝。月亮还没落下去,天色还是那么地晦暗不明。 金鹴华身上是浅色的丝质睡衣,他走出这间屋子,来到了院子里面。随意地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面,感受着自从黄浦江上吹来的江风。 他回忆着前世与今生,感慨万千。 前世的中华充斥着屈辱,但是最后却是崛起腾飞。今生的这本书中世界,虽然并未经历过那些屈辱的历史。但是却仍旧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始终不死。 要不然他也不会留在这里,沪上。 他在这座文化之城,成为这个国家最锋利的一支笔。他在这个经济之都,为国家抵御着外来资本的入侵。 他在这里沉思,等到他从思索之中醒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白。雇佣的佣人捧着水和香皂和牙刷牙膏过来,金鹴华洗漱之后走到花厅里面,丫鬟已经把早餐捧上来了。金鹴华早上不喜欢西式早餐。因此桌上已经被摆上了早上被熬的很稠的粥,以及几盘咸口的小菜。他在沪上待了两年,还是吃不惯这边儿的苏帮菜。 金鹴华吃完了,丫鬟们安静的过来把东西捧了下去。 他在院子里面打了一套拳,回房换了一件银灰色的苏绸长衫。小厮青竹过来为他开车门。两人上车后金鹴华对司机道:“去商号。” 金鹴华的商号名唤曜日斋,说是商号,却是现代的公司的惯例模式。只是名字取得古,曜日斋所在的地方的装修也是古色古香的。 在办公室里看完了下面送上来的一些报告之后,他询问自己的青竹今天的行程。青竹立刻向他报告了今天的行程。除了行程之外,青竹还向他请示了一份邀请,问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是宁家的邀请。 临泽宁家,有名的大买办。 金鹴华想了想后道:“时间,地点。” 青竹道:“在五日后黄浦江上的邮轮里,宁老板要给女儿庆祝生日。” 金鹴华道:“准备好礼物。”青竹回道:“是,我知道了。” 青竹是金鹴华小时候的书童,后来便做了他的小厮长随。说是长随,其实主要干的还是助理的活儿。金鹴华当年救了青竹的命,因此青竹对金鹴华忠心不二,绝无半点私心。 青竹走了之后,金鹴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对于金鹴华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他要在和令鸥与洪宝安之间的纺织业市场争夺之中,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除此之外,一想到威廉和他讲过的那个消息,他的头就痛得要命。 无论如何,终究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是不可以退缩的。 五日后,黄浦江,爱丽舍号 金鹴华到的时候商场上面的朋友们该到的都到了,惠宁商号的老板荣远行见到他到,立刻就迎了上去。 “金老板。”荣远行眼尖,见到是他之后就立刻迎了上来。“金老板最近做的黄金生意,发了好大的一笔。真是让我等羡慕。” “荣老板客气。”金鹴华对他道。他和荣远行相识已久,愿意和荣远行相交。而且荣远行家里官面上的人物也不少,和他相交自己是不吃亏的。 两人相携而去,不多大会儿两人身边就已经聚集起了好多的人来。有寻求合作的,也有恭维讨好的。金鹴华话不多,但也算是客气。荣远行却是八面玲珑的,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在谈话中感到舒服。 一切的交谈在宁锡林带着女儿出现的时候截止。 这场宴会虽然说是宁小姐的生日会,但实际上却是宁锡林的商业交谈会。要说在场的人中谁是最真心给宁小姐过生日的,也应该是那些年轻的公子们了。 有几个人不想娶了宁锡林的幼女,这可是宁锡林唯一的女儿。成了宁锡林的乘龙快婿,以后再沪上的地界儿上,谁人不多给两分面子。 娶了这个姑娘回家,就像是娶了一个金娃娃一样。直接就能少奋斗二十年。 “所以说你不动心?”荣远行笑着推了推金鹴华的胳膊。“这姑娘长得好,身份呢,,也配得上你这位总理的公子。” 金鹴华端着酒杯对荣远行道:“荣先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荣远行道:“啊,这都是新时代了,都讲究个自由恋爱。难道是总理不允?不能啊,你说过的,你家是一个新式家庭。” 金鹴华道:“荣老板,是我守旧。” 荣远行一看,眼前这人一身银灰色的苏绸长衫,绣口领口是精美的云纹。像是他这么大的青年男子,时下大多都是喜欢穿着西服皮鞋的。看着金鹴华站在那里,也有那么几分清正文人的君子气质。 他依稀记得,金鹴华当初是再他祖父李蔚身边长大的。李蔚可是有名的大儒。 宁淑君在父亲致完词后也上去感谢了亲人,她说完后她的父亲宁锡林亲手给她戴上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条帝王绿的翡翠项链。宁淑君谢过了宁锡林后亲了一下她父亲的侧脸,船上的人不管看不看得上这样新式的行为都笑着鼓掌。 宁锡林也哈哈大笑,让宁淑君自己去和年轻的小朋友们一起玩。宁淑君一从那个台子上下来,就立刻有一些青年才俊、富家公子上前去恭维她,请她跳舞。那一刻,宁淑君就好像是世界中心一般。 “你看,金老板。宁小姐受欢迎的不得了。你就不动心。”荣远行调侃着身边儿这位总理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挣下来一座大商号的男人来。 金鹴华倚在船上的栏杆上,语气冷漠地道:“宁老板除了不吝啬以外,很有葛朗台先生的气质。这些人” 他虚点这远处的那些围着宁锡林的女儿的男人们道:“都是克罗旭和格拉桑,被宁老板玩得团团转。” 荣远行不关注西学,听不懂他这话里面的讽刺。但是那句被宁锡林玩得团团转还是很认同的。宁锡林在商场上就是一个混蛋,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他也是领教过的。 荣远行刚想附和一句,就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金先生的话说的既好又有趣!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面去了。” 金鹴华听到这声音眉目间松了松,荣远行刚想问是谁这么无力,就见到从暗处走出来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出来。 他一副花花公子的潇洒打扮,手上端着香槟:“四爷,还不跟咱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谁?” 金鹴华道:“惠宁商号,荣远行荣老板。”然后对荣远行介绍道:“这是肖池白,我的朋友,肖老爷子的幺孙。” 荣远行虽然不关心学界,但是肖老爷子这位文化先驱的名字还是知道的。他伸出手笑道:“老爷子的名字如雷贯耳。”肖池白握了握:“荣老板客气,池白在这里代家祖谢过您了。” 都说过荣远行八面玲珑,很快肖池白和他就达成了一片,凑到了一起点评着沪上哪家馆子好吃,哪位歌女好看。金鹴华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上月。正当肖池白要叫金鹴华的时候,就见到有一位服务生过来恭敬地道:“宁老板说好久没见金先生了,甚是想念。请金先生移步,宁老板在茶室里面沏了金先生最喜欢的竹叶青。” 金鹴华看着手上的玻璃酒杯,就在他看酒杯看得那位服务生心里发慌的时候,听到金鹴华向他的两位同伴告辞,然后对他道:“带路。” 第2章 第2章 宁锡林在船上的这间茶室里面等待金鹴华,面前的小桌上是已经氤氲着水雾的小茶壶。 金鹴华跟着服务生进来,就闻到了室内的清浅茶香。 “宁先生。”金鹴华先开口问好。宁锡林比金鹴华大上二十余岁,和父亲金铨是一辈人。在沪上的生意做得也大,金鹴华先去问好表示尊敬是应有的礼貌。 宁锡林起来笑呵呵地道:“金先生来了,快坐。和我这个老头子这么客气做什么?”他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却是受用的。金鹴华的曜日斋买卖做的大,又是总理家的公子。自然是处处有人捧着敬着。他卖自己面子,这不是从侧面反映出来他宁锡林本事大,面子硬? 金鹴华坐到了宁锡林的身边,宁锡林为他倒了一杯茶。金鹴华看着他这关公巡城、韩信点兵的手法,接过茶笑道:“宁先生好茶道。” 宁锡林笑道:“金先生过誉。不过我这竹叶青绝对是好茶。” 金鹴华喝了一口,果然味道清冽。是上好的竹叶青。 “宁先生是大商人。”金鹴华放下茶杯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今天是先生请我过来。宁老板是没什么时间和我这样的小辈在这里讨论茶道的。我想问” “宁老板究竟有什么事情,找到了鹴华的头上?” 宁锡林早就从别人那里听说过这位有名的金四爷金老板的脾气,为人冷峻,说话直接。断然不会和你进行种种有用没用的客套的。但正是因此,才让人摸不准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和他说话,有的时候能够直接地把人气死。 宁锡林那时候还不信。现在倒是自己体会到了。 “英格兰的沙逊家族想要在华夏建立一家银行。”宁锡林道。“金先生知道这里面会有多少利益的。但是外资银行想要真正地立住脚,还是拿到代理印发货币的资格最重要。而这” 金鹴华拿着茶杯,看向宁锡林。 他的眼神中没有多少温度,但是语调语气和刚才却是没有什么改变的。只听他道:“宁老板,你不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宁锡林道:“温斯顿大班说了,只要办成了会给我们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们不用掏一分钱就能获得这么多的利益。金先生,你不要昏了头。要知道,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若不是总理,我也不会求到你的头上。”宁锡林的语气已经变得不好了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被小辈这么下过面子。 金鹴华却不管他的想法,直接嗤笑道:“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权会送到外国人的手里,宁先生想要抱着金砖银砖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那是宁先生的事情。但是我的父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宁锡林怒道:“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商业往来,和你说的那些什么‘历史的耻辱’有一毛钱的关系?!国内国外有多少私人银行拿到了印发货币的资格!又不是只有沙溢的这一家!” 金鹴华道:“宁老板,把印发货币的权力送给英国人。他们会一直按照规矩做下去吗?” “若是他们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损害了华夏的利益。普通百姓不了解我们的作为代表着什么,甚至史书里面都不会说我们是卖国贼。但是我们的良心就能安下来了吗?” “做人这一撇一捺是顶天立地的,不是一左一右给自己搂钱的。” 说完之后,他直接起身:“宁老板,你生意做得大,自己开一家银行也不无不可。何必对着洋人奴颜婢膝?” 说完之后他微微俯身表示告辞,出去了之后为宁锡林带上了他的那扇门。 而宁锡林则是在金鹴华走了之后,冷冷地盯着自己眼前的那壶茶,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的那所谓的怒意,也不过是演出来的罢了。像他这样的人,哪里会那般沉不住气? 自己建立银行,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且不说建立银行在官面儿上面的关系多不好走,国内只有经营钱庄票号的经验根本不懂银行的门道。只说到时候能不能够抵抗得了国外的那些大财阀的资本冲击,在这个市场上面活下来还是两说。 白白送到嘴边儿的肉,为什么不去吃? 但是金鹴华说的那句话确实触动了宁锡林的心弦。 能够名扬千古,谁希望自己遗臭万年? 金鹴华离开茶室,来到了甲板之上。荣远行的身边聚集了很多商人,而肖池白已经到了舞池里面去做那只流连花海的花蝴蝶了。 金鹴华没打算去找肖池白和荣远行扰了他们的兴致,而是随手拿了一杯香槟,去搜寻自己今日来这里真正的目标——令鸥。 正当他看到令鸥所在的地方,想要过去的时候。突然便听到了宁淑君的声音:“金先生可以赏脸和我一起跳一支舞吗?” 金鹴华看着这位穿着珠光粉色旗袍的美丽的寿星,宁锡林那传闻中的宝贝女儿。想到他和宁锡林并不愉快的谈话,他也没心思去给这位大小姐面子。 金鹴华端着酒杯道:“抱歉,我要去找朋友。”他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礼貌,但是宁淑君却是眼眶一红,要哭了起来。 金鹴华眉头一蹙,心中便对这女孩子不喜。自己不过是婉拒了对方的邀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他拿着酒杯就要离开,却见宁淑君直接哭了出来。 金鹴华只是拿出了一块手帕,放到了宁淑君身边的胡桃木椅子上面。然后径直离去。 宁淑君看着金鹴华离开的背影,气恼地攥紧了那椅子上面的蓝色手帕。 她的小姐妹们都说她一定能让这条船上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因此便过来邀请这位九凤记的老板跳舞。谁知道这个长得很俊俏的男人居然这么无情,问都不问就拒绝了自己。还冷着一张脸,把她吓得都快哭了。看着金鹴华,宁淑君觉得就好像是自己犯错误的时候碰到了宁锡林一样。 真是丢脸。 金鹴华拒绝了宁淑君之后就往令鸥那边儿走了过去。令鸥是苏浙一带有名的大丝绸商人,他不但坐着丝绸的买卖,还经营着许多的茶庄,票号,当铺,银楼。 此时令鸥身边围着不少人,见到金鹴华过来也是纷纷迎了上来。 这位金老板不是简单人物,他两年前从国外归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沪上站稳了脚跟。今年年初他的实验室里面研制出了新式的碱和肥皂。在全国卖得都好,甚至都卖到了国外。而且他还有个好爸爸,有总理在上面顶着,没有谁敢盯上这位金家四爷的生意。 而且这位金四爷,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一想到那些曾经对着眼前这位伸过爪子,动过不好的心思的人的下场。这些人就不寒而栗。 金鹴华道:“各位客气。我现在有几句话想和令老板单独说” 在场的人都乖觉,听到他的话,谁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停下了嘴边儿的那些奉承话,纷纷找了理由离去,让金鹴华和令鸥好好谈。 在那些人离开之后,长袍马褂的令鸥也看向了金鹴华。颇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这位鼎鼎有名的曜日斋的老板:“金先生找在下,有何事要谈?” 第3章 金鹴华看向令鸥,平常听人讲过令老板如何如何。今日他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令老板。 只见对方穿着宝蓝色的马褂长袍,衣裳上面是福字暗纹。容长脸上面白无须。不像是一个精明狡诈的商人,倒像是一位在学堂里面教书的一位先生。 金鹴华今天只是想接触一下这位大丝绸商人,倒也没有想着要和对方在这人来人往的游轮上面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因此他只是开口道:“令老板,最近洪老板和几位洋商打的火热。说起来,洪老板还从我这里买了一批缝纫机。” 这缝纫机也是金鹴华那个传闻中的实验室的产物。自从生产出来之后,金鹴华的缝纫机比洋人的缝纫机每台要便宜五块大洋。迅速地抢占了江南和华北两块最大的市场。 不要小看这五块大洋,要知道大的制衣厂里面一买就是几千台缝纫机。算上优惠的价钱和运费,买金鹴华的东西就能省下来上万银元。 这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少挣一个银元都能心痛很久,更何况是减少上万银元的成本。 因此金鹴华和洪宝安有生意场上的往来,令鸥毫不意外。他唯一觉得例外的事情是,他与金鹴华之间没有任何往来,金鹴华为什么要和他讲这些? “我因为好奇,洪老板怎么突然间来我们这里订下了这么大的一笔订单。打探之后,才知道洪老板最近囤积了大量的生丝和棉花。”金鹴华说到这儿直接就停下了,看着手上的酒杯,好像是酒杯里面有什么秘密把他吸引住了一样,不再说话。 令鸥本来以为金鹴华只不过是在和他讲些闲话,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结果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洪宝安囤积生丝和棉花上面去。令鸥听到这儿彻底坐不住了,这和他的买卖息息相关。要是洪宝安囤积了大量生丝和棉花是要对付他的话。只要洪宝安把手里的东西压上几个月,那么市面上生丝和棉花的价格一定会大幅增长,令家的布庄与丝绸庄会直接受到冲击。那个时候洪宝安再拿出物美价廉的洋布出来,直接就能挤垮他的生意。等到他们的布买完了,再抛售手里的生丝和棉花,那么生丝与棉花的价格会大幅下跌。而那个时候,正好是令家的桑田和棉田出息的时候不过唯一庆幸的事情,便是他今年已经收购了许多生丝,而且还有另一大桩购入生丝的生意正在谈着。但是若是洪宝安真的和那些大洋行要全力对付他,那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第3章 令鸥一下子就不敢想下去了,他额头上沁出了些微冷汗:“金先生”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金鹴华把自己的酒杯放下,继续道:“明天下午,松江茶楼。” 令鸥冷静了一点:“好,我会准时到达。” 金鹴华把话说完了,直接起身离开。他今天的目的已经全都达到了,那么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在这条船上待下去了。 第二天下午,松江茶楼。 金鹴华煮了一壶顾渚紫笋,听着壶中茶汤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低头看着手中的诗集。 外面下着雨,这样的情景,倒是真的平添出几分诗情画意出来。金鹴华没等多久,令鸥就来了。小铜炉里面冒出水汽,氤氲的水汽之中混杂着茶香。令鸥笑道:“金先生真是诗情画意。” 金鹴华道:“这茶还是令先生家的茶园里的茶。” 令鸥一下子脸上就露出了笑意:“那真是令某人的荣幸。” 金鹴华倒出来两盏,茶水还是滚烫的,无法入口。索性这两人本来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不是专门过来喝茶的。令鸥问道:“金先生上次说的话,可是真的?” 金鹴华并没有急着向他解释,只是说:“不久前,曜日斋铺设了十六条电报线和八个城市的电话线路。” 洪宝安的生意做得大,好几个省份都有他的产业。他不可能不打电话,也不可能不发电报。产业和洪宝安高度重合的令鸥对此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眼前这人更加忌惮。 他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把电报和电话线路都握到了自己的手里的? 能够查清楚洪宝安的动向,是不是也对他的动向一清二楚。 他心中虽然百般忌惮,但是说出的话却是愈发恭敬:“金先生,令某求您告诉我实情。给令某一条活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可能就去死了。而且洪宝安的计划能否成行,还是两说。哪里就到了令鸥说的那般地步?他说得可怜,无非是想要骗取金鹴华的同情之心。 “我不是慈悲人物。昨日也不是特意过去给令先生提醒的。”金鹴华的话十分直接。现如今是令鸥求他,他没必要和令鸥虚与委蛇。 “我想要令先生帮忙,帮我挤垮洪老板的生意。除此之外,令先生要给我五成令家的生丝与棉花生意。” “你!你在说什么?!”清浅的茶香并不能让令鸥冷静下来,反而让他怒发冲冠。眼前这人上嘴皮一搭下嘴皮就让他给出五成的家产,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更何况他现在手中还有很多生丝棉花,哪里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位少爷和他说这样的话,莫不是还没有睡醒吧? “洪老板和外国厂商勾结,囤积大量棉花与生丝。不知道令老板你是怎么想的?”金鹴华摸了摸茶杯,感觉茶凉了些。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问道。 令鸥沉默了许久才从对方的狮子大开口之中冷静下来,他道:“我昨日想了许久。洪宝安若是囤积大量棉花生丝。他可能在囤积完了之后压着手里的东西不出手,从而抬高市面上生丝和棉花的价格。而这个时候我们家的布庄、丝绸庄的成本也会大幅增加,布匹总量下降但是价格却会上升。” “到了那时,洪宝安再拿出物美价廉的洋布与我们竞争。便能够影响我的生意,抢占我的市场。到了来年春天,洪宝安再去抛售手里的生丝和棉花,有这么一大批生丝与棉花涌入市场,生丝与棉花的价格一定会大幅下跌。而那个时候,正好是我家的桑田和棉田出息的时候。两次冲击,洪宝安这是想从我身上狠狠地割下肉来。” 金鹴华鼓了鼓掌:“好精彩的猜测!但是要只是两家商战的话,我也不会去特意提醒令先生了。” “令先生要知道,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我只要给洪宝安提供足够的资金,他会十分欢迎我加入他的计划之中。我轻轻松松地就能获利,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又何必告诉令先生这些?而且,洪老板要是真的就想要这点儿东西的话。我如今让令老板有了防范,令老板的损失会大大下降。要是真的就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会叫出来令老板五成家产的报酬?” 令鸥想了想,的确是如此,毕竟没有半个人是傻瓜。那么金鹴华又为何找上了自己?洪宝安所做所为,究竟又是剑指何方? 第4章 金鹴华道:“人说丝绸布庄的生意,要数南令北李。这个李,便是我的外家。我外家虽说主要是做棉花棉布生意的。但是生丝市场里面的门道,我还是清清楚楚的。通过收购大量生丝用来控制价格,在这之中便能够大发其财。” “令老板,洪老板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根据我收集的消息来看,洪老板他和外国的洋行已经定下了同盟,从渣打、汇丰和花旗银行贷了一大笔款项。他收购大量生丝不是为了让你买不到生丝,而是为了把生丝卖给你。” “卖给我?”令鸥狐疑地问道。他根本想不通。他在这一行里面做得大,就是拥有大量的原材料从而有了定价权才呼风唤雨。洪宝安为什么在拥有外国银行的支持之后购入大量生丝之后不去抢他的定价权,反而是要卖给他? 他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金鹴华回答他道:“不是所有的商行都需要生丝棉花的。只要他们能够拿出足够的利益,就能够让各地的商行不去买你的生丝棉花。而且你要清楚,生丝可以用棉花替代。而我外祖李家的棉田千顷,他们根本不愁去找替代品。” “而成布自然有舶来的洋布。只要他们把洋布的价格定得很低,那么令老板家的布也是卖不出去了。” “按照令老板往来做生意的方式,若是市场上面有大批生丝被出售,您会不会把这些生丝买下来?” 令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的背后冷汗涟涟,心头发慌。 到时候他中了套,购入大量生丝,生丝和布都压到了他手里。那个时候他的资金全都被套死了,若是再有一些风波他说不定就能直接破产! “那我今年不去购入生丝和棉花了!” 金鹴华因为令鸥的话笑了出来:“令先生,您在想什么?要是这样就能解决您的危局,我为什么又要和你说这么多?我是个商人,也是要利益的。” “您要是不购入的话,那么洪宝安就会像您畅想的那样。既抢了您的定价权,又拿洋布抢占您的市场。虽然说不如我刚刚说的那种可能一样能够把你彻底挤垮,也能抢走你一大半的生意。” 令鸥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只是因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商人,没什么及时可靠的信息来源。而且这些年的优渥生活让他缺少了警惕性,才会乱了阵脚。此时他渐渐平静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冷茶,然后道:“金先生,您想要我的五成家产,也要说说理由。” 金鹴华道:“既然他们想要给你设套,你不如将计就计。继续收购生丝棉花,这样的话你的定价权不会消失。” “你最大的缺陷在于你欠着几大银行几十万的银元。若是你真的中计。那么这几家外资背景的银行向你催账,就足够你头痛。二便是若是洋布恶意压价,你生产的布将会砸到手里,这就能够让你走向破产。” “而这些问题我都能帮你解决,只要你签下这些合同书。” 令鸥拿起了金鹴华递给他的牛皮纸袋子,打开之后便见到厚厚的一沓子合同,全都是转让合同,上面写满了他的田庄地产布庄和棉纺厂的名字。而最后的却是一张无息借款合同,一共四十万银元,借款期一年。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份为期八年的合作合同,金鹴华会在接下来的八年里,从令家购入布匹。数额大得惊人。 看到那份订单之后,令鸥的心脏跳得飞快。有了这份合同,这八年之内令家再无任何破产的危机和可能。就是有洋布冲击,也不再惧怕一分。虽然金鹴华压了价,但是这抵不住量大啊。 但是金鹴华挑走他家的产业实在是太多,无偿转让出去简直是在剜他的肉。 金鹴华看他犹豫,开口道:“令老板,除了我以外。没人能给你这么大的一笔订单,也没有人能够帮你解决这次危局。我承认我的确是乘人之危。但是你要知道,我还是去和洪宝安合作能够更加轻松地得到利益。” “但是我来找你,不仅是为了赚钱。洪宝安若是真的得逞,华夏南方的纺织业便被洋人占据。我不想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才来找了你。” “我和您合作,不但是要完成合同上面的这些。我也是要购入洪宝安的生丝的。毕竟洪宝安他们这次的手笔太大。您的资金到时候一定会紧张,我不能让您的资金链断裂。我也是承担着风险的。” ——若是败了,洋人会彻底占据南方纺织业市场。 ——如今退与不退,都是陡峭悬崖。 第4章 ——破产,赤字,洋布。 ——金鹴华的那一大笔订单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打这场商战。而他若是真的不答应金鹴华,整个沪上没有半个人敢给他无息贷款和那么一大笔订单。而若没有这个订单,他的布就会砸在手里。 ——可是一半的产业,全都是他的心血!他怎么舍得。 ——但是要是破产了,莫说一半。便是一点儿都留不下来了! 种种念头在令鸥的脑海里面浮现。最终令鸥终于开口道:“我签。” 离开茶楼的时候,金鹴华身后的青竹紧紧抱着那个牛皮纸的袋子。金鹴华和令鸥一起下楼。到了门口的时候,金鹴华道:“令先生,我一会儿会派人把那四十万银洋的汇票和第一笔订金送到您那儿去。” 令鸥脸色发白,却还是扯出了一抹笑出来:“我会准备好地契和工厂所有证明,让金先生的人把东西带回去。” 金鹴华道:“令先生客气,合作愉快。曜日会是您最好的合作伙伴。” 愉快个鬼,令鸥心里想。都快把老子的家底儿给抄了,还愉快个鬼。要不是实在没法子,打死他他也不会和金鹴华合作。 第5章 金鹴华和令鸥谈好了之后,就启程回京。他和肖池白一起回去,包了一节车厢。 “我说我在这花花世界十里洋场玩得正好呢,你怎么要抓我回去?回去老爷子都能念死我。”肖池白瘫在火车里的沙发上对金鹴华道。 金鹴华在一边儿看着手中的文件,对他道:“肖老想要聘我去燕京大学教书,我是没时间的。因此拒绝了肖老。但是肖老又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说自己想孙子了。我又怎么能拒绝?” “所以你就拿我来哄老爷子!”肖池白佯怒道。“这太过分了!还是不是发小了?这么坑我。” 金鹴华放下文件:“好好哄哄肖老。肖老开心了,我带你去见你的梦中女神,繁星社的官素缯小姐,怎么样?” 肖池白知道他除了是曜日斋的老板,还是那个鼎鼎有名的“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的凤阳。 作为被誉为“划破长空的星辰”、“穿透历史的一支笔”的凤阳,自然能够成为任何作家学者的座上嘉宾。 因此听到这儿肖池白才笑了出来:“我就知道四爷最够意思!回京后我一定好好听老爷子的话,好好地给您干活。” 金鹴华笑骂道:“出息!” 金公馆 金太太吩咐宋妈去告诉厨房煮好虾仁面。鹴华今天回京,除了要准备一桌上好的席面为老四接风洗尘,还要做上一碗好面条。出门饺子回门面,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风俗。 “记得在面里一定要多放些虾仁,老四喜欢虾仁多的面。”三太太玉芬对领了金太太的命要去吩咐厨房做面的宋妈道。 宋妈领命走了,金太太对玉芬道:“你有心了。” 玉芬笑着说:“四弟和我们三爷关系那么好,我怎么能不关心他?”说到这儿,玉芬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来。她笑着对金太太道:“当年大师批命,说老四不能早婚。但是今年过完年老四都已经二十三岁了。咱们也该给老四相看一位四角俱全的姑娘做媳妇了。” 金太太听到这儿笑道:“那还要麻烦你多费心,留意一下京里适龄的好姑娘。当年大师说老四要过了二十一才能婚配,如今老四已经过了这个坎儿,也该相看起来了。” 玉芬自然是笑着应好。她有意把这件事揽过来。一来显示自己能干;二来老四做了好大的生意,老爷又看重老四。她有意找一个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小姐来做金家的四奶奶,这样她也能得到一些便利。 金鹏振今天早早地就带了仆从来到了火车站接自家弟弟,鹴华年纪轻轻就去欧罗巴留学,回国后做生意常年在北平、沪上和津门三个地方来回跑。在家里的时候不多。鹏振在鹴华打电话回来说是要回家的时候就和金太太自高奋勇地说要来接弟弟。 金鹴华和肖池白一下车,鹏振就看到他们了。立刻向他们招手。金鹴华和肖池白也看到了,立刻往鹏振这边儿走。肖池白走到一半儿看到了肖家的车,便对金鹴华笑道:“四爷,我家的车来了。我这就走了?” 金鹴华道:“去吧,改日再聚。” 肖池白笑嘻嘻地道:“一定一定,到时候我来买单!” 金鹴华走到鹏振这儿,鹏振见了后道:“快上车,娘吩咐厨上给你煮了面。” 金鹴华跟着鹏振上车,笑道:“三哥,最近在部里怎么样?” 鹏振道:“有爹在,他们都敬着我。清闲的紧。”金鹴华知道鹏振的心思不在仕途上,但也不好一回家就和哥哥说教。因此只是笑道:“哥哥喜欢就好。” 到了家里,金太太拉着金鹴华说了好多贴心话之后又让他把面吃完了之后才让他去休息。金鹴华在火车上面休息地不好,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繁星满天。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后,去花厅吃饭。 这顿饭是给金鹴华接风洗尘的,自然大多是鹴华喜欢的菜色。兄弟几个把盏谈笑,也是欢喜。一顿饭就这么吃到了月上中天。 自从金鹴华回京,金家上下一直都是十分喜乐的。一来是鹴华很久没有回家,大家都想念他,他回家了,大家自然高兴;二来则是金鹴华的确是出手大方,送出的礼物厚重贴心,发了这么一笔意外之财谁不欢喜?三来就是金鹴华一会回来,老爷太太都高兴,脾气也好了很多。下面的人哪有不为了这个而高兴的。因此这几天金家上下都是喜洋洋的。 但是今天金鹴华从外面回来,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这屋里面的气氛太过冷凝,一进来就让人觉得有些风雨欲来。 平素一向脾气温和的金太太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二嫂程慧厂和三嫂王玉芬都在金太太身旁安慰她。但是大嫂佩芳却是不在楼下大厅里。 金鹴华把手上的帽子和围巾递到了一旁侍立的丫鬟翠玉手里,然后低声问她:“现在这是怎么了?” 翠玉见道四爷问自己怎么了,立刻低声回答他道:“四爷,大爷这几天晚上都没在家里面住。太太和大奶奶问大爷,大爷只说是部里有事。” “但是刚刚苏次长带着太太儿子一起来咱们府上拜访总理。苏次长和总理去书房谈事儿去了。苏太太和苏公子则是由太太招待。苏家公子在太太这儿说漏了嘴,咱们大爷这些天都宿在胡同里的事情让太太和大奶奶知道了。” “然后呢?”金鹴华问翠玉。 翠玉答道:“苏次长一家一走,大奶奶眼泪就下来了。太太也被大爷气得不行看大奶奶哭得伤心,便让大奶奶回房休息。大奶奶走了后,太太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然后就一直淌眼泪,二奶奶和三奶奶劝了太太好久了。” 翠玉说完金鹴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翠玉知情识趣儿的抱着金鹴华的围巾帽子离开。而金鹴华则是走过去状若不知地问道:“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为儿子不讨喜,气着了?” 金鹴华从小到大便是严肃冷峻的气质。因此他此时这么温声软语地说着笑话,谁都知晓他是在哄人。金太太听了后心里也是一暖,终于开口道:“你那个大哥,真是要气死我了!佩芳有什么不好?大家闺秀的出身!德容言功哪一样错了?偏凤举在外边儿拿着鱼目当珍珠!” 金鹴华也不好在背后臧否自家大哥的是非,因此只是安慰金太太道:“娘也不要太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大哥大嫂心里也不安。” 程慧厂和王玉芬也纷纷称是,金太太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些。这才注意到鹴华今天晚上回来的也很晚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金太太问道。 “和人出去谈生意,难免晚了一些。”金鹴华道。 金太太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疲倦,很是心疼:“我让厨房去给你煮些夜宵,你吃一些。怎么这么拼命,把自己累坏了怎么办?” 金鹴华摇了摇头表示不用,他喝了一口桌上的茶。然后道:“夜宵我就不吃了,今天晚上还有事情要和父亲讲。” 金太太道:“那你现在就去吧,早点谈完也好早点休息。” 金鹴华看金太太的情绪好多了,轻声和金太太说让她也早些休息,然后和自己的两位嫂子告别。就直接往金铨的书房那边儿走去。 第6章 金铨今天晚上就在家里面,此时他正在书房里面看公文。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喊了一声进来。 金鹴华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推开门就进来了。金铨看到是金鹴华,让他他过来坐。四子鹴华能力品行都很出众,一直都是自己的骄傲。见了金鹴华,金铨脸上的表情都软和了许多。 金铨看了看金鹴华,鹴华今日穿着一件秋香色长衫,领口绣着层层祥云。怀里挂着一块怀表,银色的链子挂在外面。淡云流水的打扮在他的冷峻气势之中平添了三分儒雅。 第5章 金铨不禁想到鹴华不愧是老岳丈教导出来的孩子。有着一身和老岳丈一般的君子气质。金铨靠着椅背,问金鹴华道:“老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鹴华端端正正地坐在金铨身旁,直接开口道:“父亲,我今天见了安副总长。” 金铨问道:“安坤,你怎么去见他了?” 金鹴华回答道:“父亲,我想从安坤手里面把军需的单子拿下来。” 金铨没料到金鹴华要和他说这个。金鹴华自开蒙便在金太太的父亲,大儒李叙身边学习。因他学业繁忙,便很少和家里的兄弟姐妹玩闹。直到他十三岁时李大儒去世,鹴华便和他舅舅扶柩归乡,在坟边结庐丧居一年为他外祖父守孝。十四岁时重回北平,在北平的高等中学读书。读了两年年后就到德意志去留学了。在五年后拿到了博士学位后回国。 一开始的时候,鹴华要做生意他是不愿意的。但是鹴华执意要“实业救国”他也拦不住。结果就这么不到两年的时间,鹴华居然还真的做出了成绩。商界里有传闻说,如今南叶北赵之外还要加个金四爷的曜日斋。 这南叶便是传承千年的叶家,在旧朝倾覆之后叶家做海贸生意起家,如今几乎垄断了整个南方手工业市场和盐市。而这北赵是做煤矿生意的,除了煤矿外也办百货商场、做铁路生意。 但是他记得鹴华经手的生意有银号、也有商场。有好几处经他手拿下来的矿场、电报电话线路以及他的那些让人惊奇的能够垄断市场的产品。但这些和军需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对自己不清楚鹴华生意的具体情况也不是惊讶至极,毕竟金鹴华的生意除了在北平的还有在沪上和津门的,其他地方的也不少,他哪里能够全都知道。 北平是政治中心,但是论起经济,还是沪上更发达。更何况鹴华的银号生意的大本营是沪上,而且鹴华的生意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大,是他自己的事业。金铨很少去插手,因此他的了解的还着实是有限的。 金鹴华年纪轻轻挣下这么一大笔家业,所以一直都很繁忙。金铨也心疼他这个儿子。金鹴华四处求学,在家里的时间说不上多,金铨心里还是偏疼他一些。而且金鹴华很少和他开口,如今开了口,不是太为难的事情金铨大多是会答应下来的。 金铨从一介白身做到了总理,一生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他听到金鹴华的话,便对金鹴华想要求他的事情猜到了大半。因此金铨笑着问他:“老四,你想让爹帮你什么?” 金鹴华和父亲一向是亲近的,不像是其他人家的父子那样,儿子见了爹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他也没有和金铨耍心眼的意思,十分果断地就开口了:“还请父亲帮我引荐一下白总长。我的事情想要能成功,还是要白总长点头的。”他又补充道:“不会让总长为难,我提供的军需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想要军服被褥的订单罢了。” 金铨点了点头,却是问起了和金鹴华所说的毫不相干的事情起来:“你怎么看白雄起这个人?” “白总长才干优长,为人精明。是个能人。但” “怎么了,有话直说就行。和爹有什么不能说的。”金铨随意地道。 “儿子曾和外祖父读史书。颇觉得白总长有梁太|祖朱温之相。父亲虽为其师,但实则并不能保证白总长的立场与忠心。朱温尚能在封建王朝里篡主。安知白总长如今之心。” “父亲若是退了,白雄起说不定登时就会翻脸。” 金铨看着金鹴华:“你既然知晓的如此清楚,那你为什么不入政坛,来接我的班?” 金鹴华笑道:“父亲,我太年轻了。” 是啊,太年轻了! 以金鹴华的年纪,就算进了官场,熬到上面又需要多少年?他根本来不及的。 “而且,父亲的门生故旧看的是一个金字。就算儿子不进官场,只要儿子能够立得起来,他们也不会立刻翻脸。” 他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后继续对金铨道:“父亲放心,有鹴华在,我金家绝不会断在我这一代。” 金铨心中一暖,此时想到鹴华的所作所为,他心里也是明了。国外的财阀立世,并无门第颓丧之景。鹴华也未尝不能做到那种地步。 不一定是非要去为官的。 他道:“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见白雄起。”金铨想到金鹴华刚刚的话好奇道:“安坤是怎么答应帮你的?他和咱们家可没有什么交情。” 金鹴华道:“安副总长有一个极其疼爱的庶女,今年十三岁,是前朝罪臣杨家的小姐生下的女儿。他的这位小姐身体不好,又不得他家大房太太的喜欢。安副总长担心他的这姑娘日后嫁不到一个好人家。于是我答应了安坤,我会娶这个女孩子做二房太太。” “安坤的嫡子是学建筑的。现在国内也没什么大工程,因此安坤也很担心他的前程,我答应安坤会让安琦参与到我在津门的工厂建设。” 金铨惊讶道:“你在津门也有产业。” 金鹴华道:“这是新置的。到时候制作被服,需要工厂。津门产业基础很好,交通也发达。而且外祖父当初送了我一块津门的地皮。” 金铨看着自己眼前十分冷静且条理分明的金鹴华,心中想自家四儿着实是好手段。有多少人都知道安家这位病怏怏的姑娘的存在,但是又有谁能够想到她会对安坤的影响这么大,会是这么好用的一颗棋? 金铨心里盘算着,这姑娘的母亲杨氏是前朝犯官的后代。当初杨氏的父亲犯事,牵连了家中后代。因此这杨氏被卖到了教坊司。安坤那时节去教坊司和同僚一起听曲儿。一眼便看中了杨氏,替杨氏赎了身。这些年来,对杨氏十分疼爱。 杨氏怀安家的这位六姑娘的时候没养好胎,再加上杨氏身体的底子就不好。因此生出来的这位六姑娘先天不足,一直病怏怏的。安六姑娘的身份本来就是妾生子,而且还是一位教坊司出来的妾生下的女儿。这身份上本来就嫁不了能和安家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了。更何况安六姑娘的身体还如此不好。谁家都不会想要这样身份不行,身体又残破的姑娘。 可是鹴华和安坤说要娶这个女孩子做二房。安坤既不想自家女儿受苦,又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沦为北平城的笑柄。那么嫁给金鹴华做二房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一来金鹴华出身富贵,又有能力,不会让他姑娘吃苦。二来军需部副总长的庶女嫁给总理的嫡子做二房夫人,也不是什么丢脸面的事。三来安六姑娘的身体不好,安琦坤本来也没有求他的这个女儿能有什么富贵荣华,只希望她能嫁出去,平平安安地就好。金鹴华人品正直,只要他女儿老老实实,一定能一直富贵舒坦。 金铨还在沉思的时候,就听到金鹴华道:“有父亲和安副总长帮忙,要是白总长再点了头,这桩生意就定下来了。” 金铨回过神来:“不出意外的话,白雄起不会拒绝。”说完后,他看向金鹴华,沉声问道:“你怎么突然要接军需的单子了?” 他这么问,也是怕他的政敌给金鹴华下套。虽然只是被服,不是什么能够让人挑出毛病的东西。但是鹴华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第7章 金鹴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想明白了金铨在担心什么。他也不因为金铨沉声而惶恐,只是回答金铨道:“父亲,津门和燕省两地的土布作坊大多被洋行给挤没垮了。而且现在洪宝安和外国的吸血虫盯上了南方棉纺和丝织业市场。”他道:“我把津门和燕省里濒临破产的作坊和布庄盘了下来,这一笔军需订单能让这些我低价买来的产业起死回生。” 金铨疑惑道:“那你也没有那么多的布啊。”全国的军队那么多,但是金鹴华收购的那些作坊布庄的规模又能有多大?金铨脑子里面过一下就想出来了。这真的是太不合理了。 金鹴华笑道:“南令的令鸥把他半数家业给了我。” “什么?!”金铨的手有些颤抖,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让人惊讶。是令鸥疯了还是自家儿子在说胡话? 金鹴华敲了敲桌子继续道:“父亲,洪宝安和外国财阀要把令鸥挤垮。我通过我的电报和种种蛛丝马迹之中猜到了他们的动作。他们的资本太大,令鸥是进是退都是死局。因此他只能来求我。” “而我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外国人把我们的市场彻底占据,赚着华夏人的钱,然后再拿着这些钱来打华夏人。我答应了令鸥一笔数额巨大的订单,而这些从令鸥那儿买来的布匹和棉花,就是用来制作我要的这笔军需单子上面的被服。” “父亲,那些普通的农户靠着这些土布和棉花生存。布庄倒了,布庄的老板们顶多会亏损一笔金钱。但是那些农户面临的问题却可能是直接破产。洋布抢占土布市场,那些靠着织布种棉花为生的数万甚至数十万百姓就面临着饿死的风险。外祖父生前教导儿子,大丈夫生于人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终究是不愿袖手太平,安享富贵的。” 第6章 金铨沉吟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年轻时的样子。那时他站在在前往欧洲的轮船上,何等的意气风发!许许多多的人与事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到了最后,是白雄起的面孔停留在在他脑里。 他心中突然被激出三分豪气。他开口道:“老四,从明天起,你在家里办公的时候来我这间书房。我会让大管家给你布置书架和桌椅。” 金鹴华没想到来这里和金铨说一下生意上的事情,结果金铨却下了这样的决定。这个决定看上去只是金铨让他来到自己的书房里面处理公务。但是背后的意思却是,金铨打算把金家交到他手里。 “父亲,这不妥” 金鹴华还没有说完,金铨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意已决,你不用继续说了。” 金鹴华敛了敛眸,最后只是道:“多谢父亲。” 自从两年前在从德意志回国的轮船上他恢复了自己前世的记忆时。他就知道,他必须往前走,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肆意的京师公子。他要把他的家撑起来,这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除此之外,他也要为这个国家,尽上自己最大的努力。 既然父亲已经下定决心,那么他也没有必要要去严词拒绝。 “父亲早点休息,鹴华告退。” 金铨目送着自己的四儿子离开书房,不禁想到捧戏子的鹏振和天真烂漫的燕西。当时家里的孩子们都是六七岁左右,而自家岳父却只选择教导老四一个。那六七年之间,老岳父连对自己亲孙子的教导都没有像教导鹴华那样用心。他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家老岳父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臣,眼光果然毒辣。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金家有鹴华,大概还能再富贵三代。 金凤举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想要偷偷溜进来不被金太太和吴佩芳发现。结果他刚从那条他惯走的月亮门进来的时候,迎头就撞到了金太太身边儿的安妈妈。 “安妈妈?您老怎么在这儿?”安妈妈跟着金太太几十年了,金家的小辈对她都很敬重。 金凤举见到是她在这儿堵着自己,头皮都发麻。就好像是小时候课业没完成被先生和金太太告状,安妈妈站在门口看着他不让他跑,自家娘亲就坐在屋里面训自己一样。 果不其然。 “大爷跟着我走吧。”安妈妈道。 “好妈妈,你告诉怎么了?”在路上金凤举一直问安妈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安妈妈最后还是不忍心,跟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说了实情。 “就是这样了,昨天大奶奶被气得哭得喘不上气。太太也气得不行,早早就吩咐了我来这儿等着大爷你。一会儿大爷进去,和太太说两句好话。最要紧的是哄哄大奶奶。这件事让太太知道也就是训大爷一顿,要是让老爷知道糟了。” “大爷把太太和大奶奶哄好了,太太和大奶奶心疼大爷,大抵也就不去和老爷告状了。” 金凤举一想到自家父亲那冷下来的脸,心底里就打颤儿。他低声道:“今儿谢谢妈妈了。” 安妈妈拢了拢自己的袖子:“我心里面是疼大爷的。但是大爷也别怪老奴说话难听。大爷和大奶奶好好过日子,早点儿给咱们家生个小少爷出来传宗接代才是正经。” 金凤举连连称是,跟着安妈妈去了。到了金太太院子里面,才发现今天早饭居然是全家人都在金太太这儿用。金家是新式家庭,不讲究请安什么的。大多数的时候吃饭还是在自己那儿用的。今儿都聚到了金太太这儿,便知道他娘这是动了真火。要不然也不能给他这么大一个没脸,当着弟弟妹妹们的面儿来训他。不过还好爹没在这儿,应该是已经去衙门了。他心底想,娘虽然生气,但还好没有被气到极点。要不然这事儿爹早就知道了。 万幸万幸。 金凤举跟着安妈妈进来,金太太劈头就是一句摔到他脸上:“回来了,咱们家大爷还记着有这儿家呢?” 金凤举被说得脸上火辣辣的,他讨好地笑道:“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可别气坏了身子。要是那样,就是我的罪过了!” 说完之后他还偷偷给吴佩芳打眼色,寻常这种时候大奶奶都会为他说上一些好话的。虽然大奶奶自己也被凤举气得不行,但是吴佩芳毕竟担心自家大爷真的被太太不喜欢了。总是会去帮着凤举去圆场。 但这一次吴佩芳是真的被气到了。听那位苏家公子的话,凤举去胡同里面过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亏他还好意思和自己说是出去和部里的人应酬!她在家里夜夜担心他喝酒喝多了难受,担心他在外面不安全。结果他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结果!这怎么能够让她不伤心。 金凤举被金太太数落了一通,又是当着一家弟妹的面前,脸上更是挂不住。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金鹴华冷淡的嗓音:“大嫂,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生病了吗?” 第8章 金鹴华和吴佩芳坐在金太太的左右手边。金鹴华平素忙,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少,金太太定然是要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的。而吴佩芳则是被金凤举的行为弄得伤心,脸上也不好看。金太太自然要表示对这个儿媳妇的看重疼爱,来给吴慧芳做脸。免得有人轻慢她。 因此金鹴华和吴佩芳两个人就坐在对面。金鹴华正喝粥呢,一抬头就看到吴佩芳脸上一点儿雪色也没有,苍白的如同雪原一般。 金鹴华这话一说,屋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吴慧芳的脸。只见吴佩芳整个人憔悴地不行,脸上更是雪一样的苍白。一看就是重病的样子。 金太太大惊,登时也顾不得训凤举了。直接喊人让人去找大夫。金家是有坐馆的大夫的,那老大夫很快就被小厮给背过来了。金太太忙让那大夫给吴佩芳把脉。 老大夫把了一会儿脉后眉头皱了起来,他这表情让金凤举看得心中发突。他和吴佩芳这些年来感情日薄,但他还没凉薄到想让媳妇去死的地步。更何况吴佩芳处处挑不出错来,他还是很尊重这位发妻的。 正当金凤举悬着一颗心的时候,那老大夫说道:“是好事,大奶奶这是有喜了。只是大奶奶忧思过重,这对胎儿和母亲的身体都不好。还要仔细地将养着,要不然大奶奶这胎恐怕是坐不稳。” 金太太听到大夫说是有喜,一下子喜上心头。然后又听到大夫说吴佩芳忧思过重,胎位不稳。狠狠地瞪了一眼金凤举。要不是凤举的混账行为,佩芳又怎么会忧思过重。 “老大!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我问你,我刚刚说你的那些过错你自己承不承认?!” 金凤举和吴佩芳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这几乎都成了凤举的心病了,如今听了佩芳怀孕,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其他的。他小心翼翼地过去摸着佩芳的肚子,对金太太道:“娘说的我都认!我都认的。”然后对着吴佩芳作了好几个揖:“大奶奶,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混账,你就原谅我吧。” 吴佩芳听到自己怀了孩子,一开始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回过神之后竟是欢喜地哭了起来。看到金凤举这样,也不想给他没脸。拿捏了几句就放过去了。她垂了垂眸,毕竟金凤举这是孩子的爹。说到底,自己也是不能和他闹翻的。 金太太忙让金凤举带着吴佩芳去休息,金家的少爷小姐们在吃完饭后也是该去工作的去工作,该去上学的去上学。二奶奶和三奶奶则是回到自家的院子里面收拾好了礼物去看怀了孕的嫂子。程慧厂和王玉芬也不是不羡慕的。但是程慧厂一向自诩新时代的独立女性,也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多久。而王玉芬则是成婚没多久,不大着急的。 醉春风 金鹴华与安琦坐在海棠间的沙发上,安琦此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金先生,家父让你娶我那六妹,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安琦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是和金鹴华在同一座城市。又一次他们这些华夏老乡一起约着聚会,出去爬山。安琦那个时候没踩实,险些摔下去。是金鹴华即使看到他的情况把他拉上来,救了他一命。安琦因此一直想要报答金鹴华的恩情。 金鹴华回京之后在酒宴上随口说他为了救活那些破产了老百姓收购了许多布庄。但是很愁如何把那些土布卖出去。要是军需被服能交给他做就好了。他也不用担心那些土布砸到他手里,让他赔个血本无归。 安琦听了这事儿后,想着自家父亲正是军需部副总长,帮这么一个小忙也没什么难的。而且金鹴华这是为为了民生,这是在做好事。自家父亲最欣赏那些“实业救国”的商人,他没道理不答应的。更何况金鹴华的父亲还是总理,帮他一个小忙就能和总理打好关系,父亲也应该会同意。因此他立刻就去和金鹴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父亲能帮忙,结果却没料到最后却搞出来这些事情出来。让他在恩人面前羞愧万分。 所以说安琦还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为人热心恳切,有些理想主义。他只想着自己的父亲是堂堂的一位副总长,难道连批个条子的权力都没有吗?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父亲帮金鹴华把这军需订单抢过来是从别人的嘴里夺食,是会得罪人的。也根本猜不到金鹴华想要的根本不是他嘴里面的小订单,而是一笔为了他不久之后的商战兜底的一笔大的让金铨都觉得触目惊心的订单。 第7章 安坤那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这么大的亏,就为了金铨那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情?他又不是金家派系里面的人物,要靠着金铨升迁。 而金鹴华难道心里没数,不知道自己让安坤答应帮他会出很多血吗?他显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他本来也没指望着安坤会因为虚无缥缈的恩情为他大开绿灯,只是通过安琦的嘴,把他想要和安坤合作的想法传达道安坤的耳朵里面而已。 安琦却是陷入了自责当中,他这六妹身体不好,才情也差。身份更是够不着总理之子,不过只是一个庶女而已。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这姑娘在家里一惯只会和父亲撒娇卖痴,向着自己的母亲哭哭啼啼。告姐妹们的状,一副小家子气的作态。虽然他这六妹不是做金先生的正妻,但那也是明媒正娶的二房。金先生曾救过他的命。于他而言,金先生自然是比那个和自己没怎么接触过还让家里姐姐妹妹受过欺负的六妹要更加亲近。因为他的建议金先生才去找了父亲以求合作,结果父亲却搞了这样的事出来。因此安琦十分不安。 金鹴华喝了一口威士忌,对安琦道:“安公子,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我也不那么在乎情情爱爱。” 他想了想后又对安琦道:“你六妹也不一定那么不堪。我知道她和你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她是一位姨娘的孩子。但是一个人的品质并不是由他的出生决定的。安琦,我家的梅丽便是二姨娘的女儿,却是很乖,比润之她们几个更得我的心意。” 安琦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父亲说他今天下衙就来这里和先生谈事情,我看着时间,他应该是快到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面安坤就到了。门口的侍应生替安坤把门打开,安坤大笑着走进来,直接对金鹴华道:“鹴华贤侄,我老早儿在外面就问到这屋子里的酒味儿了。你现在喝的可真是好酒。” 金鹴华听了他的话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摩挲着手里装满酒水的玻璃杯,示意安琦给他爹倒酒。金鹴华听着安坤与他谈论古董字画,时不时的应和着。两人在那里高谈阔论,里面藏着安琦听不懂的刀光剑雨。安坤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是没少骂金鹴华小狐狸。 金鹴华转着酒杯笑道:“伯父,八年的订单。合同在年前一定要让我签下来。而且我要的是所有,不是一部分。” 安坤道:“可以,但贤侄也要知道我的难处。这个单子全都给你拿下来,还白纸黑字地落下来。我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也不知道会付出多少人情和精力。” 金鹴华道:“津门的产业园我会让阿琦负责,除此之外,女公子也会在金家富贵平安的生活。” 安坤这才笑出来:“贤侄,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好。对了,我还没听你叫过我一声岳父呢。” 金鹴华面色不变,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他低声道:“岳父,慢走。” 安琦见父亲要走了,也起身和金鹴华告别,跟着自家父亲回家。金鹴华则是在包间里继续喝着那瓶威士忌。 这安家,也是有意思的很。安太太是正妻,底气硬得很;而那些姨娘呢,尤其是杨氏,又得尽了安坤的宠爱。因此颇有些打擂台的感觉。内宅不修,如何安天下? 他如今答应安坤的条件,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情感淡漠,觉得以后娶妻与不娶妻根本不重要。而且安坤也说了,他家的那六小姐是个美人灯般的身体,他娶回来也不用以夫妻之礼待之。不过是供着,当作养一个闲人。来全他安家和那位六小姐的脸面罢了。根本不用他和那安六小姐有什么情感往来。就是这样,他才答应的。 而像是安副总长一般,一房一房地娶进来,到底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最低层次的感官。当真是低俗至极。 第9章 金鹴华赴约前往西郊马场跑马,邀请他的是他在德国留学时候认识的朋友,威廉海森堡。 海森堡家族在这个时空里是欧洲一个传承了很久的家族。在整个欧洲里有许多银行、矿产、铁路都属于海森堡家。现在华夏就是一块全新的市场,而年轻的小海森堡先生,也就是威廉便来到这里为家族探路。 威廉和金鹴华的友谊始于一场比试。 金鹴华自小便长得好,除此之外还有着与众不同的冷峻气质。这种气质在外国女孩儿的眼中就是既禁欲又神秘。因此金鹴华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但是让威廉气愤的是,他喜欢的女孩儿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东方小子! 于是他气冲冲地去找金鹴华和他打了一架。但是金鹴华从小习武,威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两人确实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密友。 金鹴华是很欣赏威廉的爽朗气质和缜密头脑的,虽然当时被荷尔蒙支配的他有点傻,但那不是他的正常水准。 当然,后来威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后气得又和他打了一架。 威廉从金鹴华这儿知道他要与洪宝安和英国商人进行商战,还抢了他的老对手的订单之后就高兴得不行。不但金鹴华向他请求帮的忙他全都帮,而且还一直拉着人庆祝。 “这就是你邀请我过来跑马的原因?”金鹴华问他道。 “亲爱的金,难道这不值得庆祝吗?想到那个英国佬约翰的鼻子都要气歪了,我就恨不得再跑两圈马!”威廉道。 金鹴华面无表情地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一枪打中了靶子的红心:“小海森堡先生,你这个时候不想着怎么去趁火打劫抢走他们的市场,反而还跑出来找我玩?” 威廉感觉金鹴华这个时候和那个被称为欧洲鲨鱼的父亲简直一模一样,背后一寒。然后又笑道:“人类是需要休闲放松的,你不要像我的父亲一样好不好。” 金鹴华道:“海森堡先生是我尊敬的人。” 威廉耸了耸肩:“反正老头子喜欢你超过我。要不是知道老头子没有亚裔情人,我都要怀疑你是我的兄弟了。” 金鹴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骑着马走了。威廉立刻骑马追了上去:“喂,你等等我!” 金鹴华无奈地跟着兴奋地不行的威廉庆祝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骑着马回家。回到家里,甫一从马上下来,金家门房处的下人立刻过来问安并牵走了那匹墨色的宝马。 金鹴华刚要走进去,就看到从院子里面跑出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睛上挂着泪珠儿。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怜的紧。 他看了看那个哭得可怜的女孩子,皱了皱眉头。辨认了会儿,才认出来这位好像是被他评为和朱温一样狼子野心的白雄起的宝贝妹妹,据说是他家老八燕西的女朋友。 白秀珠本是因金燕西好像是在外面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子难过才跑了出来。她心里想着自己要立刻坐车回家,不留在这里丢人。她低着头跑得很快,因此根本没注意到回家的金鹴华。 直到出来后她才感受到自己好像是被一片阴影笼罩着,抬头一看,才发现是燕西的四哥鹴华。她曾在金家和对方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只是说了几句问好的话就分开了,这位金四爷平素都很忙,她并没有见过几面。 白秀珠平素虽然骄矜,但好歹是大家出身,礼数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她很快地拿出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珠,笑着问好:“金四爷。” 金鹴华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白小姐。他本不欲多说,可映入眼帘的就是白秀珠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遂开口问道:“白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秀珠带着哭音说了一句:“燕西”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不说了。对他微微鞠躬,道了谢后就跑向了自家的车。 汽车绝尘而去,金鹴华把手里的马鞭扔给小厮,自己则是去了金太太那里请安。没想到敏之和润之今天也在。遂和妹妹们互相问了声好。 金太太直接拉了金鹴华坐到她身边,嗔道:“你这孩子,一天天也太忙了。在家里根本见不到你的影子。不是去学校,就是去工作,要不然就是去应酬。心里一点儿也没我这个娘的。” 金鹴华大马金刀地坐在小暖阁的炕上道:“儿子哪里能忘了娘?前儿我得了一匹蒙古的小马,是匹极好的桃花马。桃花马上石榴裙,想着这我又命人去瑞蚨祥找巧手老裁缝给娘做石榴裙。等裙子做好了,娘就去西山的马场骑马,那像青女素娥一样好看。” 金太太笑意盈盈地问道:“我年轻时,听你外祖父说,这桃花马难得,蒙古马更是不好养。你是哪儿得的?”金鹴华笑道:“察哈尔的刘老板进京做生意,是他送我的礼物。”道之和润之也在一旁插科打诨,把金太太哄得眉开眼笑的。 正说这话呢,那个在门口看到的哭泣着的白小姐的脸浮现在金鹴华的脑海之中。金鹴华开口问道:“我刚刚在门口,见到白家的小姐,哭的很是可怜。这是怎么了?她不是老八的女朋友吗?老八对人家女孩子做什么了?” 润之道:“怎么就是女朋友了,老八不过是和白秀珠多在一起玩了会儿。这也是两家交好的缘故。都是三嫂非要在那里做媒拉纤,多管闲事。这才有了种种流言,竟是连四哥都知道了。如今老八有了喜欢的女子,冷落了白家大小姐,人家就生气地跑了。要我说,三哥也太没骨气,成天价儿地养戏子,连媳妇都管不住。” 第8章 敏之看到自家哥哥脸色如常,但眉头微蹙。便知道润之是触了四哥的霉头。三哥和四哥是双生子,关系一向是极好。当年三哥四哥和三嫂一起去北欧旅游,遇到雪崩后被困在山洞里。四哥那时候昏迷不醒,是三哥背着四哥走出大雪山的。因此四哥总是给三哥三嫂做脸。 如今润之要是在这里只说三嫂非要撮合燕西和白秀珠,四哥也不会不高兴。但是润之张口就是三哥的种种不是,少有尊敬。只怕此时四哥已经恼了。 敏之素来与人为善,心中聪敏有成算。自然在听到了金鹴华开口就直接问燕西做了什么后,就明白四哥是觉得秀珠可怜。她知道她这个妹妹向来追求什么自由与主义,对人情冷暖这些俗事不挂在心上的。 但润之这么说话,只怕四哥现在已经对燕西正在追求的那个女孩子的印象,已经是低到了谷底。 金太太看着自己眼前的几个子女现在的气氛有些冷硬,笑着解围道:“这桩事我是听懂了。燕西真真是不懂事,长了这么大,却还像个小孩子般!前不久出去做什么诗社,也没见到他做出什么名堂出来。明儿我就叫燕西给秀珠道歉。”又拉了金鹴华的手道:“老四,我听身边儿的丫头说你三嫂给你三哥和你炖了汤。你去你三嫂哪儿把汤喝了。你父亲晚上找你还有事。” 敏之在和润之离开金太太院子之后对润之道:“你这丫头,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四哥面前说三哥的不是。明明知道四哥袒护三哥三嫂,你却去触他的霉头!你看人家三嫂,素来精明泼辣地像是王熙凤的人物!人家什么时候在人前说过你如何?这还不是人家聪明,会做人的道理!” 润之不服气,她道:“四哥居然觉得白秀珠那个娇蛮大小姐可怜?白秀珠除了家世有什么比得上清秋?真是不知所谓!等到四哥见到清秋后就知道了,像清秋那样的女子,哪里是白秀珠能比的?”但敏之心中却有些茫然,冷清秋那样的女孩子,真的适合燕西,适合金家吗。 第10章 金鹴华要的军用被服订单一共要持续十年,又是全部的订单。安坤说他会让这单子在军需部通过。但是这单子就算是在军需部通过的话,也要通过财务部的审批。为了白雄起能够在同意的批复书上面签字,金鹴华则是跟着父亲前来见一见这位传说中十分精干的财务总长白雄起。 白雄起被金铨约到了小南楼,小南楼里面全都是江南菜,味美精致,包厢装修也很精美。最重要的是,这是金鹴华开的酒楼,安全性完全可以保障。 白雄起到的时候,就看到了他那如同老狐狸的老师身边坐着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眉目之间和老师有几分相似,英朗冷峻,人如冷松,整个人身上透露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想来这就是老师那有名的四子。 金鹴华回国后的两年里名声很响,他生意也做得很大,短短几年,从北到南做起了无数生意。在南叶北赵之间插进了自己名字。白雄起在沪上有一位老同学,听他说这位金四爷在沪上要比在北平厉害。在那十里洋场里,他才是真正的手眼通天。 “雄起,快过来。”金铨招呼白雄起道。“这是我四儿子鹴华,你们两人以前见面也不过是宴会上远远地见过。私下里会面这倒是第一回,和头一次见没什么差别了。” 白雄起笑道:“说起来也是巧。咱们两家相交多年,我倒是没怎么见过鹴华的。” 金铨笑道:“我家老四小时候跟在他外祖身边儿,后来出国去读书。回国之后又忙得不得了,你公务也忙,没怎么见到过也是寻常。” 白雄起道:“不知道总理今天找白某,是有何事?” 金铨给白雄起倒了一杯酒:“一来呢,是介绍你这弟弟给你认识。” 白雄起听了颇有些惊讶,金铨这么正式地把儿子介绍给自己,话里竟是有几分托付家业给他这位四子的意思。要知道金铨家里儿子有五个,金铨要越过金四的三个哥哥选择金鹴华去继承家业,这怎么不让他惊讶。 不过白雄起虽然惊讶金老能够壮士断腕,但也金铨的选择也并不出乎白雄起的意料。一个有手段的当家人对于家族的传承太重要了。而且现在也不是前朝了,金四和他几个哥哥都是嫡出。既如此,长幼之分也没有那么清楚。 “二来呢,也是你这弟弟有件事情想要求你。来,鹴华过来,自己和白总长说。” 金铨话音刚落,金鹴华起身走过来,伸出手来道:“白总长好,我是金鹴华。” 白雄起看着这个在自己的气势下根本不落下风的青年人,心中有了一丝欣赏。回握了回去:“金四爷在商界可是威名赫赫。”他现在还借着金铨的势呢,金铨说了金鹴华有事求到他头上,能帮总是要帮的。因此他爽朗大笑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一定替总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金鹴华道:“在下和安副总长那边儿打好了招呼,以后的军用被服的订单都批给鹴华。安副总长说了,军需部那边儿他会全都打点好,但这件事最后还是要财务部那边点头的,就麻烦总长了。” 金鹴华说完了之后,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敬总长一杯。”他饮酒时有英豪气,但却不是江湖气,而是侠客书生一般的潇洒气度。放下杯时,人还是冷着的,却添了些红尘气息。 白雄起听到了他的话,心中一惊,军用被服?金鹴华是要去做纺织生意了吗? 而且 他和安坤那老狐狸打过交道,知道那老狐狸不是什么好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金四突然说安坤会帮他做成这件事情,倒是让他惊讶于金鹴华的手段。 电光石火之间,白雄起的念头转了许多。他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和这位颇有影响力,手腕也很厉害的金家四爷交好。多个朋友多条路。而且金鹴华这忙也不难帮的。 “好说好说!”白雄起笑道:“过些日子来我家,我让你嫂子给你烧上几个拿手好菜。” 金鹴华道:“一定,多谢白总长。” 这小南楼是金鹴华的产业,下面的人也有眼色。看他们事情谈完了,桌上的菜也有些凉了。立刻过来换上了厨房上大师傅新做的菜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雄起对金鹴华的印象很好,几个人在席间杂谈,金鹴华引经据典,言谈之中逻辑条理分明。是个人物。 当天晚上白雄起回家的时候,就和白太太说了自己对金鹴华的看法:“金家老四少年老成,是个能人。金家的那几位少爷太纨绔,老爷子也是有福,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能够顶门户。” 白太太笑问道:“伯言很喜欢鹴华少爷?” 白雄起睡前答道:“有几分他老子的英雄!” 安坤很快就在军需部内部通过了金鹴华承办军用被服的决议。军需部里面安副总长虽然不是位置最高的,却是说话最好用的。一来是安坤办事手段高超,为人圆滑,能力高绝。在军需部里面威望很高。二来则是军需部的总长是安坤先父的学生,和安坤有一份香火情在。 安坤把事情干净利落地办完了,在这途中也有许多人过来求他的。但是安坤一一拒了。他这不留情面的行为让很多人咬牙切齿地恼恨。但是到了结果正式公布的时候,金鹴华把合同都签完了之后,这些人都把话咽到了肚子里面去了。 他们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得到了这么大的一笔订单。等他们知道是金鹴华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金铨的儿子,白雄起才会点头。 而安坤,想来也是和那位金家的四爷达成了什么利益交换。 说实在的他们并不是很想得罪这位金四爷。 金家的这位四爷建立了一个实验室,里面都是留过洋的人才。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但是也有些许风声传出来。 现在最盛的风声就是,这个实验室里面有一些高级工程师,正打算再北平建设电厂。 现在北平的电厂也就是供给一下高官富贵人家的生活用电。但是金四爷打算建造的电厂,是能给整个工厂供电的。 要知道,要是工厂的生产里面有了电,会有多少办不了的事情就能办了,多少生产不了的产品就能生产了? 但是这电厂可是金四爷的。 要是自己现在去说些闲言碎语,甚至去给金四使绊子。到时候金四的电厂办起来了之后,不给他们家的生意供电的话,会耽误自己赚多少钱? 肖池白懒洋洋的坐在金鹴华的大躺椅上:“所以说还是我的这个办法好,你看,现在这些人不但不敢用他们的那些鬼蜮阴招。还得一个个老老实实排着队过来巴结你。把这流言放出去,是不是省心省力多了!” 第11章 金鹴华给肖池白递过去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 金鹴华是和他外祖父一起学的茶道,泡茶点茶赏心悦目。肖池白挺喜欢看的,但是也不知道金鹴华这么泡茶和自己随手泡一下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第9章 要是让肖老知道自家孙儿的想法,说不定会气得想要打断他的腿。 “多谢。”金鹴华道。 肖池白见他很认真很严肃地道谢,心里也是很高兴的。他笑道:“和我这么客气作甚?多给我点前花花就行。四爷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四爷你可是我的移动钱庄!要是没了你,我年年家里盘账的时候都会被老爷子罚去跪祠堂。” 肖池白赚得不少,但是赚得多也花得快。年年他的账目都能让他那位身为文化大家的祖父气得仰倒。要是没有金鹴华给他兜着的话,他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是要说就是为了这个和金鹴华交好,倒是玩笑了。肖池白这人素来口花花。他借的钱从来没有不还的时候,信用极好。为人也很义气,不愿意占人家便宜的。 肖池白欠着金鹴华的钱从来没有不还过的,就算金鹴华和他讲了不要了的他也不肯去占一丝一毫的便宜。 金鹴华也知道他在口花花,也不管他耍宝。只是道:“过些日子带你去威廉那里,他那儿有他们国家生产的最新型号的照相机。我知道你喜欢这个。”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国外的舶来品本来就价格高还难得,新型号在国内更是根本没什么门路去买。他之前和金鹴华抱怨过这件事,如今金鹴华还记得,肖池白也很高兴。肖池白笑道:“就知道四爷有面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就先和您道声谢。” 金鹴华也没多说什么,肖池白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金鹴华也愿意投桃报李。 军需单子定下来后,金鹴华去了津门。 他要在津门建立工厂来生产被服和棉纺,建立一个以纺织业为核心的轻工业产业园区。因此他不去亲眼看看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车子到达津门的时候,就见到有人在城门等着接他。 金鹴华示意司机停车,下车之后沈宝宁跟着他下来了。 沈宝宁是他的亲信。当初金鹴华救下沈六之后就把沈宝宁带到了李家。外祖父李蔚很喜欢沈宝宁,认了沈宝宁作干孙子。自那之后,沈宝宁一直跟着金鹴华。平素金鹴华不在北平的时候,京城这边儿的生意就是沈宝宁看顾着。 这次来津门,自然要带着沈宝宁。津门和北平近,等到他在沪上的时候,津门这边儿就要由沈宝宁看顾着。 金鹴华下车后,就见到两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在等着他,那几人身后跟着一帮随从。 “四爷。”那老者过来给他打了个千,金鹴华把老者扶起道:“白老不必客气。” 白老是这津门有名的一把铁算盘,金鹴华把他请过来,让他看着自己置办的产业。 金鹴华说完后看向那两个中年男人,笑道:“三舅舅,小舅舅,你们怎么都来了?” 李平洲和李平哲是金鹴华的两位年纪小的舅舅,平素里也不忙,事情不多。因此是他们过来接金鹴华。 金太太在娘家里行二,余下一位是金鹴华的大舅舅,就在津门的衙门里面做官,位置不低,权力不小,也很得上官看重。平素忙得很,因此虽然疼爱自己的这个外甥,却是不能过来接他了。 李平洲平素管着李家的产业,也不是闲人。他能来也让金鹴华意外。 李平哲道:“你多久没来舅舅家里啦?你三舅舅想你想得紧!事情都推了,今天来和我一起接你!” 金鹴华心中一暖,然后喊了正在白老说话说得正在兴头上的沈宝宁:“宝宁,过来来见舅舅!” 沈宝宁过来了之后金鹴华替他们互相介绍。沈宝宁礼貌地打招呼:“三先生,四先生。” 李平哲道:“这么客气干什么!和曜儿一起叫我舅舅就行!”沈宝宁温和地笑,却也不去把他的话当真。虽然李老收了他做干孙子,但是他又哪里能够那么不知轻重远近? 金鹴华很快就跟着自家两位舅舅到了李家老宅。此时正是白天,家里的人不多。年轻的多要去上学,而其他的人也要出去办事。倒是家里三位舅母,都是在家里的。 李家是个大家庭,就是李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去了也没分家。家里小辈有一大堆。金鹴华当年跟着老太爷读书,和长房的李昭云与小舅舅平哲玩在一起,比与其他人的关系要好很多。 舅舅家的几位舅母都很热情,金鹴华和几位热情的长辈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还算自在。虽然他仍旧是冷峻的气质,但是眼中却含着温暖。 金鹴华的话不多,倒是几位舅母在哪里百般关心。还十分关心金鹴华为什么还不去娶个媳妇回家,毕竟如今鹏振已经娶妻好几年了。 沈宝宁嘴甜,坐在金鹴华身边儿把几位舅母哄得开开心心的。李四夫人现在已经拉着沈宝宁的手说要给他介绍姑娘了。 说了好一会儿家常话,金鹴华和沈宝宁去李府里面金鹴华的院子休息。这座院子是在金鹴华外祖父活着的时候金鹴华住的院子,后来他出国留学了,金鹴华住的这座院子也被李家的大舅舅做主留了下来。每次金鹴华来津门这边儿也习惯来李家住。 洗漱了之后两人开始休息,直到中午用饭的时候才被人叫醒。金鹴华起身带着沈宝宁去吃饭,吃完了之后大舅母拉着金鹴华的手笑道:“曜儿,等晚上你大舅舅和哥哥弟妹们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地给你接风洗尘!” 金鹴华和沈宝宁出去,就是去看厂房。 车很快被开到了津门南郊,这边儿本来就有几家棉纱厂。那些棉纱厂是津门大商云的产业,说起来这块地还是大舅舅帮着活动才批的那么快。而云和大舅舅的关系也很是不错。 金鹴华打算在这里建立四家工厂,一家制作肥皂,另一家是家化厂。而剩下的两家才是他的大头,一个棉纺厂,一家被服厂。就是为了那比巨大的订单专门建立的厂子。 他收购的那些纺织厂和布庄,除了收购优质企业和给那些农民一条活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尽量把棉花和布匹的定价权尽可能地把握在自己手里,从而狙击那些外国资本家。防止洋人恶意竞价把国内棉农丝农和工人们搞到破产的地步。 要知道那些人的钱上面,都是血淋淋的。 “厂子要快点建完。”金鹴华和负责人道。“但是绝不可以盘剥工人,然是也不允许有任何闹事的人存在。除此之外,工厂一定要建得宽敞,通风也很重要。还有保护工厂的防御工事” 负责人连声应了,沈宝宁则是拿着自己手中的小本子和几位高工吩咐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和要做的具体事情。 忙到下午四点,金鹴华也和沈宝宁才得闲回李家。还没到李家的大厅里,就听到大舅舅问是不是曜儿到了。 李平尚本来每天都是有很多事情要干的,下了班后加班应酬都是常态。但是今天外甥来了,他便把事情推了,回来为金鹴华接风洗尘。 金鹴华迎上去问安,李平尚起身拉了金鹴华坐到身旁,问他能在津门待多久。 金鹴华笑道:“来这边儿是过来看一看工厂的进度的,过些日子就要走了。” 李平尚听了之后颇为失望,他是希望自家小外甥能够多待两天的。但是他也不愿意扫兴,便笑道:“过来吃饭,你舅妈他们给你准备和许多你和宝宁喜欢的吃食。” 第12章 金鹴华在津门里面待了一些日子之后就离开了,回京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小尾巴,大舅舅的儿子李昭素。美名其曰是去北平游学,实际上就是出来玩的。金太太见了昭素,喜欢的不得了。忙带着他到自己哪儿亲香亲香。 金鹴华想着昭素表弟在自己面前放不开的样子,又想到了自己平素很忙,没那么多的时间带着他出去玩,便想到了燕西。于是他叫来了青竹让他去给金荣传话,让燕西带着自家表弟出去游玩。 北平,落花胡同 金燕西看着金荣捧着一堆礼盒进了院子,焦急地问道:“冷小姐不愿意收我的礼物?”金荣也很无奈,心中暗骂那冷小姐未免太过清高,竟然对少爷这般无礼。 少爷这一副冷小姐不收他就不走的模样真是让他头疼。想到了四爷身边儿的青竹让他交代给八爷的事情,他开口道:“八爷,现在别管什么白小姐,冷小姐了。津门的表少爷来了,四爷说表少爷在他面前放不开,让你带他逛逛北平。您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金燕西想想就觉得头大,他在这里追求清秋,哪有什么时间带着小孩子玩? 可这是他四哥给他安排的任务,想来娘也知道了,根本没办法推脱。金燕西看着那些没有被冷清秋收下的礼物,揉了揉头发,感觉糟心极了。他一把把椅子背上搭着的长风衣抓起来,穿在身上。大步走了出去。 走吧,回去带着小表弟出去玩。 金燕西带着李昭素出去玩了。金鹴华在沙发上面看书,青竹指挥几个丫鬟给金鹴华收拾行李。眼见着金鹴华在沙发上坐着,没什么事情,遂问道:“四爷,过几天八爷生日,不知道四爷打算准备什么礼?”这些事儿素来是由青竹帮他筹备的,因此青竹看他闲着,便立刻开口问他。 第10章 金鹴华放下书,抱起膝头卧着的那只奶白色的小猫道:“刘老板不是送来了几匹好马过来吗?把那匹青骢马牵过去送给燕西。我记着咱们小库房里有一套前明王爷用过的马具,也送给燕西。” 青竹听了后心中暗自想到,四爷当真是舍得,那青骢马十分珍贵,千金难得。这也就罢了。但那马具虽然是四爷小的时候从一个滥赌的公子哥儿那里低价买到的,但是这并不能够说明这马具不够珍贵。事实上,这套宁王马具当真珍贵的很,镶金饰玉,处处是红宝蓝宝。而且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的。 金燕西的生辰很快就到了。在金燕西生辰前一天早上,金家上下的主子是在金太太这儿吃的早餐。 餐桌上,金太太道:“燕西今天过生日,也不用办得多么大。就请来一班小戏子来,热热闹闹地唱一出戏。再各自请来一些亲密的朋友,让厨上置办几桌酒席就行了。燕西年纪小,办得太大折福。” 说完这些话后金太太又单独对燕西道:“支的钱都按旧例来,我再给你添上一百。一会子你自己去账房上支钱。” 金燕西听了知道这是金太太偏疼自己,遂笑道:“谢谢娘!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金铨素来看不得家里的孩子这般小儿女情态,冷哼了一声。念在燕西要过生日,不大想教训他扫了他的兴致。遂只是在用完早膳之后淡淡地对燕西道:“不可太张扬了。”燕西素来害怕金铨,听到他的教导,立刻道:“父亲说的是。” 第二天下午,金鹴华正在京城的曜日斋里处理文件的时候青竹过来问他,吉云记的苏老板邀请他吃饭,他去还是不去?金鹴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燕西今天过生日,想来宴会也快要开始了。想到他和大哥他们都答应了燕西,一定会早点回家参加他的生日宴会。金鹴华便道:“给苏老板打电话道歉,我们回府。” 青竹听了,立刻去给苏老板打电话去了。而金鹴华则是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然后穿上了衣架上的大衣。 燕西的生日宴会,举办在金公馆小花园里的花厅里。金鹴华回来的时候,燕西请来的戏班子已经开始唱戏了。 燕西请的戏班子名唤三喜班,他们班最有名的大青衣屏官儿正在戏台子上唱《一捧雪》。 金鹏振见到他回来,拉着他坐到前排的黄花梨大椅子上。对他道:“你不知道,今天来唱堂会的是李大家李青禾的徒弟。北平城里有名的青衣,徐紫玉。” 金鹴华道:“唱腔端丽,有当角儿的潜质。三哥怎么对他了解的这么清楚?莫不是想要捧出个角儿?” 金鹏振道:“我哪里是要捧这位青衣?你知道的,我是只捧陈玉方一个的。和你说他,只是想着这位若是能得了四弟的青眼,定是会一飞冲天。” 金鹴华抓了一把杏仁道:“我是不喜欢这些的。不过三哥,你玩归玩,可不要对不住三嫂。三嫂虽说争强好胜了些,对你却是一心一意的。而且就算是捧戏子,你若是捧人家,就是最后腻烦了,也要给人家一个好下场。不要辜负了人。纵喜新厌旧,也不能让人家白跟了你一场。” 金鹴华这话虽说不客气了些,但是金鹏振却不会生气。他和鹴华是双生子,他虽比鹴华早出生半个时辰,但却是鹴华这个弟弟照顾他照顾的多些。而且金鹴华这话是为他好,他心里是清楚的。 “多谢弟弟提点了。”金鹏振笑眯眯地道。“玉芬对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 金鹴华见他答应完了后又沉浸到了戏里面,不禁失笑。他这个三哥啊! 白秀珠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精致的杏色绸缎连衣裙,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镶了狐狸皮的大衣。除此之外,她还梳了一个极好看的向晚髻,戴了一挂钻石项链。 她今天来给燕西庆祝生日,表姐玉芬拉着她过去一起喝茶。玉芬见了她的打扮笑道:“看我们的小姑娘今天娇娇俏俏的,谁不喜欢呢?要是燕西见了今天的你呀,还不迷的晕头转向的?!”白秀珠娇声问她道:“今天是燕西哥哥的生辰,我们两个是不是会和好呀?” 自从几个月前她和燕西吵架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燕西了。人都见不到,自然没有办法和好。 王玉芬笑道:“他哪里会不和你和好?燕西不久前去奇珍斋买了一串玉石项链,想来那一定是燕西买给你的道歉礼物。” 前些天,金燕西忽然找到王玉芬一起去买首饰,又问她年轻姑娘会喜欢什么样的首饰。王玉芬那时便想,这一定是买给秀珠妹妹的了。毕竟燕西又不会送给自己什么首饰。她和秀珠是表姐妹,燕西问她喜欢什么是假,借着她的口打探秀珠妹妹的喜好才是真!遂按照白秀珠的喜好定下了一套首饰。 白秀珠听了王玉芬的话后,还没高兴多大会儿,就听到了金燕西说话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金燕西带着一位清冷秀雅的小姐走了进来。那位小姐身穿一件月白色的绸缎旗袍,脚上是一白色的高跟鞋。脖子上戴了一串玉石项链。款式分明是刚刚玉芬表姐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第13章 “表姐,这位小姐是谁?”白秀珠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自己的情绪,继续问王玉芬道:“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冷小姐?” 王玉芬看着燕西带着的那位小姐心中暗恨。她和白家是表亲,自然希望秀珠嫁到金家来。先不说是燕西与秀珠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对他们未来的婚姻有好处。只说自己的表妹嫁进来的话,日后成为妯娌之后肯定会向着自己。除此之外,两人结婚后白家与金家的关系会更加紧密。这其中种种足以让她费心费力了。 如今竟是这么一位她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里都没有听过的冷小姐出来搅黄了她的事儿。让她在秀珠面前失了面子,她又怎么能够不暗恨? 金燕西却没有看到白秀珠,他直接带着冷清秋为她介绍着金家的几位小姐。润之直接表示她很喜欢冷清秋,而梅丽只是笑盈盈地不说话。敏之虽然也喜欢这等容貌的女子,但她素来谨慎,因此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 燕西却是高兴极了,他今天是好不容易邀请到清秋的。他提前为清秋准备好了衣服首饰,不希望让清秋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此时在他心里,清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所有人都会喜欢她。今天他让自己的姐妹们见一见清秋。日后他再在娘面前说上些好话。他家里开明,一定会允许自己娶清秋的。这么畅想着未来,金燕西更是高兴,竟是笑出了声。 梅丽笑话他:“八哥想什么呢?笑成这样?” 燕西回过神来,弹了梅丽一个脑瓜崩。然后把清秋托付给六姐七姐照顾。他心里清楚清秋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可能会照顾不好她自己。但他是今天的寿星公,不能一直跟着冷清秋。因此在把清秋安置好后才放心地去招待客人。 燕西正在招待客人,邱惜真来了后燕西迎上去笑道:“邱小姐来了,真是贵客,贵客!” 邱惜珍送上一份包装精美的礼品,上前和他抱了一下。娇笑道:“上次八爷借给我看的杂志很好看,可惜还没有看完。等我看完了,我再来还给八爷。”燕西道好,又和她插科打诨了几句。 不远处,清秋望想燕西这边儿,看了后心里钝钝地痛。润之见了清秋的情态,对她道:“燕西这样子太过分了,一会儿我好好说他!”敏之却是看着清秋,心里担忧。燕西的性子,不像是能够安安分分地守着一个女子一辈子的。想到这儿,她上次藏在心里的疑问又一次涌上了心头。这位冷小姐,真的适合燕西,适合金家吗? 敏之见些她们之间的气氛颇有些冷凝,清秋也没有因为润之的话好一些。只好转移话题让大家松快点儿,她想了想后问道:“梅丽呢?”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听了后立刻回道:“九小姐听说四爷送了八爷一匹好马,就立刻去找四爷了。说是她也要从四爷那儿要来一匹好马!” 敏之笑道:“梅丽去要,四哥一定会给的,这家里他是最疼梅丽的!”说到了马,有挑起了润之的兴致,她又开始说起什么马好来。有了润之叽叽喳喳地说话,总算解除了刚才那让人尴尬的冷凝气氛。敏之也终于松了口气出来。 金梅丽跑到了金鹴华身边儿,倒没有像是她和小丫头讲的那样是去向金鹴华要马了。而是笑眯眯地从他手上抢了过来一小把杏仁,坐在他身边儿的小凳子上面慢慢地吃着。 金鹴华笑道:“不和你几位姐姐一起玩,反而跑到我这儿来听戏。这可不是我们梅丽的作风。” 金梅丽悄悄地在金鹴华的耳边道:“那边儿八哥把白小姐气哭了,三嫂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八哥请来的冷小姐也因为燕西哥哥和他之前玩得好的那些女伴玩笑不高兴。我在那边待得不舒服,就来四哥这边儿躲个清净。” 金鹴华道:“四哥知道了,这个青衣唱腔不错,你听听逗闷子也挺好。”想了想后又道:“不用眼馋你八哥的那马。我也给你留了一匹温顺漂亮的白马。过些天我带你去瞧瞧。” 第11章 梅丽惊喜地笑道:“四哥真好!”她坐在那里,忽然又扮起黛玉来:“是我一个人有,还是众人都有?” 金鹴华最宠这个小妹妹,也乐得配合她演戏:“当然只有我们九姑娘一个人有,旁人是万万没有的。” 金梅丽听了笑了出声,立刻把手里的杏仁放回盘子里,拿起一个小钳子剥了核桃。剥完了把核桃仁给金鹴华道:“我就知道四哥最疼我!” 金鹴华笑着接过梅丽剥的核桃仁,靠在椅背上,想到今天晚上他还要应白雄起的约去他家里拜访。就忍不住地头疼。白雄起是真正有能力的人物,心计手段都不缺。 本来想着燕西和白小姐谈着自由民主的恋爱,以后走向婚姻。等到金家和白家成了姻亲,还有他在,一定能够让两家真正地结盟。 父亲年纪大了,为了身体过几年是一定要退下来的。大哥虽然不是浪荡败家公子,但也不是什么智珠在握的人物。二哥无心仕途。三哥虽然机敏,但是却只把心思用在了玩乐上。只有白雄起,出自父亲门下,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自已也有信心和白雄起势均力敌,不会为他所控。 两家结为姻亲,是他心中和最好的选择。但是听梅丽的话,此时燕西和白小姐的关系竟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白雄起膝下又无儿无女,疼爱妹妹在整个北平都是有名的。在这时节,燕西闹出来这等事情,白雄起不会和他金家反目吧? 真是头疼。 第14章 金鹴华头疼的时候,徐紫玉也把这一折《一捧雪》唱完了。金鹴华觉得唱的不错,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碧玺手串,递给一旁的小厮道:“算我给徐大家捧场。” 徐紫玉出来唱戏没有多久,还算不上有名的角儿,称一句大家绝对是给足了面子。金鹏振听了后问道:“老四,你要捧他?”金鹴华笑道:“我给三哥面子,捧一捧陈大家的朋友。” 这位徐紫玉定是和陈玉方相熟的,要不然他三哥也不会有让他去捧一个不认识的戏子。金鹏振被弟弟说破,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挺高兴的。戏听完了,就是开席的时候了。金鹏振拉着金鹴华到水榭那边儿吃席,这一桌上没什么外人,只有金家的几个兄弟。金凤举见他们二人过来,问道:“也不知道老四你什么时候娶媳妇?鹏振已经和玉芬结婚三年多了。老四的媳妇却还没个影儿。” 金鹤荪打趣道:“老四这是效仿霍去病呢。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金鹴华道:“二哥这是在取笑我了。”说完后问道:“大哥和二哥可知道燕西现如今和白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儿?” 凤举奇道:“燕西和白小姐怎么了?” 鹤荪笑道:“这个我是知道的,慧厂和我说过。慧厂说燕西遇到了自己的真爱,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女孩子。只是那女孩子出身不算富贵。慧厂还说她一定要帮助燕西走出封建,追求自己的爱情。” 凤举嗤笑道:“你家慧厂,每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鹴华却皱了皱眉头:“我以前听几位嫂子闲聊,以为燕西和白家小姐是一定能够结婚的。如今怎么又多出了一位新的真爱冷小姐?还有,燕西今天请来的什么邱小姐、乌小姐。莺莺燕燕一大堆。男儿家活在脂粉堆里,能成就什么事业?”鹏振对他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还怕燕西去玩玩了?”金鹴华不再说话。凤举看他神色不变,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似的。但以凤举对这个弟弟的了解,鹴华好像是不大高兴的。 于是他圆场道:“鹴华说的有理,鹏振的话也没什么大错。不过国家不太平的年代里,还是做些事情的好!” 金鹏振心里想,凤举平时花天酒地,到现在却在这里冠冕堂皇地打太极,真是好没意思。不过他倒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双胎弟弟对自己失望,毕竟鹴华是他们兄弟几个里面和自己最亲的一个了。于是他敬了一杯酒道:“倒是哥哥说错了。”金鹴华其实也没有多生气。在京中富贵膏粱家的子弟,自家的这几个哥哥虽无太大的本事,但是太平年间守成还是可以的。可现在的局势动荡,这让他怎么放的下心。 他一口饮尽了杯里的酒,对鹏振道:“哥哥折煞弟弟了,哥哥在电力部门,工作勤勉。父亲是知道的。”鹏振听了果然欢喜,金铨虽然民主,但是平素里教训儿子,还是很严格的。很少有这般的勉励。如今听了金鹴华的话,他心里也是很高兴的。毕竟金鹴华他从不打诳语,那么也就是说说不定真的是爹夸了他。 鹏振的眼角有点湿,他合了一下眼。平复了一下情绪,笑道:“我们今天是给燕西过生日。说这些作甚?吃饭,吃饭!”几人又觥筹交错起来,谈着家国大事,秦淮烟柳。也是有几分乐趣。 正在这个时候,燕西过来给他们敬酒。几位哥哥都祝燕西生辰快乐。燕西也笑道:“多谢几位哥哥送的礼物了。大哥送的表,四哥送的马我都很喜欢。另两位哥哥送的汇票也是解了我年底亏空的围!” 几位哥哥笑道自家兄弟,不用客气。又是打趣了一番。 这时,鹤荪忽然道:“听说燕西今天亲自带了一个女孩子过来?” 凤举问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也好让你大嫂去了解一下那位小姐娘家人的品性。” 鹴华接着道:“若是你想要和那位小姐共结连理,这些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必须的。” 只有鹏振在那里老神在在,似笑非笑地看着燕西。别看大哥八面玲珑地套话,四弟又一副严厉的样子。但是他们谁都不会比他对那位小姐了解的多,玉芬在院儿里没少嘀咕,什么寒门的女儿,上不得台面之类的。 只怕老八这门亲,是不大好结成的。 金燕西看着几位哥哥逼供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好些没用的话。又说了许多冷清秋的好话才走了。 鹏振笑道:“咱们家燕西这是彻底陷进去了!” 酒过三晌,菜过五味。等到在水榭里的金家兄弟几人用过宴席后,各自告别去赴自己在外面的局子。金鹴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擦了把脸,换了一件鸦青色苏绸绣竹叶长衫。拎了帽子和手杖就往外走,准备前去拜会白雄起。 他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听到三嫂的房间里好像是有人在哭。金鹴华暗自心惊,不会是三哥捧戏子把三嫂气哭的吧。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细细地听了一会儿后,发现那声音好像不是三嫂的,却有些熟悉,他却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刚想离开,三嫂那屋的门就被推开了,王玉芬和白秀珠从里面出来。王玉芬见了是他,笑道:“老四这是要出去啊?”秀珠也问好道:“四爷。” 只是白秀珠眼睛红红的。显而易见,刚才在屋子里哭的人就是白秀珠。金鹴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礼道:“三嫂,白小姐。”然后回答了王玉芳问他的问题:“我正要出去呢。” 他把帽子戴到上后问道:“白小姐回家吗?我今天和令兄有约,要去府上拜访。不如白小姐你坐我的车走?” 白秀珠本是想打电话给白家的司机,让他过来接自己的。听了金鹴华的话,本是想开口拒绝。可是王玉芬却笑道:“那就麻烦四弟把我这不省心的表妹送回去了。”金鹴华应道:“好。” 白秀珠见金鹴华应了下来,只得道:“多谢四爷了。”金鹴华道:“无妨。” 金鹴华想的是这小姑娘哭得可怜,怎么一见到她她就是在哭。白秀珠却是有些尴尬,这是她第二次碰到金鹴华,又是这幅小哭包的形象。真是太丢人了。 第15章 金鹴华与白秀珠向王玉芬告别后往外走去。王玉芬在楼梯上看他们两人的背影。只见高大英朗的男子身旁跟着秀丽娇小的女孩子,突然觉得其实这两个人也挺合适的。只可惜,秀珠妹妹喜欢燕西,老四现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娶妻的心思。 唉,这个时候一提到燕西她就想皱眉头。 那个时候燕西说他要去给几位哥哥敬酒。结果他敬完酒出来后那位冷小姐不知为何与燕西生了气,耍起了小性子。那位冷小姐扬长而去的时间,正是自己和秀珠票戏给燕西看的时候。 秀珠妹妹为了这场表演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可是燕西却为了追那冷小姐,看都没看就走了,把一院子为他祝寿的客人扔在了家里。秀珠妹妹在燕西走了后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现在。哭得让王玉芬都觉得心疼。 那位姓冷的小姐可真是一个有手段的,玉芬心中忿忿不平。要是燕西娶了她,这姓冷的还不和她这个妯娌对着干。这门婚事绝对不能成。 白秀珠坐到了金鹴华的车上,开车的人是金鹴华的小厮青竹。青竹虽说是小厮,但跟着金鹴华和管事也不差什么。白秀珠因此还向他问了句好,让青竹闹了个大红脸。 金鹴华的这辆车很是舒服,这是默森家族的小默森先生为了和他合作送给他的一辆美产汽车。金鹴华坐在白秀珠左边,白秀珠能够清楚地看见金鹴华怀表表链银色的质感与光泽。 第12章 她看到金鹴华上了车后就拿着一本书看,瞄过去后都是看不懂的文字。不禁有些脸红。 她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发现自己每次见到金鹴华,都感觉好像是见了学堂里面严厉的教导先生。想了想,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她怯怯地问道:“四爷,你看的是什么?” 金鹴华抬头,看着眼前眉眼精致的小姑娘。笑道:“这是黑格尔的书,是德文的原著。白小姐在贝满女中读书,学的是美利坚的美式英文。看不懂这个很正常。” 白秀珠笑道:“四爷真是博学。” 金鹴华道:“白小姐过誉,我不过是在德意志留过学罢了。因此才对德文比较熟悉。”他合上了手上的书,有些迟疑地问道:“白小姐今天是怎么了?我直接问的确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要问问你。毕竟你是来金家做客,我们总不好把客人惹哭。” 白秀珠道:“多谢四爷关心。但是……” 金鹴华道:“有什么想说的你就直接告诉我就好。你就当我是你的玩偶,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他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眼圈红红的白秀珠:“我一共见过你两次,每次都在哭。” 白秀珠竟为他这少有的一点也不好笑的俏皮话逗乐了,她拿着金鹴华墨蓝色绣着玉兰花的棉线手帕擦了擦眼睛。手帕上是苏合香的香气。想来这熏香里应是掺了松枝,因此才别有三分清冽之气。 白秀珠略带鼻音的声音响起:“燕西他真的不喜欢我吗?明明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他才遇到那个冷小姐多久,就把我扔到了脑后。四爷,我真的很是难过……”金鹴华虽然觉得燕西有些过分,但他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诋毁自己的亲弟弟。于是他拍了拍秀珠的肩膀,终究是无言。 王玉芬在他们走后就给白家打了电话过去,说是秀珠会和金鹴华一起回家,不用派车过来接了。 因此白家的管家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没等多久,他就看到一辆美产轿车停在了门口。一位穿着鸦青色长袍,丰神俊朗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分明就是上次在金家的宴会上见到的金家四爷。 他还没有上前问好,就看到那位金四爷走到了汽车的另一边,打开了车门,用手挡着车门,分明是怕里面的人撞了头! 只见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从车子里伸出来,还没等到管家大叔说话。那个女子整个人都从车子里走出来了。那个女子,分明是他们家大小姐!他们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和金四爷这么要好了? 白雄起坐在沙发上,看到管家带着金鹴华和白秀珠一起进来。男的一表人才,是富埒王侯的总理公子。女的娇俏美丽,是他捧在掌心上的娇娇女。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要是和秀珠青梅竹马的是金家老四就好了。可事实上却偏偏不是,和秀珠一起长大的是那个花花公子金燕西。 “雄起兄。”金鹴华道:“如今已经把令妹送回家了。”他又侧身对白太太道:“白太太好。” 白雄起笑道:“多谢鹴华老弟了,我这妹子被你亲自送回来,我也安心很多。”又对白太太吩咐道:“今天晚上请金四爷吃饭,你吩咐赵妈,做几道拿手的淮扬菜。” 白雄起果然心细如发。金鹴华的外祖父喜欢淮扬风味,他自幼跟在外祖父身边,自然也是喜欢淮扬菜的。不过他的这喜好京中没几个人知道。 自从他从外祖家回京后便不再向外表达自己的喜好,日常家里做为他淮扬菜也是当作是照顾他在外祖家吃惯的口味。而白雄起竟然能够凭借几次饭局和多方探查,就猜出了自己的喜好,当真是玲珑心肠。 但是他想了想后道:“不用麻烦雄起兄了。今天晚上和肖老有约,不能迟到的。” 白雄起笑道:“那还真是可惜。”然后他对金鹴华笑道:“鹴华贤弟,我新得了一幅李茶陵的字画。我可是听说总理说过,你最喜欢茶陵诗。不如和白某一起去书房品鉴一下,这回你可不能拒绝了。” 金鹴华把手杖递给白家的仆人,对白雄起道:“雄起兄客气。茶陵诗着实是愚弟的心头好。雄起兄让我的得以见到李茶陵的真迹,当真是愚弟的荣幸。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白雄起伸出手侧身向楼梯摆了摆,笑道:“金先生请。”金鹴华拱了拱手:“白兄请。” 而白秀珠则是看着金鹴华和白雄起的背景,有些失神。 第16章 白太太见白秀珠失神,叫了她一声。把她吓了一跳。等到白秀珠和白太太听不到那两人的脚步声时,白秀珠才缓过来。 白太太笑着问她在想什么呢?白秀珠笑着对白太太回答道:“哥哥和金四爷两个人刚才客气地好像在开会。” 白太太道:“伯言他和鹴华少爷不熟。而且你哥哥最近想和四爷合作,客气些是应该的。不过这都是他们的事儿,你不用管的。” 秀珠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蜜橘,一双素白的手轻轻地剥着橘子的皮。她忽然想到,金鹴华为人虽然冷了些,但是他做事却很让人舒服。 其实她有点怕他。自从父亲去世后,大哥就宠她宠的不行。嫂子又是极其温婉贤淑的性子,管教她这个小姑子也不严格。 在她记忆里中自己被训斥次数屈指可数,还大多是父亲在生前时,因她犯错而管教的她。 而当她坐到金鹴华身边的时候,她就好像回到小时候打碎了花瓶后被父亲审问的时候。慌张,担忧,还有点怕。 “嫂子。”秀珠坐到白太太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你说像哥哥他们这样的男人,是不是都戴着面具说话啊?也真够累的。还是嫂子好,陪我逛街,还和我什么话都说。” 白太太搂着秀珠道:“你呀,那么会撒娇!真是拿你没办法!” 秀珠笑道:“明天我想和嫂子一起出去买衣服,嫂子和我一起去吧。”白太太接到王玉芬的电话,知道她心情不好,有意哄她道:“好,好,好,陪你去,我这儿还有你哥哥送我的鞋票,咱们俩还能去买两双合适的鞋子。” 书房 金鹴华看着李东阳画的山水图,笑道:“东阳公的山水雅致清俊,我最是喜欢。”白雄起道:“这是柳次长送我的,我就是一个匹夫,哪里懂那些山山水水的风雅东西。” 金鹴华道:“雄起兄不喜这些文人诗赋,但是做事却是尽得李茶陵的章法。”白雄起道:“贤弟着实是过誉了,我又怎么比得上东阳先生。”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金鹴华:“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贤弟的那一笔订单可是真够大的。安副总长送过来的时候都吓到我了。” 金鹴华心里想,来了。之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不是重点,重点在这儿呢。 金铨的面子,可不能够让白雄起帮他这么大的忙后还得不到一点好处之后还能心无芥蒂。 金鹴华从袖袋中拿出一张合同。是他建在京郊的电厂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书。 他笑道:“想来我这小本生意,还要靠白兄看顾。这点心意,就算是我送给白兄的礼物。” 白雄起听说过他的这个电厂,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果然是大手笔。做事也做的漂亮。他道:“日后我会多加看顾。” 他没说看顾什么,但是金鹴华心知肚明。不论是电厂还是军用被服的订单,有白雄起在,就相当于又上了一层保险。 这钱花的值。而且白雄起也不仅仅是在意那些钱,更在意的是这座电厂的影响力。 这对他的仕途很有帮助。而且金鹴华手中有电报和电话的线路,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信息线路的重要性。和他交好,是明智的行为。 正事谈完了之后,白雄起笑道:“今天真的不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吗?”金鹴华看了看怀表,道:“真的不了,多谢白总长。我这是早就和肖老约好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尝一尝总长家的好菜。” 金鹴华告辞下楼,白雄起看着金鹴华英挺的背影。那个被他压下去的念头又一次升起,若是金四是自己的妹夫,自己也能放心些。 金鹴华下楼后对白秀珠和白太太道:“白太太,白小姐,我还有有些事情。这就告辞了。” 白太太起身送他道:“多谢鹴华少爷的光临,下次记得来家里玩。” 到了门口时,白秀珠对白太太道:“嫂子,你回去,我去送送四爷。”白太太点了点头,看着少女跟着英挺的青年一起走出去。 “谢谢你。”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后,白秀珠小声地道。 “无妨。”金鹴华道。“燕西无状,让白小姐难过。还希望白小姐能够谅解。” 白秀珠一想到燕西,那个和她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经常哄着她的漂亮哥哥,心里就觉得难过。 她本以为是要嫁给他的,情愫暗生。如今见了他又有了一个心爱的女孩子,抛弃了自己,自然是难过的。她颇有些怅然,但是此时冷静下来,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心头也没有那么沉重。但仍旧是蒙上了一层乌云。 第13章 金鹴华见到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难过,不知为何忽然想安慰一下她。 小姑娘好像有点怕自己,可能是每次遇到她的时候都见到她哭,这让他觉得这姑娘好生可怜。就好像是他养的猫儿,怯怯的,十分的可怜可爱。 “白小姐。”清朗冷峻的男子道:“我新近得了几匹好马。等到周六的时候,我正巧和朋友约了出去打猎。到时候我来接白小姐,我们一起去郊外骑马。” 白秀珠听了好奇道:“我听表姐说了,察哈尔的刘老板送了四爷几匹极好的兴安岭的汗血宝马。我一定要好好地见识一下!” 话说完了之后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失落了下来:“四爷是为了替燕西赔罪吗?要是这样的话,不用麻烦”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金鹴华道:“不是因为燕西。你哥哥和我讲你也该多活动一下。我听了觉得有道理,因此才邀你的。到时候我送你一匹好马。” 其实觉得你太难过了,有些不忍,想带你出去散散心。 白秀珠听他这么说,才应了下来。金鹴华在邀请完她之后就离开了白公馆,让青竹把车开到肖家。 肖老是他十分敬重的一位老爷子,同时也是国内的一面旗帜。他这次前去拜访,一定要把肖老请到他的报社里面。为那些真正的英雄发声。 第17章 青竹驱车到了肖老家的宅子,下车替金鹴华把拜帖递给肖家的门房。门房见了立刻打开大门,金鹴华拿着给肖老准备的礼物下车。青竹则没有进去,而是留在了车上。 金鹴华跟着肖家的佣人来到了会客室,只见肖老爷子穿了一身软绸子衣裳坐在沙发上面,很是闲适的模样。 金鹴华把礼盒和自己的帽子交给一旁侍候的丫鬟,然后坐到了肖老爷子身边儿:“肖老身上可好,鹴华这也是好久没见过您了。我给您带了今年新下的竹叶青,是荣远行他家茶园里头产的。您可不许骂我把池白拐走了啊。” 肖老笑道:“我家的小彘还能换来这么金贵的茶叶?那我还真是赚了。你小子是真的不够意思,这么久都没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怕是把我忘到脑后了。” 金鹴华道:“这不是工作太忙了吗,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 肖老看着金鹴华如松如柏地坐在那里,就好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李蔚一般。他心中不禁有些怅然:“想当初我和你外祖父他们一起搞维新的时候,也是和你们一般大的少年郎呢。” 金鹴华安慰他道:“肖老精神矍铄,看着很精神的。外祖父要是知道肖老这个当年的大才子一直想念他,也会老怀大慰。” 肖老拿起手边儿小桌上面的申报道:“你这篇文章写得好。说是论中外文学,实际上却是问那些帝国走狗可还记得家国。骂的痛快,我看着就觉得爽快豪气。” 金鹴华接过那份申报,看着那篇文章下面的凤阳二字奇道:“肖老怎么知道凤阳是我的笔名?” 肖老笑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你羡慕你外祖父有号。便要给自己起一个。在我们这些老头子面前说你的名字里面鹴字是鹔鹴,是西方凤凰。曜呢,是曜日鎏金,明亮太阳。以后你的号一定要叫凤阳,还让我们叫你凤阳先生。我因此一看到这个凤阳的笔名就想到了是你,后来问了一下池白,果然没错。” 金鹴华倒是没有因为肖老的打趣就不好意思了,他道:“小时候总是那么充满着童真童趣的。不过我觉得,现在我们的报社和官府与外资的关系太密切了。这对报纸这种传达信息和观点的平台与喉舌而言影响太大。” 肖老听了也很忧心,他其实也一直都很忧心金鹴华和他提的这个问题:“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真的还有一些走狗文人帮着他们摇旗呐喊,没了骨气。” 金鹴华突然起身作了一个长揖。肖老知道他们新式青年不喜欢行那些旧礼,如今见到金鹴华平白无故地和他行了这么大的一个礼也是十分惊讶,立刻起身去扶他。 金鹴华起身后道:“肖老,今天曜儿来这儿,除了拜访您还有事求您。国内报社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想改变这种情况,因此我办了一家新的报纸,名唤九州。想请您前来坐镇。” “只有您这样的泰山北斗才能镇得住那些政客,让他们不要插手我们的报纸。” 肖老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是件好事儿,但” 金鹴华心思一转,就知道肖老是在担心什么。他道:“肖老,我向您保证。我绝对会公私分明,不会让我爹和我爹的门生利用我们的报纸当作他们的喉舌。” 金鹴华向来一诺千金,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到。他是肖老喜欢的孩子,此时又严肃地向肖老保证,肖老也就放下了心:“我答应了,到时候回给你再找几个老家伙过来给我们的报纸撑场面。” 肖老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金鹴华刚才一个一个我们我们的是在拉近关系,让他有心理认同感。现在开玩笑一般地说出来,倒是让金鹴华有些不好意思。 “到时候请几位老爷子喝茶。”他道。“我给几位老爷子抚琴。” 金鹴华是和外祖李蔚习的琴。李蔚当年自号琴泉先生,便是自得自己弹得一手好琴,家中有一汪好泉水。金鹴华和他学的弹琴,自然也是弹得极为不错。 “那我们这些老家伙有耳福了。”肖老道。“说起来我家那小子天天盼着和你一起去繁星社和那帮小朋友们一起去玩呢。” 金鹴华道:“周六上午繁星社就有一个诗会。我本来是想给池白打电话告诉他的。今天赶巧肖老您问了我,那就麻烦肖老帮我和池白说一声。” 肖老道:“到时候还要麻烦鹴华你帮我看好了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别让他闹了笑话。给你添麻烦了。” 金鹴华道:“池白很好,不会给我添麻烦的。时间不早了,鹴华这就告辞了。” 肖老听他要告辞,立刻喊道:“管家,帮我送送鹴华。” 金鹴华到家里洗完澡,吃完了青竹端上来的夜宵后正穿着柔软的丝绸睡衣看书。正看得入神的时候,电话铃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金鹴华接起电话,便听到了肖池白的声音:“四爷,我听我爷爷说了。这周六你要带我去繁星社!官素缯小姐在吗?她喜欢什么样的人?我该带什么礼物过去?!” 金鹴华在听到他那兴奋的声音后就把话筒挪到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等到肖池白闭嘴了才回答他的问题:“官小姐会在,这次诗会是在秦太太家的客厅里面举办的。秦太太和官小姐是密友,她一定会去的。至于官小姐的喜好,我就不知道了。” 肖池白在那边儿假模假样地叹气道:“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心。和木头一样!不过知道素缯小姐在我也就放心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准备周六要穿的衣服去了!” 金鹴华看着被肖池白撂了的电话,不禁失笑。他还真是会耍宝。 不过等到周六肖池白上了金鹴华的车后却是一直忧心忡忡的。 安坤和金鹴华定下的那门婚事知道的人不多,金鹴华这边儿也就肖池白、沈宝宁和父亲金铨知道。 安家那边儿安坤把这门婚事告诉了安六姑娘的姨娘杨氏,杨氏很满意这门婚事,高兴地念了好几句佛号。安坤让她不要说漏嘴,但杨氏还是没忍住和她女儿六姑娘说了。 安坤和杨氏认为这是对不但柔弱身份上还过不去的安六姑娘最好的安排。安坤甚至都已经给这个让自己怜惜的女儿准备好嫁妆了。 但是安六姑娘却是不愿意和她娘一样做二房。要是说有这种志气,其实也是好事。金家和安家的婚事一点儿风都没放出去。只要她自己和安坤说她不愿意,然后双方解除婚约也就罢了。 毕竟这门婚事本来也是因为安六姑娘身体不好,安坤宠爱她姨娘,所以想让她能过得富贵舒服才做出的打算。她不愿意,取消婚事也就算了。反正没有任何人知道还有过这样的口头约定,并不会丢了金家和安家两家的颜面。而且金鹴华那边儿的合同已经签了,安家那边儿提出把婚事取消,金鹴华这边儿没有不应的。 偏偏她不,竟是偷卷家私和学堂里的先生私奔了。她还留信说,自己绝对不会嫁给金家的纨绔子弟,让安坤不要想着卖女儿。把安坤气得再也不想认这个女儿。 肖池白本来还挺担心,自家的这位小四爷不会因此生气难过吧?虽然说金四爷他视儿女私情如无物,但是对方这种行为可以说是绿了他家小四爷! 这可真是造孽啊!花花公子肖池白心里想着,金四爷长这么大好像感情生活还是一张白纸呢。这要是他,他都得气死。 所以,他瞧着金鹴华的神色。四爷他这,没事吧? 第18章 金鹴华不但没事,还觉得自己现在很好。 虽然说他觉得答应安坤娶他的女儿从而让安坤尽心帮他是个划算买卖。但是现在安坤已经帮他把事情办完了,他也安排安琦也已经去津门负责工程建造了。这也就是说他和安坤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安坤的女儿和学堂先生私奔,他们之间的婚事就直接取消了。还让安坤欠了他的人情,多么划算的买卖。 第14章 毕竟他本来以为安六姑娘就是一个沉默安静、身体不好的姑娘。他娶她回来做二房,也不会和她有什么感情或是其他的往来。就像安坤说的,只要为安六姑娘提供足够富贵舒适的生活和源源不断的补品就行了。他是打算像是养着一个妹妹一样养着安六姑娘的。但是谁知道她还能有这样的“勇气”? 就算她心里向往着自由与爱情,她也要想想把她养大、疼宠她的父亲的心情和颜面吧?虽然安坤做丈夫是糟糕了些,但是作为父亲却是很合格的。 这姑娘这么不安分,要是真娶了她岂不是会让自己家宅不宁。 而且,他本来也没有三妻四妾的想法。要不是安坤说了自己娶安六姑娘只要照料好她就行了,而且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不会帮自己去弄那个订单的话,他也不会给自己订下这么一门荒唐的婚事。 所以说,肖池白担心的事情全都是白担心了。金鹴华现在心情非常不错,甚至已经开始想着下午骑完马之后应该吃什么了。 肖池白在这儿左看一会儿,右看一下的模样让金鹴华看了闹心。在肖池白第十次把脸凑过来瞧他的时候金鹴华直接把他的脸给推开然后道:“安静。” 肖池白道:“我没说话啊?” 金鹴华道:“那你左右乱晃什么?” 肖池白有些犹豫,直接说不大好吧? 结果金鹴华一自动降温,冷冷地看着他。他就立刻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把自己的担心全都说了出去。回过神的时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就这么不禁吓呢? 金鹴华好笑的同时有点感动:“我没事儿,本来就是利益交换。安六小姐弄出来这么一出,安坤不但欠了我的人情。我呢,也摆脱了一个大包袱。对我来说是好事?” 肖池白狐疑地道:“真的?” 金鹴华道:“真的。”说完之后他也不再继续和肖池白解释,而是低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肖池白心中还是怀疑,但是却是不再说话了。今天是出来玩的,不管金鹴华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还是不要说这些让人不喜欢的话题去破坏金鹴华的好心情了。 秦先生的父亲秦老是一为很有名的大外交官。但是秦先生却没有继承他父亲的事业,反而去美利坚学了医学。现在在北平最有名的医院里面做医生。 秦太太闺名秦成曼,她的父亲是一位名士。家学渊源,她也是有名的散文家。她是繁星社的创立者之一,长得漂亮,为人做事又很有章法。因此繁星社的聚会经常在她的客厅里举办。而金鹴华或者说是凤阳,也是这位秦太太邀请过来的。 金鹴华就是凤阳的事情他们这些文人圈子里面的人都知道,大家也没有碎嘴的人到处去讲他的身份。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规则,要是你破坏了这个规则,那么大家也就容不下你了。 金鹴华和肖池白一起进来的时候,秦太太起身过来表示欢迎:“凤阳先生,您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接过金鹴华送的礼盒之后笑着问道:“这位先生贵姓?凤阳先生也不介绍一下?” 金鹴华道:“这位是肖老的孙子,我即将开办的报业在沪上的负责人,肖池白。” 然后他对肖池白道:“秦夫人就不用我介绍了,你是知道的。” 肖池白笑道:“家翁说过,曼君先生的散文诗清标俊丽,有易安的风格。秦夫人在文坛上的名声如雷贯耳,谁人不晓?” 秦太太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接过他送的狐尾百合。带着这两人走到了客厅。 金鹴华到了客厅里面,秦太太笑道:“这回我可把凤阳给你们请过来了!”众人听到是凤阳,都很激动。凤阳那老辣文章,犀利文笔是他们所敬服的。而金鹴华则是直接带着肖池白坐到了一位温文儒雅的先生身边。 这位先生笔名破晓。凤阳破晓被人称为双英,便是因为他二人以文会友,文章中针砭时弊得老辣,观点也很相似。后来会面之后,也颇为投契,便成了朋友。 金鹴华刚坐下,就听到破晓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金鹴华倚在沙发上:“生意忙。”破晓打趣他:“这可真是满身的铜臭味。” 金鹴华知道他开玩笑,也不恼。只是笑道:“你这话着实是像刘伶嫌弃王安丰,就算嫌弃也得受着我这样的朋友。不过” 破晓问他:“不过什么?” 金鹴华道:“我可比王安丰大方多了!”说完后向他介绍肖池白。 介绍完了之后金鹴华推了一下肖池白:“不是要见官素缯小姐吗?就在飘窗那边儿呢,快去吧。”肖池白也看见了,本来不好意思直接去。现在被金鹴华点破,他也有了台阶儿。便立刻去了。 大家在客厅里面谈天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秦太太又给大家亲手弹琴了德彪西的《月光曲》。到了最后便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了,写诗。 今天是诗会,自然是要写诗的。题材倒是不限的。金鹴华随手写了一首,写完后笑道:“其实新诗老诗都有好有坏,现在有些先生有些矫枉过正了。” 破晓接过话头道:“可不是,杜甫说过月是故乡明。但是现在呀,却是总有人在那里外国的月亮格外圆。德先生和赛先生自然是好的,只是旧的呢也不能一味批判,新的呢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他们两人说着话,有人听到了他们两人说话,心里不同意便插话道:“孔家店的东西,难道是好的吗?西方的自由民主才带来了富强,现实已经告诉我们了,他们的东西是好的,我们的全都不对!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话?” 金鹴华道:“是为政以德不对,还是勿施于人错了?旧的东西是要去芜存菁,不是一句话就打死的。” 破晓却不像金鹴华这样说话还算客气,他直接道:“就像我们中的有几位先生吧。打着自由的名号,甩了家里面为他生儿育女的发妻。然后去和女学生谈恋爱,还洋洋自得自己追求了民主。这不是很可笑吗?” 被他点名的人心中既尴尬又恼怒。金鹴华不想让好友真的和他们吵起来,然后被这些人曲解非议。于是他直接开口把他们的争论定下了基调:“新的有好有坏,旧的也一样。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不求名利,不为荣华。而在这里争论,也无非是思想的碰撞。大家也都是为了我们脚下的山河发声罢了。” 秦太太也笑着转移话题:“可不是。凤阳先生,快点儿让我看看你写的诗。想来以凤阳先生的笔力,一定又是一篇佳作!” 直到他们离开之后,肖池白才道:“你们这些人真可怕,破晓先生说完那话之后,我都害怕你们打起来。” 金鹴华坐在车上道:“不会的,秦太太是个聪明人。” 以她为人说话的机敏,不会有人在她的客厅打起来的。就算有了天大的争执,秦成曼也能把他们全都劝得转变自己的心意。 第19章 金鹴华的车开到了白公馆,肖池白没想到今天下午去打猎还能见到一位漂亮的小姑娘。 金鹴华去白公馆把白秀珠接了出来,只见白秀珠今天穿了湖蓝色骑装。很是英姿飒爽。金鹴华对白秀珠道:“这是肖池白。” 肖池白见到白家的公馆就知道这小姑娘是谁了,笑着问好道:“白小姐。” 白秀珠道:“肖先生。” 到了京郊猎场,肖池白才发现原来沈宝宁这个金鹴华的小尾巴也在。他一见到沈宝宁就过去勾着对方的脖子开始讲今天上午见到的官素缯小姐,是多么的漂亮可爱。 金鹴华对沈宝宁介绍白秀珠:“这位是白总长的妹妹。”然后对白秀珠道:“白小姐,这是沈宝宁,我的义弟。” 沈宝宁推开肖池白,向白秀珠问好:“白小姐好。” 白秀珠回礼:“沈先生好。” 肖池白在他们互相问好结束后,笑着上了马。扬起鞭子纵马而去。 金鹴华骑到了墨色的高头大马上,对白秀珠道:“让宝宁带你去挑马。”说完之后便纵马而去,没过多大会便射杀了一只鹿。猎场里的人把那头鹿捡起来送到厨房。金鹴华打到了不少猎物之后便打马回去,却见到白秀珠看着面前的红色小马愁眉苦脸的。 他骑马到白秀珠身边问道:“怎么了?不会骑马?” 白秀珠有些迟疑地道:“还是会的,不过好多年没有骑过了,有点不敢上马。” 金鹴华问道:“那你上次骑马是什么时候?” 白秀珠陷入了沉默。在金鹴华的注视之下还是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口:“九岁。” 金鹴华大笑,白秀珠听着男人爽朗的笑声,忍不住脸红了。金鹴华却是向她伸出了手。 白秀珠看到对方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迟疑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手伸了上去。金鹴华把人拉上了马。在她耳边响起了清冷的声音:“我带你跑马。” 金鹴华虚虚地揽着前面的小姑娘扬鞭纵马。白秀珠一瞬之间竟有风驰电掣之感,金鹴华虚揽她是为了礼节。但是一跑起马来,总是会有颠簸。白秀珠一不小心在惯性的作用下跌到了金鹴华的怀里。 第15章 他身上有着冷松的香气。绿得好像能够滴下水来的层林世界过眼即逝,她的脸被风吹过,隐隐地有一丝寒意。 但此时,她的心中却颇有些畅快。好似金燕西与冷清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离她而去了。而这个世界只剩下墨染层林与她同在。 金鹴华勒住缰绳,从马上下来。然后把自己的手伸给白秀珠。白秀珠把手放了上去,金鹴华很绅士地把对方扶了下来。 猎场里肖池白和沈宝宁的踪影已经不见了。猎场中的侍应生对他恭敬地道:“四爷,肖先生和沈先生在花厅里。他们说他们要烤鹿肉,等到四爷您跑完马就请您和白小姐一起去花厅。” 金鹴华听了后对白秀珠笑道:“走吧。” 白秀珠也一扫这几天的阴郁情绪,笑道:“走吧。” 白秀珠刚从家里出来时的心情称不上好,甚至见到金鹴华后都觉得很是尴尬。原来就在燕西生辰之后的第二天,她去金家找王玉芬。在路上白秀珠见到燕西和冷清秋一起出去游玩,很是亲密的样子。 下午燕西回家,来给王玉芬送东西。白秀珠见到他,眼眶就红了。金燕西曾经也是向白秀珠说过喜欢的,白秀珠自然要向他要个解释。 燕西却道:“我与你,不过是玩得好的朋友世交。又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情谊?我亦然没有与你求婚。你既然不是我的未婚妻子,又何必过来质问我的感情?清秋是我一生挚爱,我希望我们以后只是朋友。” 白秀珠听了后,被他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狠狠地打了金燕西一巴掌。当年的时候,是他金燕西讨好自己,对自己千依百顺的说了喜欢。 她自然是喜欢那般待她好的金燕西。甚至在心里隐隐地有些不服气,她哪里不如那个冷清秋了?! 而且让她起了嫁给金燕西的心思的不久正是他金燕西?是他金燕西对自己百般暗示的吧?玉芬表姐想要撮合他们两个的时候,什么暧昧的话没说过?那时候笑嘻嘻地应下的人可是他金燕西! 她白家的女儿还没有那么不知廉耻。在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还去纠缠人家。现在是他金燕西在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后,又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还与她说这等话!对她说是你想错了,误会了我,才让一腔感情错付。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她被气得不行,在玉芬的院子里哭了起来。没想到却遇到了来这里给王玉芬还屏风的金鹴华。她那个时候就觉得尴尬死了,为什么每次金四爷都会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啊?这都是第三回了。 因此早上见到金鹴华的时候,白秀珠真的很尴尬。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白秀珠就立刻想到了自己丢脸的几幕。 “秀珠。”金鹴华见白秀珠走神后叫她道。“怎么了?” 白秀珠从沉思之中会过神来,忙道:“没事儿,我们去花厅吧。” 金鹴华也不多问,只是道:“好,我们去花厅。” 肖池白最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他不但精通什么好吃,还有一手好厨艺,根本不去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信条。此时他正在花厅里面烤着鹿肉呢,金鹴华和白秀珠一走到花厅的门口就闻到了香味。 沈宝宁眼尖,看到他们进来了后招呼道:“先生,白小姐。” 金鹴华颔首,白秀珠却是笑道:“沈先生好。” 肖池白把烤好的肉分成四份夹到骨瓷碟子里,道:“你们今天有口福了,连我爹都没怎么吃过我烤的肉!” 沈宝宁笑道:“可别让肖叔叔知道,要不然他不打你?” 肖池白得意洋洋地道:“怕什么?左右还有我家老祖宗护着我呢!” 金鹴华道:“也就老太太护着你这个混不吝!要是没有肖老和肖叔叔管着你,恐怕你早就成了贾宝玉之流了!” 肖池白俏皮地道:“贾宝玉怎么?不是蛮好的?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林妹妹宝姐姐伴在左右,怡红院潇湘馆全在身边儿。何等逍遥日子!我倒羡慕的紧!” 沈宝宁道:“那你不要你的官素缯小姐了?” 肖池白听了立刻去打沈宝宁,这两人竟然闹做了一团。 金鹴华拿了一份烤肉过来给白秀珠,又帮她烫了筷子。 白秀珠结果后道了谢,然后小声对他道:“肖先生真是风趣!” 金鹴华笑道:“要不然肖家老太太怎么最喜欢他呢!” 白秀珠尝了一口烤肉,味道果然很好。对金鹴华道:“肖先生的手艺真好。” 金鹴华道:“你可要夸夸他,池白这个人,最喜欢别人夸他。” 沈宝宁看着两个咬耳朵的人,心思转了转。既然……安六小姐自己去追寻“真爱”了。那他们家小四爷是不是也应该拥有一份爱情了? 第20章 沈宝宁想,要他看,白小姐就很合适嘛。虽说听说她的女工和国学好像都不大好。但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妻子要会旧式闺阁女子会的那些东西?白小姐是贝满女中的学生,会英文和法文,也会烹饪和理家算账。最重要的是她还是白总长唯一的妹妹啊!白总长现在都四十七八了还没有孩子,基本上也是不会再有孩子了。那么白家的政治资源以后都会成为白小姐的。而且白雄起还是金总理的学生。这是多么合适的联姻对象啊! 虽然据传闻讲,白小姐疑似和金家老八谈过恋爱。但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交过一两个男女朋友,不合适之后再分手。对于旧派家庭来说,这好似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对于新式家庭来说,这样的事反倒时髦的紧。 不过小四爷好像也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感情当作东西拿买来买去、换取利益的人。就说那安六小姐,要不是安副总长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安六小姐身体不好,身份尴尬难以嫁出去,就算嫁出去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希望小四爷能够当作养一个花瓶一样好好地养着安六。然后又图穷匕见地说了不答应他的条件就不帮忙。小四爷恐怕不会答应安部长的建议。 可惜那安六小姐不领情,如今跟着自己的先生私奔了,辜负了安副部长慈父情深。安家现在因为安六已经快成为北平的笑话了。还好两家的事情在外面没有一点儿风声,要不然小四爷还要跟着他们丢脸。 他想了想,想来也不用他多说什么,自己还是不着痕迹地撮合一下他们连个吧。就看这白小姐,眼中对四爷虽然不是爱慕,但却是很信任的。再看四爷,什么时候对别的女孩子这么细致过了?他到时候敲敲边鼓,制造点暧昧氛围,总不为过吧? 况且,他笑了笑,白总长说不定会对这门联姻感兴趣。 于是,他拉着肖池白对他笑道:“池白,你看那两位!” 肖池白看着那两位坐在一起,也动了和沈宝宁一样的心思,忙着开口道:“四爷,您和白小姐说什么悄悄话儿呢?” 金鹴华和白秀珠这是才发现两个人靠地有些过于近了。金鹴华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八风不动地道:“白小姐夸你烤肉烤得好。” 白秀珠脸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肖池白话里打趣的意味太重了。让她有些脸热。 吃完了烤肉之后,金鹴华笑道:“我不是说要送你一匹马吗,走吧,我带你去看马。” 猎场里的人牵来了一匹赤色的小母马。金鹴华把白秀珠扶到了马上,自己在下面为她牵着缰绳。 “这马是东北的大帅为了家里的敏夫人亲手驯的马王的后代。才刚三岁,是匹小母马,很是温和。”金鹴华道:“你可以为她取个名字。” 此时正是阳光正好的午后,柔和的光线照到牵着缰绳的男人线条冷硬的面庞上,平添了三分柔和。白秀珠突然觉得金鹴华好像也没有那么严肃冷峻。而且和京中许多和眼前这个男人年龄相近的公子哥儿们比起来,显然是眼前人更有担当,更有作为。 白秀珠晚上回去的时候是带着金鹴华送给她的小红马回去的,白雄起回家之后也见到了这匹小马。问白太太这马是哪儿来的。白太太笑道:“今天鹴华少爷来请秀珠妹妹出去玩,回来的时候秀珠妹妹就带着这匹马回来了。说是鹴华少爷送给她的礼物。” 白雄起笑道:“金四的这手笔可真够大的。” 白太太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白雄起道:“那匹马可是一匹汗血宝马,刚三岁。既能拉车,也能单独骑。就这么一匹,就值这个数。” 白太太看着白雄起的手势有些惊讶:“那是不是太贵重了?我们用不用把这马送回去?” 白雄起摇了摇头,然后道:“不用,让秀珠留着玩吧。现在和金四正合作着呢,分那么清他该怀疑我想要把我们的合作给撕毁了。但是无缘无故地收了他这么厚的礼物,也不大合适”白雄起一边儿说话一边儿陷入了沉思,而白太太则是为白雄起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后对白雄起道:“咱们库房里有一架绿檀屏风,上面绣着十二幅明朝山水。里面有一副就是李茶陵的画。把这个送到金家去,就说是秀珠为了鹴华少爷赠马表示感谢送出的回礼。” 第16章 白雄起听了后道:“你这个办法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白家夫妻二人正说着闲话,白太太无意间提到了燕西。白雄起听到了之后忽然问道:“秀珠和燕西,现在怎么样了?” 白秀珠和白雄起自幼父母双亡,秀珠几乎就是白雄起和白太太夫妇两人养大的。白雄起如同对待掌上明珠一般对待白秀珠。而旁人家嫂子和小姑子打擂台的情况在白家也是没有的。白太太十分温柔可亲,她疼爱秀珠和白雄起没差的。 因此此时一听到白雄起提起秀珠和燕西的事情,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才开口道:“伯言,秀珠前些两天早上很高兴地去见玉芬。结果晚上回来时眼睛却是红红的。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和我说。而且前两天燕西过生日的那天晚上,秀珠回家后情绪也不太好。” 白雄起听了脸就沉了下来。本来是想到秀珠和燕西两人青梅竹马,他妹妹又喜欢金燕西。再加上金铨和他在官场上的守望相助,才动了和金家结亲的想法。他没有孩子,秀珠虽说是他的妹妹,但是实则他是把秀珠当做女儿宠的。他怎么能够忍受秀珠受委屈?说句心底里的话,就金燕西那个草包花瓶,他还真没看的上眼。 他又不是非要把妹妹嫁给金铨的儿子! 说起金铨的儿子,白雄起垂了眼帘。他忽然又一次想到金家的那位四爷。金四可是比金燕西强多了。 而被白雄起想到的金鹴华在收到那绿檀屏风后轻轻笑了笑。 这白雄起,还真是滴水不漏。 第21章 沈宝宁在北平里盘下了一座小楼,这座小楼将成为九州报在北平的工作地点。金鹴华则是在挖了一些人之后,又通过破晓在燕京大学招聘了许多合适的人来做九州报的编辑和记者。 破晓原名崔泽,是燕京大学教现代文学的老师。金鹴华找他,也是因为他为人虽爽直,但是看人很准。他觉得可以的人,多半不会有人品上的问题。 报社这边儿金鹴华就直接交给了沈宝宁经营,他在肖老的牵线下见了好几位大学者。按照肖老的意思给众位老爷子弹了几次琴,喝了几次茶水之后,终于和各位老爷子有了交情。 经过肖老的劝说,这几位几位老爷子都答应在报社里面挂个闲职,来为九州报纸站台;也答应了会给九州报专门投几次稿,来增加九州报的知名度。 毕竟这是一件好事,他们没有必要不答应。建立一份不被官府与外资控制的报纸,这份报纸能够公平且民主地传达正确的信息和学者的观点。给所有有识之士一个发言的平台,让那些走狗文人不要那么的张狂猖獗。这也是他们想要实现的事情。能够为这样的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他们也觉得十分欢喜。 老肖和他们说,金鹴华就是凤阳,说他说了绝不会让这份报纸成为任何人利用的武器,包括他父亲,大名鼎鼎的总理金铨。 不过耳听毕竟为虚,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被人家一说就热血上头什么都答应的。 但是经历过这几天相处,他们都觉得金鹴华可信。一个人的言谈举止都能够表露他的心性,更何况是弹琴?要知道琴为心声。他们这些人都人老成精了,哪里看不出一个年轻后辈的假意真心? 因此便是十分痛快地答应了金鹴华,这让金鹴华喜出望外,特意找了许多好茶给各位老爷子送过去。他知道他们这些老爷子淡泊名利,不稀罕什么金银,便送了茶叶过去。茶叶风雅,这些老爷子应该会喜欢。 报社的事情完了之后,金鹴华就离开了北平前往沪上。一到沪上,就邀请令鸥在他的庄园里面会面。 这座坐落在老上海的庄园是金鹴华从一个破了产的前朝旧臣手里买的,有水有木,占地面积很大。金鹴华亲自画了图纸重新装修了这座庄园,装修好的庄园是浅淡的江南风格,如同一卷泼墨画卷漂亮好看。 令鸥无心观赏这片美丽的景色,心心念念的都是该如何与洪宝安打商战。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份隐忧,金鹴华和他签下了这么大的一笔订单,他真的能够吃得下吗?他那日脑子糊涂心也慌了,只顾着害怕自己破产。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要是金鹴华真的吃不下了要反悔,对方是总理的儿子,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令鸥是金鹴华接下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对于他这样的重要人物,青竹通常都是亲自来迎接的。青竹把令鸥带到了主院的会客厅,会客厅这个时候没有人。金鹴华没有那种放人鸽子给人下马威的想法,此时会客厅没有人是因为令鸥忧心忡忡来得太早了,金鹴华还在沐浴呢。 令鸥坐在那里思绪万千,青竹吩咐女佣送过来几杯锡兰红茶和甜咸点心。令鸥没有心思去动,只是和青竹道了声谢便继续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等待金鹴华的到来。 金鹴华沐浴完了后换衣裳时就听到了敲门声,推开门便见到青竹正在门外站着。 “怎么了?”金鹴华边擦头发边问道。 青竹从金鹴华手里把毛巾接过来,亲手为他擦头发。边擦边道:“令老板来了,正在会客厅等着四爷呢。” 金鹴华眼中露出了些许讶异,令鸥不是下午四点到吗?现在还没到三点半吧? 青竹把头发擦干后拿起了梳子给金鹴华,金鹴华把头发梳好后道:“既然令老板来了,我们就下去见令老板。” 会客厅 令鸥一见到金鹴华下来就立刻起身应了过去,金鹴华笑着说不用,坐到了令鸥的对面,端起了一杯锡兰红茶。 他喝了一口茶道:“令老板来的好早,刚刚我还在洗澡呢。” 令鸥笑着说了声抱歉,然后道:“金老板回京这些天,我在沪上也没个头绪,整个人都六神无主的。今天您回来了,我这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也是想听听您来说一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来着。” 金鹴华在下楼的路上就听了青竹对自己汇报令鸥的神态,分明是急了。他心里也清楚,他和令鸥签了那么大的一笔订单,令鸥也会不放心。他这些天肯定会担心自己只是布了一场局来骗他,到时候有跑路的风险。 让合作对象相信自己的实力,才好让合作对象放下心来好好办事。金鹴华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令鸥道:“令老板,我签了一笔十年的军用被服的订单。有了这笔订单,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布卖不出去。” 令鸥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用了。什么?军用被服?十年? 这笔订单政府不都是一年一签的吗?而且是拆分给了十多家商号,其中还有外资的公司? 怎么都签给了金鹴华?军用被服的成本他是知道的,按照政府的付费标准,这就是妥妥的赚钱买卖。虽然说单件利润不大,但是耐不住总量多啊。 要是金鹴华有了这笔订单,那么他也不用担心他的布卖不出去了。他和金鹴华签的那笔订单里面的布匹还不够对方用呢。 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里面的门道可是多的要命的。莫说是他,便是南叶北赵想要插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金鹴华现在的财富产业已经比肩南叶北赵,可是步入商界时间还短。这简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金鹴华道:“令老板,财务总长白雄起是我父亲的学生。” “生产军用被服需要工厂,我要在津门建立起五到六家工厂,最后形成一个产业园。军需部安副总长的儿子安琦是德国回来的建筑师,但是因为年纪轻前途无靠。我答应把产业园交给安坤的儿子做,给安琦十年产业园百分之一的干股分红。” 令鸥心领神会,好处给到了自然有人帮着办事。而且金鹴华的父亲名字叫做金铨。 除此之外令鸥看着眼前的俊美青年。眼前这人做事缜密,足智多谋。短短两年就能白手起家的大商,又怎么会是简单人物? 令鸥想事情的时候,金鹴华已经拿起了一把小木刀把白瓷盘子之中的点心切成了四瓣。白瓷盘子上面的兰花纹样蓬勃伸展,而在兰花之上的玫瑰佛手酥生成素淡之上的一点艳色。 而金鹴华则是对令鸥道:“现在令老板应该是放下心了。那么我就来说一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第22章 令鸥看向了金鹴华,金鹴华对青竹道:“去把资料拿来。” 青竹去了楼上书房,没过多大会儿就抱着一大堆的文件下来了。金鹴华示意青竹把资料放在桌子上,青竹放好了之后就离开了。同时还为他们把会客厅的门给关好了。 金鹴华拿出一份资料出来,递给令鸥道:“这是我二舅舅。” 令鸥看着资料上面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有些疑惑。 他们不是在这里讨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吗?怎么现在还谈到了金鹴华的二舅舅,那位有名的棉花商人李平洲。 “我舅舅很快就要来沪上,到时候你和我二舅舅演上一场戏来。” 第17章 “令老板,你是知道的,我舅舅家棉田千顷。每年的原棉是要卖出去许多的。你呢,就在外面放出风声去,说是生丝的生意不好做。你现在想要收购棉花了。而你接近我,也只是为了通过我来结识我的舅舅李平洲。” 令鸥脑子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金先生的意思是通过这样来迷惑洪宝安和他身后外资资本?” 金鹴华点头道:“正是。近来你出入我这里,说不定他们已经有人盯上了这一点。咱们演这么一出戏,正好给他们布一个迷阵。” “而且他们要是相信你要买棉花,通过棉花掌握南方纺织业的话。他们就会放弃压下手里的原料和你恶性竞争,从而逼你退出抢夺定价权的这个方案。毕竟那样的话是你们两家两败俱伤,肥了我舅舅。而且我舅舅有了闲钱,而你们又两败俱伤。这时候正是舅舅抢占南方市场的时候。要是这样他们算计你最后却是给别人做嫁衣。这未免太得不偿失。因此他们就会放弃这个计划,从而选择另一个计划。” “所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确定,他们将会用高价收购走大量的棉花生丝。然后全部都卖给你。然后通过外资的势力威逼利诱其他所有的商行和生丝棉花商人不买你的生丝棉花。让货砸到你手里,再让各大银行逼你还债,从而逼你破产。” 令鸥听着他的话接着道:“但是我可以把所有的生丝棉花都制作成布匹,然后交给你去做军用被服。然后装出来一副忧愁样子,等到他们拿出洋布恶意低价竞争的时候我的布全都卖出去了!他们的洋布价格能够低一天两天,一月一季,却不可能一直低下去,要不然他们就能赔死!然而在他们想着开始挤兑潮的时候,我的布已经全都运到你的工厂里面去了!而他们让银行逼我还债,我还有你给我的无息贷款!到时候他们定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金鹴华拿出一厚摞资料对令鸥道:“这是通过电话线路。电报线路和探子的打探拿到的消息。是洪宝安他们已经买完了生丝和棉花的田庄和布庄老板的名单。不过这里面的资料并不全。你好好看看有哪些现在还在和你谈合作抬价的,那些大抵都是洪宝安安排过来给你布阵拖延你去收购棉花生丝的脚步的绊脚石。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 令鸥翻阅着那些资料,看到许多自己信任的名字在上面的时候恨得牙齿打颤。 这些人居然就这么久背叛了自己,居然就这么就向自己的敌人投了诚。 金鹴华看着令鸥的神色不大好看,特意没有立刻就接着说话。而是等到令鸥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之后才开口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多收购棉花生丝。给洪宝安他们一个错觉就是你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而且今年的野心更大了的感觉。” “这些资料你拿回去看。我二舅舅半个月之后会来沪上采购一批机器梭子,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然后你把我说的那些消息全都放出去,我会配合你的行动。如果收购的时候钱款不够了也可以来找我,我可以给你贷款。” 令鸥心里清楚,再给他贷款就不是无息的了。毕竟四十万银洋的流动资金压在他这儿一分钱不赚是他的那五成产业换来的。但是对方能够痛快地给自己贷款也算是够义气了。 “多谢金先生。”令鸥走之前对金鹴华道。金鹴华笑着说不用。 他这笔买卖做的划算极了,洪宝安现在成立了一家叫做瑞泰和的纺织公司。而他现在用无数个散户的户头买了被限制在不会引起洪宝安和外资银行的注意的一大笔散股。现在这散股还不是十分值钱,等到洪宝安和令鸥的商战开始、而令鸥又现出“颓势”的时候,这些散股一定能够涨得飞快。倒时候他把这些散股全都卖了,又能赚来一大笔。 一想到从那些外国资本家身上割下来一大块肉下来,金鹴华就觉得心里舒坦。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工人能够从他的工厂里面得到工作,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金鹴华这些天在沪上就在全程指挥他手下的亲信前去操盘,购入瑞泰和的股份。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李平洲也要前来沪上。 在李平洲谈完那笔梭子的采购生意之后,金鹴华便带着令鸥去和自家二舅舅吃了一顿便饭。 李平洲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不过外甥求自己的事情自己是会记住的。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令老板想要买他的棉花。 李平洲在沪上住了不久就走了,毕竟还是家里的那一摊生意重要。沪上的采购人物完成了,他也该走了。李平洲走的时候很是不舍,他还是很想和金鹴华多待一些时日的。 金鹴华在李平洲的行李里面加上了许多礼物,大体都是沪上特产和一些舶来品。李平洲和金鹴华只见甥舅情深,自然也没有什么客套的意思。李平洲直接带着东西走了,留给金鹴华一大堆津门特产。 自从那天精心安排的令鸥和李平洲的饭局之后,便有一个消息传遍了沪上商圈。 ——你令鸥他通过曜日斋的老板金鹴华的路子见到了津门大商李平洲。令鸥想要收购棉花从而操纵南方市场的棉花价格。 洪宝安那边儿得到消息,果然中计。认为令鸥他被野心蒙蔽了双眼。要是自己压下手里的货只怕会让李平洲的棉花大卖,而令鸥手里有了棉花后自己对付他更会添加难度。不如设计令鸥来买走所有的生丝和棉花,到时候没有人收他的生丝棉花,自己背后的那些外资银行再向令鸥催账,令鸥的纺织帝国就会这样毁于一旦。 而他,则是可以通过低价收购走破产的令鸥的一切,再带着廉价的洋布坐上纺织帝国的宝座。 而在一次宴会洪宝安遇到金鹴华时,从他那里得知了令鸥和李平洲的谈话内容之后,更是认为令鸥的野心已经太过膨胀。而这正是他所期待的结果。 金鹴华则是在洪宝安走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鱼儿,落网了。 第23章 肖池白在沪上已经轰轰烈烈地把九州报给办起来了,九州报的第一期就印发了肖老和邹老的文章,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近来有越来越多的知名人士在九州报上发表文章,影响力日益增大。肖池白看着九州报运转的十分良好,便带着一份报表过来找金鹴华。 结果一到了金鹴华的庄园,便见到这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坐在书房里面十分认真地看着什么。 肖池白还以为他在看什么重要文件呢,结果却听到他笑出声来。 “看什么呢?笑成这样?”肖池白问道。 金鹴华抬眼,惊讶道:“池白,你什么时候来的?” 肖池白道:“从你严肃地打开你手上那张纸开始。” 金鹴华向他道歉,肖池白却道:“抱不抱歉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什么东西能把你逗成这样?” 金鹴华道:“是白小姐的信啊,我和她已经成了两个月的笔友了。白小姐说她现在正在学习刺绣,绣了一个金狮踏日,结果白总长说那好像是花猫踩绣球。我看着好笑,就笑出来了。” 肖池白这时看着金鹴华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金鹴华看着他沉默着看着自己,一点儿也没有了往常的跳脱样子。颇觉得稀奇:“池白,你怎么了?” 肖池白道:“鹴华,你是不是喜欢上白家小姐了?” 金鹴华道:“怎么可能,我和她那么不相似” 肖池白却是坐到了他身旁继续他的推测:“我的小四爷。你什么时候笑出过声来?白小姐的那件事情虽然有趣,但是怎么可能逗笑你?你别忘了你自己笑点有多高!当初在国外的时候,那个马戏团里的小丑把全场的人都逗笑了,就你表情变都没变一下。” “出了安六的那件事儿,你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是特别轻松的样子。你敢拍着良心说和白小姐没有一点儿关系吗?” “还有,你什么时候能够那么耐心地带着一个女孩子出去玩?什么时候又有时间和一个和你关系平平的女孩子写信当笔友了?” 肖池白的话渐渐地在他耳边消散,而他心中则是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真的喜欢白秀珠吗? 而这个时候,白秀珠也正在看金鹴华写给她的信。 他的信总是很简短,字迹也很好看。其实她现在特别迷惘。自从那天燕西和自己说破之后她和金燕西足足有半个月没有见过面。可是没过多久,金燕西又一次来向她为之前说过的话道歉,又邀请她一起去西山玩。金燕西说他和冷清秋没有关系,只喜欢和她在一起。就因为如此,她的心又一次动摇了。 当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很多年,这份喜欢就会渐渐地变成习惯。她喜欢了金燕西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的情感。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可是,自己真的还爱燕西吗? 现如今自己看到、听到燕西和冷小姐、邱小姐的事情的时候,难过仍旧是会难过的,但却真的没有了以前那般刻骨铭心。 第18章 或许她还是在意的,却已然没有了以前那么纯粹而炽烈的喜欢。 她看着手中的信纸,拂过纸上的清瘦的字迹。心底有着一种隐秘的欢喜。就好像是不久之前在学校,有人问起大家觉得最厉害的男孩子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便是金鹴华,而不再是燕西。 他会策马扬鞭,也会在商海沉浮;他会和自己信件往来,也会在报纸上面发表那样的激扬文字。 肖池白和自己说了,金鹴华,就是那个她很敬佩的凤阳先生。 金鹴华终于在回京之前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他或许真的喜欢上那个小姑娘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或许在她鼻头红红的哭得可怜的时候,他就已经上心了。 就像肖池白所说的那样,既然燕西已经和冷小姐在一起了。那么他自然可以放手去追逐。 沪上这边儿的生意忙完了之后,金鹴华便带着青竹一起返回京师。 这次来接他的是二哥和宝宁,金鹤荪和沈宝宁接到金鹴华后很快就驱车回到了金公馆。 金太太拉着他说话,问他能待到什么时候。 金鹴华回道:“能待到年后,过了年就要走了。沪上那边儿不能扔着不管的。” 金太太听了后有些心酸,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做娘的不盼望着自己家儿子出息的。她知道儿子有自己的事业,而她不能用母子亲情绊住了儿子的脚步。 这是她对儿子的爱。 金鹴华见金太太心情有些低落,安慰她道:“在京的时候,儿子会多在家里待几天,陪着娘。” 金太太听了高兴了许多,然后她道:“那倒是很好的,但是千万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啊。” 金鹴华回京之后见了京中曜日斋旗下的所有管事,光是给这些管事们评定优良、检验收益就花费了五六天。 等到忙完了金鹴华想要邀请白秀珠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现在的白秀珠根本没时间出来了。 白雄起要举办四十五生辰的生辰宴,在六国饭店摆酒。白太太和白秀珠为了这场宴会都很忙。 金鹴华不愿意给小姑娘添乱,也就没有去邀请白秀珠出来。他有了空闲,便去查了查现在燕西和白秀珠之间的状况。结果等到他查到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沉了下来。 燕西这是在做什么?拿秀珠做他的挡箭牌吗? 白雄起现如今在官场上春风得意,他这是第一回举办生辰宴。北平城里有头有脸的都挤破脑袋要去参加,毕竟这场生辰宴里定然是处处名流,要是得到了大人物的赏识,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但是这场生辰宴,金燕西是十分不想去的。可金铨勒令他们兄弟几个都要去,因此金燕西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金鹴华的汽车。 他其实也不大想和四哥坐在一辆车里,说实在的,他四哥身上有父亲金铨的气质,他见了怪害怕的。但是大哥和二哥坐了一辆车,三哥出差不在。他只能和四哥坐在一辆车里。 金燕西正低着头希望自家四哥不要和自己讲话,正在祈祷的时候突然听到金鹴华问道:“你和那位冷小姐,最近怎么样了?” “清秋当然很好。她是我从没见过的女孩子。清冷,纯挚。我是真的想要和他结婚的。”金燕西很认真地道。 金鹴华听了他的话,感觉他是在说真话,眼神缓和了些。他坐在车里后面的座位上,修长的手把玩着鎏金的打火机。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那个哭得鼻头发红的女孩子,他问燕西道:“那白小姐呢?” “我听父亲说你最近经常和白小姐出去玩,但是我与白小姐是笔友。她和我在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三嫂说你和白小姐道歉,话里的意思是要娶白小姐,只喜欢白小姐一人。你说你和冷小姐没有关系。结果现在你又和我讲,你要娶冷小姐,那才是你喜欢的女孩子。这般前后矛盾,燕西,你怎么解释?” 金燕西被他问得额头冒汗,心里烦躁不安。 第24章 金燕西十分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不情不愿地道:“你们怎么总是拽着我说白秀珠?娘是这样,三嫂也是这样。现在连爹和你也都这样了。我都说过了,我之前只不过是和她玩得好,是朋友兄妹的感情。哪里是要娶她了?” “她是那么任性的女孩子,一个千尊万贵的大小姐,哪里适合我了?总不能因为她哥哥升了总长,就要逼着我娶她吧。” 金鹴华“啪”地一声把手上打火机关上,他道:“我们金家自然不会逼着家里的小儿子为了权势娶妻。自由和民主还是要的。” “只是燕西,我常年在国外读书,不知道你和白家小姐之前有没有情谊,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你既然下定决心要娶那位冷小姐为妻,就快点和白家小姐断干净。你现在的行为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因为父亲母亲训你,然后欺骗白小姐进行所谓的道歉和表白。吊着人家白家小姐给冷小姐打掩护,让你在父亲母亲那边儿好过。这可不是什么道义的事情。” 金燕西心底有些发慌,他最隐秘的那一点儿心思被揭穿了——是的,他害怕家里不同意他和清秋的婚事的,也因为当初还没有和秀珠断绝关系就开始追求清秋而骑虎难下。他不敢面对现实,就和白秀珠道歉,说了那么一大堆安抚她的话,实际上就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清净。 “燕西,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若要娶冷小姐,就和白小姐断干净。我想父亲不会愿意知道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燕西下不了决心,那就让他帮着燕西把决心下了。毕竟他没那么没品,从自家弟弟手里抢女人。所以还是等到燕西断干净之后,他再去表白吧。 金鹴华把打火机装回了自己的口袋,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纸。 自从他送了白秀珠一匹小马后,白秀珠就时常给他写信——信里讲了许多她的事情,有那匹小马的事情,还有其他的事情,比如说做功课遇到了困难啊,打桥牌赢了钱很开心之类的。 她像是一株茂盛生长的植物,又像是一轮温暖的小太阳。在他发现自己动了心之后,这些平淡日常之中都好像添了几分温柔缱绻。 到了酒店,凤举和鹴华一起把金家的贺礼送给白雄起。白雄起笑道:“几位贤弟能来,算是给足了老哥面子。” 金鹴华笑道:“雄起兄客气,雄起兄是父亲的弟子,和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哪里有哥哥生日做弟弟的不来的道理?”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后便各自散开去找自己的熟人。白雄起还要招待客人,自然不能一直和他们唠下去,他们也知情识趣儿地离开。 白家的这场生辰宴是按照西式冷餐会的规制举办的。金鹴华无意与众人说一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便找了一个偏僻的沙发和侍应生要了一瓶干红,静静地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金鹴华喝完一杯酒后掏出雪茄盒,正当他的打火机冒出火苗的时候,便看见肖池白过来,坐在他对面道:“四爷怎么还在这里?你家小姑娘哭得特别惨,还不去哄哄?” 金鹴华顿了顿,然后问道:“怎么了?她怎么哭了?” 他听出了肖池白的打趣,但是自己也是愿意去承认这个名唤“你家小姑娘”的打趣的。 “我看见你幼弟和白小姐在一起说了一会子的话,白小姐气得拂袖而去。转过身后就哭了。”肖池白道。 “她在哪里?还有谁看见了?”金鹴华有些着急地问道。 “我知道你怕别人出去说闲话,小姑娘脸上挂不住。放心,除了我谁都没看到。至于你家小姑娘,现在应该还在二楼的阳台上。” 金鹴华听了后立刻往楼梯那边儿走。肖池白招呼侍应生给他再拿一个新的酒杯后翻了个白眼。 真是有了婆姨忘了兄弟,等到他们结婚了。一定要让金四这个有钱人给他包个大大的红包做谢媒钱。 金鹴华心里担心白秀珠,因此走得很快。 到了二楼阳台处,只见那阳台处被暗色垂地的窗纱遮住了。在外面隐隐能够看见小姑娘窈窕的身影。若是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在,怪不得肖池白说除了他没人看到,让自己放心。 他走过去拉开窗纱走进阳台。小姑娘这时面朝窗外,听到背后有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身过来。 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金鹴华看着小姑娘手上的酒杯,不禁蹙了蹙眉。他心底涌上来一抹说不出的烦躁,点燃了一根雪茄后狠狠地抽了一口。问她道:“白小姐在这里做什么?怎么哭了?心情不好?” 白秀珠见到是他来了,想到刚刚金燕西绝情的话。不知为何眼泪更加汹涌地漫上了眼眶——她在他面前总是更容易哭些。 白秀珠啜泣道:“金四爷,我和燕西彻底分手了。他是个骗子,欺骗了我的感情。他说我娇纵跋扈,没有人会喜欢。” 金鹴华听了后心里暗恼,自己为什么忽然脑子抽了要和燕西说那些话? 第19章 不过这也不怪自己——谁能想到金燕西这么不顾情面,居然在人家家里举办寿宴大喜的时候,和人家家的小姐说这么绝情的话。 虽然感觉他没有做错什么。但他看着小姑娘在那里哭,还是觉得十分抱歉。 要不是他动了心后心急,也不会和燕西说那些话。要不是他说了,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姑娘也不会哭。 他金鹴华一生光明磊落,不愿意也不屑去做那些小人行径。他决定把他所有的隐秘心思都说出来。他要对她坦坦荡荡,毫不隐藏。 “白小姐。”他的语调很郑重。“我知道现在我和你说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要说出这些话。” 白秀珠望向他,看着他在月光和透过窗纱的暧昧灯光照射下俊朗的眉眼,有些失神。 “今日燕西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很抱歉。” “不。”白秀珠道:“您不需要为了燕西而向我道歉。您没有做错什么。” 金鹴华道:“怎么能够不是我的过错?燕西说他要和冷小姐结婚。是我说如果他已经决然要与冷小姐在一起就不要再和你纠缠。要不然他也不会突然向你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白秀珠眼睛瞪得有些圆,她诧异道:“您为什么……?” 金鹴华道:“请您听我说完。白小姐,我欣赏你对爱情的执着——当然,如果这份执着是对着我的,我恐怕会更加高兴。你是一位可爱的姑娘,骄傲纯粹,是我喜欢的模样。我本来想,我未来或许会按部就班地娶一位门当户对的闺秀,没有爱情,只有尊重。相敬如宾地度过一生。但是幸运的是,我最终还是遇到了爱情。” “燕西既然要娶冷小姐,他就不该和你纠缠。这怪我太心急,今日来白家赴宴,一想到他还会和你有联系,我就心生嫉妒。” “我知道嫉妒是不好的品德,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去嫉妒。也许我现在对白小姐的感情,只是喜欢,没有到爱的程度。但是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爱上你。” “白小姐,我本可以直接去找总长提亲。我们门当户对,我也薄有家私。总长是可能会同意的。” “可是我不想那么做。我想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做我的妻子,我或许许诺不了浪漫,但我会许诺永久的忠诚。” 白秀珠被他说的脑袋晕乎乎的,却听他突然结束了他的告白,轻声对她道:“白小姐,现在你不要想这些事了。你可以在回家后慢慢想。今天是雄起兄的生日,你是他嫡亲的妹子,这么长时间不露面,未免引人猜测。一会儿舞会就要开始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与我共舞?” 第25章 白秀珠此时被他的话炸得脑袋发昏。听完了他的话后她心烦意乱,本是想拒绝他的。但是当她看见对方那一双诚挚的眼,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金鹴华听见她答应了后笑了出来,他轻声道:“那还麻烦白小姐搀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下楼。”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勇敢地伸出了手。男人的手臂很硬,是很结实的肌肉。光是搀着就让她很有安全感。他身上有着崖柏味道的熏香,夹杂着帕塔加斯雪茄和红酒的清浅香气。在这种香气之中,白秀珠很快就心安了下来。 这两人相携下楼,一下子就吸引了无数目光。甚至被白雄起邀请过来的报社记者已经拍起了照片来。 肖池白此时正和官素缯小姐说话,见到他们两个一起下来,立刻向着他们吹了一声口哨。金鹴华只当做自己没看到也没听到,一副自然随意的样子。白秀珠此时却是十分紧张,连握着金鹴华手臂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 白雄起见到他们两人一起从楼上下来,惊讶道:“鹴华,秀珠。你们怎么凑到一起了?” 白秀珠是不大会扯谎的,白雄起一问,她心里便有些不安和局促。金鹴华感受到手臂上握着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便猜到她紧张不安。遂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对白雄起道:“雄起兄,我刚刚和秀珠妹妹一起在二楼阳台说了一会儿话。一时入迷,说的忘了时间。竟是忽略了你这个寿星公。” 白雄起心里是乐意他们亲近的,两个月前,秀珠和金四出去玩,回家之后很是开心。金四送她的小马她也喜欢的不得了,每天都会亲自去喂那匹小马吃燕麦。而在金四走了后,燕西每次来找秀珠出去玩,秀珠回家后大多都是不开心的。不从利益关系论,也不从这两人的责任担当出息私产论。单单从这一点,他都想让秀珠嫁给金四,而不是燕西。 但是很可惜,秀珠喜欢燕西,和金四不过是朋友罢了。 舞会的乐曲响起后,白雄起和白太太一起跳了开场舞。在这之后众人开始跳舞,而白秀珠也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金鹴华的手上。 留音机里放出奥芬巴赫的《康康舞曲》,这是是加洛普的舞曲。金鹴华扶着白秀珠的腰跳舞,轻声笑道:“我若是楚王,白小姐恐怕就可以金银满屋的富贵了。”白秀珠奇道:“为什么?” 金鹴华压低嗓子道:“因为楚王好细腰啊。细腰者能得高官厚禄,锦衣肥沃。” 白秀珠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样的俏皮话,竟是愣了一下。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揽着她开始旋转了。 在激烈的舞曲之中,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不知道这是因为舞曲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直到金鹴华放她下来后她才觉得好些。 白雄起的生日宴结束后,金鹴华对白秀珠道:“我和你说的话,你回去后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要拒绝的话,也不要不和我往来,我仍旧是你重视的朋友。” 白秀珠有些局促不安。当她乱瞟的视线扫到金鹴华的汽车时,她终于找到话说了。她转移话题道:“四爷,下次再见。晚上回家让司机开车开得慢点。” 金鹴华见她像是一只躲在洞里的小鼹鼠,怎么哄她都不肯出来。心里越发觉得可爱。遂也不再逗她:“再见,秀珠妹妹。” 白秀珠被他叫的这句秀珠妹妹搞得很是不好意思。听他要离开,忙道:“金四爷,再见。” 但是金鹴华却没有走,而是似笑非笑地倚在车门上看着她。 白秀珠突然灵光一闪,她迟疑地道:“鹴华哥哥,再见?” 金鹴华满意地跟对方摆了摆手,然后上车了。走之前摇下车窗对她道:“过两天我来找你,带你出去玩。” 白秀珠胡乱地点了头,看着那辆汽车扬长而去。 过了三四天后,金鹴华觉得白秀珠应该已经从和燕西决裂的难过和他的表白带来的冲击之中冷静下来了。便驱车前往白公馆。他的理由十分的正大光明,说之前就和白小姐约好了要出去一起听戏的。 白秀珠被管家从楼上叫下来的时候,内心有点崩溃。 为什么管家不提前告诉她金鹴华来了啊!!!她现在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晨衣!简直是邋遢死了。 金鹴华今日穿了一件墨蓝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浪涛山水。衣上垂出来一块银色的怀表链,他坐的沙发旁边放着一顶黑色的天鹅绒礼帽。 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束郁金香,是金鹴华带过来的礼物。白太太泡了茶招待客人。白雄起则是坐在另一边看报纸。 “哥哥,嫂子。早上好”白秀珠问好道。 白太太笑道:“秀珠妹妹早上好。” 白雄起却是对她说:“怎么不去和金四爷说话?上次在寿宴的时候,我看你和鹴华挺熟悉的。这才几天,见到人家就装做不认识了?” 白秀珠尴尬地看向金鹴华。他向她吐露心意,这实在让她措手不及。他说的那些话这些天一直在她心头上翻滚。她还没想明白他就来了,这让她有些尴尬,又有着一些隐秘的喜悦。 在哥哥说完之后她硬着头皮看向金鹴华,却是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睛。 “四爷,早上好。”白秀珠小小声地问好。 金鹴华看着小姑娘现在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觉得可爱。又看到了她的局促不安,便帮她解围道:“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就快点去吃早饭。” 白秀珠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点头道:“那我去吃早饭了,四爷请便。” 金鹴华道:“去吧。” 白秀珠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的面包上涂上蓝莓果酱,沈妈过来给她送过来一杯已经温好的牛奶。 沈妈笑道:“牛奶里放了杏仁碎,应该没那么腥了。老爷吩咐过的,小姐每天都要喝牛奶的。” 白秀珠接过后甜甜地对沈妈道谢,然后道:“知道了沈妈,我会喝完的。” 沈妈在白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看着白秀珠从摇篮里的小婴儿长到现在这么大的一个漂亮姑娘。虽有两人主仆之别,实则她心里是把秀珠当做女儿看的。因此沈妈温和地笑笑,然后拎着托盘下去了。 白秀珠很快就吃完了早饭。金鹴华要邀请她出去,她自然是要换身衣服。她看着自己的衣柜有些犹豫,不知道选什么衣服才合适。 第20章 挑挑选选许久,才看中了衣柜里面一件湖蓝色的小洋装。换了衣裳后梳了头发,戴上了一对儿水晶耳坠,又拿了一顶同色小礼帽和白色坤包。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下楼。 这或许是所有女孩子的心思吧,总是想在喜欢自己或是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漂漂亮亮的,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金鹴华在等待白秀珠整理好自己的时候和白雄起谈天。现在他们两个已经从生意谈到时事了,两个人聊得很是兴起。 虽然说因白雄起是政客的思维,而金鹴华则是站在商人和文人的维度上导致这两人有些观点有所分歧,但是总体上来说,这两人谈天讲话还是颇为投契的。 白秀珠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金鹴华直直地望了过去。 只见从楼梯上往下走的小姑娘,眉眼秀美精致。穿着一身优雅洋气的小西装。有些摩登的气质,但是更多的还是那一股子清水出芙蓉的灵动。她是人间富贵花,走过的地方皆是华章。 白雄起道:“秀珠下来了,你们若是想要去玩,就快去吧。鹴华也不要和我这个无趣的中年人聊天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又共同话题。” 金鹴华起身,微微俯首。笑道:“那鹴华这就把白兄的爱妹带走了,听完戏后鹴华还想带着秀珠妹妹一起去玩。晚上七点前鹴华会把秀珠妹妹安全地送回家的。” 白雄起直接答应了,而白秀珠也很好奇,金鹴华他,会带着自己去哪儿? 第26章 白太太亲自把这两人送出了公馆。折身回来后对白雄起道:“伯言,我觉得鹴华少爷和咱们家妹妹倒是很相配的。” 白太太因秀珠喜欢燕西,也曾为两人独处创造机会。但是却是不曾和白雄起说出这样的话的。 白雄起道:“你觉得金四好?” 白太太道:“鹴华少爷和老爷像,有担当。要是秀珠和他一起,大体是不会吃苦的。但燕西少爷却是凭借父祖之势,游戏人间。日后若是到了总理驾鹤仙去的那一天,金家定会分家。而那时,燕西作为一家之主,如何能够支撑起来他们的小家?” 白雄起点燃了一根雪茄,吸了一口后随意地道:“你说的很是,当初若不是想着秀珠实在是太过喜欢燕西的缘故。我是不会让秀珠和燕西往来的。他们两个人不合适。秀珠绝不是忍气吞声的女子,而燕西也没那个本事让秀珠低眉敛目。” 白秀珠出去后上了金鹴华的车,上车后她才发现车上没有司机。 金鹴华笑道:“我载你,今天就我们两个人。” 白秀珠一下子觉得脸上有些烫,然后坐到了副驾驶上。她看着窗外,好像这样就能降温一样。 金鹴华不去戳穿她,也不问她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他看着白秀珠现在这样鲜活,反而觉得新鲜有趣。因此只是缓缓地开着车,体贴地保持沉默。 没过多大会儿,白秀珠感受到车停了下来。她回头看金鹴华,只听他道:“戏园子到了。” 这座戏园子叫做“流雪”,是楚盛记的老板开的。今日唱戏的是有名的戏班子“长庆班”,长庆班的大青衣是白秀珠最喜欢的戏子——这还是三嫂玉芬告诉他的。 金鹴华为白秀珠打开车门,道:“下车吧,白小姐。” 白秀珠下车,手里却拿着两顶帽子。一顶是自己的,另一顶却是金鹴华的。 金鹴华刚刚下车,把帽子落在了车上。白秀珠刚要递给他,却见金鹴华俯身靠近了她——这显然是要自己给他戴上的意思了。 金鹴华个子高,白秀珠踮着脚才勉强够到,为他戴上了帽子。 白秀珠为他戴好后,金鹴华起身抬头,对白秀珠笑道:“谢谢秀珠。” 他的语调总是严肃的,现在却露出了一丝温柔。正是这种严肃里的温柔,才更让人心动。 他的笑也很好看,让白秀珠想到了冰湖碎裂成歌,洁白花朵初绽。 白秀珠心里跳得很快,她略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然后道:“四爷,快点。我们快点进去,不是要听戏吗?不要误了时辰。” 金鹴华见白秀珠好像是在躲他一般地往里走,不禁失笑。他又不想真的把小姑娘给气急了,因此大步走过去,没走几步就追到了人。 金鹴华抓住了白秀珠的肩膀,然后笑道:“秀珠妹妹,你怎么这么着急地往里走?你知道我订的包厢在哪儿吗?” 白秀珠这时才想起来这一点,不禁有些脸红,又有一点气闷。 但金鹴华在她眼里,从一开始就是和她哥哥雄起一般严肃。她是有点一点不敢,也不想在对方面前耍小姐脾气的。 小姑娘的心思怎么瞒得过金鹴华这样的人精?他笑着哄她:“我让青竹买了铜陵记的坚果和蜜饯,不知道那种好吃。白小姐对此一定十分有研究,快和我一起过来看看哪种适合老人家吃。我到时候买上一些送给我娘。” 白秀珠一听到他提起金太太,果然没那么窘迫了。她俏皮地道:“那我就答应金先生的请求啦。”然后又补充道:“看在金太太的面子上。” 金鹴华也不驳她,直接握了她的手上了楼。 女孩子的手又小又软,金鹴华能把白秀珠的整只手包起来。 白秀珠只觉得金鹴华的手温暖而又修长。奇异的地方在于自己不但不想挣开金鹴华的手,反而觉得被他握着很是安心。 流雪园的园主早就得知金鹴华要来的消息。金家的四爷,坐拥无数的产业。这样的大人物是他要讨好的,更何况京郊的电厂已经开始建造了,有的是他要求着这位的地方。 因此流雪园园主早早地就等着金鹴华来。但是当他见到那个素来容色冷淡的金四爷牵着一个娇美的姑娘,眼角眉梢都露出了暖意的时候。还是暗自心惊。 这是谁家小姐,有这么大的本事?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那令人走近了,他才看清楚那姑娘的眉眼,很是娇俏明媚,有八分的眼熟。 金鹴华和这位流雪园的沈园主互相问好后,向沈园主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女伴。财务部白雄起白总长的胞妹,白秀珠白小姐。” 沈园主见到白秀珠微微卷着的头发和洋气的小西装。便知道这是一位西式的女子。遂向白秀珠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白小姐好,鄙人姓沈,名唤子鲛。是流雪园的园主。” 白秀珠回握回去,松开后道:“沈先生好,我是白秀珠。” 沈子鲛笑道:“白小姐,我老沈还是够意思的。给您二位在二楼留了视野最好的包厢。” 白秀珠自然知道对方是在给谁面子,但她还是笑道道:“多谢沈先生的好意。” 白秀珠被金鹴华带到了二楼的小包厢里。只见那包厢里面摆了天鹅绒的长沙发与黄花梨的茶几。还有一把极其舒适的大摇椅。上面放着厚厚的毯子。 包厢里面放了几个半人高的珐琅彩的大花瓶,里面插着洁白的马蹄莲。桌上放着一堆零食、蜜饯和糕点。 白秀珠看了一会儿,心里疑窦丛生。这里面桩桩件件都是她喜欢的,和金鹴华刚刚和她所说的让她看看什么是金太太那样的老年人喜欢的说法可不太一样。 白秀珠随手拿了一把松子,用桌子上的小钳子剥皮。好似是不经意地放柔了嗓,娇娇软软地道:“鹴华哥哥,我给金夫人买了玫瑰味和桂花味的清露。想着用这个贺她的生辰。她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啊?” 金鹴华抬头对白秀珠道:“我娘不大喜欢玫瑰的,你送她桂花味的就行。她最喜欢糖渍桂花……” 话还没说完,他就似笑非笑地看起来白秀珠脸上调侃的神情。道:“好啊,你居然诈我!” 白秀珠讨饶道:“这还不是你金四爷孝顺知礼的名声整个北平人都知晓?要不然我也不会起疑呀。”她话里带着小小的吹捧和奉承。 “不过我也好奇,四爷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白秀珠摇了摇手里刚刚剥好的松子,然后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黑巧和金团。 金鹴华随意地打开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雪茄。然后道:“是雄起兄告诉我的。”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哥哥怎么什么都和金鹴华说啊!!! 但是她还是十分稳得住的,笑意盈盈地道:“多谢四爷。” 金鹴华看着小姑娘把背挺得直直的,手臂搭在桌上。一副淑女像。 他想,她不愧是先去的白老先生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骄傲的。 如同九天上的凤凰,自在翱翔。 而他,要抓住这只美丽的凤凰。 这是我的小凤凰,这是我的小姑娘。 白秀珠见他走神,悄声走了过去。一只白皙的手在金鹴华面前晃了晃。金鹴华这才回过神来,抬头问道:“怎么了?” 白秀珠见他终于回过神来,笑道:“想什么呐?这么出神?” 金鹴华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白秀珠见他不想说,也不去强求他说。只是笑道:“没事儿就好。” 第21章 金鹴华抽了一口雪茄,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然后道:“时间快要到了,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秀珠应了一声好。只是闲闲地坐着。没过多大会儿,就听到下面报戏名,虽是一会儿就是由长庆班的大青衣玉藻唱《紫钗记》。 白秀珠立刻抄起了桌子上的望远镜,走到了包厢的窗前。她打算拿着望远镜仔细看一看向台上妆容华美的大青衣。 结果大青衣玉藻没看到,反而看到了金燕西坐在下面。 第27章 透过望远镜,白秀珠看到金燕西今日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很是潇洒帅气。掺着他的胳膊的是一位穿着玉色旗袍,戴着珍珠项链的秀雅小姐。白秀珠也是见过的,正是冷清秋。 奇异的是,此时白秀珠见到他二人亲密地在一起低语。心中竟也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 “玉藻的妆面好看吗?”耳边突然出现了那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一些严肃的声音。 “好看啊。”她笑靥如花。 金鹴华看到了刚刚白秀珠蹙起的眉头,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让她不舒服的东西。可此时她的笑却没有丝毫勉强,并不像他猜想的那般。 “把望远镜给我。”金鹴华道。“我也想看看,那个大青衣到底哪里吸引你了?” 白秀珠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金燕西和冷清秋所在的方向。然后把自己的望远镜藏在了身后。 她的小动作在金鹴华眼中一清二楚,他摇铃让侍应生送上来一个新的望远镜,然后直接拿起望远镜往白秀珠下意识看了一眼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一边的白秀珠,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也没有一点儿心思去想什么金燕西、冷清秋了。 她看着金鹴华,脑袋里有些懵。 合着,他刚才向她要望远镜,就是在诈她?然后自己还傻乎乎地上当了? 金鹴华拿着望远镜,一下子就见到了燕西。他看着燕西给那位冷小姐递蜜饯,很是亲密的模样。 他放下自己望远镜,很认真地看向白秀珠。直到把对方的脸都看红了,才道:“秀珠妹妹,你还是放不下燕西吗?” 白秀珠沉默了一会儿,金鹴华却道:“没关系的,我是可以等的。” 白秀珠看着对方诚挚中透着些失落的眼神,突然间不想管心里想的那些有的没的了。 她有些急地上前握住了金鹴华的手:“没有!我已经不爱燕西!” 金鹴华眼睛中一瞬间闪过光芒,他急着问道:“那你喜欢谁?” 白秀珠脸红得像是滴了血,她想起了当日教她骑马的金鹴华,想起了和她一起跳舞的金鹴华,想起了那一封封往来的纸短情长。 她知道,他严肃而冷峻。但是他的心是温柔的。 “是你呀,我的金先生。” 白秀珠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最喜欢的花是郁金香,最喜欢的茶是祁门红。现在我最喜欢的东西又多了一样了。” 金鹴华笑着看她。 白秀珠勾起了一抹小小的笑:“以后我最喜欢的男孩子,以后就是金先生啦。” 金鹴华畅快地笑,他从未笑得如此张扬。 白秀珠看他笑,表情却有些发呆。 金鹴华问她:“怎么了?这样的表情。” 白秀珠心里想的却是,平素不笑的人一笑起来果然格外动人。若是金四爷平素多和那些小姐们笑笑,只怕那些姑娘的魂儿都会被眼前这人勾走。 他身上有着旁人少有的冷冽严肃的气质,让人畏惧。但是一笑起来,就像是雪融千里,春暖花开。让人意乱神迷。 “四爷以后要和我多笑一些。”白秀珠道。“四爷笑起来好看极了。” 想了想后,小姑娘又加了一句话:“啊,您还是不要笑了。 金鹴华摸不清女人易变的心思,毕竟他从未在内帷厮混过,哪里能够对小姑娘的心思百般清楚? 金鹴华问她道:“为何不让我笑?” 白秀珠道:“我想我是尘世之间最普通的一个女孩子了。” “我当初很怕您。” “我想其他的女孩子也是这样吧。” “您不笑的时候,他们都是怕您的。若是您笑了,她们爱上您了怎么办?” “我是一个不够完美的闺秀,娇纵又傲气,不是最好的妻子人选。” “我担心……” 金鹴华打断了她的话。 “秀珠。”他叫她的名字,脸上是他一向的严肃神情。但是此时白秀珠却已经不再因此怯惧,反而见了就有三分欢喜。 “四爷?” 金鹴华把手里的望远镜放到了一边,然后对他的小姑娘认真地道:“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一个姑娘。”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想过,我未来的妻子会是因为爱情娶过来的。” “我喜欢你的娇纵。” “你很好,骄傲、美丽。像是一只小凤凰。” “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所谓的合不合适。最重要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心之所向。” 白秀珠的心里很暖很暖,面前的男人仍旧是冷肃的气质。却让她觉得温暖如春。 两人终于安安静静地开始听玉藻唱戏。他们两人刚刚说话的时间太长,导致他们还没听多大会儿,这一折子戏就过去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金鹴华摇铃叫来了一位侍者。让那侍者把金燕西和冷清秋叫上来。 白秀珠心里诧异,她实在是不明白金鹴华为何要把金燕西叫上来。 侍者走了后,白秀珠直接过去扯金鹴华的袖子,小声道:“你叫燕西上来干嘛啊?” 金鹴华立刻露出了有些委屈的神情:“你看,你到现在还唤我四爷。却这么亲切地叫老八。” 白秀珠甚是稀奇地看着金鹴华此时故作委屈的神情,他竟然做的十分自然。她真的从未想过金四爷有朝一日还会露出来这样的神情。 她看着金鹴华略有期待的神情,轻声道“我觉得直接唤四爷这样严肃人物的名字,总是有些不安和尴尬的。还是叫敬称,让我觉得安心些。” 金鹴华在她心里,总是一个严肃的形象,她总是觉得直接唤他的名字对他是一种冒犯。 “那你叫我四哥。 什么?四哥?! 白秀珠看着提出这个丧心病狂的建议的金鹴华,只见对方悠然地坐在沙发上,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 “这……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很合适。”金鹴华道:“秀珠妹妹以前和燕西是兄妹一样的玩伴,燕西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你不愿叫我的名字,就叫我四哥。 “那好吧。”白秀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最终还是唤了一声四哥。 金燕西走到包厢外的那一刻,就听到了白秀珠那声羞怯的四哥。 冷清秋见金燕西好似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问他怎么了。 金燕西晃了晃他的脑袋,然后对着冷清秋勾起了一抹笑。他道:“没事儿,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我四哥。” 金燕西敲了敲门,金鹴华听到敲门声,喊了一声进。 冷清秋听到了金鹴华有些冷淡肃穆的嗓音,问金燕西:“说话的人就是你四哥?” 金燕西道:“正是,他这人最是严肃冷面,你莫要太过怕他。” 金燕西说完,就带着冷清秋进了包厢。冷清秋就见到包厢里的天鹅绒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男子着长衫,女子却是穿着西式洋装。一个清冷如同天上雪,另一位却是娇俏如同四月花。本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却显得格外的合适与安然。 那个女孩子她是认识的,是喜欢燕西的女孩子——虽然燕西曾经说过他只把对方当做妹妹看待,但是燕西的三嫂却是说过这位白小姐是燕西的女朋友的。 因此略有尴尬。 金燕西看了他爹和他四哥,素来是如同宝玉见了贾政,老鼠见了猫。是最怕的。因此也不敢向平常一样调笑,插科打诨来赢得女孩子们的欢心。最后包厢里面气氛竟然有些冷凝。 这是金鹴华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冷小姐,他不着痕迹地审视般地看了这位姑娘一眼。 他本以为这为在他三嫂口中的贫寒人家的姑娘和之前与燕西在一起玩闹的邱小姐等人没有太多差别——都是看到了总理公子的名头才来攀附的。 但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或许这位冷小姐是个好姑娘,他想。 但他又是绝对理智的人。尤其是冷清秋和他没有任何联系,这让他能够更加理智地去审视对方。 这个姑娘是个好姑娘,燕西如果摘掉了总理公子的名头,说不定还配不上对方——但是这个名头,正是这个女孩子缺少的东西。 因为这个名头,这个女孩子无端地就少了很多底气。 她很好,是园里的一株冷梅花。却和金家格格不入。 金鹴华礼貌地避过脸,不去多看冷清秋。对他们道:“你们随意找地方坐。” 第22章 心中想,还是秀珠合他的心意。他还是爱秀珠这朵人间富贵花。 第28章 金燕西听了金鹴华的话,便让冷清秋坐到了那个单人沙发上,他自己寻了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在了冷清秋身旁。 金鹴华正和白秀珠在一起臧否着底下戏子的唱腔。他听得稀奇,没想到他四哥也是喜欢听戏的,听他说起来还是很懂行样子。他本以为像他哥哥那样的老古董,肯定是不喜欢听戏的。 冷清秋本来一想到自己要见到燕西的哥哥,紧张得不得了。还好燕西的哥哥没有和她说几句话,这可真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对燕西对她讲的他只把白秀珠当做妹妹的话很是狐疑、毕竟燕西的三嫂是那么信誓旦旦地讲燕西和白小姐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可是此时来到了这座包厢里,她却突然间觉得燕西说的可能是真的了。 白小姐看着燕西的四哥的时候眼中情谊深厚,看向燕西时反而是淡淡的。 或许她可以相信燕西,毕竟燕西的确真诚地追求了她很久。 人的心都是肉做的,更何况是冷清秋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她骨子里是清傲的,但是当一个温柔可亲的男士真诚地追求了她许久、对她帮助良多的时候,她也难免是会动心的。 “我觉得这个老生唱的诸葛亮唱的极好,一双眼睛也传神。”金鹴华对白秀珠道。 白秀珠听了他的话后道:“她有名的很,叫做东官儿。唱的最好的就是现在这一出《诸葛亮舌战群儒》。” 她说完后俏皮地把自己的一对儿耳环摘了下来,笑道:“我是要捧这个角儿的场的,四爷可是个大富户,不来捧个场?” 金鹴华直接拿下了手上的白玉扳指,然后道:“这可是给你的面子,一会儿和人家说明白了。我可不想和这位叫做东官的大家一起上小报。” 比如什么金家四公子和流雪园台柱东官小姐因戏生情什么的。 “那你就不怕和我一起上小报?”白秀珠凑在他耳边小声地道。 她说话的热气熏红了金鹴华的耳朵,金鹴华也和她一样凑到她耳朵边儿上道:“我心甘情愿和你一起上小报,还巴不得多上几次。” “让我想想叫什么标题好呢?金家四公子和白家大小姐因戏生情?” 白秀珠被他调笑的脸热,抓起耳环和白玉扳指起身就走,口中道:“四哥,我去给东官而送打赏。” 白秀珠匆匆而逃,金燕西疑惑地看向了金鹴华,却看他四哥脸上一片坦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冷厉,一点儿都没有了刚才和白秀珠在一起的柔和。他有些讪讪,最后把眼睛从他四哥身上挪走,然后和冷清秋小声说起了话。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前些天他和白秀珠恩义两绝。现在白秀珠不想和他说话很正常,四哥是白秀珠的笔友,他们两人谈笑也是寻常事。 白秀珠出去后随意地招来了一个侍应生,然后把手里的耳环和白玉扳指递给他道:“这是我们这间包厢打赏东官儿的。” 白秀珠说完了后有些犹豫,要不要把金鹴华建议她说的那些话说出去。正犹豫着,她耳边好像又一次响起了那好听的声音。 ——我心甘情愿和你一起上小报。 她错过眼,不去看那个侍应生,然后道:“耳环是我送给东官儿的。这个白玉扳指,是金四爷赏的——他让我和你们说明白了,说这时看在我的面子上赏给东官儿的。” 那侍应生在戏园子里面也干了许多年,不知道接待过多少名流,对这行当里面的规矩是一清二楚。他此时见了这位小姐支支吾吾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是眼前这位小姐喜欢东官儿的戏。而这位小姐和她的心上人一起来听戏。然后呢,这位小姐的心上人也喜欢她,为了讨好这位小姐才如此大方地打赏了成色这么好的扳指。 这位小姐自然是高兴的。却不愿意让人误会自己的心上人要捧戏子;也不愿意让那些戏子因为这次的赏赐心生妄念,去攀附自己的心上人。但又不好意思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才会像现在这样在这里支支吾吾的。 侍应生虽然不全队,但也是猜了个不离十。他道:“在下知道了,还不知道小姐芳名?还请小姐告知,一会儿也好告诉东官儿是谁赏的东西。” 白秀珠道:“我姓白,叫白秀珠。你只要告诉东官儿小姐,是金四爷和白小姐送的就行了。” 金鹴华的生意做得大,很是知名,不用她去特意介绍。 那侍应生听到这句金四爷之后笑的更加真诚了,他接了东西就要往东官儿那边儿去。白秀珠叫住了他,给了他一笔小费。 那侍应生更是高兴。白秀珠见他接了东西走远了,拍了拍自己的脸,回到了包厢里。 白秀珠回去的时候,只见金鹴华正在喝茶。此时笙歌渐歇,灯火迷离。金鹴华见她归来,不禁有离去之意。遂问她道:“玉藻的戏已经听完了,我们去游园吧?” 白秀珠笑道:“自然不错,只是……”她看了一眼金燕西和冷清秋,这儿还有两人,直接把他们扔在这里,不大好吧? 金燕西笑嘻嘻地道:“四哥没你们要去游园吗?那我和清秋和你们一起去。” 金鹴华对他这个弟弟并不讨厌,于是他看了一眼白秀珠。白秀珠知道是在询问自己意见,怕自己觉得别扭。 其实此时她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燕西。或者说,她于燕西,也说不上是情深似海。不过是当初所有人都说自己和燕西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燕西又对自己说了许多甜言蜜语,看起来又是风度翩翩。自己当时便认为是非他不可了。现如今,她看燕西,也不过是寻常。 她知道眼前这人虽然不说,但还是在意自己是否还喜欢燕西的。既然自己放下了,那就该让眼前这人安心。 “那蛮好,就一起去吧。”她笑道:“正好燕西知道哪里的馆子好吃。” 她挽了金鹴华的臂弯,对金鹴华打趣道:“正好让你弟弟孝敬孝敬你这个当哥哥的。”金鹴华见她这样,心中欢喜,便道:“好啊。” 金燕西觉得有些别扭,遂开玩笑道:“四哥这是要宰我一顿?”然后他过去拉起了冷清秋的手,笑道:“听见了吗,一会儿可是我买单,清秋你可要多点一些你喜欢吃的。要不然我就亏了。” 金鹴华道:“就知道和人家姑娘贫嘴。走吧,下楼。不是说还要一起前去游园。” 到了车上,金燕西才知道今天开车的居然就是他家四哥,青竹没有跟来。 白秀珠坐在副驾驶上,没过多大会儿,车就到了北海公园。 金燕西到了公园,就想着带清秋去划船。——他对着他家四哥,总是放不开的。 他和金鹴华说了自己的打算后,金鹴华道:“那你们去吧。到了五点钟的时候到公园门口,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金燕西应了后,忙带着冷清秋走了。金鹴华则是在他们走后在后备箱里拿出来一个软翅子大凤凰风筝出来。他对白秀珠道:“我听白总长说,你喜欢放风筝。” 白秀珠看那风筝流光溢彩,上面沾着浅浅的金粉。心里就生了十分的喜欢。她问道:“这是哪家铺子里卖的风筝,这么好看。我是很久都没见过这么精巧的风筝了。” 金鹴华咳了一声,难得的有些窘迫。只听他低声道:“这是我扎的。” 白秀珠听了,心头先是生了几分讶异,然后便是涌起了喜滋滋的甜。她拿着那个漂亮的风筝,抬头看向金鹴华,只见他脸上竟有一分浅淡的薄红。 她心里想,原来金四爷也不是总那么严肃的,他竟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心思转了几转,但最后到了嘴边的却是她的邀请:“四哥带着我一起放风筝?” 而那个素来严肃的男人,只是笑着对她说了一声好。 第29章 白秀珠手里拿着风筝的转轴,金鹴华把外套脱了放在长椅上,拿着那个他亲手扎的软翅子大凤凰风筝顺着风跑。 金鹴华跑了一会儿,直接放手把风筝往天上一扔,白秀珠也趁机转起转轴。顺着风,凤凰风筝在天空中翱翔。金鹴华则是站到了白秀珠身后,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操纵着天上的风筝。 白秀珠咯咯地笑,金鹴华问道:“很开心?” 白秀珠道:“开心的。” 金鹴华握着她的手,声音有些低落:“年后我便要回沪上了,那边儿还有我的生意。” 年后开春,正是令鸥和洪宝安那场商战逐渐开始激烈起来的时候。他必须回沪上亲自坐镇。 白秀珠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她听过哥哥讲过,金鹴华的生意做的很大。一年到头在北平最多也就能待上半年。 他终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公子哥儿,嬉笑玩乐万事不理,能够一直陪伴着白秀珠,在北平城里日日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第23章 白秀珠一瞬间有些默默。她忽然间感到离别的愁苦。可是最终她还是强颜欢笑道:“你有你的事业和理想。我不会拦你的。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万夫立马齐注目,下逐鸟雀无留形。 他是天上的海东青,心之所向就该是宽广的九天。他不该被儿女私情牵绊。除了爱情,他也有峥嵘事业和远大理想。 金鹴华遥望着天上的软翅子大凤凰,心中突然间涌上了一种冲动,他道:“我们订婚吧。” 他低头看着白秀珠的发顶,心底柔软的不行。他知道他们二人表明心意尚未有多久,他也知道这样可能会吓到自己的小姑娘。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不久后就要离开北平,一想到自己会很久都回不来见不到他的小姑娘。冷肃的面具终于被爱情打碎。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尝到爱情滋味的年轻人,冒冒失失又患得患失。 他对白秀珠道:“在我走之前,我们把婚事定下来。好不好?” 金鹴华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心底打磨了很久。而在今天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字一字地敲击在了白秀珠的心头。 白秀珠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快就想着结婚的事情。那个那般冷肃的金四爷竟会如此冲动而直接,不复在书信中那逻辑分明的模样。 那你愿意吗? 她在心底问她自己。 和眼前这个严肃认真的男人,一起度过一生。 他会是最好的夫吗? 金鹴华看她沉默,也不多言语,只是紧紧地抿紧嘴唇看着她。 良久,在金鹴华都以为自己太急迫了,对白秀珠逼迫地太紧了,今天绝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他听到白秀珠道:“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她甚至没有问,你会一辈子爱我吗?也没有问,你会只爱我一个吗?她只是问,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金鹴华抱住她,亲吻她的发顶。他低声道:“你放心,我会一辈子把你放在心口。” “从今往后,金四会把最好的给你。我有多少尊荣就会给你多少荣光。夫妻一体,我绝不会负你欺你。” 他向来一诺千金,此时他的承诺不仅仅是给白秀珠的承诺,也是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只听他道:“我的一生一世,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金燕西和冷清秋游完湖之后又散了一会儿步,这时时间也快到五点了。 金燕西便带着冷清秋去约定好的地点去找金鹴华和白秀珠。到了地方,却见白秀珠抱着一个软翅子大凤凰风筝,而他四哥那么冷峻的人怀里居然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 刚刚金鹴华和白秀珠表明心迹之后,白秀珠收了风筝,然后转身去抱他。 金鹴华一下子就把小姑娘抱了个满怀。小姑娘骨架小,在金鹴华怀里竟是小小的一团。金鹴华问她:“秀珠妹妹是答应四哥了吗?” 白秀珠不答他的话。 “秀珠妹妹?” “小姑娘?” 金鹴华叫她。 白秀珠听到金鹴华好听的声音响个不停,锤了他的胸膛一下:“别问了。” “为什么不让我问?”金鹴华看着小姑娘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明知故问道:“莫不是害羞了?” “知道我害羞了你还问!”白秀珠靠在他的肩膀上嗫嚅道。 她不好意思地好像要冒烟了。见到有卖小动物的小贩后,立刻松开金鹴华往小贩那儿跑,说是要买一只小兔。 金鹴华有些好笑地看着白秀珠装鸵鸟的行为,心里觉得可爱极了。却强忍住不笑,给小姑娘留面子。 白秀珠买好小白兔后,又舍不得金鹴华亲手为她扎的风筝。无奈之下,只好让金鹴华来抱兔子。看了看时间,也快到五点了。于是他们就直接去了公园门口等金燕西和冷清秋。这才让金燕西两人看到面前的这一幕。 “走吧,去六国饭店。”金鹴华抱着兔子道。 金燕西觉得自家哥哥抱着这个兔子的样子,实在是违和。他忍不住有点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掩饰道:“好,好啊,我们快点上车。” 六国饭店 晚上这一餐,白秀珠点了三文鱼,金鹴华点了牛排。金燕西和冷清秋点的东西一样,都是意面。 晚餐的气氛还不错,账单是金鹴华付的。虽然他们之前打趣说让燕西请客,但是在金鹴华的字典里面还没有让自己既没成家也没立业的弟弟来请自己的道理的。 “先送秀珠和冷小姐回去。”金鹴华坐在车上道。“然后我和燕西一起回家。” 白秀珠笑道:“那四哥先送冷小姐回去,然后再送我就好。我家离四哥家里近,还是顺路的。” 金燕西本想着今天住在他在落花胡同里面买的那座在冷家旁边的宅子里面的。但是听到四哥现在如此说,他就转了念头。 家里人尚且不知道自己在外面买来做诗社的院子在哪里,自己怎么能够暴露?若是让爹知道了,可真是有自己好看的。 他虽知四哥不是那等告状的人,但是难免他会说漏了嘴。最要紧的是,他也不敢和四哥说让四哥给他打掩护,所以还是不要让四哥知道的为妙。 想到这儿,他便道:“很好,那我们先去送清秋。”然后报出了冷家的位置。 金鹴华很快就把冷清秋送到了地方,在金燕西和冷清秋依依惜别后启程前往白公馆。 到了白公馆,白秀珠下车。金鹴华送她到门口。 “晚安。”金鹴华把那只雪白的小兔子给她。然后笑道:“好梦。” 白秀珠道:“路上开车小心。” 金鹴华笑道:“好,你放心。” 金鹴华上车的时候,唇边尚带着一抹笑意。金燕西只觉得眼花了,揉了揉眼,发现那笑容已经没了。这才拍了拍胸脯,放下心来。 这才对嘛,笑着的四哥……那岂不是中邪了? 他正在这儿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突然听到金鹴华清冽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燕西,你看什么呢?” 金燕西被吓了一个激灵,然后吞吞吐吐地道:“啊,没看什么啊……四哥,快回家吧!我饿了,想回家吃点宵夜。” 金鹴华道:“不是刚吃完晚饭,这么快就又饿了?” 金燕西:……糟糕,被吓傻了。连借口都没找到一个好的。自己可真是蠢死了,比金荣还要蠢! 第30章 金鹴华兄弟二人回到家里之后,金鹴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澄园。 澄园是金铨见外客和处理公务的地方。金燕西看他往澄园那边儿走,心里好奇自家四哥去找父亲干嘛。但是他又害怕父亲的威严,不敢跟着去。因此他只是和金鹴华告了别后就回自己的房间里面睡觉去了。 在走向自己的房间的路上,金燕西还在想,这么晚了,四哥来找父亲干什么? 金鹴华很快就到了澄园,书房门外守着的长随得知他要去见金铨,小步跑进去进去通禀。没过多大会儿,那长随出来恭声道:“四爷,老爷让您进去。” 到了屋内,屋里伺候的书童麻利地端上了热茶。——这处没什么机密,因此才有书童伺候。 金铨的秘密全在一间书房之中,而那间屋子的钥匙,除了金铨,只有金太太手中才有。 “才回来?”金铨笑道。 金鹴华请了安后道:“是。” “去见了白家小姐。”虽然是在问他,却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金鹴华毫不推诿地直接应了:“是。” 金铨道:“儿子。” 金鹴华疑惑地看向了自己向来庄严肃穆的父亲。心里想着父亲是要和自己说什么?要是父亲介意秀珠和燕西那段说不上是恋爱的恋爱,自己就把所有过错安到自己身上。 是自己卑鄙,爱上了白家小姐。 金铨看着自家儿子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里好笑。他想了想,竟是把自家儿子的现在的心里活动猜到了个七八分。 然后他好奇地问道:“你和白家小姐说话的时候,也是每天说的话就是是,不是。除了正事以外说不出来多少话吗?” 金鹴华看向金铨,意思十分明显。您就跟我说这? 金铨十分认真地看回去,表示对,就这。 于是金鹴华看向自家父亲,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父亲,不是。” 我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和白家小姐说话。 金铨扶额。 不过也还好吧,现在说的这句话还加上了两个字。看,他的话已经从“不是”变成了“父亲,不是。” 果然十分简洁。 他记得鹴华谈生意的时候挺能说的啊?怎么现在的话这么简短? 老泰山明明是个妙语连珠的人物,有着舌战群儒的本事。结果老泰山养大的自家儿子怎么这么这么“寡言”? 金铨终于不去逗他这个根本逗不动的儿子了。他开口说起了正事:“这么晚了来找为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和我讲吗?” 第24章 金鹴华道:“父亲,我想和白家小姐订婚。” ??? 金铨本来以为他现在过来是要来和自己说他喜欢上白家小姐了,以后可能要和她在一起。或者过来和自己说他什么时候离开北平前往沪上的事情。 但是任他怎么想,也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直接说要自己要去和白秀珠订婚。 金铨脸上没有任何变色。他在官场上几度起起伏伏,留过洋,也经过革命。如今不过是小儿女订婚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他大惊失色?而且他相信鹴华每做出的决断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不会意气用事。 “怎么这么突然?”金铨问他。 金鹴华敛了敛眸,端着手中的盖碗,然后道:“儿子年后就要回沪上,再次回京不知何日何时。把婚事定下,也好安心。” 金铨其实从心里是愿意鹴华早点定下来的。如今小儿子燕西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了,鹴华却一直没有娶亲的意思。他一直都很着急。先成家后立业,虽然霍去病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但是没有成家怎么能够让他们当父母的放心。 父母之命不可违,但他知道鹴华的主义正,也不想给儿子塞一个他不愿娶的女子最后造出来一对怨偶。因此只盼着金鹴华早点开窍,也好让他放心。 鹴华娶白家小姐,他心里是觉得很好的。先不说什么儿女情长,风花雪月。只说白雄起心机谋算都是上乘,这些年在官场上的青云直上。他就觉得这门姻亲对金家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而且燕西和白家小姐分手,让人家姑娘伤了心。白家的老爷去得早,白雄起和他妹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把他妹妹当眼珠子疼。他也担心白雄起会对金家怨怼,从而结仇。 而鹴华和秀珠订婚的话,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你打算什么时候订婚?”金铨问他。 金鹴华道:“腊月二十。还劳烦父亲母亲帮我,前去白府提亲。” 金铨讶异:“这么早?” 金鹴华道:“父亲,年后过了初三,儿子就要回沪上了。” 腊月二十三之后,各家就要准备年节的事儿了。若是鹴华初三便走,那他把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已经是尽可能地留出足够的准备订婚的日子。 “我查了黄历,腊月二十是一个好日子。” 金铨道:“好,我会和你娘去说这件事儿。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金鹴华道:“多谢父亲。” 金铨笑道:“回去睡觉吧,天色不早了。” 金鹴华看着金铨:“父亲也是。” 当天晚上,金铨回房休息的时候对金太太道:“夫人。” 金太太问他:“老爷什么事情要和妾身说吗?” 金铨道:“老四和我说,他想和白家的小姐订婚。” 金太太脸上有几分讶异之色:“秀珠不是和燕西” 金铨平躺在床上,眼睛已经合上。只听他道:“那是老三家的想要撮合秀珠和燕西,浑说的。秀珠和燕西不过是哥哥妹妹的情谊罢了。” 金太太道:“老爷怎么起了要让老四和秀珠订婚的念头了?” 金铨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金太太笑道:“哪是我起了意?是咱们家那好像修了禅的老四想要娶白家小姐的。” 金太太惊讶道:“老四和白小姐,自由恋爱?” 她是真的好奇,不是装出来的讶异。 她听到金铨和她说了这门婚事,本来是以为老爷是要联姻的。 这联姻对象是老四,虽然说难以理解,但是也不难让她想通。她听说燕西和秀珠闹掰了。老爷若是想着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和和白雄起的关系也是正常的。 白雄起不会不满意。毕竟老四如今事业有成,而燕西还是一个尚未立业的公子哥儿。而老四感情淡漠,对这件事情不会拒绝。他根本对娶妻没什么。还记得四五年前老三娶秀芬的时候,她特意问了老四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而老四的回答简直是让她这个当娘的忧心。 ——省心就好,儿子无所谓的。 后来老四出国读书,后来回来做生意。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和哪个女子近些过。要知道他们家是个新式家庭,不挡着孩子们恋爱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铁树居然自己开了花,她这个当娘的还一点儿都不知道? 金铨道:“我怎么知道老四的事情?不过这门婚事对老四来说好处很大。先不说白雄起他现在没孩子,就这么一个妹妹,爱的如珠似宝。就说他白雄起的太太不是咱们华夏人,就算他太太生了孩子,这孩子在官场里面也是不好混的。鹴华娶了白家小姐,好处多的很。” “白雄起不是好与的人物。我和他虽有师生之谊。但是太太你也知道,我们当年庇护他,也是因为先去的白家老爷拿出的利益足够动人心,温情没有多少的。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白雄起和金家一刀两断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这提亲和订婚,太太都拿出体面来。要给白家十二分的面子。一来我金家不差那点子金银财宝。二来是要给足了白雄起面子。三来事情办得体面,也是给小夫妻俩长脸,给咱们金家长脸。” 金太太道:“我知道了,老爷放心。我心里清楚,婚姻是两姓之好。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求一个子孙和乐?我呀,一定会给孩子们安排的顺顺当当的。” 第31章 金家几个小辈的聘礼嫁妆,早早地就已经准备完了。尤其是金鹴华的——他年纪也不不小了,和鹏振又是双生子,当初鹏振娶妻之后,金太太就把金鹴华未来去下聘的东西准备好了。这些年又添了许多,东西十分齐全。 但是金铨说了,要把婚事搞得盛大一些,给两家做脸。因此金太太第二日起来之后就让人去库房里面把当初准备好的东西全都收拾出来,又收拾出来许多古董文玩添了进去。她又拿出了一张帖子写着要添置的东西,然后把帖子拿下去给下人,让专门的管事出去采买。 吴佩芳和王玉芬来到金太太这儿给她请安的时候,就看到这屋子里面堆满了东西。玉芬见了笑道:“母亲,您这儿怎么收拾出来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儿媳妇这儿都闻着味儿寻来了。” 金太太喝了一口丫鬟端上来的茶:“你们四弟要娶媳妇了,这是给你们弟媳下聘的聘礼。” 吴佩芳有些惊讶,四弟要娶妻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一点儿信儿也没听到啊? 王玉芬是白家的亲戚,听到了一点风声。但是她却不敢相信。 毕竟之前燕西和秀珠之间的确亲近。而且老四和秀珠看着,性格也并不十分相投。 吴佩芳笑道:“是哪家的姑娘,被咱们家四爷看上了?” 金太太端着盖碗嗅着茶香:“说起来你们都不信的,是白家的小姐。秀珠也常来咱们家里玩,我也是喜欢这个姑娘的。老四和老爷说要娶人家姑娘,哪里有假的?” 吴佩芳心中想着燕西和秀珠之前的事儿,王玉芬却是直接奉承上了。 “要我说,这门婚事也是顶顶好的。两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门第家私?都是相配的。老四呢,是那个郎才。秀珠呢,也是一副好相貌。这也算是戏文里面的郎才女貌了吧?” 吴佩芳感觉她颇有一些讽刺传闻中燕西现在交好的那位小姐的意味在里面。但是王玉芬说的隐晦,自己也没必要去得罪人。 于是她也捧场道:“老四和秀珠,的确是郎才女貌的。” 金太太听了也高兴,看到佩芳大起来的肚子,她道:“老大媳妇也不要天天都来请安,你怀了孩子身上笨,还是多休息一些比较好。” 王玉芬又插科打诨了起来,调笑了吴佩芳几句。一时之间金太太这里倒是喜气洋洋的。 金鹴华处理完文件之后被肖池白约出去喝酒。金鹴华直接通知他道:“我要订婚了。” 肖池白被他一个消息砸得有些头昏脑涨:“不是吧?这么快?和你家的那个小姑娘?” 金鹴华拿着酒杯点了点头,肖池白不知为何竟从他的那张面瘫脸上看出来一点志得意满出来。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口花花道:“看你现在这模样,跟冰山消融了似的。搞得我都想娶媳妇了。” 金鹴华道:“难道肖老不想抱曾孙子?你去娶媳妇,肖老只有高兴的。” 肖池白瞥了金鹴华一眼:“谁要去英年早婚?我还要效仿霍去病呢!” 金鹴华嗤笑了一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 肖池白非常得意地挺了挺胸:“对,我可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 金鹴华道:“我们的花花公子肖大少爷,还好意思说这话?不想结婚,是为了更好地出去浪吧。” 肖池白摊在了沙发上:“和熟人说这些真没劲儿,一下子就戳穿我的真面目。” 金鹴华安慰他:“我知道你说的位卑未敢忘忧国是真的。”肖池白刚想得意地发表一下自己的小演讲,然后就又听到金鹴华继续道:“但是游春园的小莺歌也是真的。你不是喜欢官小姐吗,怎么还逛花楼?” 第25章 肖池白炸毛道:“不是说了不可以查我的吗!” 金鹴华耸了耸肩:“你当沈六那么闲,有时间盯着逛不逛花楼?” 沈六原来是齐鲁一带有名的大盗,因为面如冠玉被称为白玉观音。他身边带着一个小孩儿,是他亲生的侄儿,便是沈宝宁。当初沈宝宁高烧不退得了肺炎,医生说需要阿司匹林才能治。 但是阿司匹林是特供药,沈六有钱也是买不到的。金鹴华和沈六无意间相识,颇为投契。便动用金铨的关系去医院买到了阿司匹林和退烧药,救了沈宝宁一命。沈六感激他,便带着侄子要给他报恩。金鹴华也没拒绝,沈六一身本事。金鹴华便让沈六帮他查探消息。 肖池白知道他从来不屑说假话,于是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鹴华道:“当然是宝宁说的。” 肖池白怒道:“沈宝宁这个混蛋,居然还告状!” 金鹴华道:“你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欢逛花楼,还非得把人家骗过去。人家怎么可能不告状。” 肖池白道:“谁逛花楼了?谁逛花楼了?我就是去花楼里面听个曲儿!” 沈宝宁这时推门而入,听到他的话后道:“然后让人家给你喂酒?” 原来肖池白还请了沈宝宁过来,结果人家一过来就听到自己被人讲了坏话。沈宝宁自然是要扳回一城,于是肖池白被揭了老底。 但是被人揭了老底,肖池白却是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反而道:“我从未在花楼里面留过宿,已经很洁身自好了好吗?” 沈宝宁道:“你那是怕肖老打你板子。” 肖池白反问道:“你难道不怕你六叔?” 金鹴华道:“宝宁有什么怕的?沈六拿他当眼珠子疼。他就是要天上星星,沈六都能立刻爬着梯子去天上摘。” 肖池白看到沈宝宁不好意思地点头后,对沈宝宁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他直接过去挠沈宝宁的痒痒:“嫉妒已经让我改变了自己的嘴脸,沈先生,你完了。” 金鹴华朗声而笑。 金太太准备好聘礼所需的东西之后,她在一个天色晴明的日子请了白太太到金家赏花。 外面还是很冷,屋内却是暖洋洋的。几瓶折枝的红梅白梅交错,颇有新鲜意味。倒还真是赏花的样子。 但实则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金太太请白太太过来,还是想要探一探对方的口风。金太太对儿子鹴华和秀珠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自然是想问一问白家对这门婚事是怎么想的。 而且按照老爷的话来讲,这门婚事腊月二十就要举行订婚宴。时间很急,不知道白家会不会觉得过于仓促。 这些都要问清楚。要是没把事情办明白,把结亲办成了结仇,就大大不妙了。 白太太本来接到金太太邀请她赏花的帖子,还是十分不解。她和金太太不过是在各种宴会上见过,说过一些客套话的点头之交。要不是伯言和金总理官场之上的关系,她们二人都不会有交际。如今她突然邀请自己来参加这种亲近密友参加的赏花会,她自然是有些讶异的。 白家的司机把白太太送到了金公馆,白太太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缎面旗袍和月白色绣千叶莲花的大衣。被金太太迎进了花厅之后,她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金夫人这梅花修剪的真好,不知道是谁的手艺?” 金太太携了她的手过去坐下:“白夫人谬赞。这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女儿孝敬我的。我见了觉得好看。想起来你是爱梅花的,一下子想你想的紧。便急急地下了帖子邀你过来了。” 白太太笑着道:“几位小姐都是很孝顺的。” 金太太道:“秀珠最近在忙什么,感觉很久都没见过她了。说起来,要不是我家老爷。我还不知道我们家老四居然和秀珠是很好的朋友。” 白太太不动声色:“秀珠的事情,我和她哥哥都是给她最大的自由的。不过鹴华少爷的确是来过我家邀请秀珠妹妹出去玩。想来关系是很好的。” 金太太道:“我想着老四年纪也不小了,转眼间他弟弟妹妹们都长大了。他也该成立自己的小家庭。秀珠呢,可爱大方,和我们老四也是很相配的。老四和他爸爸说了,想要娶白夫人家的秀珠小姐。我今天借着梅花把白夫人邀过来,也是为了问问白家的意思。愿不愿意把你们家的掌上明珠嫁到我们金家来。白夫人疼小姑是有名的。你且放宽心,等到秀珠嫁到我们家之后,我一定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白太太有些惊讶,金家,这是要向他们家提亲? 第32章 白太太在过了那股惊讶的劲儿之后,立刻就明白了金太太话里的意思。 这是他们金家想要求亲,因此前来试探白家的口风。白太太也理解金太太的想法。金家不提前和白家通气说明他们家想要结亲的事情的话,那便是格外失礼的。而且若白家不想定下这门亲事的话,金家直接上门去提亲面子上难免难看。因此提前探一探口风,也是应有之事。 若是鹴华少爷和秀珠妹妹两人结亲,伯言和自己都是看好的。但白家是女方,总是要矜持一些的。断断没有人家提了一句婚事后,自己就立刻喜淘淘地答应的道理。 要是那样岂不是就会被人认为是他们家看中男方的权势,要去卖女儿一般? 她和伯言疼女儿一样地爱着秀珠,怎么会让秀珠成为联姻的筹码? 现在最好的一点就是,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是真心互相喜欢的。秀珠妹妹自那日听戏回来之后便和他们讲了自己和鹴华少爷谈了恋爱。他们在惊讶之后很快就接受了。毕竟秀珠妹妹能够从燕西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他们也是高兴的。 若是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结亲,不但情感相依,也门当户对家私相配。这是顶顶好的一门亲事。 于是白太太笑道:“伯言一向十分欣赏鹴华少爷的人品才干。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也是有往有来的朋友。每每鹴华少爷邀请秀珠妹妹出去玩,秀珠妹妹回家之后的心情都很好的。金夫人现在想要为鹴华少爷求娶我们家秀珠,我心里也觉得相配。” 金太太听见白太太夸赞金鹴华,心底里也高兴。这世间哪个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夸?更何况白太太话里有同意这门婚事的意思。金太太心里想着自家老爷和儿子的心愿达成,她又怎么能够不喜? 白太太继续对金太太道:“但是婚姻大事,却不好我一人决断。我还是要回家问问我们家伯言的意思。” 金太太听到她的话,心里知道这桩婚事如今已经成了大半。一来这样的婚姻大事的确是要由白雄起这样的一家之主做主;二则是白家是女方,一家有女百家求,怎么样都是要做出一些姿态出来。白太太说是去问白雄起,就已经代表着她这个白家的女主人对这门婚事是满意的。 金太太笑道:“如此甚好,也让白总长好好地考察一下我们家鹴华的人品才学。才好放心把妹妹交到我们家鹴华的手上。” 白太太听了金太太的话之后笑道:“我们家伯言也是十分欣赏鹴华少爷的。” 这两人互相恭维,又说了许多客套话。这两人之间的话说着说着就又心照不宣地拐回到了梅花之上。 敏之、润之两人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她们真的是一直在讲梅花,从未谈过别的呢。姐妹二人见了白太太之后,便去问候白太太。白太太拉着她们夸了好几句。金太太听她们说完话之后笑道:“说起来咱们也是好久没打牌了,白太太可想打会儿牌解解闷儿?” 白太太笑着应道:“打一圈儿也是不错的。不过我是真的许久没摸过牌了,倒是有些手生了。” 金太太听了她的话后指着敏之笑道:“她打牌是真的不厉害。你呀,就是再手生也是保赢的!” 敏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娘。润之摇了摇手道她是不喜欢打牌的。金太太便吩咐丫鬟去把玉芬叫过来,凑个牌局。 晚上白太太坐在床上,把金家有意结亲的事情和白雄起说了。白雄起道:“这门婚事我是满意的。最重要的是秀珠也喜欢金四。过几天之后,你准备一封带着秀珠八字的帖子兼着再一些礼物一起送到金家那边儿去。理由就是我白雄起给老师送的礼物。到时候金家人见了,就明白咱们的意思了。” 白太太道:“金太太的意思是,我们快点把聘礼过完,把小定下了。然后在腊月二十那天举行订婚典礼。鹴华少爷年后就要回沪上了。他想着早点和咱们家秀珠妹妹定下来。” 白雄起躺在床上道:“金老四回沪上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男人不去建立事业难道还要日日沉浸在温柔乡里吗?但是秀珠那么大的一个人,还能跑了不成?金四怎么就那么急?” 白太太笑道:“伯言你气急败坏作甚?着急是因为咱们家秀珠妹妹可爱可亲,金家四爷舍不得呀。害怕自己走了后有别家公子惦记上咱们家妹妹呢。” 第26章 白雄起听了之后高兴了许多,他道:“算是他金四有眼光!罢了罢了,我知道咱们家秀珠喜欢他。如今你也偏着他。左右他们早晚都要订婚,不如趁了他的意。让咱们妹妹高兴,也让他金四也能安安心心地去做自己的事业。”白太太应和了一声后,便关上了台灯进入了梦乡。 白太太过了几天后按照白雄起的话给金家送去了礼物帖子。金太太看了之后明白了白家的意思。知晓白家应了,便准备拿着聘礼去白家下聘。 “鹴华。”金太太坐在沙发上翻着聘礼单子,问着坐在她身边儿的金鹴华:“你还有什么要添的?” 金鹴华坐在那里道:“我亲手猎了一对儿活雁。” 金太太笑道:“那感情好,正好把单子里面庄子上送来的对雁替换下去。还是你亲手猎的大雁更显得有情谊。” 金鹴华道:“川藏那边儿的皮毛商人宋其昌送了我一只雪豹幼崽,把那个加进去吧。” 金太太迟疑道:“那是猛兽的幼崽,会不会伤人?” 金鹴华道:“没事的,我会派专门驯养野兽的人去白家看着这幼崽。” 金太太这才提笔把这雪豹幼崽加到了单子上面。然后道:“明天我就要去白家了,到时候你跟着我一起去。” 金鹴华颔首道:“多谢娘。” 金太太笑道:“你这孩子!” 金鹴华看着金太太,眼中却是充满着柔光的。娘为他处处精心打算,他心里很是温暖。 第二天早上,金太太就和金鹴华一起坐着汽车,带着准备好的聘礼,前往白家公馆。 金太太准备的聘礼一台台地被抬到了白公馆里。白秀珠早就被自家嫂子提醒过今天金家要前来下聘。她在羞怯之中有着一丝期待,在卧室里面怎么看诗集都静不下心来。 汽车的鸣笛声再白公馆外响起,楼下的女佣也上来对白秀珠道:“小姐,金家来提亲了。他们家的四爷也来了。” 白秀珠翻书的手顿了顿,她迟疑了一瞬后,便把手中的诗集扔到了床上。拿起挂在衣架上面的外套,穿上后匆匆往楼下走去。 白雄起看着妹妹正穿着鞋要往外面跑。她刚想阻止,就被白太太按住了手。 “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感情好,这是很好的。伯言,我们就不要拦着秀珠妹妹了。” 白雄起听到她的话,止住了自己的话。 然后在白秀珠出去后对女佣吩咐道:“让厨房煮一杯姜茶来。” 女佣听他的吩咐去了,白太太道:“刀子嘴豆腐心,我就知道你最疼妹妹。” 白雄起肃着脸不说话,但是他的心情却是很愉悦的。 白秀珠跑到了屋外,只见金太太和金鹴华正往院子里面走。金鹴华的墨色短靴踩过薄薄的一层雪,留下了一道道脚印。白秀珠小跑着上前,和金太太问好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才笑意盈盈地对金鹴华喊了一声:“四哥!” 金鹴华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然后问道:“出来怎么不带手套,手这么冰?”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在了白秀珠的肩头。 “四哥,我不冷。你” “我无碍。”金鹴华道:“,我不冷,你好好穿着。” 白秀珠在金太太面前被他这样关心,难免不好意思。金太太却是笑道:“鹴华这个冷冰冰的人,如今也会疼小媳妇了!” 白秀珠的耳朵发烫,红到了脖子根。金鹴华道:“娘。” 金太太拍了一下金鹴华的手,横了他一下。然后道:“我不打趣你了,再逗你鹴华就急了。” 白秀珠不好意思地躲到了金太太的另一边:“伯母,我和四哥一起扶您进去。” 第33章 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一起扶着金夫人进来。白雄起看到白秀珠身上那明显不属于她的墨色大氅,眼神柔和了一点。而白家的仆役也麻利地上前帮着金家的小厮把金家的聘礼抬了进来。 “白家有好女。”金夫人坐下后笑道。“我金家有意娶之。今日前来白家下聘,还望总长同意,让秀珠下嫁到我们家。” 白雄起看着金鹴华道:“金四爷俊茂高才,人品贵重。和我们家秀珠正是天作之合。” 金太太问道:“白总长这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白雄起点了头,金太太示意自己家的管家念聘礼的礼单。 金家的聘礼十分丰厚,白雄起听了也很满意。倒不是在意这些钱。而是这聘礼贵不贵重,准备的用不用心代表着金家对秀珠是否看重。 秀珠是他疼爱的妹妹,只有被人如珠似宝地看重着,他才能放心。 若是秀珠只是嫁到寻常人家,他白雄起也不至于这么担心。就算是嫁到金家,但不是嫁给金鹴华而是嫁给金燕西的话,他也不会这般担心。毕竟以他白雄起的权势地位,只有金燕西那个花花公子捧着自己的妹妹的。但是金鹴华不同。 这人和自己一样拥有权势,年纪轻轻心思就深不可测。他白雄起没有把握能够压制得了眼前的这人。 所以他很矛盾。一方面他又担心金鹴华让妹妹委屈,另一方面又认为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给妹妹带来安顺荣华的生活。 所有的纠结,说到底都是关心则乱。 白秀珠听他们说这些,不大好意思。金鹴华见了,便直接带着白秀珠去了院子里。 他道:“我给你带来了一只小豹子,是白色的。和你的姓一样。” 白秀珠的眼睛亮了亮:“雪豹!哪儿来的?” 金鹴华道:“旁人送的。我这儿有一个豢养猛兽的好手。我都给你送过来了。” 白秀珠和金鹴华到了院子里,就见到院子里面放着一个铁笼子。那笼子里面盘踞着一只小豹子,雪白浑圆,甚是可爱。 白秀珠走过去,只见那笼子旁边儿侍立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这人脸上有着一条长长的疤。白秀珠倒没有害怕,仍旧是笑意盈盈的。问金鹴华道:“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叔叔呀?”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叫柳叔就行。” 白秀珠笑着问好道:“柳叔。” 柳叔应了,回道:“夫白小姐。” 他虽然很快就改口了,但是那个没说完的称呼白秀珠怎么猜不出来?分明就是脱口而出地喊一句夫人出来。 白秀珠好似十分好奇那头小豹子一样,蹲到笼子边儿上去看小豹子了。金鹴华看着她自欺欺人地蹲在那儿画圈圈,心里好笑。过去捂住了她的眼,笑道:“别蹲在这儿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啦?” 白秀珠道:“四哥,你别捂着我的眼睛呀,我看不到了。” 金鹴华道:“我想碰碰你,但是我要是去抱你的话,你又该不好意思了。” 白秀珠道:“那你放开手好不好?我起来之后你牵着我,就可以碰到我啦。” 金鹴华放开了捂着小姑娘眼睛的手,然后直接把小姑娘抱住了。 白秀珠捶他的胸膛:“你不是说怕我害羞不抱我吗?” 金鹴华握住了她的拳头:“可是我发现,只是牵手好像不能够满足我的。还是抱一下才好。” 屋里面白雄起夫妇和金太太已经快把订婚的流程商量完了。这时候白太太才发现这婚事的两位主角都不在屋里了。她问道:“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呢?” 听了她的话,金太太与白雄起两个人也发现这两人不在,白雄起问管家道:“小姐和金四爷去哪儿了?” 一旁的管家回答道:“金四爷带着小姐出去看豹子了。” 白雄起这才想起来金家的聘礼单子上面的确是有着雪豹幼崽一只这样的字样的。而刚刚金太太也解释了,那豹子被放到了院子里面。 所以说,他们在这里为着两个小的的婚事计划筹谋。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玩儿啦? 金太太开口道:“这是老四失礼。白总长,白太太,不如我们去看看他们两个在外面干什么呢?” 白太太应了,几人相携到了白家的院子。却见那两人坐在院子里面的长椅上,而那只小豹子已经被抱了出来,现在窝在白秀珠的膝头。白秀珠逗着那只小豹子,金鹴华只是把手放在了那小豹子的身上。 阳光日暖,这样的场景倒着实是温馨。 金太太咳了一声,金鹴华和白秀珠听到了回头,就看到几位家长站在他们身后。白秀珠尴尬极了,怎么被哥哥嫂子和金夫人看到了呢!而金鹴华除了脸色更冷了一些外,没有什么变化。 “金夫人,哥哥,嫂子。”白秀珠叫人,然后笑着抱着小豹子:“四哥带我出来看小豹子,出来透透气”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是有些底气不足。觉着自己没和长辈们说一声就出来了实在是有些失礼。 金鹴华却只是道:“是我要带秀珠出来的。” 金太太看了看自家儿子,这老四,说话怎么就不能客气些? 于是她开口说了两句那小豹子可爱。然后便对白雄起和白太太道:“这还不是鹴华的过错?惦记着秀珠会不会喜欢他送的礼物,这才急急地把秀珠拉了出去?”她走过去轻轻打了一下金鹴华的肩膀:“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就带着秀珠出来了。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带着人家小姑娘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 第27章 本来金太太说这话只是说着逗趣儿,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的。结果她仔细一看,就看到白秀珠的脸被风吹得果然是红了许多。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心疼出来。 人家家的小姑娘和自家儿子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吹得脸都红了。定是冷的。因此她立刻携了白秀珠的手对白太太道:“我们去屋子里吧?” 白太太笑道:“还是金夫人疼我们家秀珠呢!”说完后也挽了秀珠的胳膊,一起往屋子里面走过去。 而白雄起和金鹴华两人只是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并不多言。金鹴华在路上是沉默的,白雄起也不说话。风吹过他们的面颊,只觉得颇为寒凉。 良久,金鹴华开口了。他只说了一句话:“白总长,我会对秀珠好的。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白雄起看着金鹴华,他道:“我本来只想给秀珠寻一位年轻俊秀,我弹压得住的人做丈夫。那样就算对方不想,也只能一心一意地对秀珠好。” “但是秀珠最后却和金四爷相恋相爱。你是总理之子,又有着那么大的家业。我并不能威胁得了你什么。但是那你要清清楚楚地记着,我白雄起就这么一个妹妹。和我相依为命十多年,我是当女儿一般养大的。爱的如珠似宝。” “我的妹妹嫁给你之后,你要是负了她。我便是拼却了所有,和你玉石俱焚。也是要让你好看的!” 金鹴华摩挲着自己的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他听见自己道:“不会的。” “我会让她永远做如珠似玉的观音,不会让她去经历万般苦红尘。” 第34章 金、白两家的婚事定了下来。金鹴华想要在腊月二十就举办订婚宴,因此在金太太和金鹴华下聘完了后回家的那天下午,金太太就请了人前去印制请帖。加急写了一晚,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把请帖全都制作完毕,然后把请帖送了出去。 金燕西这两天都不再家,而是住到了落花胡同那边儿。甫一回家,就听到冷面四哥要订婚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很是惊讶。然后随便找人一问,居然知道了一个让他尴尬到不行的消息——四哥四哥他订婚的对象居然居然是白秀珠?! 他们不就是单纯的笔友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订婚了? 金燕西这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为什么金鹴华和白秀珠那日在流雪园里为何举止亲密,也想明白了之前四哥在白雄起生日宴会之前和他说的那一番话的用意。 原来根本不是在教导自己,而是在心疼自己喜欢的小媳妇! 他那时候还在想四哥那么严肃,怎么和白秀珠那个大小姐凑到一起了?要不是因为害怕四哥的冷脸,他早都去问了好吗?! 结果他四哥给他来了一出这个? 没遇到清秋之前,他也是想过娶白秀珠的可能的好吗?要不是担心白秀珠大家小姐骄纵的脾气以后会管着他,说不定他都和白秀珠求婚了好吗? 就算其实在现实中其实最终他和白秀珠也没成吧。可是 以后要是四哥真的把白秀珠娶进门来,他怎么称呼白秀珠啊?叫四嫂? 金燕西一想,尴尬得头皮发麻。立刻跑到金太太的院子里去找他娘了。 他得好好地问问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结果金燕西到了金太太的院子里面,就见到他哥坐在屋里的沙发上。 金鹴华正在和金太太说话,金太太问他:“你自己要请的人的请帖送去了吗?” 金鹴华道:“送去了,大概能坐满五桌。” 金太太道:“送出去就好,等到这些人的回执送回来后我就立刻派人去饭店订酒席,请厨子。还有” 还没说完就听到丫鬟通传八爷来了,金太太想起之前小儿女只见的那些事情,登时担心起兄弟二人的关系起来。而金鹴华却是坐在那里八风不动的,没有丝毫不自在。 “娘。”金燕西喊人,然后不情不愿地问好:“四哥。” 金鹴华嗯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坐。” 金燕西刚才还十分强盛的气势一下子就灭了下去,一步一挪地走到金鹴华那边儿,坐了下来。 金鹴华道:“燕西。” 金燕西抬眼看他,问道:“四哥有什么事吗?” 金鹴华道:“我的订婚宴,你请不请那位冷小姐?请帖我给你留出来了。” 金燕西其实已经写好了给冷清秋的请帖,只是想着不好拿出来。毕竟这和自己的生日不太相像,四哥订婚宴的请柬是要经过金太太的手的。他怕娘突然间知道清秋,然后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 金太太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果然好奇。燕西玩得好的女朋友有很多,比如说那位邱小姐。她还是真的没有听到过这位冷小姐的名字过。 “冷小姐?”金太太疑惑地问道。 金鹴华道:“那日与秀珠一起出去游玩,在戏园子里面遇到了燕西和冷小姐。冷小姐礼数很周到,看着很有教养。” 金太太知道自家四儿子的性格,他绝对不会信口雌黄的。因此倒也没对冷清秋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她打趣道:“燕西可算是交了一个让你哥哥觉得靠谱的朋友。既如此,你快把请帖写好了交给我。到时候我安排那位小姐和你几个姐姐坐在一起。” 金太太这样安排也是有原因的。她从未听说过京中富贵名门之中有哪家姓冷的。那么那位冷小姐大概可能并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要是安排她和其他人家的小姐坐在一起,难免会让这位冷小姐不自在。倒是和自家女儿一起,更能够让客人舒心。 除此之外,这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安排自家女儿去看一看那位冷小姐的品行。 金鹴华和金燕西一起从金太太的院子里面出来,金燕西问道:“四哥,你怎么会和秀珠订婚!” 金鹴华反问道:“我喜欢她,就娶她。这有什么问题吗?” 金燕西道:“可是你明知道我和她,我们曾经的关系那么好” 金鹴华问他道:“你们怎么了?是你和她求婚了然后被我横刀夺爱?还是你爱她爱得不行然后被我抢走了心之所钟?” “可那一天白总长的寿宴,你为什么要诱导我?!” “对秀珠而言,长痛不如短痛。”金鹴华道。“我动心是在那次寿宴之前,但是我明确地表达了我的喜欢却是在寿宴之后。是你自己说你不喜欢秀珠的。” “老八,我永远不会做出无耻的事出来。因为你是我的弟弟,而秀珠是我的爱人。” 金燕西诧异地看着他,却听他离开前又说了一句:“秀珠和你没有什么,她只会是你四嫂。” 这狗四哥!本来还对他的那句你是我的弟弟感动来着!结果又加上了这句不如没有的话来! 气死我了! 但是他刚刚还十分生气的心情已经没有了,反而有一种好似是说透了的轻松。甚至他还有心思溜出去,准备去看清秋,向她送请帖去。 金鹴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青竹道:“下面的人送上来一斛珠,品色很好。南边儿的庄子上面也送上来了极好的绸缎,是应着年节新出的花样。” 金鹴华坐在那里听他汇报,然后道:“珍珠装上一盒子。”想了想那位冷小姐之后道:“绸缎里面有水色,碧色之类的吗?” 青竹回道:“有两匹水蓝梅花暗纹的,还有一匹月白团花纹的。” 金鹴华道:“就这几匹了。你把珠子和绸子给老八送过去。从库里面找两把手|枪,和舶来的怀表。你再看着配上些别的什么,给老八送去。” 青竹听了立刻把东西记在心里带着人去寻了,然后亲自带着小厮丫鬟捧着东西,把东西送到金燕西的院子里面。 金荣看到青竹过来,也是吓了一跳。这青竹说是四爷的管事小厮,但实际上却是在外面和四爷一起做生意的。是个大忙人,这平白无故地,怎么来他们这儿了? 青竹却是笑道:“小荣哥儿接一下,这些都是咱们四爷给八爷送过来的礼物。” 金荣见了青竹后面跟着一排人,更是惊讶了。这家里的公子小姐们往来之间少有这么大的手笔。四爷这怎么给八爷送这么多东西? 他笑着问了,青竹道:“我哪儿敢问四爷的事情?你也知道四爷规矩严。” 金荣一想到那和老爷如出一辙的四爷,哆嗦了一下。不敢再问,进屋里面叫了人把东西收下了。这才亲自来送青竹。 金燕西晚上回家的路上,还在回味着今天和清秋的相处。心情颇好。 回到房间里面,就见金荣捧了水来侍奉他洗脸。金荣对他笑道:“八爷,今天四爷派了身边儿的青竹管事给您送东西。小的看了一眼,有几个被关着的顶顶好的檀木盒子。那盒子关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让人看着心痒痒的。” 金燕西擦脸的手顿了顿,然后才恍若寻常地问道:“四哥送什么了?一会儿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这四哥虽然混蛋了点儿,还吓人了点儿。但是还是在意他的吗。 第28章 要是这样的话他就还算是自己的好四哥。 第35章 金荣也想看看他们家四爷到底给八爷送了什么好东西了,但是还是要先把眼前的小爷儿给伺候好了才是本分。金燕西洗完脸换了衣裳之后,金荣便立刻找了几个丫鬟把东西全都搬出来。金燕西过去打开几个盒子,只见到一盒子极其圆润的珍珠,要比他给清秋买的那条珍珠项链上的珍珠的成色还要更好一些,又有两匹水蓝梅花暗纹的缎子和一匹月白团花纹的丝绸。又有两把手枪与舶来的怀表。样式精美,是外面买不到的。 金燕西拿起那把勃朗宁爱不释手,然后对金荣道:“从盒子里面拿好钱,带着这把珍珠去珠宝行,找他们的老师傅给我打一套头面。拿着这匹水蓝色的缎子去找个裁缝,做一件旗袍。”说完了之后他放下了勃朗宁手枪,拿起笔在纸上写上了冷清秋的尺寸。然后递给了金荣。 金荣在嘴里面嘟囔着您还真是大方,被金燕西拍了一下子脑袋便去了。金荣一走,屋子里面就安静了下来。 金燕西坐在那里继续把玩着那把手枪,想着心事。 四哥送过来的东西明显都是清秋能够用到的。他明白四哥的意思,一来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二则是提醒他,好好地和清秋过日子。 而白秀珠,和他已经再无瓜葛。 金太太定下的给鹴华和秀珠举办订婚宴的地点是京都酒店。订婚宴是西式的规制。和白雄起那天的寿宴一样,都是冷餐会的模式。 北平城内众多接到金家请帖的权贵富商与姻亲故旧看到请帖上面写这的两个名字时都讶异极了。白秀珠和金鹴华?白家小姐和金家的那位四爷什么时候情深义重到订婚的程度了?而且之前有传言说白家小姐和金家的燕西谈恋爱,现在却是金家的四爷和白小姐订婚,那之前的流言究竟是真是假? 金鹴华的那些合作伙伴,文坛密友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派人送来了礼物。令鸥送来的礼物更是让金鹴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人直接派人过来给他送了一箱子银洋,足足有两万块。还来信道他现在抽不出来多少流动资金来送礼,也抽不出身来参加他的订婚宴。等到金老板正式结婚的那天,他一定要多送一点过来感谢金鹴华对他的帮助并向他赔罪。 腊月二十的这一天,京中的梅花开放的甚好。京都酒店被金家包了下来,处处点缀着梅花折枝。 暗香浮动,衣香鬓影,处处皆是佳约风流。 参加婚宴的人中有人在心里想着金家和白家两家联姻之后对政局和商界的影响。也有人想着燕西和秀珠的流言,脑子中浮现出许多离奇故事出来。毕竟之前流言的主角是金燕西和白秀珠,结果现在白秀珠却嫁给了金鹴华。这怎么能够不让人浮想联翩。 肖池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众人都知道肖老的孙子是金鹴华的密友,此时被人撞破他们在他人背后说闲话,总是有些难堪尴尬,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肖池白却没有和他们生气,只是端着香槟酒杯笑道:“有什么好猜的。你们想燕西是个多爱玩的性子?什么邱小姐、乌小姐,哪个不比白小姐和他关系近?不过是燕西和白小姐两个人年纪相仿,青梅竹马一起出去玩,被长辈开了玩笑。结果传了出去。” “流言吗,总是越传越离谱的。”肖池白开玩笑道:“说两句就行了。小四爷他喜欢白小姐喜欢得像爱心尖儿,你们这话让他听到了,小心他在生意场上给你家使绊子来给白小姐出气。而且燕西有喜欢的姑娘了,要是燕西喜欢的姑娘听了你们的话后相信了,和燕西分手。你们谁赔给燕西一个漂亮媳妇?” 肖池白说话的声音很大,许多人都听到了。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样。就像不久之前,财务部李副总长在饭局上说了句金子不错,传到最后变成了李副部长看好黄金的行情。不少人都信了,买入了大笔黄金,结果赔了个血本无亏。可见流言不可信。 而且大家都知道燕西的女性朋友多。要是哪个女性朋友都和燕西有恋爱关系,他得娶几个妻子才够?所以说流言没那么值得让人相信。最糟糕的是要是那位四爷听到了,真的记恨上了他们给他们使上两个绊子,他们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 可谓是得不偿失。 肖池白走了,已经没人看着这些人,但是他们却是自己闭上了嘴。 金鹴华今天穿上了西装,衣服是亚麻灰色,剪裁很是得当。他的领带打了一个温莎结,袖扣与领带夹都是铂金为底,上面镶嵌着湖蓝色的水钻。 他见到肖池白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下面的人和他禀告的肖池白在宴会厅里与众人说的那一番话。于是他锤了一下肖池白的肩头:“谢谢。” 肖池白笑道:“和我客气作甚,还不快点儿去接你家小姑娘?”金鹴华去了,肖池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任是谁能想到,金鹴华这个冷肃先生居然比他这个花花公子先订婚? 金鹴华把白秀珠接过来之后便始终和白秀珠站在一起在门口迎接宾客,他时不时地就看白秀珠一眼,浅淡目光里有温柔缱绻。 刘宝善和金家几位兄弟关系都不错,除了金鹴华以外。刘宝善和金家几位兄弟搭上关系的时候,鹴华正在德意志读书。而等到鹴华回来,刘宝善也就在一次宴会上由金燕西向金鹴华引荐了那么一次。金鹴华那个时候神色淡淡的不置可否。虽然和金鹴华没交情,但是他和燕西是好朋友。金家有了喜事,他是一定要来的。 刘宝善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之间的缱绻样子。他和燕西关系亲密,是知道金燕西和白秀珠之间的关系的。如今看到金鹴华和白秀珠订婚,还是一副这么亲密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金燕西:“白小姐和你四哥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就要订婚了,倒是吓了我一跳。” 金燕西道:“四哥喜欢秀珠,就去提亲了。有什么问题?” 刘宝善问道:“那八爷你和秀珠小姐” 金燕西道:“我和秀珠?我和秀珠有什么关系?”他嗤笑道:“你不会是信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吧?我和你讲,我和秀珠不过是年少的时候不懂事被长辈开玩笑,结果传了出去之后越传越离谱罢了。” 刘宝善道:“那你就不尴尬?” 金燕西笑道:“我坦坦荡荡的,有什么好尴尬的?要我说,你也不要去问去讲那些流言了。要是让我四哥知道了的话,有你好受的。” 他面上笑嘻嘻的、嘴上也说的好听,但是心里却是别扭的。他怎么就不尴尬了?他都快尴尬死了。一想到以后自己要管白秀珠叫四嫂,他就觉得尴尬的快要命了。 正在金燕西尴尬的时候,金荣跑过来对他道:“冷小姐来了。” 金燕西眼睛一亮,立刻和刘宝善告辞,出去去接冷清秋了。 他要去找他的清秋了。至于叫不叫四嫂的尴尬事情,他暂时就先不去想了。 而刘宝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第36章 金燕西本来是想要亲自去接冷清秋的,但是金太太突然间找他去帮忙,他只好给清秋打电话让清秋自己过来。 金燕西因为不放心冷清秋,一大早地就让金荣站在京都酒店的门口等着,让他看到冷清秋就进去叫他。 燕西一出去,就见到冷清秋穿了一身水蓝色梅花纹的旗袍,拿着一只坤包和一个包裹,很是优雅动人。他走过去笑道:“清秋,你来了。” 冷清秋小声对金燕西道:“你知道的,我们家里也拿不出什么珍奇来祝贺你哥哥新婚。于是我和我娘一起绣了一副《春江花月夜》的绣品。你哥哥会不会嫌弃。” 金燕西道:“怎么会?我四哥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 这两人走进去的时候,金鹴华正带着秀珠和破晓与他的夫人说话。破晓的夫人名唤苏香君,是他母亲当初给他定下的婚姻。虽然这是一场包办婚姻,但是破晓和他的妻子的感情很好。 苏香君虽没念过几年学,但却十分通透。此时她和白秀珠讲着她家乡里面的笑话传奇,把白秀珠逗得笑个不行。 金燕西进来时见他们正聊着,便和金鹴华与破晓打了招呼后就走了。他们走后,破晓问道:“你弟弟带着的那女子,是他的女朋友。” 金鹴华点了点头然后道:“燕西很喜欢她。” 破晓道:“当真是郎才女貌,和你与弟妹一般无二。”金鹴华笑道:“难得听你讲客套话,真是稀奇。” 破晓笑道:“你订婚了,我怎么着也要讨个口彩。”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正午时分,客人已经来齐了。今天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订婚宴的司仪请的是金铨的老部下吴秋庭。吴秋庭在台上说了一些什么“夫妻结为一体,日后常年同心”和“今日约为婚姻冬梅报喜,他日家业昌盛万寿无疆。”之类的吉祥话后又勉励了几句,便是金鹴华和白秀珠交换戒指的环节。 第29章 金鹴华和白秀珠这对订婚戒指是金鹴华亲自画的图样。是一对儿雕刻着比翼鸟图样的镂空芙蓉种水蓝飘雪翡翠指环。在金鹴华把戒指戴到白秀珠细长绵软的手指上之后,白秀珠也握住了金鹴华温热的手,把指环套在了他修长的手指上。 金鹴华打开青竹捧过来的一个紫檀木盒子,从那盒子之中拿出了一对儿料子和戒指一样的翡翠镯,那翡翠被雕刻成了镂空的连理枝,在阳光之下温润剔透,流光溢彩。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他把那双翡翠手镯戴到了白秀珠的手上后看着白秀珠道。 白秀珠觉得心里突然很安稳。刚要说话就见到他走到扩音器前对众人道:“金四仰慕白家小姐,愿永不纳妾,荣光共享。” 全场之人,听了他的话后一时哗然。 要说在坐的男人,哪个没在酒酣情热的时候对女人说过他们以后就只有对方一个?但是真正做到的却是寥寥。 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是纳妾的风气却根本没有得到缓解。 只不过是原来的姨娘变成了更摩登的叫法,被人称为姨太太了。便是那些才子文人,也有出没秦楼楚馆的。哪里会当着着众人的面许下这样的承诺。 要知道,这可是在这么多的人面前许诺。分量可是重多了。和那种私下里哄哄太太的话可是不一样的。 白雄起的眼中露出满意来,白秀珠更是感动地眼角泛红。她在金鹴华从扩音器那里退开后就立刻走到那扩音器面前,哽咽着道:“我知道我是一个大家小姐,不够完美,也不够好。但是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四哥待我以诚,我必然全心报之。” 她回头看向金鹴华,满心满眼的就只有他。那副样子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情深。便是金太太刚刚因为金鹴华的话而有些纠结的心也放了下来。秀珠这样挚爱,老四报之以诚,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份真挚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经营的。如今老四遇到了这么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也是老四的幸事。 这场订婚宴一时之间成为北平城中被热议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白秀珠那副情深若许的样子和金鹴华的诺言更是让京中那些待嫁的小姐们羡慕。 而安坤只是叹了口气,是六儿没福气,怪不得别人。 订婚宴结束之后没过多久,就要过年了。 年末金家是要查账的,本来金燕西在生辰的时候收了不少礼。那些钱是够他把亏空堵上的。 但是这半年来他追求清秋,到女子中学里面当教员。正事没干几样,钱倒是花了不少。如今到了查账的时候便头疼了。 他本想找出几件自己的古董玩器当掉,可是又怕金太太要是一时兴起问起来这些东西他答不上来。这样的话,他便只剩下借钱把窟窿堵上这一条路了。 幸好大哥凤举那边儿还有钱。他从凤举那儿借了一千,又东拼拼西补补可算是把这笔钱凑够了去账房里面销了债。这才放松下来,有心思期待过年起来。 金鹴华在年节的时候忙得很。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铺子都忙。过年了,再穷的人家也会狠下心来置办一些年货,更别提那些大户人家了。 春节还是一个走关系的重要时机,有很多人打着拜年的旗号相互交际。而且自从金铨让金鹴华在家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办公后,金鹴华要打交道的人多了一倍,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但金鹴华还是常常会忙里偷闲地去见白秀珠。毕竟年后他就要回沪上了,又要好久见不到秀珠了。 白秀珠明显地发现金鹴华这两天瘦了,在知道他那么辛苦后白秀珠心疼得不行。特意跟着家里的厨娘苏婶学了炖汤。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后终于做出了成功品,然后便带着这份胜利的成功品去送给金鹴华。 金鹴华很给面子地全喝完了,然后摸着她的头道:“今年除夕,我过去给你送压岁钱。” 白秀珠眼中漾出惊喜来,然后她从自己的坤包中拿出来一卷卷尺出来。金鹴华惊讶道:“你拿这个东西作甚?” 白秀珠笑着从她的小坤包里面又拿出来一个褐色的皮质本子,那本子大概有一个巴掌大,封面上是轧出来的枫叶图案。 她拿起卷尺环住了金鹴华的腰,从他身后把他抱了个满怀。金鹴华只觉得一团温热贴到了自己的背后,然后他听到他的小姑娘道:“四哥你不要动哦,我给你量一量尺寸。” 金鹴华疑惑道:“量尺寸,你是要去裁缝铺给我做衣服吗?” 白秀珠道:“才不是。我想亲手给你做一套衣服。年后你回沪上,肯定要很久之后才能回北平。我就在这段时间内学会做衣裳,然后把衣服给你做出来。这样等到你回来的时候,就能够穿上我亲手给你做的衣裳了。” 第37章 金鹴华心里一暖,对白秀珠笑道:“那我便等着秀珠妹妹的衣裳了。” 一份感情是要由两人共同经营的。他不会去说什么不要做了怪累的,可以去裁缝铺买的话来打消秀珠的积极性。 根据心理学的观点,每个人都需要被需要,而和自己说过自己不够好的秀珠想来也是想让自己需要她的。 而且他,也的确是很需要秀珠妹妹,很期待穿上秀珠妹妹亲手缝制的衣裳的啊。 就算是秀珠妹妹做的衣裳不好看,针脚粗糙。他也会很珍惜,很喜欢的。不但如此,他还要穿出去给众人炫耀一下呢。 白秀珠听了他的话之后果然绽开了笑颜,然后就去把自己量好的尺寸记在了本子上。白秀珠对他道:“除夕那天晚上我不会睡觉的,我会一直等着你来。”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今年除夕北平也飘了一点小雪。金家一家人都在一起守岁。金鹴华怀里抱着自己的小白猫坐在金铨身边儿和金铨说着衙门和生意上面的事情。凤举则是围在佩芳身边儿左看看右看看,耳朵凑到了吴佩芳的肚子上,说是要去听听自家儿子的声音。玉芬他们围在金太太身边儿说着笑话儿,鹏振甚至票了一段戏,把金太太逗得直乐。 厨上的人把年夜饭做好了,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鹏振抄起筷子夹起了一个饺子,蘸着酱料之后咬了一口,便觉得味道清鲜。 他笑道:“这河虾吃着鲜美,倒是多谢大哥的同事了。” 前不久凤举部里的同僚给凤举送来了一筐极好极大的河虾来。金太太看了觉得好,便说要养着这些虾让它们把肚子里面的沙子全都吐出去。等到除夕这天好包鲜虾馅儿的饺子。 凤举道:“这虾是老赵家乡里的特产,比别的地方的要好许多的。” 众人聊了起来,气氛乐淘淘的。金鹴华安静地坐在那里吃饭,结果突然间觉得咬到了什么硬的东西。众人在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看了过去,却见到老四的碟子里面是一枚崭新的铜钱。 玉芬笑道:“这可是好彩,可见老四年后是要发财了。” 金鹴华想着他在沪上的那一摊子生意和年后就要开始的商战,心里便也觉得这兆头好。他笑道:“那就多谢三嫂的吉言了。” 年夜饭吃完之后便是燕西一年一度最激动的时刻,金铨和金太太给他们发红包的时候。 果然在给爹娘拜完年之后,金铨和金太太给所有人发了红包。从这家里最大的凤举到最小的梅丽一个不落。燕西和梅丽年纪小,还能凑到金太太身边儿去笑闹。嘴甜地喊着娘真好。但像是凤举他们这些大的就有些尴尬,他们都这么大了,还收压岁钱?那压岁钱不是给小孩子用来除祟的吗?他们要来干什么? 不过这每年一次的尴尬虽迟但到,金太太给孩子们发红包已经成为了金家过年的传统。他们也是习惯了。 红包里面带的钱不多,也就一两百。但也是为了求一个好兆头。而且这一两百对于外面的普通人家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金鹴华收了红包之后抱着睡着了的小白猫和大家一起守岁。等到十二点到来西洋钟敲响了的时候,众人便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了。而金鹴华则是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英伦风三件套,外面穿上了黑色的呢子大衣。把睡着的小白猫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面,只剩下了一个脑袋露出来。便戴上了帽子驱车前往白公馆。 此时外面还有大户人家放的烟花,龙凤麒麟,春松秋菊的花样样样不同。金鹴华看了一眼外面,一时之间竟有些感伤。这样的升平气象,又能持续多久呢? 他忽然间有了些灵感。对那本他正在写着的描述华夏的轻工业市场到外来资本狙击与恶意竞价的长篇小说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或许他把这些寻常市井的生活写到他《寒霜》里,那样他的故事会更加的真实,更能反映出现在更为广阔而复杂的社会面貌。 那些上流社会的刀枪剑雨,商场战争的你来我往固然刺激,也能让人看到外国的这些资本家的狼子野心。但是这样的文章却并不能够打动人,也难以让人感同身受,觉醒民智。 第30章 那些芸芸众生,也应该是他笔下的主角。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这些年是过的太顺遂了。 直到金鹴华到了白公馆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东西,那他就该去做些什么。纵然他一人无法改变天下大势、时代洪流,亦然要投身其中。就算是有一个人因为他的行动而改写了自己的悲惨命运或是成为了一个爱国爱民的新青年,那他的付出就是值得的。他无悔也。 想开了之后他的心情也畅然了起来。等他到了白家的时候便见到白家的管家正在公馆门口等他。他下车后白管家笑道:“老爷太太都睡了,小姐在楼下的客厅里等姑爷呢。” 金鹴华被他叫的这句姑爷叫得舒坦,又因为在路上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心情愉悦。纵然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他还是精神奕奕。让白老管家不得感叹年轻人精力就是好,秀珠小姐是这样,新姑爷也是这样。 金鹴华来到了白家的客厅里,只见小姑娘穿了海棠红色的毛线织成的毛线裙,领口和裙子上面带着的帽子上面都镶嵌了雪白的狐狸毛领。在狐狸毛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小姑娘的脸小的只有巴掌大。金鹴华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个红包递给白秀珠:“新年快乐。” 白秀珠笑道:“不该说祝你年年有今岁,岁岁有今朝吗?” 金鹴华道:“那太浮夸了。”白秀珠笑着打开了红包,只见里面装着一枚铜钱。 白秀珠看向了他。 只听金鹴华笑道:“本来是准备了九百九十九块钱的,祝福我们长长久久。可是今天年夜饭,我吃到了这枚铜钱。便想着要把我的幸运分给你一半。” 白秀珠笑道:“我很喜欢。”毕竟她和金鹴华谁都不缺钱。比起冷冰冰的钞票,还是这枚铜钱更温暖些。 正在两人说话时,金鹴华他大衣兜里的小白猫叫了一声。白秀珠也听到了小白猫的喵喵叫,便看向了金鹴华的衣兜。 只见一只雪白的小脑袋从金鹴华的口袋里面钻出来,猫咪可爱极了,让白秀珠一见到就喜欢上了。 她过去摸了摸小白猫的小脑袋然后问道:“它叫什么啊?” 金鹴华把猫从衣袋里面抱了出来。他这件衣服的口袋特别大,小白猫又小。它待在里面不但没有不舒服,反而是睡了一路。现在醒了,小白猫便格外地精神。金鹴华抱着它对白秀珠道:“来,金柯西,给妈妈打个招呼。” 白秀珠愣了一下,自己是小白猫的妈妈,那金鹴华岂不就是这小白猫的爸爸? 金鹴华道:“我去沪上好久才能回来,便想着让金柯西陪你。金柯西很乖,平常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很好养的。” 白秀珠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可爱的小猫咪,立刻就答应了。然后她一边儿摸着小白猫的软毛一边儿问道:“它为什么叫金柯西啊?是因为音译吗?” 第38章 “是有音译的原因。”金鹴华抱着金柯西道。“主要是我在大学里捡到它抱它回宿舍的那天,金柯西看着我们宿舍里面挂着的柯西的人物肖像看个不停。想到有金柯西这个音译的名字,便给他取了。” 他笑道:“正好有个金字,和我是一个姓的。” 白秀珠笑道:“这可不就是爸爸和儿子了?” 金鹴华摸着金柯西的小脑袋,笑而不语。 这么就认可了爸爸儿子的称谓,那妈妈和儿子的关系是不是也认下啦? 金鹴华和白秀珠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让白秀珠去休息了,自己则是驱车回家,安枕而眠。 初一初二这两天应酬多的吓人。尤其是当有人知道金鹴华他初三就要乘坐上午八点的火车去沪上的时候,他们更是急着邀请金鹴华,想要在他离开北平前谈妥一些生意与合作。 这两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就是初三,金鹴华启程的日子。 青竹早就带着家里的小厮丫鬟收拾好了金鹴华的行李。他们早早地就去了火车站。 这一天天气很好,惠风和畅,天空瓦蓝瓦蓝的,半点儿云丝儿也没有。 但是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的心情却并不像天气一样美丽。这对儿刚刚订婚的未婚夫妻才相处了不到半个月就要分离了,他们怎么能够不怨念。 “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金鹴华低声道。 白秀珠有些想哭,强忍住了。她努力笑地很甜,对金鹴华笑说:“好,我会想四哥,也会照顾好金柯西。等到四哥回来,就可以穿上我亲手做的衣裳了。” 金鹴华从他的衣袋里拿出了一枚翡翠制成的平安扣。那枚平安扣被由墨色的丝线打成的络子拴着,格外的莹润光泽。 金鹴华把这个平安扣戴在了白秀珠的脖子上道:“你好好地待在北平,等我回来。要平平安安的。” 白秀珠听了他的话后想哭的冲动更大了,她上前扑到了金鹴华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个痛快。 泪水打湿了金鹴华墨色的长衫,金鹴华摸了摸白秀珠的头,心里柔软。 他道:“不要难过,秀珠妹妹在贝满女中放假的时候,可以来沪上看我。我也会想念秀珠妹妹” 白秀珠窝在他怀里,眼睛突然变得亮亮的。她突然对金鹴华道:“四哥,我想读大学了。” 时下的女孩子,大多是不念书的。就算是京城中那些读过书的女孩子,大多也是读完高中之后就嫁人了。少有继续深造的。 金鹴华喜欢她生机勃勃的模样。听了他的话后揉了揉她的头,道:“读书很好,我支持你。” 白秀珠道:“我会努力学习的,考上震旦公学,我就可以在沪上待上好久了。” 她脸上泛出了激动与害羞的浅淡潮红,眼中却是自信的光芒。 “四哥再厉害,也是会累的。我也想帮帮你。” 金鹴华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为了自己才想着继续深造的,心一下子就软的一塌糊涂。 九天上的煌煌明月,竟然直接奔他而来。成为他一人夜空中的闪亮星辰。 着实是窝心极了。 “我会托破晓给你找几个靠谱的先生补习。”金鹴华对她道。“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 白秀珠笑道:“走吧,我祝四哥此去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平安。” 她虽然笑着,眼中却还是含着泪的。金鹴华为她擦去了泪水,然后狠下心来闭上了眼睛,和她告别。 白秀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心里想,她一定要努力学习,然后亲自去找他。再也不哭得这么凄惨了。 却压根儿没想到,等到她去沪上读书的时候,一下子就离开了北平,离开了哥哥嫂子,恐怕会哭得不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金鹴华上了火车,抽起了雪茄。雪茄的气息弥漫在车厢之内,他不自觉地拿出了一张信纸写了起来。 前世时见到沈从文的那些情书,见他写自己刚刚上车上船就已经开始思念。总觉得这太过夸张。果然是到了自己身上,才会感同身受。 看来沈从文,并没有夸大自己的情深。 到了沪上,金鹴华洗漱休息完了之后,金鹴华把自己写好的信装到了信封之中。他把青竹叫来让他派人去把这信寄回北平去。 令鸥与洪宝安之间的商战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去年秋天,洪宝安已经吞下了大量的棉花生丝。虽然令鸥在金鹴华的提醒之下,已经从那些背叛他和洪宝安结盟的商户给他设下的骗局中走出来。但是这生丝棉花还是让洪宝安买走了大半。 令鸥为了执行计划,还特意北上去李家拜访了一趟。洪宝安知道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不能让李家捡了便宜。 他刚想和他背后的外资一起动手,却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金鹴华在京里签下了一笔军用被服的订单,李家的棉花要拿去纺布给自家外甥提供原材料。就不能卖给令鸥了。 洪宝安打探到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是笑出了声。要是李家卖给了令鸥他还会担心自己的计划有失败的风险。但是李家拒绝了,那么令鸥除了买他手里的这些东西以外别无他法。 想想到时候整个南方的大半布庄和商行都不收令鸥的布匹,生丝与棉花,而是卖上了洋布。而他们的洋布被人疯狂抢购,把令鸥逼到破产之后抢走整个南方的纺织市场。 他一想就忍不住自得。像他这样釜底抽薪的手段又有几个人能有? 洪宝安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想来再过一些日子,令鸥就会因为没有收购到足够的生丝棉花而心焦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以比市场溢价半成的价格把手里这些生丝通过那些散户的手卖给令鸥,来薅第一把羊毛。 令鸥这些日子的确是没有收购到足够的生丝棉花,他的弟弟儿子们都担忧得不得了,每天都愁眉苦脸的。但是令鸥却很自得,甚至他还有心情去喂鱼。 兜里揣着那张金鹴华无息贷给他的那张汇票,保险箱里面装着那么大的一笔订单的合同。就算是这次和洪宝安的商战输了他也有把握能够东山再起,更何况还有金鹴华那种种缜密手段。 第31章 他虽然拱手送出了五成产业,但是也是值得的。 他哼着小曲儿去浇花。他的弟弟儿子们越看越心焦,但令鸥虽然是一副儒雅样子,在家人眼中却是十分威严的。他的弟弟儿子们也不敢去问他。 他们不敢问,心里又担心。最后竟然是找到了令家的老太太那里去。 令老夫人一边儿听着他们家这些子孙的话,一边儿闭着眼数佛珠。等到他们说完之后,她数佛珠的手也停下来了。 只听她道:“没事儿。只要你大哥没慌,天大的事儿也压不垮咱们家。” 他们还是将信将疑。但是老太太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都多,大风大浪都经过,和已去的老太爷一起打下来他们家的家业。有了她的话,他们也安心了些,不像之前一样人心惶惶。 而在这些令家的老爷少爷们从老夫人这儿离开后令老夫人盘着佛珠道:“春梅,去把大老爷叫来。” 那位梳着两个辫子叫春梅的丫鬟去了,而老太太则是张开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丝毫没有老人惯有的浑浊,反而是锐利明亮,甚至给人以压迫之感。 第39章 令鸥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令老夫人问他道:“伯荪,按理来说,我这样的年纪也不该去管你们这些晚辈在外面的事情了。但是现在你弟弟子侄他们全都人心惶惶的。我就不得不问一问了。现在买不到棉花和生丝的事情,你是什么个打算?” 令鸥道:“洪宝安他不久之后就会把手里的生丝棉花拿到市场里面去流通了。” 令老夫人疑惑道:“洪宝安?” 令鸥把洪宝安和外国资本家联合起来给他下套设局,要把他设计破产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令老夫人不愧是当年和令家的老太爷一起打拼下来这么大的家业的女中豪杰。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于是道:“所以你打算溢价去买洪宝安的生丝棉花。那么纺出来的布怎么办,要是买不出去,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令鸥道:“曜日斋的金老板和我签了八年的合同,每年我都会给金老板提供几万匹布料供应他的军用被服制造厂。有金老板的帮忙,洪宝安一定会被我的将计就计给套住。” 令老夫人问道:“你怎么保证他说的话是真的?他说他有军用被服的订单他就有了?万一这是他们联合起来” 令鸥道:“不会,金老板是总理的儿子。” 令老夫人一针见血地道:“金铨年纪不小了。” 令鸥笑了,他道:“娘,金老板最近和财政总长白雄起的妹妹订了婚。军用被服的订单根本不用我们担心。” 令老夫人这才放下心,她握住他的手臂,目光如炬:“没有一个商人是慈悲人。他帮你,你答应了什么。” 令鸥这些天已经想通了。他有些怅然又有些解脱地道:“五成家产尽数相让。” 令老夫人的握着令鸥的手一瞬间收的很紧,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你做的很对。” “这世间没有占便宜的事情,都讲究个等价交换。记得等到和洪宝安他们的这场战争结束金家人收铺子的时候把咱们家的所有管事掌柜都带回来。做事情就要做得干干净净。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留什么小心思,坏了情分。” 令鸥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想自家母亲当真是宝刀未老。想事情清清楚楚,整个人都透彻明白。 果然,不久之后,前些日子市面上面没有生丝棉花的情况终于停止了。只是现在的棉花生丝已经溢价半成。让人在心中暗骂缺德。 不知道是谁在手里面把这些原材料压在手里压了五六个月,就是为了给他们抬价。真是混账王八蛋。 一开始他们还怀疑是令鸥,因为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但是后来看到他大笔大笔买入生丝棉花的架势之后大家的怀疑也消了下去。这要是令鸥干的他自己买这么多干什么?玩呢?这要是令鸥玩得话,令鸥合该一点儿也没有看着他们不得不把原料买回家,自己在背后数银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阻挡自己家的财路? 洪宝安卖生丝棉花赚差价赚得很开心,而且一看到令鸥因为溢价买生丝棉花而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更加舒畅了。尤其是在他的这些生丝和棉花已经贵得超出了令鸥的心里预期之后令鸥还在咬着牙买入的时候,他心里就更加高兴了。 令鸥的野心果然变大了。不怕他有野心,就怕他没有野心。只有他有野心,才有入了他们套的可能。 令鸥在那边儿疯狂地购买着被洪宝安包装成的“散户”的生丝棉花。而金鹴华则是一边儿看着令鸥和洪宝安那边儿的情况,另一边儿则是继续隐秘地购买瑞泰和的股份。 金鹴华在这边儿稳坐钓鱼台。那边儿洪宝安他们却是举办了一场舞会,邀请金鹴华前去。 金鹴华自然是去了这场舞会。洪宝安吃到了赚差价的甜头,现在抬价抬得越来越多。他得出去散播一些言论,让洪宝安把价格降下去。 要是真的把令鸥的资金链搞断了,外国的那些资本家的目的就达到了。华夏的生丝原棉市场被外国人搞垮,最先坑的就是老百姓。 那些在日资的纺纱厂里面的女孩子们过着什么样子的生活他是清楚的。就像他前世看到的夏衍写的《包身工》里面的包身工一般过得连猪猡都不如。他救不了所有人,但是至少也要尽自己的最大能力狙击掉这些如同蚂蟥一般的外国资本家,让在自己的工厂里面工作的工人们自得其所。 舞会之前,他给大洋对面的青杨发了一份电报。 ——卖掉德意志的国债,购入英格兰国债。一切如前,不可令人知晓,不可引人注意。 欧战刚刚开始的时候,英格兰和法兰西联手,这些历史悠久的资本主义帝国联合起来与德意志打仗,还是防守的一方。看好德意志的人不多。 那个时候德意志的国债大幅下降,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德意志的皇帝陛下脑子抽了才会下达这样匪夷所思的决定。而在德意志的盟友匈牙利战败,沙皇俄国又加入了英法同盟之中是,德意志的国债下降到了一个冰点。 那个时候,金鹴华便意识到了,他的机会来了。 他立刻筹集了自己所有的流动资金去在不引起德意志上层和欧陆之上的大财阀注意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购入德意志的国债。他一共用了二十多个德意志、法兰西、英格兰、爱尔兰和美利坚商人的身份,购入了一共价值两百万美金的德意志国债。 在德意志打到法兰西的洛林和沙俄的圣彼得堡之后,他这两百万美金已经翻了八点七五倍。 现在正是德意志的国债炙手可热的时候,但是金鹴华知道,不久之后德意志就会在两线作战中泥足深陷。再加上拖后腿的奥匈帝国与意大利,德意志不久之后就会彻底失败。 现在正是脱手的时候。 大洋彼岸帮着金鹴华操纵这些国债和股份的人便是青竹的弟弟青杨。青竹和青杨两人小的时候在饥荒里面逃难,既饿又病,险些死了,金铨当年看他们可怜,便把他们二人带回了金府。两人一直都很感激。后来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被金太太安排着给少爷们做小厮。金鹴华一眼就相中了他们兄弟两人,他们跟着金鹴华四处奔波读书。金鹴华对他们以诚相待,从不像其他家的少爷那般不拿小厮当人看——他们知道有的少爷对小厮也不错,但是骨子里面的那中轻视和作践是去除不了的。 但是金鹴华没有,他对他们是尊重的。 因此当金鹴华说要放他们出府,给他们一个好前程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全都拒绝了。金鹴华也没有亏待他们,带着他们做生意,给了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体面。 青竹与青杨两人是金鹴华最忠心耿耿的属下和最被他信任的心腹,因此欧陆那边儿的国债事宜虽然是由很多金鹴华招揽来的操盘手实际操作。但是主要负责人还是青杨。 也正是因为青杨的忠心耿耿,他接收到金鹴华的电报之后连问都没有想着去多问一句,就直接下令让那些操盘手把手中所有的德意志国债抛售,然后买入英格兰的国债。就算底下的那些人质疑声颇多,青杨也丝毫不为所动,雷厉风行地完成了金鹴华交代的任务。 第40章 那些操盘手私下里不是没有抱怨过老板的意气用事。不过他们就是拿酬劳办事的,最多也就是私下里念叨几句。他们甚至不敢在外面抱怨。他们的酬劳十分丰厚,但保密协议的赔偿金也是一个夸张到能够让他们倾家荡产的数字。 要知道他们的这家投资公司里的法律顾问可是海森堡家族的安德森少爷。安德森是整个欧陆有名的大律师。要是被这个讼棍盯上,可真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青杨他们在把德意志国债卖出去之后立刻发电报问金鹴华买入多少英格兰国债合适,又问金鹴华要是买完英格兰国债后剩下了钱,那些钱该怎么办。 金鹴华立即给青杨他们发电报,让他他们只要用手头上一半的钱去买英格兰国债就行了。 第32章 一千万美金折合下来大约也就一两百万的英镑,用不同身份把这笔钱投下去不会溅起多大水花。和那些资产大鳄比起来也并不显眼。 但要是全都投进去,这笔金额就稍微有些大了。说不定会暴露自己的行为。 而剩下的那一半前,金鹴华让青杨先存到瑞士的巴林银行里面。他接下来自有妙用。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尚在京城的威廉海森堡,道:“威廉,我有一个挣钱的生意,就不知道你是做还是不做。” 威廉笑道一定要和他这位东方的赫尔墨斯做生意。金鹴华道:“电话里面说不安全,等我回京之后我们再详谈。” 洪宝安举办舞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日金鹴华穿了一件墨蓝色的大衣,大衣上面有着精致的绣纹。袖口上是同色的钻石袖扣。他今天的打扮有些随意,没有戴领带也没有戴领结。却让人觉得文质彬彬。 金鹴华一到这间宴会厅,就立刻成为了宴会厅的焦点之一。无论是金鹴华谈下来的那笔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军需被服的订单,还是他新成立的那家有着肖老站台的九州报是这些政商名流津津乐道的话题。如今正主来了,他们怎么能够不多问几句。 金鹴华虽然客气,但是对着外人气质还是冷的。旁人也不敢围在他身边儿太久。因此在得到答案之后有奉承了两句之后就都识趣儿地走了。最后金鹴华的身边儿只剩下了主人家,也就是洪宝安。 洪宝安笑道:“洪某人还没祝四爷订婚之喜呢。四爷和白总长家里的爱妹想来定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洪某没见到你们订婚的场景,当真是我最大的遗憾。” 金鹴华看着他道:“鹴华多谢洪老板的祝福。” 然后他道:“在北平城里面,大家按着前朝的规矩叫人叫惯了,因此才叫我一声四爷。沪上不兴那个规矩。洪老板年纪大,像我的长辈一般,不用那么叫我。要是您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鹴华就行。” 这话就叫人听着舒坦,什么叫做像金鹴华的长辈一般?金鹴华的长辈不就是总理金铨? 花花轿子众人抬,洪宝安和金鹴华在表面上又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他这么不着痕迹地捧了捧洪宝安,洪宝安听了心里也痛快。 这人吧,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的越好。就像金鹴华,生意做得大,出身又好。素来都是只有旁人捧他,没有他去捧着旁人的。如今他这样的好听话一说,洪宝安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儿心防。 更何况,自从金鹴华的那军用被服单子签了之后哪个卖布的不想和他交好?只是金鹴华把消息放了出去,说他是要从舅舅那儿拿布照顾自家生意的。 因此旁人是甭想沾他的光占便宜了。不过李家就算有再多的布也不一定能够金鹴华用,毕竟金鹴华的那笔订单可是给全国的士兵做衣服和被褥呢。万一李家的棉花布料不够了,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听说因为金鹴华从舅舅家拿布,今年北方的那些布庄老板都想着要给布匹涨价了。 李家的布庄占了北方市场的四成。李家要是给金鹴华提供原料的话,那么他们家今年在市场上流通的布匹就会减少。李家的布庄丝绸行那么多,他们家卖的布少了,市面上的布也就少了。换句话说就是今年北方的布是物以稀为贵的状况。这样的情况下好好地抬一抬布匹的价格赚上一笔,岂不妙哉? 而他们一旦生起这种想法,就正正好好上了金鹴华和李平洲的当。 金鹴华从令鸥那里拿大头的原材料,剩下小头的自然是照顾了自家的生意,这也是对李平洲帮着自己和令鸥演戏的报酬。 金鹴华和李平洲把这消息散出去。那些布庄的老板忍不住给自己的布涨了价,但李平洲手里有却是有布的。 到时候李平洲就按照往年的原价卖布,李家的布庄就会通过价格优势招徕更多顾客,从而赚上一笔,还能赢得良好的口碑。 真是一本万利。 金鹴华对这件事情的谋划可谓是功不可没。这可是舅舅们的生意,他怎么能够不尽心帮忙呢?更何况他和他娘在李家的布庄产业中都是有干股的。 洪宝安笑道:“那我就叫你一声鹴华老弟!别说,这么叫还怪亲切的。” 金鹴华问他道:“洪兄最近赚了不少?” 洪宝安听了他的疑问之后敛了笑,心下当即就起了疑。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金鹴华端起酒杯压低了嗓子:“老兄,你给三宝记打过招呼。让他们在今年夏天的时候不要接手令老板的布匹、生丝和原棉。是也不是?” 洪宝安一边儿在心底里暗骂那三宝记的老板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明明他都威逼利诱地让他们闭嘴了,结果对方还能这么没成算地什么都说,让金鹴华知道这个消息。一边儿在心里盘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金鹴华不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令鸥。 “老弟” “老兄,你不要去怪老郑。”老郑就是三宝记的掌柜,叫做宋尚的。 金鹴华道。“那三宝记是我的铺子。老郑就是一个掌柜,这么大的事他哪里能够不来和我讲?” 洪宝安这下子放心多了。既然三宝记已经答应了和他合作,那么作为三宝记老板的金鹴华自然是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令鸥的。 “外面一直盛传的都是老弟的曜日斋研发出来那些往常没有的东西,一赚就是好大的一笔。我竟然不知道老弟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家布行。” 说到这儿,洪宝安也是羡慕嫉妒的。金鹴华做的那些生意,无论是肥皂、碱还是新式的留音机与胭脂水粉,都是独一家的生意。就他那儿有的买,想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怎么能够不让人羡慕。 而且你还一点儿都沾不上。 要用外资压他吧,人家金鹴华的生意本来就是和欧陆上有名的海森堡家族合作了。海外直销权就在海森堡家族和他的合作伙伴手里。 海森堡家族从十五世纪传承至今,那些大家族谁也不会真的为了这一笔买卖和他家里撕破脸皮。而小家族更是不敢伸手了。 要说让官面儿上的人物压他,从他那儿撕下一块肉来吧。人家爸爸是总理,你敢去得罪?更何况现在这位又有了一个当着财政总长的大舅哥儿。 明眼人都看着呢,金铨下野之后,白雄起接位的可能极大。 白雄起年富力强的,至少能在上面干上个几十年。谁会没长眼地为了钱把金铨和白雄起得罪尽了? 况且金鹴华难道就好惹了吗?他现在手里有电话线路和电报线路,还在建造电厂。他要是真的想要难为人的话,简单得很。把你的电话、电报线路或是电路给你掐了,就够你喝一壶的。 “老哥不知道也正常。”金鹴华道。“这家布庄是外祖父生前时送我的礼物。当初外祖父在这边儿为官的时候盘下了一个布庄,就是这家三宝记。这是他的私产,也就送我了。” “不过,洪兄。我今天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儿。这事儿对你十分重要。” 听了这话,洪宝安立刻竖起了耳朵。 第41章 金鹴华呷了一口杯中酒,对洪宝安像是在开玩笑地道:“洪兄,你这手也太黑了。一开始的时候提了半成的价就够令老板受的了。现在又涨了一成半,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听我舅舅讲,令老板已经开始和津门那边的棉花商人联系了。” 洪宝安听了后,心中一惊。他这段时间被赚到的钱迷了眼,的确是有些太过贪心了。这点儿溢价的小钱算什么? 等到他把令鸥搞垮后,才是大把大把地赚钱的时候。 洪宝安心里清楚,金鹴华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一定是有所求的。 就算刚才金鹴华和他说话十分客气,他也不会天真地认为金鹴华是和他一见如故才把那个消息透露给他的。 “贤弟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不如和老哥我说说?老哥没什么本事,但是在沪上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洪宝安笑嘻嘻地问金鹴华。心里却是打好了主意。反正消息自己现在已经知道了,要是金鹴华要求的事情太难的话,他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他心里还在想,这位小金老板还是太年轻。仗着自己的总理父亲,怕是总是认为外面的人全都不敢骗他吧? 金鹴华怎么可能那么天真幼稚? 这次的事情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金鹴华的主要目的就是让洪宝安把市面上面的生丝原棉的价格降下来。现在洪宝安已经信了金鹴华的鬼话,金鹴华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至于那什么所谓的要求,都只不过是添头罢了。 金鹴华笑道:“这事儿对我来说不容易,对您来说却简单。您和洋人的关系,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想把醉春风开到沪上来,租界一家,浦西一家。租界的那家就要麻烦洪老板帮我和巡捕房那边儿走走关系。当然,好处少不了那些警长的。” 洪宝安听了是这样的一件事儿后立刻答应道:“这事儿容易,我帮定你这个忙了!” 第33章 金鹴华道:“那感情好,到时候我让青竹跟着洪老哥你的人去走关系。我打算让他在沪上的醉春风当大管事。” 洪宝安道:“没问题,老弟和我说的这个消息帮了我好大的一个忙!老哥一定要帮你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报答你的恩情。” 洪宝安和金鹴华谈完了事情之后便笑着离去了。金鹴华则是隔着人群给了令鸥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令鸥见了之后知道是事成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一颗心也放到了肚子里面。 当天前来邀请金鹴华跳舞的女孩子都被金鹴华以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的理由拒绝了。那些对金鹴华颇有好感的女孩子在暗地里羡慕嫉妒她们从未见过的白秀珠。而对金鹴华无感的女孩子则是在想,自己以后的未婚夫也要像这样拒绝其他女人的诱惑。当然,还要比金四这个冷冰冰的冰块温柔些才好。 这场舞会没过多久,市面上面的生丝原棉的价格就按慢慢降了下来。令鸥继续买入大量生丝和原棉。而洪宝安也接到令鸥的长子令云从燕省的火车上下来的消息。联系金鹴华说的话,洪宝安心想,这令云怕不是就是去北上谈生意的! 还好他及时地把价格降了下来。洪宝安的这些生丝原棉降下来后的价格与北方的生丝原棉和运费的总额不相上下,考虑到人力成本的问题,令鸥应该是不会想着去北上购买生丝棉花了。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因小失大。 正因如此,洪宝安对金鹴华的事情也格外上心。他本来是想让管家去帮忙的。结果到了最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自己的长子和金鹴华那边儿的青竹管事一起去办金鹴华请他帮忙的那件事。 醉春风修建的中西合璧,恰到好处。不像是那些一味模仿洋人的装修搞得不伦不类,也不是那种旧式的装修让新派人士不喜。加上这里面有着最好的服务和菜肴,独一份儿的定制留声机和定制肥皂。以及他们的客户定级制度也很新奇有趣。这些都给人一种这里十分独特的感觉,加上保密性良好。醉春风不过开了两年就成为了整个北平最受人欢迎的会所。 如今醉春风开到了沪上来,金鹴华早就通过关系买下了两栋房子开始装修。北平的醉春风是由沈宝宁打理的,沪上的醉春风金鹴华打算交给青竹管理。 青竹跟在自己身边儿也有年头了,早就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现在也该让他出去打理外面的产业了。 青竹本来是不愿意的,因为他想报恩,想一直跟着四爷伺候他。但是金鹴华说帮他把生意做好做大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青竹这才应了。 洪宝安的长子洪文宜接下了父亲交代给他的任务。打电话打到金鹴华的庄园后和青竹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到了时间之后,洪文宜在酒店门口看到青竹从车上下来。只见青竹这一日穿了一件淡青色长袍,为人精干。说话之间一点儿口风都不漏,说话做事也是文质彬彬。哪里看得出来这是个小厮出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少爷呢。 青竹和青杨兄弟两人本姓是张,洪文宜也就叫他张管事。他今天凑了个局,邀请了巡捕房里的几个头头和租界里沪上警察局分局的几个领导。 直到了酒桌上他才见识了这张青竹的本事。只见青竹一杯杯酒喝下去面不改色,说话八面玲珑让一桌子的人人鬼鬼全都满意。而且这个金鹴华的小厮长随还会说英语,虽然说口音僵硬不大好听,但是那边儿巡捕房的警长明显是听懂了的。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是说这张青竹有了这等本事怎么还不自立门户?还是说金鹴华到底是在养小厮还是养弟弟?就说这青竹,就不知道比多少纨绔子强了。 有了洪宝安的面子,再加上青竹的玲珑与送上去的白花花的大洋,这些人全都答应一定会给他们帮忙。半个混混流氓都不能去扰乱醉春风的生意。只要有事儿,直接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洪宝安手里的生丝原棉随着时间的流逝全都卖完了,而令鸥那边儿也如洪宝安所愿,买入了大笔的生丝原棉。 可是等到令鸥开始把布织出来后,他的布却无人问津。那些布庄和商行的老板全都摇头拒绝了和他的买卖。不但如此,那些从他这儿进棉花的商人在今年也全都不见踪影。 和令鸥平素关系不错但是却加入了这次针对令鸥的阴谋的人更是连见都不敢去见他一面。只有那么零星几家和令鸥关系极好的商行才收他的货,但这也是杯水车薪。 令鸥急的嘴角上起了好几个水泡,令家的老爷少爷们也被令鸥拘在家里不许他们出去。就这么短短的半个月,令鸥整个人瘦到脱了形,整整瘦了二十多斤。一头打理地整整齐齐的背头如今也有些凌乱。任是谁见了他,都有些不敢认他,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的潦倒出来。 针对令鸥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之前就有聪明人看出了一两分这里面的事情,到了如今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有人给令鸥下了套儿? 联系到那家稀奇地按照欧美那边儿的规制建立、从开业起就吸引投资的股份制纺织企业瑞泰和的兴起,谁人又猜不出这下套的人是谁? 洪宝安看到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和他背后的那些英国佬与美国佬举杯庆祝。嘲笑着愚蠢的令鸥。 而在他们嘴中愚蠢的令鸥此时刚在金鹴华的庄园里面卸掉了脸上的妆。只见他脸上红润光滑,哪里有半个水泡,一点儿苍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第42章 金鹴华亲手给令鸥倒了一杯茶,轻声对他道:“令老板这也太拼了吧?” 为了迷惑洪宝安,令鸥这些天半点儿荤腥不沾,整宿整宿地不睡觉,每天出门都带着他那副苍白憔悴的妆容。这么折腾下去就是个好人也要被折腾病了。 令鸥道:“洪宝安就是一只老狐狸。我不装的像一点,他怎么会相信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不瞒您说,我这两天装病的时候冷眼瞧着,我那宅子里面可是有不少洪宝安塞进来的人。等到这一茬过去了,我就把他们全都辞了。” 至于他们家里那些买进来的丫鬟下人要如何处置,令鸥没有说,金鹴华也不会不知礼数地去问。 金鹴华只是对令鸥道:“你把你的那些布装好了。到时候用我订下的那几列运货火车把那些布运到津门。对外就说宣称那些布是我从南边儿往津门那边儿送的建筑材料。” 令鸥听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向他汇报道:“我已经把要运往津门的布送到了一处只有我知晓的秘密仓库里面了。至于明面上的仓库我也伪装好了。在明面的仓库里装布的箱子中顶上是布,下面装了和一箱布重量相同的东西。这些都是由我的亲信亲手做的,这些人都很可靠。” 令鸥坐在沙发上,虽然笑着,眼神里却是有些冷的。只听他继续道:“四爷放心,就算我的这些亲信不可靠也没关系。他们现在全都在我的别院里面住着,由一位哑仆给他们每日造饭。等到此事事了之后,我会给他们足够的大洋做补偿。消息不会露出去一星半点儿。” 金鹴华听了之后笑了,令鸥就算是再表现的如同一个儒雅君子,骨子里面也是有狠劲儿的。要不然在这群狼环伺的商场里,他是怎么守下自己的家业的呢? 他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笑道:“为我们未来的成功,干杯。” 令鸥的布通过金鹴华的列车暗度陈仓,一车车地运到津门。而令家仓库里面的布匹好像也是丝毫未少的样子,并没有让那些被塞到令家的探子们发现到不对。 外面渐渐有了有了令鸥急病了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包括汇丰和花旗等英资美资的银行开始上门催债,让令鸥把贷款还给银行。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人都知道令鸥他的钱全都投到了生丝和原棉的市场里面。现在他的布和生丝棉花没有布庄商行和纺织厂收,东西卖不出去本钱就回不来。本回不来,令鸥哪里有流动资金还给这些银行?令家是有钱,但是一有钱就置了产,现在手头哪里有那么多的钞票大洋? 据说在百乐门里的舞女夜莺儿都和令家的三公子分了手,投到了一个盐商的怀抱里。更是给这场残酷的商战添上了一些旖旎的红粉传说。 还好令家自己的布庄还能卖布。令家的布庄在江南的名声很响,老百姓都认他们家的字号,因此还能卖上一些布。可是这生意回钱太慢,可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也解不了令鸥的燃眉之急。 就在众人以为令家这回是要伤筋动骨、元气大伤的时候,洪宝安终于彻底地把自己的野心展露在了众人之前。 一家家江南的布庄改头换面,挂上了瑞泰和的牌子。这些布庄全都隶属于瑞泰和纺织公司,是这家公司的门面。 这些瑞泰和公司的店面专门卖洋布,那些洋布又细又软,关键是还比市价便宜。 第34章 老百姓们哪里知道他们只见的种种争斗?哪里又分得清什么国货洋货?一年到头在田间垄头刨食儿,在工厂市井挣一口饭。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也攒不下几块大洋。如今有了这么便宜的布,大家还不是抢着去买。 洪宝安来了这么一下子,令家最后的一条出路——他们家的布庄,也彻底赚不了钱了。这时候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洪宝安哪里只是在搞令鸥?他是要彻底把令鸥给搞废了。 踏着令鸥的白骨,登上江南纺织业的王座。 洪宝安一时之间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他的瑞泰和此时股价疯涨,布庄里面的洋布也风靡一时。令鸥的布匹生意被洪宝安抢走了大半,洪宝安的洋布迅速抢占了江南布匹市场。而洪宝安也成了这段时间里上海滩这个功利场里面最耀眼的名字。 金鹴华十分谨慎地把手里瑞泰和的股票全部卖掉。现在瑞泰和的股票每天都在涨,人人都看好,几乎已经到达了一股难求的程度。金鹴华的股票很快就全都卖了出去。虽然说这家外资色彩浓厚的纺织企业的股票一开始就不便宜,但是因为现在疯涨的态势金鹴华在一买一卖之中还是大赚了一笔。 这只是他剪的第一次羊毛。 洪宝安的瑞泰和生意红火了两三个月,布庄这边儿基本上就是在赔本赚吆喝。但是公司股票飞涨带来的利润和即将占领整个江南纺织业市场带来的预期收益让洪宝安和他背后的那些外国资本家与洋行大班都十分满意。 外资银行逼迫令鸥还钱的姿态越来越高,态度越来越不好。看向令鸥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垃圾。甚至令家的钱庄都遭到了严重的挤兑潮,有许多储户站在令家的宝和钱庄外面要求令鸥快点儿把他们的钱全都还回来。 好像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面,令鸥就已经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大老板变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洪宝安这天正在小花园里面给自己喜爱的十八学士剪枝,突然间自家的管家小跑进了花园,口中道:“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什么叫做老爷不好了?管家都在洪家做了多少年,怎么还不知道他的忌讳?这么大咧咧地喊着不吉利的话? 洪宝安最近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听到了管家说了不吉利的话后只是皱了皱眉头。 这要是往常,洪宝安听到了这样的话,一定是要惩罚管家的。最少也要骂他两句。但现在他的心情十分不错,因此只是皱了皱眉就抬抬手放了过去,然后开口问管家道:“怎么了?” 管家也顾不上行礼和那些有的没的了,他立刻回到:“老爷!今天几家银行的老板突然传了信来,今天早上,令鸥他突然之间把债全都还上了。而且令家的布庄今天也降了价!令鸥他现在根本不像传说中那般病恹恹的,反而很精神,只是瘦了许多,气色也很好。今天早上令鸥甚至一口气巡视了十家店铺。” 洪宝安一时之间心思百转。令鸥这是怎么了?是得到了贵人相助,还是决定破罐破摔?总不可能是他看穿了他们的圈套吧? 此时已经到了一年一度收获生丝和原棉的季节了,现在可不能出差错。他能不能够坐到纺织业之首的宝座就在于他今年能不能够把令鸥给彻底打下去,然后购入大量生丝和原棉,从而获得定价权。要是做不到,他的最终目的就落空了。他一定要查清楚,令鸥他到底是怎么了。 洪宝安还没有查清楚令鸥转变的原因,令鸥就已经开始了他的最后一战。 金鹴华那边儿一把所有的布运到津门投入生产后就给他付了第一笔货款。一笔一笔的货款逐渐被送到他的手中。等到货款全被送到他的手里的时候,今年棉花和生丝开始收获,洪宝安的洋布也卖了许久。 而与这两件事情相伴而来的就是,他令鸥翻身的机会也到了。 也不愧他战战兢兢地演了这么久的戏,遭了这么多的罪。受了洪宝安这么大的欺辱和逼迫。 洪宝安如此狼子野心,恶毒绝情。也到了他令鸥还几分颜色回去的时候了。 第43章 洪宝安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要成真。 现在洪宝安基本上可以确定,令鸥的种种举动不是在破罐子破摔。 不管令鸥是有贵人相助,还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计划,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令鸥居然有足够的银洋把银行的欠款还上。除此之外,他还能够有钱去收购大量的生丝原棉。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把令鸥彻底打垮,把他搞到破产的程度。在令鸥破产之后,遍观整个南方纺织业,也就只有他洪宝安的瑞泰和有资本吃下那么多的生丝和棉花,兵不血刃地就夺走了原属于令鸥的原棉生丝定价权。 结果现在令鸥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有钱去购入大量生丝原棉? 最糟糕的事情是,令鸥竟然越过了那些和他们这些老板对接的庄头和里长,直接到田间垄头去找那些丝农和棉农谈生意。告诉他们只要把生丝棉花卖给他,他的纺织厂里面就给这些丝农棉农提供工作。每个月的工资都有好几块大洋,还包一顿午饭。 丝农和棉农听到了有这样的好事,纷纷把生丝棉花全都卖给了令鸥。而洪宝安却没有纺织厂经营,根本提不出这样的条件给那些农民。面对着长远的利益,就算洪宝安把自己收购生丝和棉花的价格抬了又抬,那些老百姓还是投入了令鸥的怀抱。 洪宝安在焦灼的同时也很惊讶,令鸥居然还在继续买入生丝和棉花。 现在前有洋布抢占了江南市场,后有那些商行和布庄全都不收令鸥的货。令鸥居然还收那么多的生丝原棉。他不怕他的布全都压到手里吗?他的钱是哪儿来的?他哪里来的底气? 令鸥根本就不怕。 他纺出来的布全都卖给了金鹴华的被服厂,如今本钱已经收回来了。他拿着这些钱去保卫自己的定价权根本不亏。 而且他现在丝毫不怕洪宝安和他背后的那些外国资本家会和他恶意竞价。因为现在,金鹴华也参与到了这场定价权的争夺之中。 令鸥是这场争夺战中站在明面上的人,而那站在暗处的人就是金鹴华。这场关于定价权的争夺战金鹴华和令鸥各自投入了一半的资金,而且金鹴华还会随着后续的状况决定是否追加投资。 金鹴华的资本到底有多厚、关系有多硬、能力有多强、心机有多深,这些天令鸥是彻底见识到了。金鹴华参与进来的确是会分薄自己的利益与权柄。但却为他的成功上了一道加强保险。也给了他与洋人斗争的底气。 要知道,金鹴华和外国的大财阀家里的生意可是藕断丝连,牵扯不清的。 洪宝安和那些欧美商人纯粹的利益关系难道能比得上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利益与感情的双重牵绊? 就算说洪宝安他比得上,又有谁会信呢? 洪宝安查了很久,也查不到令鸥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令鸥却很快地就把整个江南近六成的生丝棉花都收到了自己的库房之中。 然后他的布也降了价,虽然没有洋布那么便宜,却也比往常的价格良心了许多。在这之后,便有一些令家的老顾客在感情的影响之下回流。 就在这时,凤阳先生在九州报上发布了他新写的长篇小说《寒霜》的前三章。 凤阳文笔素来讽刺辛辣,但他一直以来在报纸杂志上面刊登的都是散文与杂文。最有名是他的《灰暗》和《晴空之下》。但是小说,尤其还是连载的长篇小说,这还是头一回。 正是因为这个头一回,一下子就引发了一场浪潮。青年进步学生大多都订阅了九州报前去观看凤阳的第一本小说。但在看完了之后,心情却变得异常的沉重。 凤阳开篇便写了外资甚至民营的纺纱厂压榨工人的现状。然后写了那些纺纱厂里的姑娘们已经到了骨瘦如柴的状况还在拼命工作,只是为了挣一口饭吃。更是着重点了一点外国的黑心资本家眼睛中只有钱没有良心,是拿着华夏人的血肉换成了他们黄澄澄的金子。 凤阳的文章鞭辟入里,字字见血。又感染人心,开启民智。一字一句都让人感同身受。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有洛阳纸贵的态势,一时之间风靡沪上。 那些大户人家在前不久还以买了摩登的洋布为荣,自以为时尚。现在却是恨不得把那些洋布做成的衣服全都扔了。大家都自诩为爱国人士,哪里能够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这篇传颂极广的文章的影响力很快就牵连到了瑞泰和身上。现在买布换季的旺季已经过去了,在淡季里面经常买布的都是手中有余钱的人。而这些人大多都是识字的,也有许多体面的朋友。 这样的人哪里能够愿意被人家说成是不爱国的? 瑞泰和卖洋布本来就不赚钱,是在赔本赚吆喝来抢占市场。但是如今来了这么一出,瑞泰和竟然是入不敷出了起来。 毕竟瑞泰和当初卖洋布时打出的口号就是:“物美价廉,来自欧陆。摩登时尚,布匹精美。”用这样的口号来吸引顾客,传单广告发的到处都是。因此他们家就是卖洋布的这个观念早就深入人心。之前吃了摩登的红利,现在出现了危局瑞泰和自然也是首当其冲。 第35章 伴随着令鸥的东山再起与瑞泰和的惨淡生意,瑞泰和纺织公司的股票价格也一落千丈。大家纷纷抛售手中的股票,生怕砸在手里变成废纸。 但是就算他们紧着卖掉手里的股票,还是有许多人因为买了瑞泰和的股票赔的血本无归,最后甚至还有因为破产而跳楼的。 洪宝安恨死了这个写小说的凤阳,却根本查不到凤阳是谁。 金鹴华平素来往的那些文人,都是有一身文人清介风骨的。这些人哪里会为了五斗米折腰?而当洪宝安去九州报报社质问凤阳到底是谁的时候,肖池白无赖地告诉洪宝安凤阳的文章是在北平的九州报报社发表的,他不知情。而在北平的九州报报社里面坐镇的却是肖老。 洪宝安要是因为这点儿事去质问肖老,他就能被吐沫星子给喷死。而且现在沪上的市长就是肖老的弟子,要是洪宝安得罪了肖老,这沪上还能有他的容身之地? 令鸥的信用和人缘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之前还是门可罗雀的令家一下子又变得门庭若市了起来。但是令鸥却始终是淡淡的,任是谁都看不出来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经过这一番,令鸥也算是尝遍了世情冷暖,历经了风霜雪雨。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深沉了起来。令鸥深知此时尚且不是得意之时。秋后的蚂蚱说不定也能绝地反击。不到最后一刻,便没到他高兴的时候。 沪上这两天传着一条流言,说洪公馆这两天晚间抬出来过遍体鳞伤的仆役出来过。据说都是洪宝安泄愤失手打伤的。 金鹴华好奇地问令鸥:“那条流言是真的吗?就是说洪宝安的那条?” 令鸥笑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倒有可能是真的。早年间洪宝安开火柴厂和食品厂的时候,他们家的厂子里面工人每天工作都超过十个小时,监工也肆意打骂工人。我家的一个长随就在他家的食品厂里面做过,他向我描述的场景可谓是苦不堪言。” 要是令鸥在之前的时候的时候和金鹴华说洪宝安的坏话,金鹴华还不一定会相信。但是现在洪宝安在与令鸥商战的过程中节节败退,令鸥讲出的洪宝安的恶劣行径可信程度就大了很多。 毕竟现在金鹴华与令鸥两人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令鸥也不需要通过贬低洪宝安的方式来寻得金鹴华的支持。 想到洪宝安那笑眯眯的样子,金鹴华还真的想象不到洪宝安居然是一个黑心资本家。 但是一想到洪宝安能够和窥伺华夏的洋人合作来抢占华夏市场,帮着那些外国人挤垮中国的本土产业。他就不再那么怀疑了。想来令鸥说的,十有都是真的。 金鹴华听了后轻笑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吸取洪老板的教训。我们的工厂里,绝对不能出现苛待工人的事情。” 令鸥听了后笑道:“正是如此,令某人定会善待工人。说到做到,绝无半点虚言。” 第44章 在《寒霜》出版引起各界浪潮之后,令鸥以及其他民营布庄老板的生意全都比之前好了不止一筹。而与他们的生意兴隆相随的,便是瑞泰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糟糕。 作为瑞泰和的老板,洪宝安近来的脾气愈发暴躁易怒。为了弥补自己在纺织业里的损失,他其他的工厂里的工人每天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工人们也是怨声载道。 但让洪宝安最愤怒的事情是,那些原来鼎力支持他的洋人们现在居然换了一副嘴脸,要他来赔偿他们的损失。 洪宝安心底愤怒,却无计可施。他不能和这些洋人撕破脸皮,便只能费尽力气把这些洋人哄住。洪宝安告诉这些洋人,既然大家已经投进去了那么多的钱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又说他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赔偿,就是把他给逼死也拿不出钱来还给他们。既然如此,大家不如最后再拼一回。 这些洋人听了他的话之后都应了,但是过了几天之后,他们之中居然有一大半又和洪宝安翻脸了。 他们翻脸的那一天,令鸥名下半数的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一夕之间全都换了面孔,牌匾也全都换上了曜日斋这块金字招牌。 洪宝安见到这个场景,心里都在吐血。原来在背后算计他的居然是金鹴华这个公子哥儿!他和令鸥这是唱了好一场大戏!除了金鹴华,洋人的反复无常也让洪宝安头大。不是说好了最后再拼一回的吗?怎么又翻脸了? 殊不知那些洋人见到金鹴华占了令鸥的五成家产之后,便开始怀疑令鸥和洪宝安的商战背后是不是有着海森堡家族的影子。要知道这两年海森堡家族和金鹴华的合作日益密切,亲如一家。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是海森堡家族的话 他们可是知道与金鹴华合作的便是海森堡家族当代家主和未来的继承人,而且金鹴华也是华夏总理之子,未婚妻的哥哥还是财政总长。要是他们还在商战中占据优势的话,对方的身份也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但是现在已经一败涂地、血本无归了,还在这里守着把对方得罪了,可不是明智的商人的选择。 这也是金鹴华当初为何非要拉着威廉一起做肥皂和碱以及其他的垄断生意,给海森堡家族独家授权让他们轻松赚钱的原因。他愿意与海森堡家族合作,一来是因为他和威廉的情谊;二来是因为他一个华夏人突然进入欧美市场肯定不会特别顺利,有了海森堡家领路,能让他的生意容易很多;三来是海森堡家族在欧陆的资源可以为他提供许多便利;四来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了。 看看吧,现在这些英国佬和美国佬不就以为自己和海森堡家族一起拿着令鸥做傀儡和他们打擂台吗? 金鹴华扯着虎皮做大旗,不知少了多少麻烦。 洪宝安一夕之间享受到了令鸥之前遭受过的所有待遇。冷眼、嘲讽、落井下石,种种刁难责备全都来了。洪宝安的生意大受打击,他的心里恨毒了金鹴华和令鸥。但是却毫无办法。 屋漏偏逢连夜雨,洪宝安面临的不仅仅只是是纺织生意的惨淡,他的其他工厂也出现了种种纰漏。 自从洪宝安宅子里面的那两个被他打得将近要死了的丫鬟小厮被抬去了医院后,他的名声糟糕也到了极点。这样对待仆人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就算是问几岁的小童或十的老翁老太把仆人打进了医院的主家是不是好人,她也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当然不是。 然洪宝安却很不解。至于吗?那两个人不过是他买来的奴婢。死生都在他手里,打骂又怎么了?毕竟人又没死。就算人死了又能怎样?官不究民不举的,算什么严重事情? 洪宝安没放在心上,他正烦心着那些向他讨要投资的洋人呢。但是让洪宝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流言传得越来越烈,最后竟然导致他工厂里的工人们居然开始示威游行,打着抵制黑心资本家的名号开始罢工。 他这边儿工厂一罢工,那边儿与他合作的商户那里的货物供应也就断了。他们这一断货,其他的同行们立刻抢占了洪宝安的市场。而更糟糕的是,那些和洪宝安已经签订完订单合同的商人们天天过来催货。 他们的意思非常明显,你洪宝安交不出来货,就快点儿把他们已经交付的订金和违约金全都赔给他们。 但是洪宝安现在哪里有钱? 洪宝安在之前与令鸥的商战之中已经把自己的大半家当全都砸了进去。如今洪宝安在商战失败之后又遇到了工人罢工,彻底是赔了一个血本无归。 不过这也是因果循环,自有定数。洪宝安对江南纺织市场虎视眈眈,他在进攻之前就应该提前做好成功与失败的两手准备。而当他和那些野心勃勃的外国资本家合作、黑心地吸那些最贫苦的工人的血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万事皆有果报。 金鹴华趁机剪了最后一次羊毛。他通过沪上的市长的路子用十分低廉的价格把洪宝安的那些因破产而拍卖的优质工厂全都拿到了自己手里。 这些厂子与铺子在换了新东家之后,原来的工人伙计们都有些人心惶惶。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要面对新东家的。 新东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挑事儿的、刺头儿还有那些不好好干活偷奸耍滑的全都开了。所有的工厂和铺子的管事都是新东家派来的人。 在给了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后,新东家拿出了甜枣。 比之前的工厂每个月多一到两块大洋的工资,每天工作不超过8~9个小时,统一发放的工作制服,做得好的还能够得到奖金种种政策都让这些工人心中充满了希望。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一个月还能攒下几个钱。到了年尾,也能够过个好年。 再加上新东家雷厉风行地把原来的那些“风云人物”开除的举动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慑,这些工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但是心中却很有干劲。 新的东家的确做到了自己的承诺。从来都不拖延下班时间,工作制服也都发了下来。这些举动让这些工人伙计们对那笔还算丰厚的工钱有了期待和信心。 第36章 到了月末的时候,那些身上带着煞气让他们见了就害怕但实际上一次都没打骂过他们的管事们拿着一本本册子出来。而那些管事们的身边儿便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他戴着玳瑁眼睛,留着八字胡,手上拿着一个算盘子。显然是一位账房先生。 站在账房先生身旁的管事打开了一个小木头箱子,箱子里面装着白花花的大洋。这些工人们见了白花花的大洋之后直接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之前给许诺的那些甜枣,居然全都是真的? 要知道向来是资本家给劳苦大众画大饼。但是兑现的人却是很少。今天居然有立刻就兑现的架势,真是稀奇少有。 账房先生一扒拉算盘,喊了第一个名字:“田桂兰,十块大洋。” 等到大家全都把工钱领了,往家里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缓过劲儿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拿到了这么多沉甸甸的银洋。 掐了掐大腿,发觉真的很疼!这些都是真的,他们真的拿到了一大笔工钱! 这些工人第一次拿到比全都拿着自己手中的银洋走进了商行。单身的男女给自己扯了一小块布准备做一件新衣。成家的则是去市集上买了一小角肉改善伙食或是买了一小包雪花一样的糖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甜嘴。 他们所求就是这般简单,只是吃饱穿暖,养活一家老小,能够安稳地活下去。金鹴华盘下了洪宝安的厂子,剔除了那些害虫之后给了这些老老实实的人一条活路,他们的眼睛中就已经闪现出了一丝微藐的希望了。 洪宝安的家产被沪上市政府拍卖,用来支付他欠下那些合作方的订金和违约金。他的沪上繁华梦也算是彻底梦碎,便收拾了身边的财物前往贵州老家。至少云贵老家里还有良田在,不愁生计过活。 “但这对于洪宝安而言,才是最难以忍受的。”金鹴华对青竹道。“他野心勃勃想要垄断江南纺织业,甚至与虎谋皮。他压榨工人、以次充好,为人狠辣赚了不少黑心钱。像他这样的人最享受繁华和追捧。现在却被逼回了贵州老家,从此只有田间垄头之中如同鸡毛蒜皮般的小事缠身,定是会万分郁郁。” 青竹笑着奉承:“所以还是咱们四爷妙算神机,决胜千里。” 金鹴华撑着头道:“你莫要这么夸我,我又不是什么神人,总会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你看,像洪宝安那样的人,我也不是不想惩治他。但是他还是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底牌安安稳稳地回到贵州老家。或许你想说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惩罚,失去了家业。但是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呢?他们的人命难道轻贱吗?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们讨一份正义公道。” 第45章 青竹看出来了他的心情并没有他人想象的那般春风得意。便乖觉地转了话头,不再和金鹴华继续说洪宝安和令鸥的事情。 他心思转了转,想到了一件本来就要禀告的事。想来自家四爷听了是会高兴的。 青竹在心里思量好了之后便开口笑道:“四爷,海森堡先生今早发了电报过来。他说北平那边儿的生意他都忙完了,整个人都闲了下来。他也听说到了四爷在这次商战之中大获全胜的消息。想来您也有空,加上他对您之前电话里面说的生意很是好奇,因此便想着前来沪上与您面谈。” “海森堡先生还问您,用不用让他把白小姐带过来。现在正是贝满女中放暑假的时候,他把带白小姐来沪上旅行,您和白小姐就能相见了。” 金鹴华听了青竹的话后眼睛一亮,心情也明媚了许多。 他这些日子忙着生意上面的事情,秀珠也在跟着先生补习功课,准备考取震旦公学。两个人都很忙,但是书信却时一直都没断过的。秀珠总是对他说自己过得很好,金柯西也很可爱,她看了就开怀。但是自己没有见到秀珠,还是不放心的。 听了青竹的话后,他也觉得威廉的主意相当不错。想了想,他拿起了话筒,给白秀珠打了电话过去。 白公馆的电话响了,管家听到后立刻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客气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金鹴华听到是管家接的电话,道:“管家好,我是金鹴华。请您把秀珠叫来,我要和她讲电话。” 管家对着话筒道:“四爷,您稍等一会。我这就去叫小姐。” 金鹴华笑道:“去吧,麻烦管家了。” 管家立刻去了,他心里清楚金鹴华对他这样小小的一个管家这么客气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心里也因此十分欣慰。 姑爷心里面有小姐,这是顶顶好的一件事。白管家在白家的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在白家做了,到现在已经在白家将近做了一辈子。白雄起和白秀珠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看到他们过得好,白管家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的。 白秀珠此时正坐在在卧室里的写字台前写家庭教师老师给她布置的英文和数学作业。她之前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天真烂漫,对功课也不大上心。但是现在她为了能够和金鹴华在一起打算考沪上的大学,便开始上心了起来。而且她的骄傲让她必须做到最好。 凭借家室,白秀珠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但是以白秀珠的骄傲,她绝不会让人去说她与金鹴华不够般配。她要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震旦公学,让所有人都没办法说她与四哥的闲言碎语。 而且,她也却是想要帮他的。但能够帮得上他的人都是要有真才实学的。所以她要继续努力。 白秀珠想要和金鹴华一起并肩同看众山小,而不是当一朵被他养在温室之中的娇花。 一想到金鹴华,白秀珠心里就又充满了动力。她拿起笔继续和那些英文字母与数学符号死磕。 被白秀珠养的胖胖的金柯西窝在她脚边儿的软垫上睡觉。白秀珠写完了一道翻译题后听到了敲门声,便放下笔道:“进来。” 管家推开门走进来,对白秀珠笑道:“小姐,金四爷打电话来。要和你讲话。” 白秀珠听了之后眉眼弯弯,她和白管家道谢后便提着裙角便往楼下跑。管家看着如同风一般消失在他眼前的大小姐,不由失笑。 大小姐真的很喜欢金四爷呢。 白秀珠到了楼下,拿起被白管家放在桌上的话筒笑道:“四哥!” 金鹴华在听到小姑娘活力满满的声音后安心了许多,他道:“秀珠,四哥想你了。” 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让白秀珠耳朵有些酥麻。白秀珠也小小声道:“我也想你。” 金鹴华故意逗她:“秀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白秀珠听到金鹴华的话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我也想你。” 金鹴华听到了她那虽然有些羞怯但还是提高了一点儿的声音,想要逗弄她的心思越来越重,于是他继续道:“我真的没听清。秀珠妹妹,你说了什么?” 白秀珠听着金鹴华那低沉中带着些愉悦的声音,灵光一闪,她有些恼羞成怒地道:“四哥!” 金鹴华听了,便知道自己把小姑娘逗得炸毛了。立刻温声哄他:“这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想多听你说几遍想我才骗了你的。四哥和你说对不起。” 这话一说,电话那边儿的白秀珠感觉自己头上都好像是在冒着热气儿一般。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然后道:“那我就原谅四哥啦。” 金鹴华开了玩笑后开口说起了正事儿:“威廉海森堡给我发了一个电报。他说他要来沪上和我谈生意。问我用不用带你来沪上旅行。我想着你现在也放假了,因此打电话过来,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来沪上?” 金鹴华那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在她耳边盘旋,那一句四哥想你了让白秀珠压在心底的相思之情彻底泛滥。她拿着话筒向他笑道:“我带着金柯西一起去沪上看你!我也好想你呀四哥!” 金鹴华笑道:“你和威廉一起来,也能让白总长放心你的安全。我一会儿就去给威廉打电话,告诉他让他帮我把你送过来。” 白秀珠道:“那可真是麻烦海森堡先生了。” 金鹴华坐在沙发上道:“他可不会觉得麻烦,像我们秀珠妹妹这样的丽人,便是见了就会让人欢喜的。” 白秀珠觉得他好像是有些醋了,但是又不确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自恋了。白秀珠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便问道:“四哥,你莫不是醋了?” 金鹴华在那边儿笑了出来,大大方方地承认:“自然是有一点的。毕竟我还没有和秀珠妹妹一起旅行过。” 白秀珠好笑的同时又很窝心。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的吃醋呢?这不仅能够证明自己的魅力,也能证明自己喜欢的人也十分喜欢自己。 两个人又唠了一会儿,金鹴华看了看时间,然后对白秀珠道:“秀珠,今天我们就聊到这人吧。我今天晚上还要去参加一场宴会。” 这场宴会是令鸥的庆功会,也是金鹴华成为江南纺织业无冕之王的加冕会。 第37章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只有金鹴华自己觉得这纯粹是令鸥的庆功会,他只是去捧场的。 白秀珠听到他的话后之后对他笑道:“四哥去吧,好好准备一下。记得少喝一点酒,早点睡觉。” “等我去沪上的时候,给你带稻香村里老师傅做的豌豆黄。我记得你比较喜欢吃这个。” 金鹴华听她把话说完后就挂了电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秀珠妹妹的喜欢,果然纯粹而热烈。他记得他并未和白秀珠说过自己喜欢吃豌豆黄,不过是那天出去玩的时候多吃了两口,她就记在了心上。 这般用心,着实是让人心尖滚烫。 晚上这场宴会,令鸥特意把举办地点定在了当初宁锡林为女儿举办生日宴会的游轮上。 当初金鹴华和他相遇就是在这条游轮之上。要是没有当初的那场相遇,没有金鹴华的种种指点,他令鸥现在的结局说不定要比洪宝安还要凄惨。因此这条游轮也颇让他感慨万千。 一想到要举办宴会,他就立刻派人打听了这条游轮的名字。然后把它包了下来举办庆功宴会。邀请了各界名流前来参加,庆祝自己的成功。 金鹴华今天参加晚宴时,穿了一件墨蓝色的缎面长袍。长袍的肩头是哑光沙金色丝线织出来的团花纹。玳瑁制成的衣扣雕成莲纹,和肩头绣纹一样的颜色的怀表链被别再扣子上面。十分雅致。 金鹴华平素就是这幅长袍马褂的打扮,并不经常穿西装。长袍宽松舒服,虽不如西装简便干练,但却更得金鹴华的心。 等到金鹴华到了游轮上之后,才发现今天来的人还真的不少。除了和金鹴华合作过、他认识的那些商人外,还有许多眼生的面孔。 肖池白今天没来,金鹴华便走到了其他的熟人的身边。他扫了两眼,便见到穿了一身赭色长袍的荣远行,走了过去问道:“今天不是令鸥的庆功宴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第46章 荣远行笑着对他打趣道:“你不会真的不晓得吧?这里面可是有半数的人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金鹴华有些讶异,这不是令鸥的庆功会吗?虽然这也是一场向众人暗示他金鹴华掌握了大半的江南生丝定价权的宴会。可是他可没把自己放到主角的位置上面。 金鹴华虽然讶异,但他养气功夫好。心中的疑惑半点儿也没露到脸上。荣远行竟然就这么被他唬住了,半点儿也没发现他的讶异。 荣远行知道金鹴华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心机谋算、能力手腕都是上上。但是金鹴华平时为人冷肃,又很年轻。还是总理的公子,只有旁人捧着他,没有他捧着别人的。因着这几点,荣远行还真的以为金鹴华不晓得这些人的用意,竟是拉着他小声叮嘱了起来。 “你看那边儿那个穿宝蓝色马褂的,那是云记的老板。他们家是做纺织厂的。他来,是盯上了你那被服厂的原料供应。” “还有那个穿棕色西装的。”荣远行看到金鹴华的视线已经转向了他指的那个方向,满意地点头道:“对,就是他。他家里姓楚,他们家想把自家的货物放到你的百货商场里面卖。楚家是做家化的。” “那些洋人呢?我记着我和他们没有交情。当初他们还和令鸥讨过账,与令鸥不但没有情分,还有仇恨在。他们怎么还来了?”金鹴华皱着眉问令鸥。 荣远行道:“唉,你还说呢。他们不也是在盯着你?” “我?”金鹴华有些疑惑。 “商人嘛,没个厚脸皮怎么赚到钱?你和海森堡先生的关系,他们也是好奇的。” 金鹴华听到令鸥说出了威廉的名字,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要是这样他也可以理解。 毕竟海森堡家族在西方世界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他们想要摸清楚自己与威廉的关系也很正常。 金鹴华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因这次凭借着电报收集的信息在商战中取胜而起来的一个念头。便对荣远行开口道:“我听说荣老板祖上是做镖局的,祖上还出过一位八省总镖头。现在我有一门生意,不知道荣老板有没有意愿参与进来?” 金鹴华的生意向来赚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且就算他的生意不赚钱,也有的是人想要与他合作。 要是得了这位金四爷的心意,不就能搭上京中的金总理与白总长?这样的好事,谁会去拒绝? 赔了也不过是几万银洋,而且赚的可能性更高。要是算上隐性的附加利益,这就是一笔百赚不赔的生意。 荣远行听到金鹴华的邀请后,笑眯了眼。登时就应了他的邀请。果然啊,做好人好事是不会吃亏的。荣远行揣着手在心底里想。 想当初金鹴华初至沪上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便是荣远行对他伸出了援手。 金鹴华虽然在官面儿上有人,但是他却是半点儿都没有和青帮、洪帮那些道上混的人相处的经验。还是荣远行喜欢金鹴华为人清正,帮了金鹴华不少的忙。那时还有人在那里冷嘲热讽来着。结果看看现在,金鹴华要和他合作,这不就是极大的一个回报? 金鹴华和荣远行两人聊得兴起,正要去那边儿端过来些冷食的时候便听到了一个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道:“两位聊得真是热火朝天,气氛融洽!” 金鹴华的记忆力极好,虽然他只听过一次这个声音,但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是宁锡林的声音。 他一回头,果然看见了宁锡林过来。只见宁锡林今日穿了一件银白色的唐装,梳着背头。他不像是一个大商人,反而倒是像一个学者。唯有眼中泛着的那一抹精锐光芒,让人知道这人是一个厉害角色。 “宁老板。”金鹴华对宁锡林道。 荣远行也笑了,他逗趣儿道:“去年的时候咱们就是在这条船上,为令爱庆祝生辰!如今又在这条船上重逢,庆祝令老板和金先生在商业上的成功。当真是有缘极了!” 宁锡林似笑非笑,他看了一眼金鹴华,然后笑道:“可不是凑巧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金老板还谈了一些商业上面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我越发觉得金老板说的很对。一想到当初的对话,我便觉得受益匪浅。” 荣远行听了宁锡林的话后笑道:“能得到您这样在商海里沉浮了一辈子的大商人的赞誉,便足以看得出来金老弟的才华斐然与在商业上的杰出眼光了!” 荣远行这一句话便奉承了金鹴华与宁锡林两个人。人家都说沪上的荣老板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臭的说成香的。只要荣远行他想,他与谁的关系都能亲如一家。看来这个说法果然没错。 金鹴华听完了宁锡林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道:“鹴华年少,哪里能够给得了宁先生这样的老前辈什么深刻的见解?不过是宁先生深明大义,通晓世情罢了。” 宁锡林听了金鹴华的言外之意。知道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暗示,眼中闪了闪。 荣远行还没有听出来眼前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也没听懂他们打得哑语。但是金鹴华和宁锡林两人对彼此言语之间的意思已经是心知肚明。 和聪明人讲话,的确是不费半分力气。 宁锡林笑了出来:“来日一起喝茶!” 金鹴华对宁锡林道:“我那儿有珍藏的顾渚紫笋。千金难得,是旁人送与父亲的。” 宁锡林闻弦歌而知雅意:“总理的好茶,我总是要尝尝的。他日我便带着一台好茶具,找金老板一起喝茶。” 致辞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众人听到音乐声响起也都不再说话。 令鸥踏上了当日宁锡林给女儿淑君念祝词的台子上面。他对着扩音器很动情地讲了一下自己在这段时间的里的辛酸与心路历程。然后他回望了一下过去、展望了一下未来,说完了这些之后令鸥十分郑重地对金鹴华表示感谢。到最后,他笑着请金鹴华上去讲话。 金鹴华对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然后才走到了台前。他笑道:“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场面话,令老板是我尊敬的长辈,他举办的宴会也甚和我心。朋酒之会,只愿诸君尽兴而来,尽兴而归!” 众人都给面子地鼓了掌,令鸥听金鹴华的话也听得舒坦。 谁都知道是因为金鹴华帮了他令鸥,他令鸥才能从泥潭中出来的。但是金鹴华此时的一句“令老板是我尊敬的长辈”,便是让令鸥里子和面子全都有了。 金鹴华说完话刚从那台子上面下来,便有许多人围了过来。很快一个以金鹴华为核心的交际圈就初见雏形。 这些商人都很热情。不热情也不行。他们都是来向金鹴华寻求合作的,不积极主动点儿怎么行?难道是要等着人家来找自己吗?那怎么可能呢?金鹴华的生意多大,他们的生意多大?为人也该有些自知之明的。 要是因为别人比自己热情积极,才被别人抢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那才叫做得不偿失。 金鹴华虽然对这种被人围着奉承的场景不大感冒,但也还算适应良好。 第38章 <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的玄觉禅师说过:“安耐毁誉,八风不动。”外祖父当年便教导自己一定要把这八个字记在心中。让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种种沉浮都不能动摇自己的心性,影响自己的决定。 因此他们的这点儿奉承话根本就不能对金鹴华的判断产生任何影响。不过这些人里面的确也有值得合作的伙伴。金鹴华今天心情不错,便对那些他比较看好的人放松了口风。 这些心愿得偿的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而金鹴华却不多说话。他松了口风不代表生意就谈了下来。到底如何,还要看这些人手底下的真章才成。 第47章 酒泛金英丽,诗通玉律清。何言辞物累,方系万人情。 歌舞宴会,从来不是单纯的吃喝玩乐、呼朋引伴或是觥筹交错、起座喧哗。在一场宴会上,最重要的还当是在宴会上面寻求合作,拉近关系以及结识人脉。 今天宴会上的众人也大多如此,但是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达成目的,此时宴会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时间总是这个世界上流逝最快的东西。歌舞繁华,终有停止之刻;笙歌院落,也有休息之时。 夜色渐晚,夜风渐凉。无论是那些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意愿、尽兴而归的,还是那些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心中不平的,都也只能离开。面上还要保留着足够得体的笑意,不去堕主人家的面子,平白得罪了人去。 月半中天,金鹴华一到家里便去洗漱。在洗完澡后刚刚要坐在飘窗前的蒲团上自己手谈。墨色棋子刚落到天元处,就听到电话铃响起的声音。 青竹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道了句您好,客套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电话对面的人道:“我是白雄起,麻烦你,去叫你们四爷过来接电话。” 青竹不敢怠慢,立刻去叫金鹴华。金鹴华听到有他的电话,便把手中的墨玉棋子随手放到手边的青玉棋盒之中。起身去接电话。 “是谁的电话啊?”他问青竹。 青竹低声回道:“白总长的电话。” 金鹴华心念电转,到那边接起电话后笑道:“大哥。” 白雄起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脱口而出说出这么熟稔的称呼。竟是愣了一会儿,才继续自己的话道:“鹴华,你想让秀珠去沪上,秀珠也想过去看你。小情侣之间的相思情谊,我都理解。有着海森堡先生在路上照顾秀珠,我也放心。但我还是给你打了电话。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打给你吗?” 金鹴华老实地回答道:“大哥,我不知道。还望明示。” 白雄起声音严肃:“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要告诉你:鹴华,你莫要逾矩,欺辱了我家秀珠。” 金鹴华素来是一个八风不动的人。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窘迫居然是被自家未来大舅子一句话逼出来的,也颇觉得稀奇。 但他的语气仍旧如常,甚至在电话这边儿的脸上都看不出来有半点儿变色。 白雄起只听金鹴华道:“秀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自然会尊敬她。不会有丝毫欺辱。” 他语气淡淡,反倒是把白雄起这个官场老油条搞得颇有些不好意思。 白雄起打这样的电话过来也是十分失礼的。但他也是关心则乱。 现在国内大力引入西学,追求自由与民主。便有许多所谓的才子佳人无媒苟合,没有结婚就行了敦伦之礼。但是这时事对女子严苛。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男的别人也就是说一句年少风流,而这女子却是要被流言所扰。 白雄起怎么能够不担心? 金四和妹妹情谊深厚。等到妹妹到了沪上的时候,和金鹴华同处一室。两人若是情到浓时做出了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妹妹秀珠。 他知道他这么直接去问金鹴华十分失礼。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秀珠第一次离开他这么久,白雄起十分担心。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在脑海里翻来倒去。 说实在的,一开始他都想直接拒绝秀珠的请求,把她扣在家里了。可是一看到妹妹期待的眼神,他也只能松口答应。 但是前脚刚答应完,后脚白雄起就后悔了。这才导致有了今日的这个电话。 “鹴华,是大哥我失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万分抱歉。”白雄起在金鹴华的许诺声中终于冷静了下来。他道:“但请你谅解一下我这个做哥哥的心。” 金鹴华听了后道:“若是他日梅丽和今日的秀珠一样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看未婚夫,我也会和大哥一样担心。大哥爱惜秀珠的心,我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大哥放心,我待秀珠,自然会如珠似宝,万分珍重。” 白雄起听出了金鹴华语气中的郑重,心下大安。和金鹴华聊了几句才放下了电话。 白太太看着他道:“这回给鹴华少爷打了电话,伯言你可算是安心了吧?” 白雄起笑道:“听到他这么郑重地许诺,我的心自然是放下了。” 而另一边在沪上的金鹴华在听到白雄起说的明天早上白秀珠就会上火车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 他道:“青竹,拿着纸笔过来。我要列一份给白小姐新置的东西的清单。” 青竹很快拿了纸笔过来,金鹴华写了很久才写完。等他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青竹的时候,青竹只见到一片又一片的黑色。那张纸上面字多地让人眼晕,四爷竟是把那张纸全都写满了。 “今天天色太晚了,商铺全都关门了。”金鹴华道。“明天你指挥佣人给秀珠收拾房间,带着人出去采买我写在清单上面的这些东西。” 青竹立刻应了,收好了那张清单。 第二天早上青竹早早地就起来了。在吩咐赵妈带着女佣为白秀珠打扫布置房间后,青竹便拿着金鹴华写的那张清单,亲自带着人去百货公司采购。 荣远行在晚宴结束后就一直惦记着昨天晚上金鹴华说的生意。第二天一早就让司机开车送他来到金鹴华家。 昨天金鹴华睡得晚,今天早上起得也不是很早。因此荣远行到的时候金鹴华还在吃早餐。见到是他来了,金鹴华把手上的牛奶放下便要去招待他。荣远行却笑道:“你吃吧,吃完了我们再聊。我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哪里用得着你这般客气?” 金鹴华道:“荣老板再吃点儿?” 荣远行刚想要推辞,就听到金鹴华道:“荣老板要是推辞的话,我倒是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吃早饭了。”然后他和佣人说了两句话,声音不大,荣远行也没听清楚。金鹴华却招呼他坐。 那佣人很快就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木制托盘。 那托盘上面放着几小盘精致又不占胃的点心,以及一杯冒着热气儿的锡兰红茶。金鹴华笑道:“想来老兄早上是吃过了后才来的。我便让人给你拿来了几块点心,咸的甜的都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荣远行看到那碟芙蓉酥饼,分明是昨天宴会时他选择的点心。金鹴华这也算是有心了。 未来的合作对象重视自己,这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荣远行的心情也不错。于是他笑道:“挺好,我蛮喜欢。” 两个人就这样边吃边聊了起来。荣远行问道:“金老板昨晚说的生意,是什么生意?你昨天和我说起了我家的镖局,难道新的生意是走镖?” 荣远行问了出来,但是心底却是不大确定的。 镖局的生意这些年来一直不好不坏。收支虽然能够达到平衡,但是大赚一笔的可能性却很小。 要说金鹴华现在要做传统的镖局生意,要把钱扔到了这一行当里面,荣远行是绝对不会信的。 正在荣远行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听金鹴华道:“对,就是和镖局有关的生意。” 荣远行面露惊讶,心中立刻开始思索镖局到底有什么钱好赚的,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金鹴华道:“荣老板,不瞒您说。这次我能够发现洪老板的动向,也多亏了手里面的电话与电报线路的帮助。” “商战其实也是一场信息战。但是碍于现在的技术条件,电话与电报线路根本铺不到偏远的地方去。比如说川藏云贵等地。但是我们两家在那些地方也是有生意的,因此我止不住地就升起来了一个念头。” 第48章 “我们可以和国民政府的邮局合作,帮人运输信件和货物。到时候我们运输的队伍和打通的道路就可以帮助我们传递信息。” “而且等我们做大了、其他的工厂商铺和百姓对我们产生了信任后,我们可以通过帮他们运输好好地赚上一笔。” 荣远行心里面算了一笔账,然后道:“这要是成了的话,我们集中运输,运输成本会下降。但是却可以向所有找我们送东西的客户收取运输费。积少成多,这笔买卖到后来会赚钱。” “但是这笔买卖前期投入也不少,我们建立一些基础设施,用的运输工具以及寻找合适护镖的镖师都不是容易事情。而且让政府和我们合作,更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39章 金鹴华笑道:“官面上的事情,可以说是咱们求着他们帮忙。因为他们的帮忙才能让咱们用最快的速度拥有了公信力、传输途径以及安全保障。但是咱们上下嘴皮子一耷拉,就能够换成另一种说法。” 荣远行只听他道:“邮局的效率很低,上级政府和下级政府之间,各级政府、各个部门之间传达消息的速度都很慢。我们去找邮局合作,也是拥护政府,想要帮着各位官员解忧吗!” “除此之外我们的镖师可以招收退伍军人。这样的话也能够帮政府解决了另一个很大的问题。至于到底能不能够通过,荣老板也可以放心。我会去找我父亲和白总长帮忙。而且要是操作好了的话,咱们这件事情就能成为我父亲和白家大哥的政绩。” 一说到政绩这两个字,荣远行眼睛亮了亮。 荣远行道:“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把市井里面的那些孤儿们找来,教他们识两个字之后,让他们帮我们送信。这样的话,我们既帮着各地政府解决了这些孤儿的安置问题,又减少了饿死的孩子和街头的小乞丐。也算是帮着各地政府增加了一丝政绩。” 金鹴华听了后道:“荣老板的这个主意好。我们到时候给那些孩子提供一些工钱,也算是功德一件。荣先生果然心善,鹴华是远不能及的。” 荣远行见他是真心实意地赞叹自己善良热心,也只能默认。 毕竟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别人夸你善良的时候,会像个傻子一样拽着别人喊自己不善良的吧? 虽然说他压根儿没考虑那么多,只不过是想着给那些孩子们一口饭吃,然后也能给自己节约人力成本。但是既然金鹴华误会了,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这个生意的投资对于荣远行来说,说大也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 说这投资没有那么大是因为他家本来就开着很多镖局,能够少建许多基础设施,节约了好大的一笔钱。荣远行在心里估量着这大概也是金鹴华找他合作的原因之一。 要说投资不小的话,那就是工资、人力以及包下火车车厢与购买货车的钱了。 他们运输货物想要快速便捷的话,便一定会用到货车和火车。这些基础设施的投资是必不可少的。另外人力成本也算不上不小。 除此之外,走通关系也是要拿钱的。金鹴华去把上面的关系打通了,让政策通过。作为合作者的他自然是要去打点下面的小官,防止他们给自己使绊子。 要是什么事情都让金鹴华干完了,那他这个合作者还有什么用?又凭借什么争夺利益。 所以荣远行对这笔投资还是很上心的。他开口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道:“邮局那边儿不会给我们使绊子吗?要知道咱们这个生意可是从邮局里面抢活儿分权。” 金鹴华听到他说邮局,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们和邮局合作,可以对外说成是邮局在大力支持华夏民营的物流企业发展。邮局不是个什么油水多、发展好的地方。咱们把咱们的生意好好干,帮着邮局提高给各级政府传达信息的速度。然后把功劳都算到邮局领导的指挥和扶持上。他们不会有其他意见的。” “我们是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赚钱。到时候那些虚名归他们,他们一定会乐意。” 荣远行补充道:“到时候我出面给那些小领导们送上些银洋。彻底把他们的嘴堵上。你是总理公子,他们不敢收你的钱。但是我的钱,他们还是敢收的。” 让每个人都能沾到利益,才能让所有人都不心怀怨怼、对他们的生意摇旗呐喊。就算那些小吏不敢因为他们的好处没到位就使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但是他们要是因此磨洋工也并非他们所愿。 这两人的早餐刚刚就吃完了。在他们吃完了之后,女佣就把桌子上面的东西端走了。在收拾好了之后女佣为他们端来了新烹的茶水。 此时两个人生意谈完了,茶水也凉了一个彻底。荣远行在离开之前,金鹴华对他道:“今天海森堡先生已经上火车前往沪上了。到时候货车的订单我和他谈。凭借我和他的关系,这笔单子会便宜一些。” 荣远行笑着说好,心里也高兴不用去和洋人谈生意受种种鸟气。然后施施然地离开了。 这生意挺好,赔了的话也不过□□万银子,他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要是赚了的话,那可是好大的一笔。 而且昨天那场宴会上众人期盼的东西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搭上金铨和白雄起。除此之外还有了得到超前的信息的机会。这些超前的信息能让他在在商业上面先行一步。 这一步,便是无数的利益。 青竹他们从出来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他们按照清单买了一堆的东西,衣裳鞋子,首饰钗环,胭脂水粉,糕饼零食无一不有。 这每一样都是按着单子上面的描述买到的附和金鹴华描述的东西。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正午,在面摊上吃了一碗云吞面之后立刻起身去买剩下还没买的几件大件:给白秀珠骑的自行车、新式留音机、西洋挂钟以及去取金鹴华定制的梳妆盒。 等到他们把东西都买完了之后,青竹他们出发时多带出来的那辆空着的车终于有了用处——装东西。 两辆福特汽车就这样满载而归,汽车的后座与后备箱里面装满了东西。到了家里,这些人把东西搬到了客厅。 客厅里的赵妈见到他们便道:“先生在楼上给白小姐准备的那间卧室里面呢。先生让我告诉你们,等你们回来就把东西搬到楼上去。” 青竹几人听了赵妈的吩咐,立刻搬着东西去楼上了。却听到梧桐间里面传出金鹴华的声音:“这帐子太艳丽了,换一个秋香色的。我记着我们有一个秋香色绣枫叶的,就挂那个,和壁纸的颜色搭。” 青竹几人把东西全都搬进去。金鹴华看了点头后,佣人便把各样东西整理好放进柜子里面。青竹道:“四爷说的那辆女式自行车放在外面了。” 金鹴华一边儿调试着留声机,一边儿对青竹道:“你们去把屋子里面的石英钟摘下来,然后把新的挂钟挂上去。” 青竹听了,便去指挥众人把那一个德国鱼尾八角挂钟挂了上去。金鹴华看着这间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才离开。离开前吩咐青竹记得让人在这间屋子里面放一些佛手香橼,净化一下空气。 白秀珠和海森堡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都给他打了电话过来,金鹴华早查好了他们到站的时间。到了第二天早上,金鹴华便带着青竹和其他几个长随一起前去车站接人。 今天天气不错,金鹴华在到了车站之后看着手表上面的时间。他看着指针一点一点地指向九。心中的喜悦一下子就膨胀扩散,弥漫在整个心口。 一想到一会儿能够见到他的小姑娘,好像他的舌尖儿上,都能尝到一点儿甜。 第49章 白秀珠昨天上了火车,在火车和威廉海森堡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之后就没有事可以干了。毕竟两个人也不怎么熟悉,也不好一起谈天说地。 白秀珠无事可做,便随意地拿了一本杂志看。结果看着看着竟然看入了迷。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白秀珠已经有些困顿,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在火车上醒来的时候,才不过是早上七点十三分。 威廉海森堡此次前往沪上,特意包了一节车厢。这节车厢里面有两张上下铺的床,威廉和白秀珠带来的仆役在两张床中间拉了一张帘子。虽然简陋,但是对于赶路的景况,已经是很好了。这两位平素养尊处优的先生小姐也并无不满。毕竟是赶路,大家都应该学会适应。 而且他们心里也清楚,和那些普通的老百姓相比,他们现在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火车上面的床虽然不大,但也还算结实。白秀珠晚上睡得还算不错。她起床后就立刻去更衣室里换衣裳。等到她从更衣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她带来的丫鬟翠谷已经为她倒好了洗脸水。 白秀珠洗完脸后拿起了翠谷递给她的绞好的帕子擦脸。而床上则是放着她的梳妆盒。 这是翠谷在她去换衣服的时候拿出来的,洗完脸之后正好梳妆打扮,可以节约时间。白秀珠微微卷着的头发散着,被一枚带着淡紫色水晶的蝴蝶发饰别上。颇有些俏皮的感觉。 白秀珠收拾好了后过去吃早餐。威廉见她已经收拾好了,笑道:“白小姐今天比玫瑰花还要美丽动人。金他见了你之后,肯定是会像骑士挚爱公主一样,折服在白小姐裙下。”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海森堡先生过誉了。” 威廉海森堡却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然后招呼她一起吃早餐。 白秀珠坐下漫不经心地给面包上面涂上草莓果酱,心里却在想着金鹴华。 好几个月未见,不知道四哥他现在如何?有没有疲累?有没有清减?听说前段日子他生意上很忙,十分辛苦劳累。她在知道后一直都很心疼。 第40章 以及,我真的好想念他啊。 火车一路往沪上飞驰,白秀珠竟然有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他在期盼之中又夹杂着一点儿小小的担忧。由爱故生怖,这其实很正常。 直到白秀珠下了火车、在车站中见到了金鹴华的身影的时候,她所有的想法都随风飘散,粉碎在虚空之中。她只觉得那一刹那,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睛里面全都是他。 她的四哥。 金鹴华也看到了她。 他的小姑娘今天穿了一件香槟色的洛可可连衣裙,戴着一顶英伦式的同色小礼帽。娇俏动人,让人见了就觉的眼前一亮。 她宛若白鹤立鸡群,仙人下九洲。让人见了就挪不开眼。 白秀珠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金鹴华却是大步向他们这边儿走来,一把便拥她入怀。 白秀珠被他拥入怀中,嗅到他衣上的清浅香气。他的体温很温暖,被他抱着好像能够听到春日冰雪碎裂成歌,听到山川大海奔腾而过。但是周围的喧嚣还是唤醒了白秀珠的理智,只听她轻声道:“四哥,我来了。你先把我放开,这里有好多人。” 威廉海森堡看他们这小夫妻重遇记看得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之中,金鹴华就从来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而跟着白秀珠赴沪的贴身丫鬟翠谷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 金鹴华带着他们到车上,威廉海森堡和白秀珠的行李被跟着金鹴华过来接人的长随搬上了后备箱。白秀珠和威廉和金鹴华坐在一辆车上,他们带来的人和金鹴华带来的长随坐在后面的车上。 白秀珠坐在金鹴华身旁,她笑道:“四哥今天亲自来接我,我很开心。”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我应该做的啊。” 副驾驶上面的威廉海森堡捂住了眼睛,然后道:“我的天啊,帮着你带未婚妻过来看你就是我对我自己最大的残忍。盖文,你们这是一对儿鸳鸯,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真是凄凄惨惨啊。” 白秀珠听了之后好奇道:“盖文?” 威廉海森堡道:“盖文是金在读书时用的名字,是为了方便老师提问才取的。胜利之鹰,多好听的名字!”然后他又耸肩吐槽:“当然,盖文这个名字也和我的名字威廉一样流俗,叫的人无数。” “还是你们华夏人的名字好,大家的名字有无数种组合,重名的可能小多了。白小姐,你不知道。我在读初级中学的时候,一个班级里面三十人,有四个叫威廉的男生。不过还好,大家还可以叫姓氏加以区分。比如说我,在读初级中学的时候大家都叫我海森堡。” 白秀珠笑道:“海森堡先生真的十分风趣。” 金鹴华笑着问道:“秀珠在贝满女中读书,取了英文名字吗?” 白秀珠道:“有的,是叫贝拉啦。这个名字是教英文的珍妮女士为我取的。”金鹴华道:“很好听。” 威廉海森堡被他们两人之间这种黏黏糊糊、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对的样子搞得有些无奈。 他耸了耸肩,心里却是在想,要不要自己也去娶个妻子? 可是一想到自家老爹给自己选的那些未婚妻人选还有那种咄咄逼人的逼婚态度就一阵头大。还是算了吧,要是那样的话,还是不娶为妙。 他还是就在这里凄凄惨惨着吧。 很快众人就到了沪上金鹴华的庄园里,佣人把威廉海森堡和白秀珠的行李都送到了他们各自的房间里面去了。青竹也去安置威廉和白秀珠带来的人。 威廉本来是要去住酒店的。但是金鹴华极力邀请他到他这儿住,说在外面住肯定没有在他这里面住方便而且他们两个还要谈生意,他家里面比外面保险多了。威廉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就来了。他今天早上醒的早,但是现在被阳光晒了之后整个人都困得不行,便去休息了。 白秀珠却很精神,她去楼上自己房间的浴室里面洗完澡后便从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拿出了一件长袍。 只见那件长袍是水色的湖绸制成,针脚细密。上面的绣纹很简单,只是几竿青竹罢了。绣口却是绣着五叶连心的青翠竹叶。这间衣裳格外秀雅,扣子是玉制的,也雕成了小小的竹叶形状。在长袍外是银丝暗纹绸子外搭,扣子是银制的。整件衣服都透露着做衣服的人的用心出来。 白秀珠洗漱完了之后换上了一件和那长袍同色的旗袍,旗袍上面也绣着青竹纹样。换完衣裳后盘上头发,就抱着那件衣裳跑下楼了。 白秀珠下楼,问赵妈道:“金先生呢?” 赵妈笑道:“白小姐,先生在客厅里面看书呢。” 白秀珠道过谢之后便走了过去,只见金鹴华倚在沙发上,膝头摊着一本书。她看不清是什么。走过去后瞟了一眼,才看到摊开的那页的右上角有一行花体的字——《唐璜》。 是诗歌。 他是喜欢这些诗歌,这些词章的。 金鹴华感受到有人过来,便把书放下,抬头便见到了白秀珠。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穿旗袍。 水色绸缎柔软清爽,衣上的竹纹精细雅致。按理来说想白秀珠这样精致美丽的长相,或许是不大适合这种清雅的衣裳的。但是白秀珠穿着这一身素净旗袍,却显得如同是泼墨画卷中的唯一一点艳色,宁静山水之中的一枝灼灼桃花。 当真是,动人极了。 秀珠穿洋装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可爱,穿着身旗袍,也十分漂亮动人。 金鹴华的手指蜷了蜷,白秀珠却是捧着衣裳坐到了他身边,对他献宝道:“我亲手做的,怎么样?” 金鹴华看向了那身衣裳。 那衣裳针脚细密,绣纹精致。一看就是用了心做的。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之前那个横针不挑,竖针不动的大小姐做的衣裳。 他心里一软。 他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认真地去学做衣裳,还把衣裳做得这么好。当初答应了白秀珠为他做衣裳,他心头很暖,也做好了她做的衣裳可能会不大好的准备。但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会很喜欢。但是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用心地去学。 他有点心疼,白秀珠是白雄起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大家小姐,什么时候学过女工?如今做了这么一身衣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白秀珠言笑晏晏:“喜欢吗?快点换上,我看看合不合适。” 金鹴华看到她眼中的期待,笑道:“定然是合适极了,我这就去换上。” 白秀珠拿起了茶几上面的银杏书签,夹到了茶几上的那本《唐璜》里。然后道:“那四哥你快去换,让我看一看。” 金鹴华很快就换了衣裳下来。 只见他一袭白衫如玉,一件轻纱灿银。竹叶清雅,人亦修雅。当真是绿竹猗猗,君子如兰。 金鹴华拉着白秀珠到镜子前道:“看我们的这一身衣裳,让人见了就觉得是一对儿。这是不是天作之合?” 白秀珠踮脚给他整理领口。金鹴华怕她踮脚站着站得累,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用踮脚。自己俯下身来:“好了,这样整理就不用累着你了。” 白秀珠笑着给他理完了,然后道:“当然是天作之合了,我们这身衣裳的绣纹,可是我亲手画完,然后一针一针绣上去的。” 金鹴华觉得自己的心被小姑娘戳了一下,然后他握住了白秀珠的手:“以后不要这么累了好不好?我之前答应你,的确是想穿你做的衣裳。但是心里却是想着你慢慢地做就好。结果你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也太辛苦了,我猜测你每天都要做好久的针线的。” “要是这样的话,我穿着你做的衣服感受的就不仅仅是温暖了。还有止不住的心疼。” “你疼疼四哥,别让四哥心疼,好吗?” 白秀珠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那些学习针线的不耐,那些连着一两个时辰坐在一个位置一直不动的辛苦,好像都透出了一点甘甜。 第50章 白秀珠听到了金鹴华的话后直接握住了他的手道:“可是我想亲手给你裁衣。江姐姐经常给崔先生做衣服,我也想给你做。别人有的,我也想让你也拥有。” 白秀珠所说的江姐姐和崔先生便是破晓夫妻二人。他们感情好,崔先生身上的针线大多出自江太太的手上。白秀珠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 也很想让金鹴华穿着她做的衣裳。 金鹴华又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被戳中了。 他回握白秀珠的手:“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不要累了自己。” 白秀珠笑着点头,金鹴华问她:“房间还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立刻吩咐人去改。” 白秀珠道:“不用改啦,我很喜欢的。我格外喜欢那个床帐。” 金鹴华道:“床帐是我亲自让人换的,我心里想着你会喜欢那个花色。”他笑道:“你上次给我量尺寸时,用来记录的那个本子上面就轧了枫叶的图案。” 第41章 白秀珠对他的细心颇感惊讶,心底里却觉得熨帖极了。 金鹴华对说她刚来沪上,舟车劳顿,最好先休息一会儿。等到午休之后再出去逛夜市。白秀珠说好。 这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两个人也会觉得很幸福。根本不用去做什么特殊有趣的事,玩什么格外好玩的。 当然,要是有的玩自然是更好。 白秀珠看到了金鹴华的棋盘,便拉着他让他教自己下棋。金鹴华应了,带着白秀珠一起下棋,还让了自家小姑娘三子。 可是白秀珠从前没下过几回围棋,棋力有些糟糕。纵使金鹴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让了她好多回,白秀珠还是输得一塌涂地。不过她兴致还是很好的,就算是输,也兴致勃勃的。时不时还会撒着娇要悔棋,金鹴华自然是无有不应。 其实他教这个徒弟还是挺有成就感的。不知道是因为白秀珠本来就没下过几回围棋,还是因为她聪慧过人,白秀珠这一下午的进步很大。但是无论如何,金鹴华都会觉得觉得他的秀珠妹妹进步飞快,聪慧异常的。 他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后白秀珠的兴致更好了,兴致勃勃地立志。道自己一定要赢金鹴华一把。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中午的菜式是沪上的本帮菜。本帮菜见长于红烧干煸,善浓油赤酱,咸淡适中、醇厚鲜美。后来为了适应沪上百姓的口味,渐渐地由原来的重油赤酱趋向淡雅爽口。别有一番江南清甜风味。 白秀珠这是第一次来沪上。威廉海森堡虽然不是第一次来沪上,可是在沪上拢共也没待过几回。自然是没有吃过地道的本帮菜。金鹴华因此便想着,让这两人尝一尝沪上特有的风味。就当尝个新鲜。 这顿午宴是金鹴华新招进来的厨子陈常林做的。陈常林号称陈一勺,做本帮菜是一绝。鲜美咸香,乃是一绝。 午饭被做好了之后,丫鬟过来通知金鹴华,问他什么时候开饭。金鹴华便让这丫鬟去叫威廉,他则是直接拉着白秀珠去餐厅了。 到了餐厅,只见餐厅里面胡桃木的长桌上大大小小地摆满了一桌子的菜。有沪上红烧肉、八宝鸭、水晶虾仁、白斩鸡,还有松江鲈鱼、八宝辣酱、腌笃鲜、油爆河虾、红烧河鳗、芙蓉蟹斗以及沪上特有的熏鱼等名菜。 白秀珠见了笑道:“闻着就觉着香气扑鼻,看着卖相也是极好。想来是会好吃的。” 金鹴华拉着她坐下道:“陈师傅的手艺在整个沪上都是有名的。他在原来的东家芳林居那里做的不开心,我便把他挖了过来。我见你平素吃饭也喜欢吃些爽口的,便想着本帮菜你大概是会喜欢的。便让他做了这一桌席面。一会儿你好好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等到威廉下楼坐到餐桌旁,金鹴华通知开饭时,佣人便麻利地已经盛好了的碧粳米饭和酸梅汤端了上来。 威廉见了那酸梅汤之后问道:“午餐没有酒吗?” 金鹴华道:“吃中餐,尤其是本帮菜。最好还是搭配绍兴花雕。你不是只喜欢喝红酒和威士忌吗?因此我就没准备。”他拿起瓷勺给白秀珠盛了一碗腌笃鲜,继续道:“现在日头这么大,又是正午时分,喝酒不大好。” 威廉道:“那好吧,那就不喝酒了。我们吃饭。” 白秀珠此时已经吃了一口腌笃鲜。 腌笃鲜是本帮菜的代表之一,来源于徽菜。白秀珠吃了一口笋,虽无春笋之嫩,但是新摘的笋仍旧是清鲜的。厨师的手艺更加弥补了夏笋的不足之处。清香四溢,鲜味浓醇。汤也泛着一丝乳白,让人见之心喜。 白秀珠道:“这菜果然滋味好,和京菜风味不同。” 金鹴华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宛若明珠的水晶虾仁,笑道:“喜欢就多吃点儿。等到你回北平的时候,我让陈师傅把菜谱写下来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家那个做淮扬菜的厨师。” 威廉道:“我也要一份!不要别的,就要这个辣的菜的菜谱。” 金鹴华笑道:“人家不都说欧洲人喜欢甜的?吃辣不厉害,你怎么就喜欢吃辣的?” 威廉道:“吃辣的才能够显示出我的男子汉气概,甜食大多是女孩子们喜欢吃的。” 虽然说并不知道口味和男孩子女孩子有什么关系。但是威廉想要,金鹴华也就答应了。 毕竟威廉是真的喜欢吃辣,而且这八宝辣酱还是金鹴华想到威廉第一次吃川渝火锅的时候惊为天人的样子才特意吩咐陈师傅做的。一份菜谱就更不算什么了。 于是他道:“好,我一定让陈师傅好好地把这道八宝辣酱的菜谱写给你。” 白秀珠吃完午饭后习惯去睡午觉,金鹴华送她上楼看着她躺下合了眼后才下来。搞得威廉笑他:“你真是恨不得把白小姐锁进保险箱。” 金鹴华无所谓地笑了,任他去嘲笑。反正威廉说的对,自己还真的有点恨不得把秀珠妹妹锁进保险箱,拴在裤腰带上面。 时时看着,自己才会放心。 只不过是舍不得。凤凰不是笼中鸟,是要展翅高飞的。 “那是你没有喜欢的人。你才会笑话我。”金鹴华对威廉海森堡道。“等到你有了爱人之后,你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了。” 威廉海森堡道:“你觉得我会是相信真爱的人吗?我家老头子前不久刚刚收拾了他新任的狼子野心的情人。” 只见他躺在沙发上,随意地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侧脸:“在我的家族里面,争权夺利已经是常态。就算是因为恋爱而在一起的人,到最后我们还能够保持爱情吗?” 金鹴华道:“不要那么悲观。我一开始也不相信爱情。你在两年前能够想到我会这样地喜欢上一个比我小上六七岁的女孩子吗?” 威廉翻身仰躺在沙发上道:“那是因为你们家是从政的。而且你的产业都是你自己挣下来的。” “我在京里也听说了,总理现在在大力培养你当未来的当家人。你看你们家里的关系比我家里简单多了。你也有本事护着白小姐白玉无瑕。”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威廉道。“老爹虽然喜欢我,要把海森堡家交给我。但是我的那些堂叔堂伯,堂兄堂弟哪个好惹?我又年轻,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说得上话。我根本没有权力去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或许他们会给我安排一个体面的门当户对的妻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个贵族老姓家的女孩儿,还可能是其他银行家家族的女儿。当然了,政要的女儿也是有可能的。” “反正不管是谁,这门婚事能给海森堡家族带来足够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我,威廉。”威廉海森堡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然后道:“威廉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没人关心。包括我的爸爸,老海森堡先生。也是如此,一般无二。” 金鹴华听到他的语气,半点儿也没有之前跑马时的意气风发。竟是有些厌世之感。 威廉海森堡向来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因此当金鹴华看到自家好友如此消沉的样子,也不去拐弯抹角地问他。而是直接问他道:“到底怎么了?你平常不是自诩欧陆上面的阿波罗吗?现在这太阳神怎么丧气地一点儿光芒都没了。” 威廉海森堡道:“我来你这儿,其实也是借着和你谈生意的由头来躲个清净。我那些堂叔堂弟不知道又有了什么阴谋诡计,现在见天儿想让我结婚。” “老头子也被说动了,给我发电报。又远渡重洋地把老管家派来了。老管家带着一堆名媛的照片。我上面说的那些人全都有。他们现在逼着我选定一个未婚妻。” 金鹴华想着海森堡家的老管家拿着一堆照片追着威廉海森堡的场景,直接笑出了声。 威廉海森堡道:“你还好意思笑呢?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也不会这么急着让我结婚。现在你订婚了和白小姐你侬我侬的倒是幸福。就是可怜我啦!天天被老头子念!算了我不和你说那么多了,你快点而给我想个法子,为我解围!” 第51章 金鹴华道:“你现在特别不想成家?想要自由?” 威廉摊了摊手:“成不成家我倒是无所谓。我只是不喜欢老头子他们这种逼迫我结婚的方式而已。好像我一定要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他们摆布一般!” “而且你要知道。我爸爸给我挑选的那些人,哪里会有简单角色?爱情,在我与我爸爸挑的人之间根本不可能发生。那种虚假的‘感情’简直就像是笑话。” 金鹴华道:“那你就和老海森堡先生说,你现在要忙生意,没时间去和女士一起培养感情,筹备婚姻。要是老海森堡先生说你要是岁数大了,找不到合适的该怎么办的话。你就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只要手里拿着金币,所有符合爸爸要求的女士的家族都会纷至沓来。” 他此时的神色冷肃,颇有几分老海森堡的神韵。有的时候威廉都会不自觉地觉得金鹴华和自己的父亲气质很像。难怪金鹴华和老头子能够成为忘年之交。 第42章 只听金鹴华的声音响起,他道:“老海森堡先生会喜欢你这样说话的。他会觉得他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威廉眼睛亮了亮。没过多大会儿又暗了下去:“就算老头子真的能被你这一套给拖住,可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我总不可能在老头子被哄住的这一段时间里立刻找到一个门当户对,又能和我产生深厚感情的女孩子谈恋爱。然后带回家给爸爸他交差吧。” 金鹴华知道威廉的脑回路总是很神奇。但是却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天马行空。怎么能够想到找个女孩子谈恋爱上面去啊? 他揉了揉额头,然后对威廉道:“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你就和我一起忙生意了,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空闲的时间!到时候老海森堡先生问你,你就说自己忙地不得了不就行了。相信我,亲爱的威廉。比起金子,你那还没影儿的妻子在海森堡家的人眼里就没那么重要了。” “就像我教你说的话一样,只要手里有足够的金币权势,你总是能够娶到合适的妻子,这就是老海森堡先生相信的真理。所以老海森堡先生根本不会因为婚姻的事情影响你去赚钱。” “而且,只有当你有了足够的话语权的时候,你才能够实现自己的意愿,娶自己想娶的女孩子。” 威廉听到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睛一亮,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盖文,你的意思是,你的新生意能够让我获得海森堡家族的话语权?不再让老头子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 好吧,威廉海森堡作为欧陆上大家族的继承人。虽然说脑回路奇怪了一些,但是抓重点还是很厉害的。 他的确十分敏锐。 金鹴华看着他道:“当然,我的朋友。” “这笔新生意我认识的合作伙伴中只有海森堡家能吃得下。也只有你,威廉海森堡才是让我放心的合作对象。” 威廉的兴致被他挑了起来,毕竟金鹴华口中的新生意也是他此次赴沪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听金鹴华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南非那边有钻石矿和金矿。英格兰和法兰西等几个国家现在都有矿产出售。而且包括美利坚的一些国家,他们的一些国有企业现在正在进行私有化。除此之外,汉口铁制厂等几个官办厂局也要出售了。” 海森堡家族的根在欧陆,美利坚也有所涉及。因此关于非洲殖民地和美利坚与瑞典的事情还是清楚的。但是汉口铁制厂的事情威廉海森堡就不清楚了。 威廉也很是惊讶金鹴华对国外的这些事情居然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那些有关欧美的消息都是内幕,他是怎么知晓的? 但是他在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怀疑,为什么金鹴华把这些一桩桩全都说了出来?难道他是想全都涉及参与吗?他从哪里拿出来那么多的资金? 他想到也就直接问了。 “你从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本金?” 金鹴华想让对方和自己合作,自然要露出一点底牌。于是他道:“前不久在欧陆的国债市场上,赚了一点小钱。” “你知道的,钱这种东西,通货膨胀贬值太快。我现在的产业全是轻工业和股票国债,颇有些空中楼阁之感。还是早点置办实业,让人心安。” 威廉心里大惊,国债? 他的脑袋飞快地运转了起来,要说金鹴华购买的是华夏的国债是不可能的。毕竟华夏的国债他手头里面也有,最近根本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倒是欧陆之上的国债市场波动很大。最近德意志因为两线作战情况有些不妙。因此从去年开始就一直飞速上涨的德意志国债现在开始有了下降的势头。 德意志的国债价格产生波动,还是下降的。与之同来的就是德意志的敌国,英格兰、法兰西和沙皇俄国的国债价格上涨。尤以和德意志作战的主力国家英格兰涨幅最大。 可是就算是金鹴华他买入了英法盟国的国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给他赚到足够参与甚至是购买这么多实业的本金。所以他的钱是哪儿来的? 看着金鹴华沉静的面庞,威廉突然间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却不敢确定。 他的猜测要是真的,那金鹴华他也太过于先知、太过于果敢了。 威廉惊疑未定的表情很快就引起了金鹴华的注意。他挑了挑眉毛,瞥了一眼威廉海森堡道:“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 威廉海森堡被他的一个但是吸引了注意。 只听他道:“但是,如果你是在猜想我是在德意志国债市场上面扫来了这么一笔钱的话。那么恭喜你,猜对了。” “当初德意志的皇帝陛下宣战、英法俄三个国家联盟的时候,我就趁机低价购入了德意志国债。然而在不久前,我把那些国债全都脱手了。” 威廉看着他饶有兴致地在面前的咖啡里面加糖,十分轻松地对他说这件事情,心中有些麻木。 金鹴华像他们家的老头子一样,在冷漠地攫取钱财、制定出天才的计划、取得巨大的成功之后还能保持一种十分轻松的状态。这样的情况见多了后,威廉海森堡也在这种打击中逐渐习惯了。甚至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惊讶。 威廉打趣道:“难道是上帝吻过你的脑袋?才会让你如此料事如神吗?不过你这淡定的姿态,的确很像我爸爸。” 金鹴华喝了一口咖啡不理会他的打趣:“我的本金是够的。只是在欧陆的关系不够用。本金我和海森堡家一人出一半,这对我来说算是倾尽所有,但对海森堡家也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赌博。你的父亲会同意的。我在欧陆上的那些人会和你们一起行动。至于更高层的关系的打通,就要交给你们家了。” “我会通过我父亲的路子找到一些年轻的退伍军人,让他们去非洲保护我们未来的矿产。国内的几个铁制厂我会拿下来。作为海森堡家族在欧美出力的报酬,这些官办厂局你们什么都不用管,我们就会直接给你们两成利。” 也就是说,眼前这人之前和他讲华夏的官办厂局要出售的消息。根本不是想让他们家掺和进来。而是拿着利益来让他们帮忙做事。 “你就不怕我们到时候翻脸不认人,侵吞你在海外的财产?”威廉海森堡问道。 金鹴华笑道:“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的实验室里面研制出来的东西只有我有配方。因此你爸爸不可能因为这些矿产和我闹翻,从而损失长期的收益。” “诚然,这些矿产很值钱。但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这些东西。我和你们家合作,只不过是以老海森堡先生的能力手段,用很低的价格就能把这些拿到手,我会因此省下很多钱。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零散资金把我说的这些产业全都吃到嘴里。” “缺少实业的人是我。你家不缺这些固定的产业,缺的是华夏的市场。而这些新的官办厂局的股份,是你打开现在不大好的局面的最好利器。” 金鹴华的语气有些蛊惑:“你把这单生意做好了,就有话语权了不是?手握权柄、做成了生意的小海森堡先生和一个还靠着姓氏给自己添加荣光的小海森堡先生可是大有不同的。” 威廉海森堡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沙发上的法兰绒,他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有些许失血,显得格外地苍白。 “所以,威廉,你觉得和我合作,怎么样?” 第52章 威廉海森堡听了金鹴华的话后,没有立刻被金鹴华说动。 他在心里面合计了一下,这桩生意少说也要投进去一两千万美元。这么大的一笔投资,就算是爸爸,也要皱一皱眉头、好好地想一想。更何况是现在的他?海森堡家族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少爷? 而且就算海森堡家族真的和盖文他合作了,在利益分成,投资比例等等事情之上也有的谈判扯皮的。这些东西不是他们两人在这里喝杯茶、拍拍脑袋就能够定下来的。 虽然威廉也被金鹴华说得十分心动,但他并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反而是比之前和金鹴华吐槽老头子逼他娶妻的时候还要更加冷静一些。 他道:“我要给爸爸发个电报,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做出决定的。” 金鹴华很理解,然后他道:“那我刚刚说的这件事情你就慢慢思考,我现在还有另一个生意要和你讲。” “我要十辆德国产的货车,这份订单应该能够让你能在这个月和老海森堡先生交一份满意的作业。”他随意地道。 威廉海森堡好奇道:“你怎么突然要订货车了?” 金鹴华心里知道威廉在好奇之外还有想要插上一脚的意思,但是这笔生意是他未来准备用来收集信息的。威廉海森堡和他关系是很好,可他终究是个外国人。 生意场上无兄弟。感情归感情,买卖归买卖。他的这笔新生意,是不能让威廉掺进来的。 “抱歉,威廉。”金鹴华浅笑道:“这可是商业机密,不能告诉你的。你只要知道,我给了你一笔好大的订单让你赚钱就好了。” 第43章 “好吧。”威廉道。然后他对金鹴华道:“你可不要指望着我会欠你的人情哦。这笔订单虽然很大,我能够赚不少。但是你要是从别人那里拿货,说不定那些英国佬和美国佬会给你找多少麻烦。而且他们一定会狠狠地宰你一笔。你把订单交给我,可是给你省下了不少本钱,减少了不少麻烦。” 金鹴华笑道:“我怎么会贪图你的人情?我和你什么关系,需要介意这点子施恩?主要是信得过你,又想占点便宜。” 威廉道:“你还差我这一点儿便宜?放心,事情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过说实在的,我突然觉得我一开始的想法挺好。” ? 金鹴华有些疑问。 一开始?威廉海森堡一开始说什么了?他们谈生意谈了这么久,他早已经把一开威廉海森堡说的话给忘没了。 金鹴华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威廉海森堡说过,他要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女孩儿谈恋爱,培养深厚感情给老先生交差的话。金鹴华想到了之后狐疑地看着威廉:“不至于吧?玩得这么大?你可别因此去欺骗人家女孩子的感情。再说了,在华夏,你上哪里找到合乎你的要求的女孩子?” 威廉开玩笑道:“你的妹妹们就很合适啊!” 金鹴华拿起手边的报纸卷成了一个筒之后敲到了威廉的脑袋上:“你居然肖想我的妹妹!真是找死。” 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白秀珠睡醒了。翠谷和沪上金公馆的女管家赵妈在她的卧室外等着。见到她已经梳洗好了出来,赵妈笑道:“白小姐,请您移步和我一起去花园。先生在那里等你。” 白秀珠听了后道:“麻烦您了。不知道四哥让我去花园有什么事情吗?” 赵妈对白秀珠道:“不麻烦,不麻烦的。先生不让我告诉您,说这是一个秘密。” 白秀珠见赵妈有些为难,便也不再问她,只让她带路罢了。 赵妈带着白秀珠往花园的方向走。赵妈是个很热心的妇人,在路上对白秀珠说着先生有多么期盼着她来,又说先生为白小姐准备房间玩器多么用心云云。语气中充满着艳羡。白秀珠听着也并不觉得聒噪,倒是有喜悦在心中开出花来。 到了花园,赵妈站在门口止住了脚步。白秀珠疑惑地看向她,好像是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赵妈笑着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回答道:“白小姐,先生说是让我送您道这儿之后就止步。让您自己进去。” 白秀珠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自己进去了,让赵妈随意去留。 白秀珠穿过影壁后赵妈才离开。她走的时候还在想,先生对白小姐的用心也算是世间少有了。 她在服侍先生之前是照料京中总理和太太的。说起来,总理当得上是君子。人品中正,为人和蔼。可是总理房中除了太太外还不是还有另两房姨太太,除此之外还有当年的 呸,那是能够被提的人吗?! 但是就算不提那个人。总理和金家的几位太太姨太太情浓之时,也不过是买来些金贵的饰品衣裳,礼物玩器讨太太们欢心。哪里像先生这样把人放在心尖尖儿上面,衣食住行都想到、半分不落? 白秀珠往花园深处走。甫一进这花园,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面竹制影壁。影壁上面是硬瘦兰花。 那兰花由巧手匠人雕刻出来,但那硬瘦兰花却是金鹴华亲手所绘。 以画言志,这兰花也显现出金鹴华的三分风骨。 走过去,白秀珠便见到影壁之后是一片如同浅淡樱粉烟云的樱花树。只见那樱花枝上面绑着月白色锦绣锦囊。 白秀珠从一枝樱花枝上面摘下一个锦囊。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放着一张枫叶形状的橙红色卡片。 卡片上面是墨色的钢笔字,上面写道:“愿与卿卿朝朝暮暮,恩爱白首。” 白秀珠的嘴角勾出了甜蜜的笑意,她把那张卡片放回锦囊之中,然后把锦囊拿在了手里。 她摘下了第二个锦囊,打开之后,只见锦囊里面有一个小盒子。掀开淡蓝色的盒盖,便见到盒子里面是一块白巧克力,上面用很小的字写道:“请白小姐享受一份甜蜜时光。” 白秀珠把那块巧克力放到了口中,巧克力很快就化做了口中的甜蜜。这甜蜜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白秀珠此时的心情就和今天湛蓝的天空一般美好。 她逐渐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锦囊来。 她继续往里走,便见到了第三个锦囊、打开之后便见到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简笔画。画中她抱着金柯西,岁月静好。让人见了就心添安宁,更让她想到了去年四哥乘着风雪前来给她带来的幸福。 这是最后的一个锦囊了。 白秀珠走到樱花林的尽头,在樱花林外的小石台上面捡起了最后一个月白色锦囊。 这里面会有什么呢? 摸着倒像是卡片。 白秀珠打开之后,却见到里面果然是卡片。只是这张卡片没有之前的花哨,只是简单的素白。卡片上面有着烫金的花边,工工整整地写着小小的字。 字是瘦金体,和之前影壁上面的兰花一样。一样地硬瘦清标,别有风骨。 ——秀珠妹妹,拿到这张卡片,你可以向我许一个愿望。我想送给你你喜欢的东西,让你欢喜。 ——往前走一百米之后向右拐。来到溪边的一个小亭子里面。我在那里等你。 ——最后,看一看卡片的背面。 白秀珠立刻把卡片翻了过来,便见到卡片背面并不是空白的。上面有着手绘的对戒图样,只见那戒指是镂空的荆棘枝,荆棘枝上层层叠叠地开放着玫瑰花。男戒上面有一颗宝石,被雕成了上帝的权杖。而女戒上面却是一颗星辰。 那是上帝的星辰。 我拥有着权柄、财富、地位甚至其他中中珍贵的东西,但是在我的心中,你是最珍贵的光耀星辰。 白秀珠摸着那对戒的图样,有些出神。她心里清楚,这十有是四哥准备的婚戒。 他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和她携手一生的。 良久,她才想起了金鹴华写在卡片上面的话——他让她过去找她。 白秀珠抱着自己的四个月白色的锦囊往前快步走去。她现在好想见到四哥,也好想和他说一句——我真的好喜欢。 第53章 白秀珠按照金鹴华写在卡片上的路线前进,渐渐听到潺潺的水声。她抬眼一看,便见到一座小小木亭坐落在百花丛中。 那亭子是用上好的松木搭建而成的,亭子上面挂着一块匾额。那匾额同样是松木制成的,匾额上面是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清源。 金鹴华坐在这座清源亭里,他身边放了一只极其精致的鎏金饰玉博鳌香炉。袅袅白烟从香炉之中升腾出来,浅淡清甜的鹅梨蜜香与浅淡的花香混合在一起,闻着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他身前是一张瑶琴,那把七弦琴被放在石桌之上,琴弦之上带着岁月的悠长。金鹴华见到白秀珠的身影,立刻笑道:“秀珠,你来啦。” 那真的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你来啦。可是从对的人口中说出,就好像是有了一种在茫茫人海中寻了很久很久后久别重逢的欢欣。 白秀珠自然也是欢欣的,她走过去,却见金鹴华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 ——他弹的是《凤求凰》。 只听他唱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的声音清越冷肃,但唱起这样求爱的古曲却有一种格外的动人之处。金鹴华抬头看她,眼中是温柔款款。 白秀珠突然止住了自己前进的步伐。他想要往前走,却不忍将这幅美好的画面打碎。 金鹴华继续唱道:“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他本来只是想给小姑娘一个惊喜,为她唱相如赋表达自己的情意。可没想到自己唱着唱着居然还真的被这曲子感染到了。 凤凰在寻找他的于飞之人,可惜佳人不再。却正是应和当初他追求秀珠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的秀珠妹妹还不知道他的情感。尚且喜欢着燕西。 在没有被点破他喜欢秀珠之前,他还不觉得煎熬。可是当他被肖池白点破之后,的确有些许如同那凤凰一样,心有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白秀珠听到他唱到交颈为鸳鸯的时候,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鸳鸯成双,鹣鲽情深。这是她心底里最诚挚最美好的愿望。 她终于抬脚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却听他压低了气音在她耳边把最后的几句唱完。 第44章 等到最后一个悲字结束的时候,白秀珠的耳朵已经被他说话的气息蒸腾地如同红霞。她手上还拿着那几个月白色的锦囊,金鹴华停下了他正在弹着的琴曲,问她道:“我亲自画的婚戒图纸,喜欢吗?” 白秀珠打心底里喜欢那荆棘蔷薇的对戒图样。这图样金鹴华亲手设计的,比其他人的那种白金材质上面带一颗钻石的西式戒指要好看许多。 就好像那玫瑰开在心间,荆棘穿过荒原,凤凰翱翔九天。他们两人的爱情会像玫瑰一样热烈,会像凤凰一样美好,更是会像荆棘一样,勇敢地穿过荒原。 “很漂亮。”白秀珠听见自己说:“我很喜欢。” 金鹴华笑道:“你喜欢就好了,我也放心了。” 白秀珠有些好奇:“怎么这么早就要开始定制婚戒了,我们才刚订婚不久呀。” 金鹴华看着她,突然想要逗逗她,便半真半假地道:“当然是因为我迫不及待地要和你在一起啊。所以才这么着急地设计戒指,好早点娶你。” 急切其实是有一些的,不过这种在恋爱中的的未婚夫妻的感觉金鹴华也很享受。设计戒指也是真的,但是设计完了就能娶秀珠了却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别的,就是白雄起都不会同意。先是闪速订婚,然后又想立刻把人家的掌上明珠抢走。白雄起一定会被气得想要抽他。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却是有些信了。因为金鹴华此时脸上的表情特别的严肃,他每次说一些重要决定时的表情都是这样。白秀珠有些犹豫地道:“四哥我们现在就准备结婚,有点儿太早了吧?” 金鹴华看到她脸上的犹豫,便发现自己还真的把小姑娘给唬住了。为了不真的玩大了把小姑娘弄得不高兴,他立刻坦白从宽。 只听他道:“其实我是想要立刻娶你的。只是太过仓促了,会让你受委屈。而且大哥是不会同意的。但是这个戒指还是要早早地画出来的。” 白秀珠看着卡片上面漂亮的玫瑰荆棘戒指,问道:“那是为什么要这么早啊?” 金鹴华道:“要是说句实际的,就是我想给你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所以在脑海里面构思了这个戒指的图样。但是能够满足我心中要求的红钻还要继续找。现在华夏市面上面的红钻成色和纯度不够好,得找人去国外找。所以要早点画好图纸出来,好确定需要多少钻石。” 白秀珠现在的感觉非常美妙。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的确是会让人很开心。独一无二,哪个人不想拥有被这样的词汇描述的结婚戒指? 但她没料到,金鹴华还会有让她更开心的话在接下来和她讲。 只听他逗她道:“但是呢,要是用油嘴滑舌的话来和你说,自然是我迫不及待要娶你了。” 白秀珠捏着锦囊的手指都有些紧,她心跳的很快。只见她侧过头,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般,凑过去亲了一下金鹴华的下颌。 那一下很轻,就好像是三月的春风拂面。那一下又很重,一下子敲击在金鹴华的心头。 金鹴华愣住了。 他是真的没有料到,因此当那柔软馨香贴上来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就是无限的喜悦荡漾在心头,脑海里面好像有烟火灿烂。他耳根泛起了一抹淡红,心脏跳得很快。 小姑娘还没完全回到自己刚刚的位置坐直,就又一次被金鹴华搂到了怀里。他竟然直接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白秀珠突然间腾空,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搂住了金鹴华的脖子。她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他飞速地跳。 就是这样,她也没舍得把那几个月白色的小小锦囊放下。 “四哥!”她小声惊呼。“这是要干嘛?” 金鹴华大笑:“我给你搭了秋千和小屋,就在这座花园里。现在带你去看。” “那你放我下来。”白秀珠扯着他胸前的布料。“我和你一起走着去。” 金鹴华难得有些孩子气的倔强:“我不。” “我想这样抱着你过去。” 他刚刚只是下意识地就把白秀珠抱起来了,根本没有多想别的。但是后来回过神之后,他也不愿意放下她就是了。 就像欧陆上的童话一样,善良美丽的仙女或是公主最后都是被他们的良人抱起。他也想抱着秀珠妹妹去看他们的小屋。 白秀珠看着他澄澈的眼,虽然知道如果自己不愿意的话他一定会放自己下来。但是他难得这么孩子气,不像往常那么成熟可靠。她拒绝的话居然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一丝一毫。 于是她道:“好,四哥抱我过去。只是我有一点重。” 金鹴华笑道:“不重,你和云彩一样轻盈。”他抱着她大步向小屋走去,路上两个人没有说很多话,但是气氛确是格外的缱绻温存。 到了小屋,只见那小屋是原木搭成的。小木屋外面爬满了常青藤,而在小木屋外,则是原木的手工桌椅和秋千。秋千旁边是葡萄架,葡萄藤爬到了秋千上面。而那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玻璃碗,碗里面放着刚洗的的玫瑰紫葡萄。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那葡萄晶莹剔透,好像玛瑙一般。 金鹴华把白秀珠放下。白秀珠下来后给金鹴华打理他已经出了一些褶的衣服。白秀珠正在给他衣襟的时候,无意地抬头。这时她才发现,金鹴华一直在低头看她,眼中是和刚刚抚琴时一样的温柔。 第54章 他看着她,眼里漾着波光轻柔。 白秀珠这时候已经把他的衣服整理好了,她过去拉住金鹴华的手笑道:“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这里就好像爱丽丝梦中的仙境一般。” 金鹴华道:“你喜欢哪个角色?” 白秀珠反映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金鹴华问的是她喜欢《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哪个角色,她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柴郡猫。” 金鹴华没有问白秀珠为什么喜欢柴郡猫,而是笑着和她说起了另一件事情:“金柯西的品种是英国短毛猫,和刘易斯先生书里的柴郡猫倒是有些相似。” 白秀珠听他谈到了金柯西,忽然间便有些担心:“这些日子我不在家里,金柯西不会不适应吧?” 金鹴华安慰她道:“没事的,金柯西的脾气很温和。我不在家里出去做生意的时候,金柯西被我娘养的很好。想来白家有白太太在,金柯西也不会太难过。” 白秀珠这才放下了自己一颗悬着的心,拉着金鹴华一起去探索这间可爱的小屋。 金柯西不但没事,反而过的非常好。 白太太也是十分喜欢小动物的。金柯西有着一身软软的白毛,长得机灵可爱,又喜欢亲近人,窝在白太太的膝头都不下去的。它细软的嗓音是不是会发出呜咪呜咪的叫声,让白太太爱到了心坎儿里。 她不但把金柯西养的油光水滑的,还给金柯西亲手做了一大堆的小衣裳。这可是连白雄起都没有的待遇。 这一件事情直接导致在白秀珠已经到达沪上后,白雄起心里骂金鹴华混蛋的次数大大增加。 这个混蛋不但把自己宝贝妹妹给拐走了,还送过来这么一个小混蛋来抢夺太太的注意力。金鹴华生来就是来克他的吧? 白秀珠来的第二天,金鹴华便要带着白秀珠出去玩。 威廉说他要去谈生意,还要给他父亲发电报,便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因此今天便是金鹴华和白秀珠的二人世界了。 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去了外滩和城隍庙,两个人玩得很开心。中午的时候两人在租界里面一家法国人开的餐馆里面吃了一顿正宗的法国菜,白兰地和鹅肝都很正宗。让人甚是心喜。 到了下午的时候,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去逛市集。 只见市集里四处都是小摊子,扑鼻的炸炒香气迎面而来。白秀珠从未逛过这种地方,这次被金鹴华带来,便格外地觉得新奇。 两个人一路上买了许多小吃,锅贴蹄髈豆花肠粉全都尝了个遍。最后一人喝了一大杯甘蔗汁。 白秀珠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好像身上都染了烟火气一般。金鹴华也觉得很舒坦,他这些日子忙着生意,其实神经也太过紧绷了。今天好好地玩了一场,他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晚上回家之后,这两人因为在外面吃得太饱根本就吃不进去晚饭了。金鹴华建议凑个麻将局,威廉十分踊跃地要参与到打麻将这一活动之中。白秀珠好奇道:“海森堡先生还会打麻将?” 金鹴华笑道:“他什么不会?威廉可是个华夏通。说不定他会的比你会地还多。” 威廉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问道:“三缺一,怎么办?” 金鹴华道:“让青竹和我们一起来打。” 白秀珠笑道:“那我去叫小张管事。” 金鹴华见她是真的想去,便道:“你去吧,走路慢点儿。” 白秀珠走了,金鹴华看向十分轻松的威廉道:“怎么,电报发出去了?” 第45章 威廉道:“可不是,我这下子感觉自己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金鹴华惊讶道:“老先生不可能这么快就给你回电报吧,隔着海呢!少说也要一个月半个月的才能有回信。” 既然老海森堡先生不可能把电报发回来。那也就是说威廉自己也不知道老海森堡先生是否答应了这次合作。 这也就代表着,威廉被逼着联姻娶妻的危机还没有解除。那他是怎么一下子就从愁眉苦脸变成现在这副的笑容满面的样子的? 却听威廉无所谓地道:“反正我把电报给老头子发过去了。我觉着你的这个主意已经比我想到的那些都要好了。要是爸爸他还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子。因此还是在爸爸的电报发过来前的这段时间内,好好地享受我最后的幸福生活吧。” 金鹴华哑然失笑,威廉一直都很乐观,是个及时行乐派。这样的做法倒还真是他的作风。 威廉继续道:“那笔卡车订单已经搞定了,斯坦商行会帮你从欧洲那边进口。用轮船海运。到时候我把合同给你拿回来,你记得付定金。” 金鹴华笑道:“没问题。我等着你把合同拿过来。”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客厅里面的女佣已经支好了木头桌子,在桌子上面铺上了法兰绒桌布,然后把白玉制成的麻将码好。 青竹来到客厅,脸上笑得很喜庆,心里却有点担忧。 他看向了白秀珠,却见白秀珠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放不下心啊! 刚刚白小姐在路上已经把四爷这些日子接触过的姑娘家的消息全都从他这儿问了出去。他一边儿不敢得罪未来的四奶奶,又怕自己不说的话让白小姐误会四爷和别人有私情,再加上白秀珠的小威胁,他不敢不说。 但是另一边儿,他说完了之后心里又开始打鼓。他向白小姐吐露四爷的行踪,四爷会不会很生气,然后把他撵走? 青竹越想越害怕,他还没给四爷报完恩呐!怎么能被四爷撵走! 他正担心着呢,却听到白秀珠走过去靠在了他们家四爷身上。撒娇道:“我刚刚问了青竹你在沪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爱的姑娘。” 白秀珠直接对金鹴华坦诚地说了这件事情,青竹听了却是心惊肉跳。 金鹴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青竹,然后对白秀珠道:“然后呢?” 青竹被金鹴华的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慌。与此同时,他又见到白秀珠安抚的眼神。青竹终于在见到她的眼神后心安了一点儿。他心里想着,白小姐答应自己没事儿,总不会坑他吧。 白小姐怎么会坑他呢。青竹刚才在被她问时的犹豫她都看在眼里。而且青竹平时对四哥忠心耿耿。对她呢,也是客客气气的。这样的管事,白秀珠怎么可能去坑他,让金鹴华和他离心? 白秀珠问青竹那些,倒也不是不相信金鹴华。毕竟自家四哥的深情肉眼可见,她挺放心。 但是四哥不惦记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惦记他啊! 年少多金,家境雄厚,总理公子。哪个名头不让人趋之若鹜?就算四哥和自己定亲了,说不定还有不少的女孩子交际花想当四哥的姨太太呢。 所以她得好好问问,但是会立刻向金鹴华坦白。 四哥对她一向坦诚,也十分君子。因此她自然也是要以诚相报的。 于是白秀珠对金鹴华俏皮地道:“青竹一直不告诉我。四哥!我可不是不相信你!但是吧,我总得知道情敌长什么样子吧!四哥你这么年少多金,肯定有许多漂亮姑娘暗恋你!” 金鹴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道:“然后呢?” 白秀珠笑道:“我吓唬青竹,说是青竹不说我就生气了,还要来好好问问四哥你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青竹害怕咱们两个离心吵架,立马就招了。” “要我说,青竹可真是一个好管事。我就问了这样的一件小事,他也先想着四哥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和你讲,你可不许惩罚青竹哦。” 金鹴华笑道:“不惩罚他,你这么欣赏他,我便是要赏他的。” 金鹴华说话向来算数,一言九鼎。青竹听到自家四爷的话,知道四爷是真的没怪罪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四爷对白小姐道:“下次你不用问青竹了,直接来问我就好。我一定会说实话。” 白秀珠知道他已经识破自己的小心机了,便向金鹴华吐了吐舌头。 金鹴华看着她狡黠可爱的模样,心头一动,眸色深深。 就在白秀珠以为全都混过去了的时候,却听金鹴华问道:“秀珠妹妹,你在北平,有没有新认识什么青年才俊呀?” 第55章 白秀珠听到金鹴华向她问的话,立刻向他坦白道:“我在这半年里只新认识了秦家的公子。不过秦家公子是我朋友的男朋友。四哥你放宽心。” 金鹴华笑道:“我哪里能够放心呢?我可是和秀珠一样,是一个小醋缸呢。” 白秀珠被他打趣,有些羞愧。自己这样去问青竹是不是不大好呀? 金鹴华见到她在那里沉思,猜到她有点想偏了。便对她道:“你不担心我,不吃醋,我才会不放心。你现在的行为只能证明你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要多想。” 白秀珠笑容一下子灿烂了起来,她道:“四哥不怪我就好了,以后我有什么想问的都直接问四哥!” 金鹴华笑道:“好,我怎么会怪你?”然后他指了指那边已经摆好了的桌子:“我们现在也该去打牌了。桌子都已经摆好了。” 威廉吹了一下口哨,然后道:“走吧,各位。咱们今天晚上打四十八圈?怎么样?” 要是打四十八圈的话,这个局子就算不小了。 青竹听了后道:“几位先生小姐千万要可怜一下小的。今天咱们打的可不小,千万不要把我的月钱全都赢没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下个月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白秀珠笑道:“你要是输了,我给你补你的亏空,就当做是我的谢礼和赔礼啦。” 青竹看了一眼金鹴华,见到他点了头之后立刻对白秀珠眉开眼笑道:“那小的就谢谢白小姐啦。小的以后一定尽心给四爷办差!等到白小姐嫁到咱们家里头来成了四少奶奶之后,心疼四爷小的肯定也能沾光,真是想想就高兴。” 白秀珠被他这奉承话说的高兴:“行啊,只要四哥同意的话,我赏你多少都成!” 金鹴华笑道:“行,我答应你们。愿意赏的就赏,被赏的就接着。好了,我们现在要去打牌了!” 威廉起身兴致勃勃地往牌桌那边儿走:“我今天晚上可要大展身手了!我可是要好好从小张管事这儿赢点过来的。小张管事会说话,现在已经有未来老板娘给兜底了。我不打他还打谁?” 牌桌上面少不了坚果零食,茶饮饴糖这类东西。在他们开始打上几局之后,女佣就已经把东西端了上来。这几人时不时就用上一些。四十八圈儿打完了的时候,夜色都已经降临。 金鹴华赢了不少,威廉更是今天牌局上面的大赢家。白秀珠和青竹两家输。金鹴华对白秀珠道:“今天你这可没少输。” 白秀珠笑道:“我嘛,玩得还挺高兴的。今天输主要是你和海森堡先生牌技太好。” 金鹴华和白秀珠晚上没吃饭,其他人到了这时候,也都有些饿了。厨房上面送来了煮好了的鸡茸粥和云吞面。配上清爽的小菜吃,味道格外不错。 第二天一早,金鹴华起来吃完早餐后就坐在客厅里面看书。 他正低头看着泼留斯基的诗集,等着两天前约好了的宁锡林到来。他正在看得入神的时候,却被人直接抱住了。 金鹴华放下书,便看到了白秀珠状态不对,便问她道:“秀珠,你怎么了?” 白秀珠小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你怎么都不和我讲话,离我越来越远。我一直在喊你,可你却听不到一丝一毫。我真的是怕极了。” 金鹴华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就在这儿吗?梦里都是假的。” 正在这两人说话的时候,青竹已经引着宁锡林进来了。 宁锡林一进来就见到金鹴华正在哄着一个穿着白色棉纺睡裙的姑娘。他为了礼貌,别开了眼。青竹道:“四爷,宁老板来了。” 宁锡林可以不说话,但是青竹却不能放着这位自家四爷未来的合作伙伴的在那里沉默。 白秀珠被金鹴华温声哄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她听到青竹说话话,才意识到来了陌生人。一下子脸就红了。 她现在穿着睡裙,尚未洗漱,在这里见到客人,真的十分失礼。 金鹴华知道让她直接走对宁锡林这个长辈来说很不礼貌,便拉她站了起来:“这位是宁老板。” 白秀珠问好道:“宁老板好。” 宁锡林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姑娘肯定很尴尬。因此他也不多问,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同好。并没有多客套的意思,这是他留给金鹴华和白秀珠的台阶。 第46章 白秀珠看了金鹴华一眼,金鹴华给她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这两人心意相通,也格外地有默契。白秀珠见了后便放心了。金鹴华道:“秀珠先去吃早餐吧,我和宁老板有生意要谈。” 白秀珠听了后立刻向他们告别,直接上楼了。 金鹴华在白秀珠走了之后对宁锡林道:“宁老板,快过来坐。” 然后他对青竹道:“去泡一壶顾渚紫笋来,泡父亲送我的那饼茶。我上次在令老板的宴会上面可是答应了宁老板,要和他一起品鉴的。” 宁锡林听到这中熟悉的寒暄客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他把自己提着的盒子交给青竹道:“我上次说了,要把新得的茶具拿来,给金老板品鉴一下的。” 金鹴华打开那盒子,便看到一整套并不清雅,反而很是繁华的茶具。 那茶具是一对儿茶杯,里面是白玉杯身,外面是镂空的玛瑙翡翠。一个上面雕刻着三样果子,是石榴、桃和苹果,寓意极好。是用渐变颜色的玛瑙制成白玉杯身外面的镂空雕饰,在那蜜色处雕刻出了一枝苹果,褪色至白红相间的地方则是一颗桃子,再往红去,是裂开的石榴籽,斑驳处则是雕成了石榴皮。 而另一个则是墨翡在外,雕成墨梅墨竹墨兰墨菊。那深处是枝干,浅处是花朵。渐变成墨色晕染样式。果真妙手天成。 虽然这对儿茶杯由玉石翡翠环身,但工匠的巧手却让这对儿玉杯成了极好的艺术品。 金鹴华见了这茶杯,便对对青竹道:“用我那只赤墨渐变雕刻松鹤延年图的玉壶泡茶。这样的茶杯,只有那只壶与它相配。” 青竹应是,拿着那两只茶盏便去了。金鹴华则是和宁锡林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宁锡林其实对刚才那姑娘的身份是有些好奇的。 要知道金鹴华是个冷面郎君,沪上看上他的小姐有的是。因他的身家想要攀附的也是源源不断。但是就没见到他对哪位姑娘上心过。 如今金鹴华这公馆里面住了这么一位娇美动人的姑娘,还与金鹴华这么亲密无间。他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喜欢看热闹的。 于是宁锡林像是开玩笑一般问他:“那位姑娘是谁啊?” 金鹴华直接道:“是我的未婚妻子,白家的秀珠小姐。” 宁锡林见到这位在商场上面冷血无情的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心里便觉得稀奇少见。 那姑娘是金鹴华的未婚妻吗?他本来还在猜测金鹴华养了一个小情人呢。 他也听说了金鹴华在订婚宴会上面对白家小姐的许诺,但他有些嗤之以鼻。男人的话难道能信吗? 他压根儿就不觉得金鹴华许下那样的诺言,是因为金鹴华喜欢白家小姐的缘故。倒是觉得这是金四他在讨好大舅哥,图谋着白雄起这位财政总长的鼎力相助。 但是现在看着金鹴华的表情,他倒是改变了一些想法。金鹴华这个小狐狸能够露出这么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可见他是真的喜欢那位白家的小姐的。 金鹴华对宁锡林道:“她放了暑假,便过来陪我。等到明年就好多了。明年秀珠考了咱们沪上的公学后,我就能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宁锡林笑道:“白小姐是为了金老板来赴沪读书吗?你们未婚夫妻的感情可真好。” 这时青竹端着茶盘过来了。金鹴华亲手拿起自己的那只茶壶往那两只茶杯里面倒了茶,然后笑道:“是啊,秀珠当然是很喜欢我的。我也喜欢她。”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骄傲,让宁锡林不用多思考就能直接感受到。 宁锡林呷了一口茶:“年轻的小儿女感情深厚,这是大好事。” 白秀珠回房间梳洗、换了衣服后便下楼去餐厅吃早餐。她吃完了后直接拉住了正在收拾桌子的张妈。 张妈停住了自己收拾碗的手后道:“白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白秀珠问道:“能不能让厨房里的师傅们教我做菜啊?今天中午我想给四哥做一道菜。” 张妈道:“厨房里面油烟大,先生不会愿意让您去的。” 白秀珠对张妈道:“这是我对四哥的心意啊。而且我就学一道简单的,不会碰到什么危险的东西的。” 张妈听了她的话后,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劝她也是没有用的。 因此便道:“那好,等我收拾完了之后便带您过去。” 白秀珠听到之后甜甜地笑了:“好的,谢谢张妈你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张妈露出了腼腆的笑,把桌子上面的杯碗碟筷收拾了下去。白秀珠则是撑住了自己的下颌,思考着中午自己做什么才好。 第56章 在不久之前令鸥他举办的那场庆功宴上,金鹴华和宁锡林两个人在那里打了半天的哑谜,定下了他日之约。 宁锡林在游艇上对金鹴华和荣远行两个人说什么他对金老板在商业上面的观点很是认同、受益匪浅的时候,金鹴华就已经意识到了——宁锡林他在沙逊家族的银行里面做得可是称不上不顺心。 当初在宁锡林为她女儿举办的生日宴上,宁锡林单独约金鹴华去他的茶室谈话,邀请金鹴华和他一起参与到沙逊家族在华建设的银行里。金鹴华那时便拒绝了他,还劝他不要和沙逊家族合作。 宁锡林那时候的表情可说不上好,两人那天相处的并不是很愉快。到了最后,可谓是不欢而散。 金鹴华那天对宁锡林的劝告并没能够阻拦宁锡林加入沙逊家族的驻华银行的脚步。这家中外合资的胜华银行还是建立了起来。 胜华银行一建立起来,便是储户众多,门庭若市。一片欢欣的成功景象。 洋人什么的一听就很摩登,这一点就能够吸引一些储户。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一家新建立的银行直接就有了无数的储户和大客户,迅速站稳脚跟。 这些被吸引来的储户和大商人看的还是宁锡林的信誉。 宁家是沪上甚至是整个长江三角洲里面有名的大家族之一。宁家经商多年,当年是响当当的徽商,后来到了沪上,也是扶摇直上一路顺畅。 整个江南有不少宁家的钱庄票号和铺面。宁锡林在民国改元之后把宁家搬到沪上,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而且宁家的老太太是个慈悲人,时常施粥施米。沪上的老百姓因此都很信服宁锡林和宁家,相信宁锡林和宁家的信誉。愿意把自己的钱存到宁锡林开办的银行里。 他们相信的不是胜华银行,不是沙逊家族,也不是摩登的洋人。而是宁锡林这个本土的大商人,宁老夫人的儿子。 要是这样的话,按理来说,胜华银行应该很是倚重宁锡林才对。但是在令鸥举办的庆功宴会上,宁锡林说的那些话却很是耐人寻味。 宁锡林对金鹴华说他对金鹴华之前和他谈论的观点很认同,要知道金鹴华的观点可是让宁锡林不要和那些外国资本家合作! 当初金鹴华劝他的时候,宁锡林的脸色还很难看。结果他现在和沙逊家族合作了,按理来说应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结果他却和金鹴华说了这样的话,这简直就像是在扒着金鹴华的耳朵告诉他,宁锡林和洋人的合作出现了意外。 在令鸥的宴会结束后,金鹴华思量宁锡林说的话思量了很久。 无论宁锡林是和以沙逊家族为首的外国资本家产生了矛盾,还是想要装出这幅样子来迷惑他给他下套赢得利益。他都要好好看看才是。 结果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四的时候,宁锡林就给他打电话约时间见面的时间,很是急迫。在加上他旁敲侧击地查出了宁锡林最近好像脾气的确不是很好的样子。他心里的天平就偏向了宁锡林和那些洋人产生了分歧这种猜测。 顾渚紫笋的茶香清浅,氤氲在身体四周。金鹴华端起那只外面是镂空墨翡的四君子茶杯,开口道:“宁老板带来的茶杯,当真是名品。” 他端起那杯子,刚要送到嘴边。就在那时,阳光照到了杯子上面,白玉和墨色翡翠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金鹴华竟是在杯子上面看到了小小的两个字。 子冈。 “这是陆子冈的玉器?”金鹴华带着些惊讶和喜悦道。他素来喜欢陆子冈的玉雕,但是陆子冈传世的作品向来是有价无市,他收藏的也不多。如今有缘得见,自然是心中欢喜。 宁锡林也是为此自矜的,他笑道:“这的确是陆子冈雕的一对儿茶杯。” 金鹴华指着自己的那只小玉壶笑道:“这可真真是有缘。” 他放下茶杯,拿起那玉壶的盖子,给宁锡林看那盖子边上一片浮雕鹤羽下不起眼的小角落。宁锡林看了过去,竟也看到了子冈二字。 宁锡林仔细看了看金鹴华的这只壶,却见这壶是用一块由墨至赤的渐变色的玉石雕成。壶里面被打磨地莹润光滑,外面却是镂空的浮雕。那浮雕上面的景象由远及近很是生动。墨色的地方被雕成了老松,赤色却是展翅欲飞的鹤。间有一点杂白,宛若新雪,落在老松和飞鹤的身上。的确是一把极好的茶壶。 第47章 宁锡林道:“不若我把我这两对儿杯子送给金老板,便和金老板的这把壶凑成一套。” 金鹴华道:“君子怎么能够夺人所爱?而且这也太贵重了。” 宁锡林放下茶盏笑道:“这东西落在我手里也是明珠夜投,不能发挥自己的光彩。金老板精通茶道,这东西送给你,才算是宝马配英雄,不会被我浪费掉这好杯子。” “而且我还有事要求你呢,你收下了,我才好意思开口和你说事情。” 金鹴华听到他的话,知道他是要说关于胜华银行的事情了。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宁老板和我这么客气作甚?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哪里用这么客气,还要把这么珍贵的子冈玉雕送给我?” 宁锡林听了之后,便知道他十有猜到了来意,便也不和他打太极:“金老板,我也不瞒您。我和路易沙逊他们那帮洋人商量好了一起建立银行。他们一开始和我讲让我抬来银洋做保证金入股,说咱们的老百姓更加信任银洋,我也就信了。结果到了签合同的时候却变成了必须用黄金做保证金。但是我一时之间去哪里换来那么多的黄金?” 现在的货币体系是黄金本位。价值同样法币的白银却换不到价值同样法币的黄金。这么一里一外,金鹴华算了算,宁锡林可是没少亏。 “我那时是想要收手,可是为了建立这家银行,我已经拆了我名下不少的钱庄票号。要是真的在半路上收手,我可能会赔的血本无归。加上路易沙逊说他们后改的合同是其他的股东要求的,为了补偿我还多给了我百分之二的股份。因此我也就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金鹴华在心里算了算后笑意盈盈地道:“要是这样算的话,按照现在胜华银行的市值计算,宁老板应该还能赚上个三四万。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会觉得我之前说的那些无稽之谈对?” 宁锡林之前也听人说过曜日斋的金老板算账谋算都是一绝。就算他压根儿没看过你的账本儿,只要是他对你的生意状况有所了解,让他在心里思忖一会儿,就能把你的盈利状况算个七七八八。 宁锡林一直以为这是别人在吹捧金鹴华,不过是为了讨好金鹴华才说出来的溢美之词。肯定是夸张了多少倍。今天他在见识了之后,才知道那些人所言非虚。 宁锡林眼中精光闪烁:“那三四万的银洋,像是你我这样的人,还真的把它放在心上吗?” “我和你讲,金老板。这主要不是钱的问题。我把自己的钱庄票号拆了,是为了让自己成为胜华的掌权人之一。结果他们把我当作猴子耍,当作一块活招牌来吸引沪上的商人和老百姓。但是实际上却是把我当作一个管事儿的,半点儿也摸不着银行实际的权柄。” “我这终日打雁,却被雀啄了眼。他们这是把我架空了。让我白白把设施银钱和信誉拿过去给他们借力。然后让我当个分红的股东,还要和他们一起承担风险。” 金鹴华给宁锡林添了一盏茶:“宁老板。要我说就算那些外国人要架空你,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走投无路来找我吧?你可不是令鸥,除了丝绸生意之外没有别的退路。再说了,你手上还捏着胜华银行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你在胜华还没到四面楚歌的地步。” “你知道令鸥找我帮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吗?宁老板你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可能像令老板那么痛快的。” “做生意不是做善事。宁老板,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是要是这样就让我热血上头付出真金白银,那也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我之前不是没劝过你。和你讲,与那些洋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第57章 令鸥与金鹴华在和洪宝安的商战结束后,洪宝安被逼到破产,金鹴华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令鸥可是把半数家业尽数奉上作为两人联手的报酬。令鸥不是个寻常人物,要是金鹴华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他绝不可能让已经仙去的令老爷子大半辈子打下的家业直接姓了金。 而在那之后,金鹴华走通官面上的人,把洪宝安的那些产业廉价收购。用了一笔绝对称不上多的价钱,买下了那么多的优质产业。 这一场商战,属他得到的利益最多。 经过那场商战之后,整个沪上商界中的人谁不知道金鹴华这人手辣心黑且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偏偏那些老百姓还叫着他的好。这也不过是因为金鹴华的工厂铺子里面给工人发的银洋多,福利待遇好些罢了。 金鹴华他有钱有势,愿意去花钱听好儿。便掏出了那么丰厚的薪酬待遇给那些工人伙计。却是直接把他们这一帮人给坑惨了。 他们根本不想拿出那么多的钱给工人啊!谁不想着多赚一点儿? 但是在金鹴华开出那样的条件之后。他们又怎么能够不怕自家熟练工人们全都流动到金鹴华那里去?怎么能够不也工人罢工? 无奈之下只好愤愤地涨了一点儿工资,平息那些工人们的怒火。工人们也知道金鹴华的工厂福利好,但是要求也多。而且金鹴华的工厂总有招满人的时候,他们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现在的工作养活一家老小,这才让事情平息下去了。 这些大商人平白无故地被迫掏出了白花花的银洋,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因此有人因此仇视金鹴华也就不足为怪了。 既然仇视,自然是想要给金鹴华使绊子。而且他们还真的付出了实际行动。 结果这些行动还没作用道金鹴华身上呢,金鹴华的报复就已经到达了那些人的身上。 他直接让那些动手脚的人出了一把“好名”! 金鹴华直接把那些人苛待工人的事情全部登报曝光。在九州报的慷慨陈词之后,那些进步人士纷纷附和,把那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而普通的工人们也在有心人的挑动之下开始罢工。让那些人吃了极大的一个亏。 这样的人,哪里是好与的? 但是宁锡林在金鹴华的质疑之下,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对金鹴华道:“你说的没错。要是我真的没有对抗的能力。那么就算是让我为人傀儡、做个买办也没什么。我想尽办法把我家的子孙全都安插到那些外国佬的驻华银行里。久而久之,他们不得不倚重我。这样我还是赚钱的。” “只是,既能能够给他们一个好看又不会让我损失太多,谁又愿意去委曲求全、受他们的鸟气?金老板,我现在就像是《红楼梦》里面的王熙凤,当着管家的急先锋,手上却连库房的钥匙都没摸着!” “金老板你读过书留过洋,你说的那些青史留名的话我不懂,也不在乎。但是要是只让我给他们做个管事的,不让我参与决策。用我的脸面名声吸引储户。到时候他们有什么举动坑到了沪上的老百姓,我宁家的名声就直接毁于一旦了!” “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有再多的钱赚,我心里也不安。这可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而且,我宁家也不止仅有银号生意。还有酒楼和百货公司。令老板的成功我仍旧历历在目,我也是华夏人,不是离开了洋人就活不了的。” 金鹴华一下子就听懂了宁锡林的言外之意。 宁锡林能够去做大买办。他在有了买办的身份之后自然是有的是法子给自己谋利。以宁锡林的本事头脑和本场优势,他在胜华银行看着独木难支,但也不是不能给自己争夺权力。 但是能够自己直接当即做主,当台上高卧的老太太。谁又愿意从重孙媳妇一步步往上爬,百般算计步步为营熬了许久才能够当家做主? 而且买办这种身份在有些人眼中看来很摩登很厉害,但是在另一些人眼里便是如同外国人的走狗一般。宁锡林那么看重颜面,怎么可能不介意? 宁锡林一开始可是想要做胜华银行的主人之一的。现在却让他去做一个管事,他怎么可能没有落差,有怎么可能会甘心情愿? 而且只要那些外国资本家要去坑华夏的储户,那些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受损了的话。宁锡林可是得不了好。 那些普通老百姓可不知道胜华银行后面站着的外国资本家是谁。他们只知道宁锡林的名头。要是发生那样的情况,宁锡林其他的生意不可能不遭到挤兑。 “那好吧,宁老板。”金鹴华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是一副思考的样子。只听他道:“我对您的来意和原因已经清楚了。听了您的话之后,我对您和沙逊先生给我做局的怀疑已经打消了大半。” “但我还是之前的那句话,宁老板,令老板的例子在那里搁着呢,和我合作,你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的。” 宁锡林自然知道和金鹴华合作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看看现在的令鸥,有了那笔军用被服的原料供应的订单,令鸥他不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么里外里一算,令鸥也没赔多少。而且最重要的是,令鸥把对自己虎视眈眈要暗算自己的洪宝安和外国资本家全都打了回去。维护了自己的地位。 第48章 宁锡林也在心里预演过,要是没有和金鹴华合作,令鸥还入了洪宝安的套儿的话,这位现在正春风得意的令老板会有多凄惨的结局。 宁锡林来找金鹴华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除了金鹴华之外,宁锡林在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到其他合适的合作伙伴。 宁锡林自小接受的便是最传统的华夏教育。他对现代金融知识和银行知识了解不多,就是这些年努力研习之后,学的也并不是那么透彻。 除了金鹴华外,现在沪上能够被人叫的上名号的大商人大多都是四五十岁。他们都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问题。因此并不合适一起合作。 而那些留过洋的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们连一个大工厂大店铺大工程都没管理过,怎么能够让他放心呢? 宁锡林要做的事情可并不简单。他这是要在银行和金融的领域里面打一个漂亮仗,和沙逊家族等外国资本家对抗,把这些人坑自己的全都坑回去。 这么大的事情,单他一个人根本不成气候。 其实宁锡林找盟友已经找了很久了,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本来他都快要放弃了。心里想着,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在胜华银行里面好好夺权,把自己家几个儿子塞进管理层来分得权利。不管别的种种灾厄可能,先把眼前的利益揽到怀里。 毕竟他还要吃饭,就算他心里不满,也得考虑现实。 结果就在宁锡林已经决定要向现实低头的时候,洪宝安被令鸥与金鹴华联手归挤兑破产了。 这让宁锡林起了和金鹴华合作的念头。 他要重演令鸥当年给洪宝安与那些外国佬来的那一下子,让他们也吃一个哑巴亏,解他心头之恨。还要狠狠地从他们身上撕下来一块肉来,赚上一笔。 因此宁锡林此时听到金鹴华的话之后对金鹴华道:“我会在胜华银行里面给你做间谍,打探他们的消息。除此之外,我会拆掉我尚未拆分的那一半钱庄票号和你一起建立另一个银行。只要你能够拿出足够的资金,我可以让金老板拥有足够控股的股份。而且从胜华得到的利益,由金老板分配。” 金鹴华撑着侧脸,然后笑道:“给我这么好的条件?宁老板,大家都是商场里摸爬滚打的老油条。可都不是大善人。您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吧。” 不得不说,宁锡林开出来的条件的确是很好了,好到让金鹴华都想去咬这一块大肥肉。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是你不用说对方就能明白的你的意思,但是不好的地方就是你的话术对方全都能够识破。 他们足够理智冷静,绝不会热血上头地答应什么。 宁锡林道:“我想要金先生的碱厂和肥皂厂各自百分之十的股份。而且我需要金老板相处办法把我手上胜华银行的股份以一个不错的价格脱手,再让胜华的那些外国人狠狠地摔一个跟头,从他们身下撕下一块肉来。” 宁锡林果然是个真正的商人,传言中他儒雅表面下面的睚眦必报也是的的确确真的。 路易沙逊他们之前给宁锡林挖的坑果然让他记仇了。而且比起要他在胜华银行算计许久还不一定能够得到的利益,还是实打实的金钱让人更加放心。 要知道金鹴华的肥皂厂和碱厂每年都是盈利不菲的。而且宁锡林很清楚金鹴华的底线,他知道那些什么发电机留声机之类的生意金鹴华不可能让其他人分权掺和。因此他一开口便是这两个生活制品的产业。 金鹴华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他道:“肥皂厂的股份是不可以的,我只能给你碱厂的股份。而且宁老板你可是真的不够意思啊。” 第58章 宁锡林心下一惊,却听到金鹴华道:“宁老板,什么叫做足够的资金?这资金是用来做保证金吗?那我我要拿出多少黄金才算足够?什么又叫做控股的股份?百分之五十一和百分之九十九可都是控股”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质问宁锡林道:“难道宁老板能够让我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股份吗?” “宁老板,您要是诚心来合作的。我就直接说出我的底线吧。是这样的,要是这件事□□成的话,我要我们两个人未来合作建立的银行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当然,我也会拿出对应的百分之六十五的资金出来。管理层你和我这边一边而派出一半的人。我不会去故意去分薄宁老板的权柄。” “作为给宁老板拆分自己的钱庄票号和对我在银行股份上面让步的回报与补偿,我会给宁老板百分之十八的碱厂股份。” “宁老板,你不亏的,这种新式制碱的配方只有我有。而且我们还在不断研发新品。人无我有,这是坐等着赚钱的买卖。” “要是失败了的话,我们就当做今天的谈话没有发生。咱们两个人可都是被财帛意气动了心,输了就是本事不济。赔了便是赔了,也怨不得彼此。您看如何?” 宁锡林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在金鹴华心里只有答应他的条件才能够合作,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要是他不答应对方的条件,他们两个就不可能能够合作。 宁锡林心里明白,这笔生意虽然让金鹴华感兴趣。但是金鹴华也不是非得接下这笔生意不可。 所以金鹴华才直接把合作的条件车马分明摆在了这里。他向宁锡林表达的信号就是,愿意答应这条件就合作,不愿意答应的话就算谈崩了。 金鹴华不会和宁锡林坐在这里在漫天起价,坐地还钱。 金鹴华又道:“威廉海森堡前来沪上,是要和我谈一笔几百上千万美金的生意。宁老板,我不得不和您讲一句,请您快一点定下来要不要答应。” “要是我手里的流动资金都投到别的生意里面的话,我也就无缘参与您的计划了。” “宁老板,和胜华银行博弈,需要的钱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笔钱,是要我提前预留准备的。” 威廉海森堡来到沪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沪上的上层社会。在沪上,任何消息都瞒不过有心人。 他们全都知道,这位小海森堡先生来到沪上的第一站就是金鹴华的庄园。而且还在这里住下了。 这座在沪上的金公馆被沪上的商人们视作金鹴华的大本营。比起北平的金公馆,这座独属于金鹴华的房子才被他们认作为金鹴华的宅邸。 北平的金,是金铨的金。但是沪上的金,却是金鹴华的金。 而海森堡先生到达沪上就直接来了金鹴华的家。金鹴华也愿意把海森堡先生带到这里来住。这两点都说明了他们两个的关系,的确是十分好的。 因此他们两人之间有合作,并不是不是稀奇事情。让宁锡林惊讶的是他们合作的规模太大了,但是这也有可能是金鹴华在诈他。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流动资金都投到和海森堡家族的合作里面去了,用此来给自己造成心理暗示,让自己快点答应他的条件。 但是就算和海森堡家族的合作似真非真,可金鹴华不缺生意合作却是真的。 最近荣远行有不少动作,而在荣远行开始这些动作之前,荣远行和金鹴华在令鸥的庆功宴上进行了密谈 要知道荣远行和金鹴华的关系很是不错。荣远行现在在那里和官面上的人走关系,又去包火车车厢。虽然就是这两天才开始的事情,但是宁锡林还是有所耳闻的。 荣远行的举动,说不定就和金鹴华有关系。因此,金鹴华真的有可能不被他的让出的利益引诱。 他不缺自己这门生意。 宁锡林这时是稍微有些急切了,只不过是他擅长伪装,脸上看不出来分毫。但是心里已经不自觉得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无意间听到的话。 那时,路易沙逊和他的那个要改合同的合伙人在背后讥笑道:“他宁锡林也不过是个黄皮猴子,不过是我们的一块踏板罢了。” 他想到这儿,心头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宁锡林没有和金鹴华说出这件事,就是不想把自己的底全都露出去。金鹴华要是知道自己对胜华银行心有怒气,报复心理特别严重。他肯定会借机给自己更加不好的条件。毕竟人在生气的时候更容易一头热血地把什么全都答应了。 宁锡林越想心里越生气,面上却还是如沐春风。他端起金鹴华给他新倒的一杯茶,这时茶已经变得很凉了。宁锡林却是一口把那杯冷茶全都喝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忖良久后,宁锡林竟是直接道:“合作愉快。” 金鹴华知道宁锡林想来干脆,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果然,当对方把事情定了下来后,便是十分果断地答应了他的条件。 金鹴华见他答应了,便笑着对他道:“合作愉快,宁老板。” “按照我的安排,最近您便在胜华银行里面好好收集信息、等待时机。而我在处理完和荣老板和威廉的合作之后,便会为宁老板好好地策划一个方案完成宁老板的目标。” 第49章 宁锡林想了想,觉得这个安排还算靠谱,也就答应了下来。他谈完了合作之后便要告辞离开。金鹴华却拉住他,让他留下来吃饭。 宁锡林自然是推拒的。人家未婚妻和好友来了,正是联络感情的时候。自己这个外人掺和进去干什么? 就在这两人一个要邀请对方留下吃饭、一个要推拒着要离开的时候,白秀珠过来了。白秀珠对金鹴华道:“四哥,午饭好了。客人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今天和陈师傅学了做蚝油生菜。正好让客人尝尝。” 金鹴华听了后接话道:“宁老板一定要留下来吃饭!秀珠这可是第一次做菜。秀珠妹妹,你是不是也很想让客人尝尝你的手艺。” 白秀珠对宁锡林笑道:“当然是想的,宁老板赏脸留下来吃两口吧,就当做给我一个面子。” 白秀珠这话说出口,宁锡林也不好意思在拒绝了,因此也就留了下来。 午饭很丰盛,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白秀珠做得那道菜。虽然卖相称不上好,但是味道却很不错。 宁锡林在心里想,这位白小姐一定是很喜欢金鹴华的。 想她白秀珠是财务总长的妹妹。白雄起位高权重,白秀珠就算是横针不挑竖针不动也是正常的。更不要提柴米油盐,煮饭做菜这些事情了。 白秀珠是为了谁做菜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金鹴华吃了很多口白秀珠做的菜,白秀珠见了很高兴。金鹴华知道,白秀珠是为了他才去学习做菜的——三嫂说过,白总长宠爱秀珠,半点委屈半点家务都和秀珠沾不上边儿的。 所以他很感动。 宁锡林在离开之前还是把自己的那对儿茶杯送给金鹴华了。金鹴华说不收,宁锡林却道金鹴华不收就是在看不起他。他还说这杯子是一对儿,正好送给金鹴华和白秀珠这两个未婚夫妻。要是拿回家的话,他都不知道和谁一起用了。 宁锡林是有好几房的姨太太的。 金鹴华哑然失笑。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上了,金鹴华也就把东西收下了。有的时候收下别人送的礼物是表示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认可。金鹴华心里清楚这一点。而且,这玉杯也不是宁锡林的心爱之物。 在宁锡林看来,子冈二字也不过是一个符号。是贵重的代表。他把这个拿过来,是用来表示自己对金鹴华的重视。 这就和金鹴华特意交代要用金铨送给他的顾渚紫笋给宁锡林泡茶是一样的。 金鹴华说起金铨,一是提了父亲,提到家人之后气氛都会变得柔和一些,用来表示对宁锡林的亲近;二来金铨送的茶叶也不能差了,拿出这个也是为了表示对宁锡林的敬重。 白秀珠在听到金鹴华向她解释了他们之间这些弯弯绕绕之后道:“真是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真是太复杂了。” 金鹴华道:“你只要做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行了。” 白秀珠却摇了摇头:“我才不呢,我还想帮你的忙。”她道:“我嫂子曾经和我讲过夫人们之间交际的重要性,我可是要好好地和她学学的。” 嫂子说过,那些最聪慧的女子,是能够通过在茶宴赏花宴,麻将局赌桌上众位夫人的闲谈,从各种蛛丝马迹之中推测出她们丈夫的倾向和未来举动的。这能给他们的丈夫很大的帮助。 嫂子就是这么做的,让哥哥一直都很幸福。自己当然也想让四哥也和哥哥一样幸福。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多谢我未来的小夫人了。” 小夫人小夫人什么的,也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第59章 白秀珠在沪上大概一共待了十天左右,时间就已经到了八月的尾巴。 九月的时候是贝满女中开学的日子,白秀珠也不得不离开沪上回北平。而且还要提前几天回去。毕竟旅途劳累需要修整,开学之前也要做一些准备。 威廉本来是为了躲着前来让他回欧洲相亲的老管家才跑来沪上的。但是现在他有了另一个任务要留在沪上,他要在沪上等待海森堡家族前来沪上的谈判队伍谈生意。 威廉不回北平,白秀珠他们一行人就没人陪着了。金鹴华派了青竹去送她保护她的安危。 其实要不是生意上的事情实在是走不开,金鹴华就亲自去送她回去了,也好让自己放心。他也趁机回北平住一些时日,陪陪娘和秀珠。 但是现在实在是太忙,根本走不开。 威廉发给老海森堡先生的电报前些天终于有了回音。老海森堡先生答应了海森堡家族和金鹴华的这项合作。而且他准备亲自来华夏一趟谈生意,顺便看一看自家已经来华夏这边儿开辟新市场、连着两年都没有回家过圣诞节的儿子。 金鹴华得在沪上等着老先生的到来,还得亲自把控着荣远行那边儿的生意的大方向。因此根本抽不开身。 白秀珠这次离开沪上回北平,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是她的情绪比年初的和金鹴华分别的时候好多了。 虽然她心里还是很难过,但是这些天里四哥为了陪她把好多工作都往后推,她心里也是既心疼又甜蜜的。 开心的是四哥陪她很好,心里面有她。但是心疼的确是等到她走了之后那么多的事情四哥又要忙好久了。 人有悲欢离别,此事古难全。更何况如今呢。而且她一定会努力的,等到明年她考上震旦公学之后就能够和四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你长大了。”金鹴华把小姑娘送去火车站,在等着火车进站的时候对她道。 白秀珠有些疑惑地看他,金鹴华道:“你长大了,能够更加平和的看待离别。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白秀珠听他夸她,小声承认:“其实还是有些难过。但是没必要一直和你哭丧着脸,毕竟不久之后你忙完后也是要回北平的。而且你这些天为了陪我耽误了多少工作,我心里也是有数的。” 金鹴华揉她的脑袋:“哪里用你想那么多?我陪你自然是那些工作不是紧要的,可以推迟。你看,宁老板那天的谈话我不就没推?”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里负担,我陪你玩是为了让你开心。回北平之后好好读书。但是也不要太累。照顾好自己。” “我会想你的。” 白秀珠被他这几句话说得心里难受,有点想哭。 但是一想到他说自己长大了,很是骄傲的语气。她就忍住了,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哎呀,四哥你好啰嗦,好像我大哥和我们家里的老管家。” 金鹴华道:“有人啰嗦你还不好?这不是大家都喜欢你吗?”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青竹过来道:“四爷,白小姐。火车快进站了。” 金鹴华道:“你们去上车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们。” 白秀珠依依不舍地跟着青竹离开。金鹴华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心里也是不舍。 威廉在金鹴华回庄园之后笑道:“美丽的白小姐走了,你终于成为孤家寡人了!前些日子你们两个腻歪的我都羡慕嫉妒了。现在和我一样了吧,哈哈哈。” 金鹴华看威廉在那里没心没肺地笑话他,反唇相讥道:“过几天老先生来了,就不知道我面前这位得意洋洋的小海森堡先生能不能和父亲融洽相处不挨揍?” 威廉这个人性格很热情,但是海森堡先生却是性格很冷峻的人。这对父子性格不一样,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本来就容易产生矛盾。 而且威廉海森堡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了他迟来的叛逆期。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个乖宝宝,老海森堡先生的脾气又不大好。海森堡夫人又很早就去世了。他们父子两个之间也缺少了一块缓冲地带。 这些原因直接导致了这对父子之间关系有点紧张,威廉有点害怕他这个父亲。 他们两个人感情当然是好的。毕竟老先生就这么一个儿子,亲手抚养长大,不可能感情不好。 但是威廉害怕老海森堡先生也是真的。本来老先生就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一身气质就吓人。性格又是冷酷的,天生就压制着威廉的热情。 所以一听到老海森堡先生的名字,威廉立刻闭嘴了。他一下子没心情去管金鹴华在爱人离开之后的心情了,也没心思去笑话金鹴华了。满心满眼的都是老海森堡先生要来了,爸爸他不会一下船就把自己狠狠地批一顿吧? 威廉海森堡直到老海森堡先生抵达沪上的那天,还在担心着老先生会对他进行一顿批判。但是威廉海森堡的父亲文森特海森堡在下船时对着威廉的表情还算和颜悦色。 文森特海森堡直接带着人住到了金鹴华的庄园里。海森堡家族主要经营地带在华北和渤海海岸,因此并未在沪上并没有买下什么产业。 按理来说,让老爷子在沪上买下或者包下一个院子绝对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但是这没必要。 等到他们这单生意的合同签完后,文森特海森堡就要带着自己的人一起回欧陆了。他们没必要去买这么一处住处。本来打算包下一个大院子来安置的,但是这个想法直接被金鹴华否决了。 第50章 “咱们是什么关系?”金鹴华道:“当初我在德意志读书读书的时候,就没少麻烦过您。您那个时候在德意志那边儿做铁矿的生意,我常去您家里面住,您又提点我,给了我实习的机会。算的上我的半个伯乐。您来了沪上,要是还住在别的地方,那简直就是在打我的脸。” “家里的厨子擅长做本帮菜和京帮菜。现在菜都做好了,就等着您去尝尝呢。” 文森特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而且他们要谈合作,还是金鹴华的住处让人放心,不会让人探听到商业机密。 文森特带了很多人,他带来的这些人本来还是不大相信金鹴华年纪轻轻地就能够拿出那么大的一笔款项合作的。 但是在到了金鹴华的庄园的之后,很多人都转变了自己一些看法。 这座庄园占地面积很大,甚至直接囊括进来一座丘陵和天然湖泊。拥有这样一座庄园的人有那么一大笔资金或许也不是什么十分让人惊讶的事情。 而且他的父亲还是这个国家的总理。 金鹴华也没有在文森特到的第一天就和他谈生意,而是好好地用自家做菜最好的两个厨子准备的大餐好好地招待了一下对方。然后带着第一次来到华夏的文森特海森堡好好地逛了逛沪上的风光。 等到这两人感情联系够了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文森特海森堡和金鹴华都是那种很冷峻很坚定的人。他们两个人很像,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心里也都清楚往常的那些谈判手段根本用不上。 文森特其实是很愿意签下这个合同的。就像威廉在和金鹴华谈判时犹豫,也是因为威廉担心金鹴华没有足够的资金。但是这些矿产和重工产业他还是愿意涉及的。 谁家不希望自己的产业越来越多?就算有了家底儿,这样的产业也是越多越好的。 而且答应了这场合作还能够卖金鹴华一个好,他们还想更加深入地与金鹴华在轻工产业上面合作。金鹴华的工厂生产出来的那些产品在欧陆很畅销,文森特其实没少赚。 因此文森特在接到威廉的电报之后就打算亲自来谈合作。一是因为这笔合作投进去的不算少。二则是他来谈合作的话,还能够顺便看一看自己家儿子。 这两天文森特和金鹴华看着像是在旅游玩乐,但是实际上在闲谈之中两个人一直在试探对方。渐渐地这两个人已经把彼此的底透露出来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有心促成合作,想要使用对方的资源。因此也都不愿意把人情折在争来的那三瓜两枣上面。 因此这两人在摸完对方的底之后都在心里定下了自己觉得合适的合作价位。在和自己的属下一起写完了合作意向书之后开始了正式的谈判。 第60章 双方既然全都心里有数,自然也不会开出离谱的分成数字和条件。 在他们正式开始谈判的时候,双方拿出来的他们各自的合同给对方看。结果金鹴华这边的人和海森堡家族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他们两边儿开出的投资分成和利益分成出入不大,几乎是相同的。 看到这儿他们忍不住偷偷地看着前两天一直在游山玩水逛市井的这两位先生。他们不会在游玩的时候就已经探清楚对方的底儿,甚至是已经谈好了合作吧? 可金鹴华和文森特海森堡的表情都很平静,让双方的这些心腹看不出来自家老板的想法。但是这样反而让这些亲信员工更加信服他们的老板,觉得自家老板十分的深不可测。 双方开出的条件都十分符合对方的心里价位,但是金鹴华和文森特海森堡还是都把对方拿出来的合同给律师检查。 金鹴华这边儿和文森特那边儿都在谈判钱就把他们信任的律师团队带来了。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里还没有标准的国际法。因为这样,必须要仔细审查对方是否在合同之中布下了陷阱,有没有去钻各个国家尚未完善的法律的空子。 虽然金鹴华和文森特、威廉父子关系很好。但是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但是在商场上,哪里还顾得上情分恩义? 而且只有细细地把这些合同检查好,才是保证他们情谊的良方。要是不细查,把那些法律上面模糊漏洞和种种陷阱留下的话。等到他日这合作要是出了差错的时候,无论是损害了哪一方的利益,都不好收场。 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撕破脸的话,更是让人觉得难看。所以现在这样做,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双方的律师都是精通各国法律的精英。他们拿着对方拿过来的合同,十分认真地审核。他们看着这一摞厚厚的文件,一边在心里咋舌这两位着实是大手笔,另一边也从中找出了不少漏洞。 这些漏洞不一定是对方有心留下的陷阱,但是也不保准对方真的没有动心思。但是文森特和金鹴华的脸色仍旧是没有半分变色。 经历了许多天的扯皮与修改之后,他们这次合作的合同终于被整理了出来。而在不久之后,他们合作的合约也被签订了下来。 文森特在合同被签完之后道:“在这之后,威廉和你就要忙起来了。” 金鹴华笑道:“可不是,所以说您就不要急着逼威廉结婚了。这事情是急不得的事情。” 文森特抽了一口雪茄道:“盖文,你是来帮那小子说话的?他在电报里面和我讲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教的?” 金鹴华温雅地笑了笑,然后道:“海森堡先生果然是火眼金睛。不过那些话您不是也很认同?” 文森特也的确是很认同的。 就是因为这样,文森特在这些天对威廉还算是和颜悦色。 威廉他去好好地干活,培养自己的商业眼光和能力。比让威廉去找一个连有没有二心都无法确定的联姻对象结婚重要多了。 要不是威廉之前在华夏颇有些无所事事的样子,自己也不会想着让他快点结婚定定心。 海森堡家族的家主亲自前往华夏,并和曜日斋的老板谈了一大笔合同的消息在沪上不胫而走。但是有关这笔生意的具体消息确是一点儿也都探不出来。金鹴华治家森严,而且他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那些律师也是双方的亲信,都会守口如瓶。 越是神秘才越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一时之间,金鹴华的分量在沪上的商人、官员和那些外国使节与大班的眼中比之前更要重了许多。更让人觉得敬畏。 这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的敬畏。以前大家只是敬佩他在商业上的才华。而到了现在,大家竟然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敬畏之感。 不得不说,金鹴华这次借势借的很好。甚至连荣远行都对此有所感受。他和金鹴华的合作已经放出风去了。在这次的事情之后,他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最近在官面儿上走关系容易了许多。心里也清楚这些看的都是金鹴华的面子。 宁锡林也因此更加相信自己的冒险没有丝毫错处,而且他更加坚定地认为他们一定能够成功。 为了他们这次的行动能够成功,他搜集胜华银行的信息情报更加用心。甚至还在几位高层身边安插了一些不起眼的钉子。 虽然这些钉子都是什么秘书、茶房、账房甚至厨师园丁的职位。但是他相信自己派出去的好手一定能够派上用场。 结果这一查,竟然查出来一件惊天大事出来。 这时已经是深秋了,沪上虽暖,却也叶落枯黄。欧陆那边的事情由威廉海森堡和本就在那边帮金鹴华打理生意的青杨一起处理。金鹴华已经把第一笔款子调拨给青杨。 这些前期工作还要他们带着人去打开局面。前期的局面打开了,后面的布局才好落实。 欧美西方世界的那些官面主要由是威廉主导,同时他也会带着青杨去打交道让青杨结识一些人脉。 而在矿区、工厂、市井上面的事情,就是青杨这个在哪个行当都混得开的去主持了。 有着海森堡家族的力量和金鹴华与文森特的超前眼光。他们的计划很快就有条不紊地开展了下去,局面已经打开。但是要是想要真的谈下来还是需要不少的时间和努力。 荣远行那边儿的生意最近很顺,金鹴华向威廉订的车已经运了回来。金鹴华和荣远行已经把订单的尾款汇到威廉的账上。 而且荣远行在沪上一地上层官员和邮局方面走关系也很顺利,钱和利益动人心,荣远行又有一张巧嘴,很快就说动了这些人。但是他们的这一摊子开展到下面,却有些僵持。 下面的这些人很难被说服。毕竟对于这些人来说不做事无功无过,但是做了之后,要是有功劳的话,他们不一定能够摊的上;而要是没做好,他们确是要承担后果的。 金鹴华在知道这种情况下也问过荣远行需不需要帮助。但是荣远行却说不用。他认为自己要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的话,那就不用想着赚钱了!而且对于这些底层的人,他相信只要他的银洋到位了,这个问题迟早都有解决的那一天。 第51章 金鹴华在听到他拒绝之后,想了想荣远行的性格,也没强求。 荣远行这个人骨子里面有英豪气。他虽然有商人的狡猾,也有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但是实际上却是不大愿意去求人的。 他和荣远行两个人再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把任务各自分配完了。而荣远行面对的困难正是他分到的事情。而荣远行是不愿意去占人便宜的。 或许在金鹴华眼里的帮忙,在荣远行心中就是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会心里不安的。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金鹴华也不一直劝他,非得去给荣远行帮忙。只是道要是真的有困难就来找他。 而且他也很相信荣远行的能力。 荣远行可是自己创下一片天的人物,他相信对方能够解决这些困难。 而这一天,金鹴华正在曜日斋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正当他在文件上面签完字合上蘸水钢笔的笔帽的时候,青竹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对金鹴华道:“四爷,宁老板急着要见您,现在就在外面的小会客室!” 第61章 其实金鹴华这些天一直在思索对付胜华的手段,但是一直没有最佳的突破口。他其实已经策划出了几个方案,但是都太过费时费钱了。 这样的方法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宁锡林想要的。他不想把流动资金套牢套得太久,而宁锡林也是想要快点从胜华抽身。 他想要的是一个尽善尽美的方案,现在的这些都不行。 而在这个时候,宁锡林来找自己,是他在胜华内部发现了什么?还是来向自己询问方案的进度? 金鹴华心里思忖着宁锡林前来的原因,口上却直接对青竹吩咐:“你下楼去会客室把宁老板请上来。” 青竹应了后立刻下楼去请宁锡林。没过多大会儿,宁锡林就被青竹带到了楼上的办公室里。金鹴华看向宁锡林,却见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丝毫异色。 青竹知道他们要谈事情,把宁锡林带到了金鹴华的办公室里后就离开了,并且贴心地小声把门关严。 金鹴华起身对宁锡林道:“宁老板今日大驾光临,曜日斋蓬荜生辉。” 宁锡林笑道:“金老板客气,折煞宁某人了。”这两人坐到了沙发上面客套了几句之后,金鹴华便要起身去给宁锡林泡茶。但是宁锡林却一把把他拉住了。 “喝不喝茶的都不重要,金老板。”宁锡林对金鹴华道。“我直接和你说我这次来找你的目的吧。” “上次和金老板谈妥之后,我就想尽办法把几个外人没见过的心腹安插到路易沙逊他们那些人那里去当内应。这些人中有一个叫韩六的,做得一把好菜,又是个哑巴。因此很快就得到了沙逊的信任。” “韩六装出来一副文盲样子,沙逊便以为这个人既不识字又哑,传不出去任何消息。但是实际上韩六曾经念过书,还做过账房,是会写字的,所以我才把这人派了出去。” 金鹴华没有着急问宁锡林这位叫做韩六的内应到底听到了什么,传出了什么消息。而是问了一个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消息:“这个叫做韩六的人可信吗?” 宁锡林完全理解他的发问。 若是这个内应不可靠的话,那么探出来的消息也就没有了任何价值,甚至可能是有心人给设下的圈套。 但是韩六是绝对可靠的!宁锡林对这一点很有信心,他对金鹴华道:“当初韩六高小毕业,便来到了沪上。他算盘打得好,因此便得到了一份给洋人工厂做账的活计。因此也听得懂英语。因为这个我才把他安插到了沙逊那边儿。” “一开始还是很好的,但是后来那位洋人老板回国了。韩六就丢了工作,便去了另一家工厂做账房。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正是噩梦的开始。” “他新去做账房的那家工厂的老板是个道上的。想要借着厂子洗钱,把卖大烟的收入洗白了。因此便逼迫韩六做假账。因他不答应,那老板就把人关了起来。但是韩六骨头硬,任是他们怎么打也没松口。” 金鹴华道:“然后呢,这位韩先生是怎么哑的?” 他听到这儿,对这人产生了崇敬之情。能够在严刑拷打之下还坚持本心,不与卖大烟的同流合污,这在这个时代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韩六到了最后也没松口,但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些道上的人是一定要拖他下水的。没过多久,这些人就响了个阴损的招。金老板,您是知道的,任是铮铮铁骨,也敌不过一管大烟。” “要是让韩六自己去抽大烟,他是一定不会抽的。但是那些人却是想要直接给韩六灌掺了阿芙蓉的水。韩六他不想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直接就咬舌了,想要自尽。” “他那个时候真的是出气多,进气少。离死就差一步。那些道上的人觉着晦气,就把人扔到了荒郊。” “而我那个时候正巧走商回来,经过那里。看到这荒郊里面有这么一个人,心里发慌。但还是大着胆子下车去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说实在的,我真不是什么慈善人。要是往常我也不会去救这个人。但是那年家母身上时常不好,我心里想着,我这做儿子的要多积些阴骘。让我娘身上舒坦些,也就把人救了回去。” “韩六被救回来后,舌头没断,但是却哑了。大夫说他这是咬断了经络,好不了了,这辈子也不能说话了。因他还会写字,我才得以知道他的经历。” “为了不让那些人再找上他,韩六一直也没露面,就在我家的后厨里面做活。后厨的大师傅喜欢他,便教他做菜。这人还有天分,最后做得一手好菜。因我要安插人手,而韩六因为不会说话更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我也就派他去了。” “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兼之这人有一身侠骨。绝不会背叛我。” 听到宁锡林说完了韩六的经历之后,金鹴华也觉得这人不大可能会做出背叛的事情。于是便开口询问这位叫做韩六的内应到底查出来什么了。 “这是韩六写出来的,全都是他听到的消息。”宁锡林把怀里的一沓写满字的纸递给了金鹴华。 那信纸上面的字迹只能说得上工整,并不大好看。这字和宁锡林说的韩六的经历能够对上。 一般来说,只有那些温饱以上、家里有点余钱的人供的孩子才会去做账房。更有钱的一定会供到孩子彻底出人头地考大学出国留学;而更穷的人家里的孩子则是根本上不了学,没有念书的机会。 只有这种有点余钱又不富裕的人家的孩子才会只念几年书就出去挣钱工作了。而有着这样经历的人也写不出来特别好看的字。 这字就让金鹴华对宁锡林所说的话更加信任些了。 金鹴华拿起了那一沓不算薄的信纸看了起来。他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上面的这些消息若是真的,胜华银行所谋就太大了! 他看向宁锡林道:“你确定这是真的?” 宁锡林点头道:“韩六这人绝对可靠,绝不会信口开河。” 金鹴华道:“按照这封信上的内容,是去给沙逊送饭的韩六听到了沙逊的电话。他们的计划是要做多头,但是却不是看好市场。而是要搞虚假繁荣,把市场炒热之后去做空整个沪上的股市。要是这样的话,咱们之前的那些想法就可以直接停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把他的这个计划给拦截住。” 宁锡林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我明白。他们要是真的成功了的话,被他们放到台前的我就是最大的靶子。整个沪上商人的生意都会受到波及。但是这么大的的一件事情,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够达成的?他们一定有盟友,说不定就是外资的那几家银行。我们要不要也找一些盟友共同对抗这种局面?” 金鹴华道:“我们是要找的,但是这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 一时之间,这两人之间都有些沉默。 他们说到这儿,心里都清楚,说不定路易沙逊他们已经找好了华夏商人做走狗。他们要是真的把一帮商户全都找来当盟友,他们之间很有可能混入间谍,而且宁锡林和他的关系也会很快暴露。 金鹴华和宁锡林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但是金鹴华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这件事情不着急。”金鹴华道。“敌明我暗,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了防备。而且宁老板,您是他们选好的台前人。他们想要借着你的名头去吸引更多咱们的商户和老百姓相信他们的生意。那么他们这场阴谋最后仍旧会找到你的。” 宁锡林听到这儿也是眼前一亮:“到时候我就可以好好探查一下,到底有谁已经站在了他们那边儿。” 金鹴华道:“正是这样。”他脸上有一些自嘲之意:“咱们本来是想要算计他们一把,我还在这里犯愁自己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办法去让老哥你脱身。结果倒好,他们已经对咱们虎视眈眈啦!” 宁锡林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人犯愁的,他们还想要代发银行券呢!” 第52章 第62章 代发银行券,是私人银行取得部分货币发行权的机会。这也是路易沙逊想要获得的权力。 这中权力不是你拥有了随意发行货币的权力,而是这所私立银行拥有代理发放银行券,也就是纸币的权力。 比如说扶桑的井上和三井家族,他们的银行就曾经拥有一部分这样的权力。拥有这样的权力对操纵经济和稳定银行地位很有好处,而且纸币的发行也有助于金钱的流通。 只要控制住私人银行家的欲壑,这也不全都是坏事。但是金鹴华知道,像是沙逊他们那些人,全都是欲壑难平的欧洲鲨鱼。 为了发财,他们连通过东印度公司和各大洋行的运输通道卖大烟和走私的事情全都做的出来。又怎么能够对他们能够高抬贵手这一件事情抱有期望? 宁锡林和金鹴华叙述他们现在得知的消息:“他们想要代发银行券。虽然只是沪上区域的,但是却很是来势汹汹。” 金鹴华听了宁锡林的分析,指着那些信纸,对宁锡林道:“路易沙逊既然能够在电话里这样言之凿凿地说出他们的这个计划,就代表他们一定是有把握的。甚至在京中那些官儿那里也打通了不少关系。” 这样大的动作,要是告诉他这些人只是想要单纯地扩大自己银行的影响力,就是鬼都不信。 金鹴华看向了宁锡林,他对宁锡林道:“宁老板,您和我交一个实底儿。我问您,当初在令爱的生辰宴上,您突然来找我合作。是不是因为那位沙逊先生找了您,让您来找我谈合作?” “他们是看中了我父亲的力量。” 宁锡林把手臂放到了沙发的靠背上,他眉目之间有点颓丧。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艰涩:“是,是他找了我。” “去年的时候你猜的都没错。他们是想要走您的路子。”宁锡林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雪茄,狠狠地抽了一口后继续道:“他们是想借用你父亲的力量,就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把你当做一块跳板。” 那个时候宁锡林被利益迷了眼,心里想着填上金鹴华这个只分红不分权的股东,还能扯一扯总理的虎皮,绝对是件好事。金鹴华也能分得不少的钱,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现在冷静了下来,他才发现要是金鹴华答应了,金鹴华现在就和他一样处在两难的局面里面。甚至还会把总理扯到这个泥潭里面去。 金鹴华也不去问之前的事情。比起过往烟云,现在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始终是活在当下的。 他指着那信纸上面的那个李字,疑惑地猜测道:“这个李先生是谁呢?是北平的官儿?还是外面的大帅?还只是这些权贵的心腹亲属?要是官儿的话,是财务部的李副总长,外交部的李总长还是陈大总统身边儿的李参谋?别说,这些人还真的都有可能,身上都有嫌疑。” 宁锡林听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几个名字,心里更加清楚,韩六听到的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十分严重。 他当时看到韩六写下的东西就惊诧到颤栗,而现在听到金鹴华说出来的这些权要,更是震惊后怕。 这里面的人,哪个不是这个国家里面的位高权重之人?就算这些人里面有那中一代富贵的野心家,并不像他宁家一样是长长久久的富贵。但是在这些当权的时候,宁家都是必须要去避其锋芒的。 “这件事情关系着整个沪上的民营企业和商人。而后面的这些事情,甚至会影响普通的工人和农民的生活。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这件事情能够获得利益的只有他们一方。”金鹴华道。“老百姓的日子现在就够难的了,要是再出些风波,真的就是饿殍遍野,卖儿卖女了。” 宁锡林道:“这件事情关系着许多人。我们要和他们对抗,也必须要尽可能地集齐最多的力量。但是我们两个太过势单力薄了。沪上商界的商人,我们都应该把他们拉拢过来。” 说完这些宁锡林继续道:“但是这些人里面也不乏沙逊那边儿的走狗。我们必须好好去去分辨。” 金鹴华道:“这就要麻烦宁老板好好探查消息了。”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下了一个决定:“我有一个查探消息的人,他叫沈六,曾经是个大盗。他的手段不少,我会让他来沪上协助宁老板你的行动。” 金鹴华心里猜测,胜华一个新银行,但是他一家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有了这么大的动作。这家银行后面说不定站了谁,花旗、德胜每一家都有可能。而胜华,不过是他们这些站稳了脚跟的外资银行推下水试探深浅的台前人罢了。 金鹴华想的没错,路易沙逊他们的确是和许多外资大财阀达成了协议。不过协议的内容却是比金鹴华想的还要更加让人觉得震惊罢了。 沙逊家族不是一个历史十分悠久的家族,是借着想东方买卖鸦片起家的。但是富贵了之后就想着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大财阀,参与到那些银行家和政治家的联盟之中去。 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他们和美利坚和英格兰的好几个大家族签订了对赌协约。 他若是能够攻陷整个东南沿海的华夏市场,成功卷走一大笔钱,获得华夏的银行券代理发行权,并且愿意和他们分割利益的话。那么在欧陆上,他们就会答应沙逊家族,和他们展开深度合作。包括建立共同持股的银行等,让沙逊真正地成为他们的伙伴。 但是沙逊家族要是失败了的话,他们不负责任何收尾。而且这件事情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路易沙逊知道这其间有多大的利益,也有多大的风险。 显然,那些英格兰和美利坚的财阀们是想要试一试华夏市场的深浅,所以他们选择了胜华这家根基不太深的外资银行去试水。 要是胜华能够成功,那么他们这些比胜华还要厉害得多得多的财阀也能够成功,并且会取得更大的成功!他们就会立刻将改变现在这中通过贸易中的顺差逆差缓慢地获得利益的方式,开始对华夏鲸吞蚕食。 但是胜华若是失败了,就代表着华夏市场的水还是很深,并不是如同白纸一样脆弱。他们也将会更加谨慎地寻求操纵这个国家市场的机会。 而在那个时候,失败的胜华则是最弱小的绵羊,他们这些恶狼会在第一时间上去咬一口,获得最大的利润。 路易沙逊也清醒地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现在沙逊家族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他们家族不能够一直靠着卖鸦片盈利。 战争终究会停止,制度终究会建立。就算这其间要经历数十甚至上百年。但是在几十年中的混乱中赚得盆满钵满并不能够满足路易沙逊的野心。他想要的是,沙逊这个姓氏要像巴林和摩根一样,传承几百年,甚至更久。一直都富贵荣华,掌握权柄。 也正是因此,路易沙逊他们真正在密谋的事情要比韩六写下的那些还要疯狂。 那些大财阀虽然只是想用他探路,但是却并不是彻底撒手不管。毕竟他们也希望自己能够看到成功。 这些驻华银行中已经有一小半会给予路易沙逊以帮助。胜华虽然只是他们推出去试水的,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胜华成功。 因为胜华的成功代表着他们也将获得更大的利益。 他们一起嘲笑着其他同伴的步子太小,嘲笑着华夏人的愚蠢无知。而且他们举着高脚杯齐声相庆,打算好好地耍这些华夏人一通。 而且路易沙逊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他会在最后把所有的罪责推到胜华的那些华夏人主管身上。自己直接就风光脱身,甚至会在接下来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让那些被他骗的团团转的小羊羔对他感恩戴德。 第63章 路易沙逊的计划和金鹴华与宁锡林根据韩六打探到的消息猜的差不多。只不过他还要更狠绝一些。 他第一步便是要去购入大量的原棉、煤炭等等种类的期货与股票,放松银根增加信贷把市场炒热。让那些那些沪上的华夏地主和工厂主来贷款去购买沪上的各种期货和股票,造成一种极为虚假的繁荣。 然后在这种泡沫到达顶端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停止贷款,然后将手里的大量的期货和股票脱手。在自己赚了一笔的前提下打击整个市场。 那个时候,金融市场上面的泡沫破碎、期货和股票的价格一落千丈必然会导致这些华夏商人的资产紧张甚至破产。 而当他们还不上在银行贷的债务的时候,他就能够去低价收购他们为了贷款而抵押的财产。 这样的话,他将能够用很低廉的价格买下土地、工厂、矿产等等优质产业。而且在这样的一场经济动荡之后必然是大量的失业。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又能用极低的价格去压榨华夏的工人和农民为他工作。 至于那些破产了的华夏商人,就让宁锡林去处理吧。毕竟这家银行里面也有着宁锡林的股份,不是吗? 而那些在失业之中饥寒交迫的人,一定不会对他恨之入骨,反而会对他这个提供工作的人感恩戴德。就算条件差了些又算什么?好歹还是吃的饱的。 第53章 而获得代发沪上银行券的机会,则是他路易沙逊和其他家族的人交易的最好筹码。 那些人想着用自己当做桥头堡,当做小兵去试水打前锋。自己自然也是要想一些办法钳制他们的。 他为了获得这项权力付出了许多代价。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若是自己得到这项权力之后,自己完全可以通过调整利率来操纵沪上的经济。有了这个筹码,那些大家族会给自己更多的利益,真正地把自己看作和他们平等的伙伴,而不是手下的一个士兵。 而且,若是成了,在华夏这块新的市场里面,他路易沙逊就会像其他的那些大金融家大银行家一样,能够呼风唤雨。 在华夏这块小农经济泛滥的土地上,那些老百姓根本不懂印发纸币里面的道道。他完全可以多发几次银行券来引发通货膨胀。 在通膨之后外面的银行券就不值钱了,而这个时候他就可以用手里的金银去以正常价格的几分之一来购买他人的财产。 而且他和那些其他驻华银行的幕后人们还有另一场密谋存在。 他们打算把那些华夏农民手里的钱都抠出来。 华夏一直都是小农经济,大多都是自耕自织,自给自足。家庭的生产的大体就能够满足自家的生活需要。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手里面的银子都是攒着不花的,虽然每家每户存着的钱可能很少,对路易沙逊来说连蚊子腿都算不上。但是实际上要是考虑到华夏人里面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农民这一点的话,人口的基数就决定了他们手里面的闲钱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而这笔钱就是路易沙逊也会眼红。 这些农民大多都自给自足,因此便不需要去买东西。他们也不信任银行,更不愿意把钱存在银行里面。就算之前有宁锡林这块金字招牌,也只是让那些大商人和工人们愿意在胜华存钱。而在华夏人口基数最大的农民,却是无动于衷。 这些农民不懂银行和金融,也不懂什么华夏外国。但是他们对土地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和向往。所以他想到了了一个绝妙的加护,如果他们用土地作诱饵引诱这帮人上钩的话 他们完全可以依托着银行建立一个土地基金会或土地委员会什么的。到时候出去宣传,就说这个基金会是为了发展业务,也是为了援助华夏农民。 就说他们这个基金会是给他们专项贷款让他们买地的,盈利点则是贷款的利息,虽然每个人的利息很少,但是可以积少成多。那些老百姓不会相信大商人会做好事,但是绝对会相信大商人是通过这个赚钱的。有着土地在前面吊着,就不怕他们不上钩。 在贷款发放完了之后他就去减少发放银行券收紧银根。这个时候货币升值而那些华夏农民却已经把钱全都用在了买土地上。到了时间这些华夏农民还不上钱,他们就可以请求资产清算。 在他们的运作之下,总归是能找到让地和钱都是他们的手段和方法。到时候就是他路易沙逊大获全胜的时候。 至于那些华夏农民在最后的时候会有多惨,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了。 要是有这种赚钱的好事,就算是在他自己的国家里他也绝不会收手,更不不会去可怜那些所谓的农民。更何况现在是在其他人的国家里面? 这些人不过是东亚病夫罢了,活该让他们吸血赚钱。 宁锡林没有探听到他们的打算。金鹴华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够猜到他们对农民的这一场算计,能够猜到在之前的那个他猜出来的疯狂计划之后还有着另一场阴谋。 但是对于他们想要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谋算。金鹴华当初在宁锡林找他的时候就有了猜测。联系着宁锡林之前找他的时候说的话,还有他对那些银行家的了解,他也能够猜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通货膨胀,银根的紧缩和放松。无非是用着那些华夏商人不了解的金融手段,来操纵沪上的经济。 这项权力,绝对不能够被野心勃勃的外国资本家握在手里。他们要是有了这项权力,下一步就是要染指江南。当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渐渐地被外国资本家握在手里的话,这个国家的安稳又如何能够得到保障? “要是这样的话,我得回北平了。”谈及银行券和那位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李先生,金鹴华越想越觉得他必须阻止路易沙逊的疯狂计划。 他对宁锡林道:“我们必须查清楚这位李先生的身份。绝对不能够让沙逊先生发放银行券,否则的话,这场危机绝对无法解决。” 宁锡林对金鹴华道:“我会继续安排人盯着那边儿,我也会注重他们的种种动向。路易沙逊要是真的想欺骗沪上的大商人们从他那里贷款,最后还是要来找我。让我来和那些大商人们沟通,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找到我们的合作伙伴,然后给路易沙逊他们使个绊子。” 金鹴华道:“这个想法很好,一切都交给宁先生了。” 他说完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有些苦涩的笑意:“说起来,咱们一开始还想着要给他们使个绊子,让你从他们那里脱身。现在倒是好,咱们是不掺和进去也不行了。” 宁锡林也是苦笑不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但是他,其他的那些不愿意当洋人傀儡的商人也全都得掺和进来,为之一战。要不然的话,他们根本保不住自己的家业。这次路易沙逊盯上的,是所有人。 而他更是首当其冲。 他能够想到,路易沙逊的计划里面一定少不了他。他们会把他宁锡林推到台前,而要是那样的话,到了最后破产了的商户肯定会想对他宁锡林寝皮食肉,啖血磨牙。 “准备好钱吧。”金鹴华道。“既然他们想要做空,我们就直接下场和他们搏一搏。我会先把我为了和海森堡家族合作而预留的款子挪过来一些,回京之后再卖掉一些产业。而你也要挪出来尽可能多的钱。” “我回去请一些专家过来帮助我们操作这笔资金。而你的当务之急便是去好好地摸一摸他们的底,看看能不能够从他们那里套出来更多的消息。然后再查清楚谁是可靠的合作对象,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儿。” “而我则要立刻回北平,去查清楚这位李先生到底是谁?” 第64章 宁锡林听了金鹴华的安排之后道:“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办这件事情。而那位李先生和京中之事情,便是要尽数托付与曜公了。” 金鹴华表字鹴华,单名一个曜字。宁锡林唤金鹴华这个后生辈曜公,便是十分尊敬,万分托付的意思了。 金鹴华能够听得出来,直接起身行礼道:“鹴华后生晚辈,安能当得起如此大礼。”宁锡林道:“如何当不得?这一切都要靠金先生费心劳形了!” “我定当竭尽全力,协助金先生狙击洋人。” 此次之事,关乎着大半个沪上商人的身家性命,怎么能够容得他不认真对待? 金鹴华在送走宁锡林之后,立刻叫来了青竹让青竹驱车带他回北平。 青竹听他语气,便知道此事十分紧急。半句话没有多说就出去安排司机,而宁锡林则是在他们走了之后回到了胜华银行,伪装成一个精明圆滑、一心金钱、唯唯诺诺、毫无骨气的华夏商人。用此来迷惑路易沙逊,防止他产生疑心。 这次金鹴华回北平是临时起意,走得很急。在回北平之前没有通知家里任何人。因此金家没有人知道他们家的老四回家了。 皎洁的月光照到地上,好似打下了一层薄薄的霜。夜空如墨,天上挂着几颗闪烁的星子。到了金公馆,金鹴华和青竹踏月而行,敲响了金公馆的大门。 今天金家轮到了晚班的门房正喝着温热的粗茶提神,他在这里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了,眼皮子都快要耷拉下来了。就在他刚要合上眼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敲门声。 “是谁啊?”门房一边儿问一边儿起来去开门。虽然他被惊醒,但是语气却很客气。一点儿也不敢发出话本子里面的那些大官儿家里的门房趾高气昂的叫骂声。 要知道他自己也不过是个门房,他可不敢把自己当成什么所谓的“宰相门前七品官”。要是金家真的有那个“七品官”,那个人也该是老爷身边儿的大管家,而绝不可能是自己这个小门房。 敢在这么晚的时候还来敲金家的大门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小喽啰,说不定来人有急事找老爷。要是因为他耽误了老爷的大事,那可就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他手脚麻利地走过去开门。结果一开门,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金鹴华和青竹。 “四爷?!您回来了?”那门房见到金鹴华和青竹惊呼出声。四爷不是在沪上吗?怎么突然回京了?这可是一点儿信儿有没有啊! 金鹴华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递给青竹,问那个门房道:“我爹他已经休息了吗?” 小门房回答道:“今天老爷回来的早,按理应是歇下了。” 金鹴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对那个小门房道:“我今儿交给你一件差事。等到别人来和你轮班把你替下去之后,你去老爷的院子那儿等着,告诉老爷说四爷回来了,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第54章 那门房立刻应了,这可是一个露脸的好差事!他可是求之不得的。 这门房年纪虽小,为人却乖觉。他看到了金鹴华和青竹脸上的疲惫,立刻道:“四爷和小张管事赶路辛苦了,你们快去休息吧。这差事我一定给四爷办得漂漂亮亮的!” 金鹴华点了头,然后就走了。青竹则是拿了几块银洋塞给了那门房:“你小子办事儿说话都机灵,以后四爷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小门房接了青竹给的银洋,欢天喜地地把这两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 这几块大洋就足够让他这个小门房高兴了,而小张管事口里面说的那句四爷以后用得到他的话更是让这个小门房兴奋。 整个金府上下甚至是整个北平城里面,谁不知道小张管事的风光?四爷要是能够用到自己那可就真的是一件大好事! 他一定得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让四爷记住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 金鹴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青竹问他道:“四爷,用不用我去吩咐厨房做点饭食?” 金鹴华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也别忙活了。这一路蛮辛苦,你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咱们这么晚回来也别声张了,去厨房一趟说不定要把全家睡着的都弄醒了。” 他们连着赶了两天的路,青竹和司机换着开车,已经很累了。 青竹见他是真的不想让他去厨房。而自己也是真的有些累了,便应了他的话去休息。 金鹴华则是给自己放了些热水泡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狠狠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金鹴华被青竹叫了起来。 青竹他一边儿把提过来的食盒里面的早餐拿出来摆在小桌上,一边儿对金鹴华道:“四爷,您快去洗漱。昨天咱们吩咐的那个小门房刚不久过来给您传老爷的话,说是老爷今天在书房等着四爷谈事情。” 金鹴华正在洗漱,等到他洗漱完了后对青竹道:“你也坐下吃。” 青竹知道四爷不喜欢讲究那些什么规矩教条的,知道自己不坐四爷反而会不高兴。因此便坐下了。而金鹴华则是草草地吃了两口粥和包子,漱了口后就直接往金铨的书房那边儿走去。 金鹴华到了书房,却见金铨老神在在地坐在书桌后面。右手边而还放着一些竹简。 最近金铨对汉隶起了兴趣,找了许多古旧竹简出来研究汉隶。时不时还会自己动手写上几张。他以前虽然是长于柳体,可是现在一心钻研汉隶,写出来竟然也是像模像样。 金鹴华进来的时候,金铨还在看手中的一条残破竹简。他在听到金鹴华的脚步声后,便放下手中的竹简道:“过来坐。” 金鹴华坐下后就听到金铨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急匆匆地回来。我听那门房说,你是在昨天晚上午夜的时候回来的?” 金鹴华道:“正是。我回来的很急。父亲,现在真的是有一件很急的事。这事不小,关乎着整个沪上商界的稳定。要是往大了说,甚至关乎着咱们华夏的金融安全!” 金铨知道自家儿子在自己面前绝不会信口开河。一听到他说的这么严重,自己的心底也是沉了沉。 他看着金鹴华颇有些凝重的眉眼,开口问他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金鹴华道:“我上次回北平,和您讲过。宁锡林曾经邀请过我,让我参加到沙逊先生在华夏举办的胜华银行里面,我拒绝了他的邀请。” 金铨回想了一会儿,终于在尘封的记忆中想起来的确是还有这么一回事。 于是他对自己的儿子道:“我记得,你还说你猜他们是想要一部分的货币发行权,是想要代发银行券。” 金鹴华道:“那时候您还和我讲,这是绝对不可能被国民议会通过的事情。可是根据宁老板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来看,他们现在已经在京中找好了人。图谋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金铨听到他说到宁锡林,挑眉道:“宁锡林?” 这人不是和洋人一伙的吗? 金鹴华看出了金铨的疑惑,便向他解释了所有的原委。 他把沙逊等人把宁锡林坑了一顿然后还要把他做跳板,宁锡林不满洋人的做法想要报复和自己达成合作,结果却在探查消息、安插探子的过程中发现沙逊等人的惊天密谋的事情全都和金铨说了。 然后他又将自己根据宁锡林拿出来的证据猜测出来的关于沙逊等人的密谋与关于那位李先生的只言片语向自己的父亲娓娓道来。最后则是详细地和金铨说了他根据他猜到的那些外国商人的阴谋而反推对方的可能有的做法。 金铨听了后脸色越来越凝重,然后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问他道:“你心里可有什么章程?打算要怎么办?” 第65章 金鹴华听到金铨问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办,便立刻和金铨说在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首先,联合整个沪上甚至联合整个江南的商人与那些外国人在沪上的市场上正面较量是必须的。” “但是,合作对象是否值得信任关系着我们的成败。若是我们之中混进了投向洋人的商人的话,我们唯一的优势就已经不复存在。” 金铨听到金鹴华的话,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个唯一的优势到底是什么。 无非是路易沙逊等人根本不知道金鹴华和宁锡林居然阴差阳错地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密谋。 这是自己这一方很大的优势,敌明我暗,自然可以从容布局。敌暗我明,就会陷入被动。若是他们的合作对象不稳妥,有旁人的内应的话,他们的这一条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我们需要知道谁才是信得过的合作对象。” “宁锡林正在胜华银行里面,没人知道他现在已经和我合作。完全可以伪装下去,潜伏在胜华银行里面打探消息。更是可以主动向路易沙逊请缨,说是要帮他们联系沪上商人到胜华银行存款贷款。时间经久了,自然能够看出来到底谁有异心。” 金铨有些担心地道:“老四,宁老板若是突然间就有了这样的‘工作热情’,恐怕会有暴露的风险。” 金鹴华笑道:“若是宁老板有所求呢?比如说宁老板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进入胜华银行,进入沙逊家的洋行里面做大班。因此宁老板便要开始好好地给路易沙逊挣钱来讨好他” 金铨这才松了松眉头:“如此,方是稳妥精妙之计谋。” “父亲放心,我这次回北平的诸多事项之中也有一件事,便是把沈六派到沪上。他是查探消息的一把好手,身边的徒弟们身手也好。有了他们,我和宁老板的事情也会事半功倍。”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父亲出面帮忙。” 金鹴华自小长到大,很少向金铨开口要什么,也很少向他寻求帮助。上次请求金铨帮他引荐白雄起解决那笔军需订单,还是金鹴华第一次向金铨开口。他并不是很愿意一直向父亲开口,尤其是他已经长大成人的现在。 但是此次的事情牵连甚广,他不得不向父亲寻求帮助,也必须要有金铨的援助。 金铨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好,爹,儿子就不客气了。”金鹴华向金铨说出了他的请求:“需要父亲帮忙的事情有两件。一是现在敌明我暗,正是大好时机,我需要请求父亲您帮忙,一定要阻止胜华银行获得代发沪上甚至江南六省银行券的权力。让这份提案在明年的国民议会上面通过不了。二则是,我们要查清楚那位李先生到底是谁。” 金铨听着他的话思忖了良久。金鹴华见了并不心焦,他做事情向来讲究尽了而为,但是若是不成,那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他无愧于心。 但是等到金铨开口的时候,他的话还是让尚且年轻的金鹴华觉得有石破天惊之感! 只听金铨对他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位李先生、或者说那位李先生背后的人为什么要答应帮路易沙逊的忙?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们要是有能够让路易沙逊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本事的话,不会不清楚让路易沙逊得逞的危害。” “你看我,我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金融,现在听了的你的话之后也能想出来许多危害。更何况是他们!要知道他们可是要合作做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在那位李先生和或者是他背后的人被洋人邀请合作之后,不可能没有智囊帮他们分析利弊。他们知道,但是他们还是做了,这是为什么?” 金鹴华听了之后心头一震。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答应? 他之前一直在用商人的思维思考问题,用文人的眼光去看待官僚。因此只会想到金钱利益,官商勾结和为了钱连骨气都不要了的官僚。 但是现在他听了父亲的话后,才彻底地恍然大悟。 要是站在政治的角度上看现在的这件事情、去猜测那位李先生的身份的话,向来那位能够促成这么大的一件事情的人一定是一个位高权重、党羽众多之人。他的位置甚至能够和父亲持平! 第55章 而拥有这样地位的人十有是知道答应了路易沙逊之后的后果的。也对这件事会给整个沪上甚至整个江南的民营企业、工人与农民带来多大的伤害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们一定会知道的!就算他们不通晓经济事务,他们的幕僚和智囊里面一定有人能够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而这幕后之人知道了后果是什么样的还敢和洋人合作,他们所图谋的定然不小! 要知道能够答应路易沙逊所求之事的人,来钱的渠道一定是数不胜数的。他们根本不缺真金白银、玛瑙翡翠。 种种物质财富根本不可能满足他们的欲壑,让他们答应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下来。那么到底是什么,才能够让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动心答应? 金鹴华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里面藏着的隐秘深不见底。 但是这不能够打击他的斗志,反而激昂了他的士气。他更加想要彻底毁了他们的计划!无论他们又什么阴谋,他也会尽全力把阴谋粉碎在虚空。 庸夫碌碌惟虚灭,烈士昂昂岂罢休?他一身傲骨,不会因为艰难而弯折。 官商勾结、外资和本土势力联合。如此种种会让他们这场保卫战争棘手万分。但是他并不想退,那些洋人都是中山狼,得志猖狂是肯定的。不会因为他们一时的退让而善罢甘休。只会在摸到了他们的底线之后继续步步紧逼,刮下最后一层骨血。 退了,便是败了。惨胜,也是胜利。 更何况他并不是毫无底牌。他的实验室从一开始就被他安置在国外,还有他安排的人手保护,十分安全隐秘。那些保护实验室的人都是他从监狱里面就出来的义匪和退役的军人,都十分可靠。 而他最大的一笔流动资金,那笔从德国国债上面赚来得来的钱都现在都在欧陆,并不会受到国民政府里面和沙逊合作的官员的迫害。甚至连知道他还有这么一笔钱的人,都不超过两掌之数。 国内的家底拼没了,他可能会伤筋动骨,却不至于山穷水尽。而且他和路易沙逊到底鹿死谁手,还是尚未可知。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洋人把华夏人逼到破产,然后大把大把地赚着钞票,把金子银子矿产良田全都往自己的兜里面揣。 而且 听父亲的意思,这件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还关系着官场上面的局势变动。 那就更要一争! 金铨道:“能够拍板帮路易沙逊达成这样的目的的人,权势心机不下于我。对方定然不是简单人物!他们说不定已经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这位李先生或者说是幕后人或是想要外国人的支持,或是想要军/火,或是其他这些都有可能。” 金鹴华听到军/火二字,面露一丝惊讶。 金铨却对他道:“这些年看着太平,可是帝国主义列强亡我之心不死。那些外国人会想要扶起来一位代理人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而那些贪恋权位的人愿意答应,也并无可能。” “甚至他们还会想,他们只是在借用外国人的权势。先夺得元首之位,然后再把外国人踹开!可是那些外国人是那么容易踹开的吗?” “我们必须把他们打压下去!”金铨合上了眼睛,但语气十分坚定,声音也是顿挫的。 这些年金鹴华一直在劝金铨要保重身体,爱惜己身。还请了许多有名的中医和西医过来为他问诊。金铨因此才知道自己身上有不少的毛病,后来虽然一直在调养,也逐渐祛除了身上的大半毛病。但是金铨心中总是有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甚至因此有了一丝退意。 但是现在。他的退意一下子就全都消散了、他不能退!至少在他退下去、在他死了之前!他不能够直接就让别人去窥伺他的国家!一点儿都不阻止就让那些人得手! 第66章 “我会先去找苏德川和白雄起。首先要保证他们和我们站在一边儿。”金铨对金鹴华道。“这两个人中,苏德川是我最信任的心腹,白雄起是心中有家国的枭雄。他们不会和洋人勾结,又和我金家荣辱与共,值得信任。” “京中姓李的有权有势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金铨坐在那里,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凉薄的笑。 只听他道:“让你的人和我的人一起去查探消息,刺探情报。北平城内所有副总长以上的官员和那些各地的军匪头子,谁的亲戚有姓李的就查谁!尤其要仔细查的人,便是陈庆祥!” 金鹴华面色一变。陈庆祥,父亲竟是怀疑陈副总统! 金铨道:“他的嫌疑很大,他最宠爱的五姨娘便是姓李。这位李先生很有可能是他陈庆祥如夫人的弟弟,他的小舅子!” “若这个背后之人真的是他陈庆祥的话,那么现在的这件事情便已经不仅仅只是沪上之事,甚至不仅仅只是江南之事。这是天下之事!” 陈庆祥虽然手段毒辣,但是他好歹也是一位从革命里面走出来的枭雄。在金鹴华的印象里面,陈庆祥还是他远赴欧陆之前见过的那个英气勃勃之人。 金鹴华因此略有迟疑地道:“陈副总统提出的为民十条还是好的,他不会这么不明是非吧?” 金铨这两年和陈庆祥的关系日渐疏远,政见也不合。但是正式因为分道扬镳,陈庆祥才不会再金铨面前掩饰自己,逐渐暴露出他的本性出来。 金铨想到陈庆祥这两年的变化,冷声道:“陈庆祥非君子乃小人,且与英格兰的驻外大使交好。嫌疑很大。这个背后人要是陈庆祥的话,那么无论是陈庆祥还是洋人,他们所图谋之事都小不了!而且若是陈庆祥的话,那么我金家也捞不到什么好!”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可能不是他陈某人!但是,就算是我猜错了,我们也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不能够放弃搜查任何一个嫌疑人。” 金鹴华知道自家父亲在自己面前不可能打诳语。而且父亲也不是污蔑他人之人。在国内政坛上面用尽各种手段争斗获得权位,这是明斗,无愧于心。但是面对外敌的时候,若是还对自己人捅刀,便是和秦桧无二。 父亲这样的人,阴狠狡诈。对待敌人甚至是恶毒的。但是在大是大非之上,父亲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父亲这般怀疑陈庆祥,向来这两年这位陈副总统定然对洋人有谄媚之态。 金鹴华听了自家父亲的话,对陈庆祥的怀疑也逐渐变大。他对金铨道:“我会让沈六派出精干人手去查陈副总统,然后再让他去沪上。” 在这之后,他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对策:“我回去把我在北平城里的铺子、酒楼全都卖了,把这笔钱当做狙击沙逊他们那些人的资金。对外就宣称我卖铺子就是为了筹措资金,把资金投到海森堡家族的合作项目里面。” 金铨看着他,金鹴华也看着金铨。金鹴华继续道:“除此之外,父亲您去联系各位部旧的理由,可以说是为了我。就说我和荣远行的新生意所图甚大,需要通过国会的同意和审批。您去联系部旧和国会议员,是为了帮我走关系。” 金铨听了之后眼前一亮,只听他道:“如此甚好,你和荣远行的生意早就有了风声。现在我用这个理由去找部旧,定然不会打草惊蛇。而且阻拦路易沙逊获得代发银行券也要去找国会议员。有了你的这个理由,定然能够掩盖我们的目的。” 金铨说着说着,突然间心头出现了一个极妙的主意:“鹴华,我们不如我们也给他们设计出来一个圈套,让他们也去好好地钻一把。” 金鹴华听了后问道:“设计什么圈套?” 金铨对他道:“我们之前说过的,你的优势。” 敌明我暗,路易沙逊他们那边现在没人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和目标。 金鹴华福灵心至:“我完全可以表现出一副对他们的图谋毫不知情的样子,然后通过宁锡林和他们搭上线。让他们以为我和他们相识相见都是偶然,都是宁锡林为了给胜华银行吸引客户之故。” “然后便让宁锡林去怂恿他们来找我,对他们说可以通过我来找父亲您交易。毕竟父亲您位高权重,威望又高。无论他们之前搭上了谁,都会对对父亲您的相助和合作动心。” “就像父亲您说的一样,他们图谋不小。图谋越大,得到的利益也就越多。利益越多,就越不愿意失败。他们定然会对得到父亲的帮助动心,毕竟有了父亲您的帮助的话,他们的图谋在国会上被通过的可能就大大提高。这就相当于他们给自己上了一个保险!” “而这样的话,他们就落入了父亲您的圈套。一来他们要是把父亲和父亲您的门人算到了在国民议会里面会对他们得到代发银行券这件事情大力支持的人里面,但是父亲您最后却是绝对不会支持他们的!但是他们却误以为真,必定会放松对其他支持他们的议案通过的人的拉拢!这样算来,我们让他们的议案胎死腹中尽在眼前。” 金铨笑道:“你可不要在这里奉承我,什么位高权重,什么威望又高?但是你说的却是不错,这的确是我打算摆给他们的圈套!你既然说了一,那就把这个二好好地也说一下吧!” 第56章 “二来则是我们和他们‘合作’之后,在京中父亲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知道那位李先生和幕后之人的身份,而我也可以更容易地往对方那里安插探子和内应,得到更多的情报。”金鹴华对金铨笑道:“父亲当真好计划,好智谋。” 金铨大笑道:“我有鹴华为子,此生无憾也!” “去吧,你先去实行你的计划。去卖铺子酒楼筹钱,去安排沈六做事。而我则是去帮你好好地查一查这位李先生到底是谁;然后再拉拢到足够的人,让洋人得到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提案通不过国民议会。” 金鹴华对金铨温声道:“多谢父亲。” 金铨却道:“我这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们金家。” “要是和外国人是和我们金家的政敌合作的话,我们就必须要打起精神来,仔细迎战。要是外国人的目的会损害我们华夏的利益的话,那便是万死不辞。” 金鹴华在和金铨商量好应对方案之后,便立刻去把自己在北平城中的几家酒楼和自己在北方的铺面全都盘了出去,这让他得到了将近百万的银洋。在这之后,他给青杨发去了一封电报,让他把在巴林银行里面的存款给他汇回来三分之一。 纵然拿走三分之一的存款,剩下的那些钱也足够与海森堡家族的合作的前期投入。而在这之后,自己其他的进项也会弥补这些亏空。 但是最多只能抽出这些。要是再抽出来更多的话,那边儿的合作的资金就不够了。 暂时先筹措这些,要是还不够的话他再想办法。 当金鹴华终于结束了自己筹钱的这一项事情后,他终于把沈六找了过来。 沈六年纪不小,已经有五十多岁,人看起来十分清癯。他身着一件灰色长袍,文雅的眉眼掩盖着自己的狠厉。他站在金鹴华的面前低声道:“四爷,您有什么吩咐。” 自四爷救了他唯一的亲人,他的侄子沈宝宁后,他这个人、这把骨头、这条贱命就都是四爷的了。 金鹴华也压低声音对沈六道:“我需要您帮我查出一个人的身份。” “我知道您当年的本事,也知道您帮着我培养的那些孩子们的本事。”他对沈六道:“我要查一个姓李的人的身份,这个人可能是副总长以上的官员或者是军匪头子。当然,更可能是上述这些人的亲戚。这个人现在和胜华银行的路易沙逊交往密切。” “我父亲的人会和您一起行动。”他道。“父亲身边查探消息情报的金杰管事会为你提供官面上面的情报。” “我知道,要是在短时间内找人,还是您的人办事办得更加利索。” 沈六直接对金鹴华道:“四爷放心,我会尽全力查探。” 第67章 金杰是金铨的心腹,专门负责为他查探情报。金鹴华已经和他那边儿通过气了,让他和他的人全力支援沈六等人。 金鹴华在和沈六交代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之后,就直接把沈六送到了金杰那边儿。沈六在动手之前要在金杰那里详细地了解他们要查的那些人的信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至此,金鹴华扪心自问,也是问心无愧! 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对于这件事情,他已经尽了他全部的努力。要是他们还是查不出那位幕后之人的身份纰漏,还是阻拦不了洋人的脚步。他也是只有恨意千重,却无半分愧怍。 他无愧于天地也! 而且要是真的是如同他所想所思之最坏情况,那也能够证明他们的阻挡并非是无意义的。 他们的消息越难查,就越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那位李先生或者说李先生背后的人所谋甚大。而洋人所求,也绝不仅仅只是韩六带回来的那点片语只言。 金铨开始行动了! 现在在整个北平城里,一道流言风传。据说总理的四子,金家的四爷金鹴华最近在商业上面要有另一场动作。听传闻说他是要做什么驿站还是什么物流的。但绝对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听说总理一派的人纷纷响应,都要入股,而且会给予大力支持。 每每有人去问,这些人也是一副既春风得意又讳莫如深的样子。最后对他们说出只言片语,告诉他们确有此事。但是对于此事详情,却是半点不吐。 有许多人猜测,总理最近联系故旧参与到这场生意之中,一是要帮自己的儿子打通人脉关系,二来也是为了拉拢故旧。 帮儿子打通人脉这点很好理解,这是金铨为了金鹴华这次的生意甚至是以后的生意去走通官面儿上面的那些关系。 毕竟通过那些总理一系的人,大家也都能够猜测出,这笔生意好像需要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和、驿站和邮局的帮助。这些力量既繁杂又庞大,若是没有足够牢靠的关系和有力的支持与帮助,这件事情通不过国民议会的审核。就算通过了,也难以施行。所以金铨才为了金鹴华去走关系。 而所谓的拉拢故旧,自然也是和这门生意息息相关。 大家都是明眼人,沪上和北平虽然相隔千里,但是金鹴华和令鸥在棉纺市场上面成功狙击洪宝安的事件还历历在目。金鹴华在商业上的成就大家都有目共睹,醉春风和曜日斋这些生意上的巨大利润大家谁不羡慕? 金铨把自己的故旧门生拉到金鹴华的生意里,定然还有拉拢之意。帮忙自然不是白帮的。金家四爷那就是点金手,把自己所有的门生故旧全都拉进来也是为了一起发财,同时把人牢牢地绑上金家的战车。 金家的门生故旧对这种说法并不反对,甚至在私下里面向密友表示正是如此。但是金铨所说的那件事情,却被他们牢牢地压在了心底。 士大夫傲骨不可折,文心不可蒙尘。而那些文心蒙了尘,骨头在洋人面前软了又软的人 金铨自然有法子让他们闭嘴。 白雄起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上面写着的海关的邢处长大病一场,自此不能说话然后辞官回乡的消息。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中有讥讽也有尊敬,最后是些许向往。他的老师,宝刀未老啊! 白秀珠这时过来给白雄起送茶,白雄起见她来了脸上的表情变回了平常的样子。他接过了茶道了谢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我记着前天鹴华还过来看你了,他现在怎么会有时间?” 虽然他希望鹴华看重秀珠,但是却不希望鹴华因为儿女私情耽误大事。 白秀珠点头道:“四哥是来了,不过四哥没待多大会儿,和我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走了。他好像是很忙的样子。” 白秀珠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能够看到金鹴华眼中的疲惫。虽然他没说,但是她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难事。 哥哥怎么突然提起了四哥?难道是对四哥没过来正式拜访有不满之意? 不对,要是这样的话,哥哥不会问四哥怎么会有时间这样的问题。那也就是说自己之前猜的没错,四哥是遇到难题忙得不可开交了。 白雄起不久前刚和金铨见过面,一直为金铨和他说的消息心中震惊。他心里十分清楚最近金鹴华到底有多忙,因此他对白秀珠道:“鹴华最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是他有些顾及不到你的话,你不要伤心。” 秀珠是他疼爱的妹妹,他自然是不愿意她不高兴的。但是现在还是沪上的那件大事更加重要。 “秀珠,最近好好读书,不要去找鹴华。他最近真的很忙。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后,我安排你们去欧陆旅游。” 白秀珠很少听到自家哥哥这么严肃地和自己说话。但是一听到哥哥这般严肃地和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后,白秀珠就知道他们说的“这件事情”应该很严重。 白秀珠平素被人捧在手心里,是人间第一等的富贵花。一向骄傲自持,有三分骄矜意气。但是在此时,她心中只剩下了对金鹴华的心疼。 连她都能猜出这件事情很大很难,那么四哥肩上,到底是多么重的担子?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去打扰他,让他安心前行。 “哥哥,我知道事情的轻重了。你放心。” “我分得清楚什么才重要,绝不会使小性子,也不会难过伤心。” 说完这些保证之后,她眼中是浓浓的忧愁与担心:“哥哥,四哥他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他的安危能不能够得到保证?”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力,觉得自己无计可施。 白雄起安慰自己的妹妹道:“放心,有总理和我,鹴华他不会有事。” “谁敢动我白雄起的妹夫?!” 他话说出来之后,白秀珠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点来。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哥哥在自己的心里是无所不能的。有了哥哥的话,四哥也会得到不少帮助。 而白雄起在说这话时,心里竟有三分豪气。 白雄起腹中藏山河,心思如深渊。他整个人都有着那么一股子说不清是奸雄还是英雄的气质。 第57章 他这人平素看着豪气爽朗,但实际上却有着一身傲骨,满腔傲气。平时不显山露水。正当时之时,他的那一身傲骨,满腔傲气才会彻底显现出来。 白雄起这个时候,是真的被金鹴华的行为激发了心里的三尺豪气和一根傲骨的。他金鹴华一个富贵公子都可以为国奔走,上下求索。更遑论他这个一部总长。 士大夫,当为天下之表率,当为天下之脊梁。 他与金四,都是读书救国的士大夫啊! 若是他们都言败,都投降的话。这个国家的意气可还在? “而且,我帮鹴华,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妹夫。”白雄起对白秀珠道:“为国为民,我无悔也。” “而且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白雄起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道:“你应该相信他。” 白秀珠心下彻底安稳了起来。 无论什么困难,他都会走过去的。白秀珠想。在她心里,他是参天大树,能够抵抗风霜雪雨。他是红日初升,能够照耀千古东流。 无论是多难多远,他都一定会走过去的。而她,会在他的背后,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第68章 白雄起前些日子被金铨相邀到状元楼喝酒。白雄起那时候接到金铨的邀请,心里猜测金铨找他大概是如同风闻中所言,是要给金鹴华的新生意拉关系走门路。 他想到两家如今已经结成姻亲,金鹴华已经成为他嫡亲的妹夫。便想着只要金鹴华所求不是特别让他为难的话,他一定会给金铨和金四这个面子。 但他却没有想到,金铨找他虽然和风闻中的“物流”生意有关,却不是为了金四的生意。 金铨那日在状元楼里和他说的话如同霹雳一般,震人肺腑。 ——洋人有意得货币发行之权,鹴华猜测听他们有意染指华夏金融秩序。欲操纵华夏金融经济以肥私。若其事成,则国家危矣。 ——四儿鹴华有意阻此事,还需伯言公相助! ——吾对外言,愿与诸君同做物流之生意。实际是以此来掩盖我等真实之目的。但是邀请诸君参与我儿之生意也是真事。我子愿拿出未来之物流公司之股份为报酬,请诸公相助。 ——若能全力阻挡洋人,纵败绩,良心无愧,人亦无悔也! 他白雄起是个贪慕权势的枭雄。但,他也是个有着一腔浩然正气和一副文人肝胆的士大夫。 这个忙,他一定会去帮。还会用尽全力去帮! 金四那个不在庙堂的年轻人尚且能够损私利而成大事。他这个庙堂之人若是再不保家卫国的话,岂敢称华夏儿女,孔圣传人? 若是金鹴华知道自家妻兄的想法,一定会举觞相敬,道当浮一大白! 陆放翁的《金错刀行》里面写道:“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金鹴华若是敬酒,敬的是白雄起这个人杰。也是在敬我堂堂中华尚有英豪傲骨,有不折脊梁;在敬我煌煌华夏纵身处泥沼,却仍有满腔碧血,浩气长存! 白雄起答应一定会全力相帮。而苏德川那边儿更是会为了此事鞠躬尽瘁。 苏德川素来忠于自己的恩师,绝对会全力以赴,甚至会为了金铨所求不顾惜己身。 要说白雄起能够成为金铨的学生,是因为已逝的白老先生担心一双儿女年幼,种种运作让白雄起成为金铨的学生让金铨在白雄起年轻的时候给他做背后的靠山。那么苏德川能够成为金铨的学生,则完全是因为金铨欣赏他的骨气和才华,因此收他为弟子。 苏德川是金铨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出身寒门,很有城府。最重要的是,他是金铨最为看重的心腹。 这北平城中要是有人要打击金铨的话,那他绝不会落下苏德川。而金系若是有了好处,金铨第一个想到的属下也绝对是苏德川。 而且就像白雄起所想所思的那样,阻挡洋人之举动是为国为民,若是不答应的话于良心有愧。 无论是为公为私,苏德川都会全力相助。 金鹴华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金铨、白雄起和苏德川三人四处奔波。行走在各位“亲金”的国会议员的和金系官员的门第。对外则称他的物流生意需要国会通过,因此他在四处走关系。 但是这只是明面上的虚晃一枪。这是他们的釜底抽薪之计。洋人欲得货币发行之利益,他们则去找给为国会议员,直接让洋人的议案通过不了。 而对于这些国会议员的和金系官员。他们自然是晓之以情加上动之以理,威势逼迫加上利益引诱。用尽了种种办法,终于拉拢了半数的国会议员。 但是这还不够。 只有大半的国会议员答应站在他们这边儿反对洋人,他们的心底才可能真正地安稳下来。现在答应的这些人,并不能够保证他们的计划一定能够成功。 而且,现在答应的这些人,未来也有极大的可能会出现变数。 但是就算是这样,金鹴华也不能继续在北京待着拉拢国会议员,巩固他们的合作了。 十月二十九,沪上来电,金鹴华看完电报之后决定立刻南下沪上。 根据沈六通过他们的那一条单独写了密码本的电报线路发回来的电报来看,宁锡林和沈六现在已经把那些绝对没有和路易沙逊结盟的商人的名单整理了出来。他应该南下,去与众位商人结盟。 而且宁锡林传给沈六的消息有一点是,路易沙逊等人已经准备下场,要在华夏人心防最松弛的春节里面直接动手。 金鹴华烧了电报之后对青竹道:“你去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回沪上。” 青竹听了后立刻让丫鬟去打点行囊,自己亲自去为金鹴华收拾重要的信件物品。金鹴华则是带着他的一张张汇票上了火车。 抵达沪上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金鹴华穿上了青竹递给他的黑色呢子大衣,打着伞走上了前来接他的汽车,回到了他在沪上的庄园。 月上中天,从远处来的汽车没有鸣一声汽笛。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唯有汽车的车胎压过满地清辉,发出些微响声。 青竹在门房里面等着来人。 那辆汽车停在了金家门口。车门开了后从车里面走出来两位四五十岁的男人。这两人一个穿着万年不变的灰色,拎着一个棕色的箱子。另一位则是穿了玉色的马褂长衫,手上拿着礼帽。 青竹见到汽车的灯光后便立刻出去。他对着那为穿灰色的道了一声安,唤了一声六爷。然后便对宁锡林低声道:“宁老板来了,我们四爷备好了咖啡在等您。” 宁锡林说完劳烦小张管事带路后,青竹引着两人穿过花林,走到了园林深处。 沪上的金公馆里有一座园林,那园林深处是一池湖水,湖中央有岛,岛上有小屋。 青竹划着一叶小舟,带着两人登岛。进了小屋后,来的这两人立刻感觉到这小屋内的炉子烧的很旺,一下子就驱走了满身寒意。 金鹴华看向来人,为他们倒了两杯滚烫的咖啡。 宁锡林和沈六拿起了装满了咖啡的杯子。宁锡林问他道:“金老板不是素来喜欢喝茶,怎么喝起了咖啡来?” 金鹴华道:“夜深了。喝些咖啡好提神。” 若是只熬一会儿,喝茶也是顶事的。但是现在他们明显是要熬很久,还是喝咖啡顶用。 宁锡林和沈六在咖啡凉了些后喝了几口,青竹则是退出了这间木屋。木屋中的桌子上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照到桌子上的宣纸上,给素色的苍白都晕染上了一层温柔缱绻。 这湖心岛除了这间木屋以外再无其他建筑,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再无他人。正是密谈的好地方。 像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让人担心自己被人刺探情报,被人发现密谋。 沈六从脚边拿起了自己拿来的那个棕色行李箱。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厚厚的一摞纸。那些纸张上面,写着许多人名和信息。 灯光仍旧昏黄,白纸仍旧被灯光笼罩。但上面的墨字却如同利剑一般冰寒凛冽,让人在也感受不到刚刚的那份缱绻温柔。 金鹴华看着那些名字,脸上不动声色,语气却很凉薄:“也就是说,现在沪上有五分之一的商户已经入了路易沙逊的局。除此之外,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和路易沙逊达成了倾覆沪上市场,共夺江南之利的合作?” 沈六神色不变:“正是如此,这些和洋人合作的商户中的首领,便是邢长运。他是海派大商,更是青帮堂主。根据我的调查,他是因为不愿意屈居于青帮的傅先生之下。因此才和洋人合作。” 宁锡林这些天一直在试探没有和洋人合作的商人的名单,同时还在伪装成降服于沙逊家族权势的样子以套取情报。因此未免力有不逮,并没有过多关注和路易沙逊合作的人的信息。一来是路易沙逊现在对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心防,不会带着他去见自己合作者;二来则是查探和沙逊本身有关的事情交给了自家的探子和沈六,宁锡林虽然知道,但是并未知晓全部。 第58章 结果现在今日一下子听到了这样的数据,心下大惊。他虽然对此早有猜测,却没想到结果竟然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金鹴华从那一摞纸中拿出几个人的资料,递给了沈六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这几个人传一条消息,就说我要见他们一面。” 沈六问都不问一句,就答应说好。而宁锡林刚刚已经看到了金鹴华抽出来的那些资料上面几个的人名,未免有些担忧。 “金老板,您只找这么几个人合作吗?” 第69章 金鹴华听到宁锡林问他的话,猜到了他心里的担忧之处,遂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不是猖狂之人,自然知晓仅找几家大商并不能够扭转局面。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才是我应该做的。” “但是我只找他们几个也是有原因的。”金鹴华对宁锡林道。“宁老板,我们要是真的把所有要合作的商人全都聚到一起的话,未免声势过大、人心繁杂,有走漏风声的风险。” 宁锡林听了他的话后道:“金老板是想直接和这几位大商建立合作,然后让他们分别去联合其他小商户?我们分而治之,从上到下形成一层层的合作。对外则可宣称是这几家的家主自己要做生意,才联系了那些小商户。这样的话,可以规避洋人发现我们的计划的风险。” 金鹴华笑道:“然也!我们总不能把所有要联合去抵抗洋人的商户都叫过来,然后振臂一呼说要我们要去打倒洋人吧?那可不是什么智慧的事情,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太大了。” 不说若是那样的话,目标太大引人怀疑。只说人多了之后管不过来,说不定就会有人浑水摸鱼,然后泄露他们的计划给洋人以谋利。 这世上总是少不了见利忘义的人的。 金鹴华他还想和父亲联手,给路易沙逊他们再设计一个圈套让他们钻的,怎么愿意去打草惊蛇,让人知道他在后面布局? “宁老板。”金鹴华向宁锡林解释他选择那几个合作者的原因:“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都很爱国。而且若是路易沙逊的计划成功,他们几家经营的产业都会受到很大冲击。因此无论情理,他们都会答应和我们联手。” “除此之外,叶十一来自于福州叶家。叶家在江南和岭南的势力很大,本金丰厚。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宁锡林听到之后颇有些疑惑地问道:“没有旁人了?还有那位叶家,他真的说的上话,拍的了板儿?” 金鹴华知道他的这个疑问的意思。 宁锡林一是惊讶他的合作对象里为什么没有沪上的黄孔二姓。要知道这两家在沪上甚至隐隐能够压过宁家。而他选择的花桑初云四家中除了初家外,没有比得上宁家的商户。 二来则是问他为什么要和叶十一合作。华夏的大财阀里面的确是有南赵北叶的说法。但是既然是南叶,根就是在南方。叶家的大本营是在福建和广州,其次是江南。他们家祖上是十三行的,在沪上的根脚并不深。 或者说,整个华夏里面,赵家和叶家两家商铺最少、势力最弱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作为政治中心、官员遍地的北平。另一个地方就是处于长江入海口、海运发达的十里洋场。 金鹴华对宁锡林道:“宁老板,那黄家当家的七老爷是青帮的人。他和傅先生的关系不大好。比邢长运还想夺了傅先生的权。” “邢长运现在已经和路易沙逊形成了合作。而黄家的七老爷和刑长运的关系也还不错。现在这种时候,黄家在我心里并不可信。而那孔家” 沈六见到金鹴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便接过了话头过去。沈六对宁锡林道:“宁老板常年在沪上和江南做生意。或许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孔先生家里的几个儿子都在香港的几家英格兰洋行里面做大班。尤其是他家三子,最是崇信西学。恨不得自己生来便是英吉利和法兰西的子民。因此孔家也不可信。” 宁锡林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那花桑初云四家大抵是可靠的。而且听了两位的话,便知道黄孔两家是决不能够联合了!而且日后也定要多加防备!但是那叶十一当真可靠,他能够决定叶家的事情吗?” 金鹴华听到了宁锡林的疑问,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笑:“谁要让叶十一他决定了?” 叶十一名唤叶枫,是叶家老太爷最喜欢的孩子。要不然叶家老太爷也不可能把叶家在沪上和淮扬的生意都交到这位十一老爷的手里。 但是就算叶家的老太爷再喜欢叶枫,叶枫也只是叶家老太爷的儿子。他不是叶家家主,甚至因为非长,连家主的继承人都不是。 这样的叶十一,按理来说,根本不能决定如此重要的事情。 金鹴华却意味深长地笑了:“叶十一他,也想做出一番成绩出来给他们家老爷子看。他虽然非长,但是他也想要叶家家主之位。” 他凑过去对宁锡林低声道:“宁老板,那位叶家的老爷子,最是有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我本来也没想着让叶十一答应合作,不过是想通过他联系叶老,请他答应和我们的合作罢了。” 宁锡林听到这儿,一下子眉目就舒展开了。 叶家的老爷子十分赤诚爱国。叶十一若是把这项合作和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定然会答允。金鹴华也不担心叶枫不上钩。叶枫想要家主之位,想要在沪上站稳脚跟,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自然会被这些渴望影响,咬上金鹴华的钩儿。 毕竟在经历了令鸥和洪宝安的那一场商战之后,大家心里都清楚,金鹴华有一双点金手。而且他的手腕智谋天下难寻,看重的生意,也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那金老板明天是准备会去见花桑初云四家哪家的家主?还是去见叶十一?” 金鹴华却是笑了。 他看着那如豆的灯火,对宁锡林道:“我明天不会去见上述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明天,要去见傅云平。” 宁锡林看着他,知晓了他的意图。 金鹴华这是打算要釜底抽薪啊! 既然邢长运输要借着青帮的势力帮助路易沙逊他们,从而打击傅云平。那么他自然也可以利用青帮的力量来阻拦邢长云的帮助和计划。 而且,金鹴华还可以借此获得傅云平的友谊,同时毁掉邢长运成为青帮之主的希望与可能。同时他可以通过这件事情,加大自己对青帮等这些帮派势力的影响力。简直就是一石数鸟。 金鹴华既然想和傅云平合作,那么首先最重要的便是先去见上一面。因此金鹴华自然是在定下了人选之后便把自己的名刺交给了青竹,让他派人去把这名刺送到了傅云平的手上。 傅云平坐在藤椅上面,膝上放着书。若是但看外表,倒是真的看不出来他是青帮帮主,而不是一个读书人。 他见到下面的人送来的金鹴华的名刺。心中惊讶这位最近在十里洋场里声名鹊起的大商人、京中总理的公子,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过来邀他出去。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侍立在身边的心腹阿城对他道:“先生,那位金公子除了名刺,还有一封信给您。” 傅云平听了,立刻从阿城那里拿过信封。那信封只是最普通的信封,但是上面写着的字十分好看。打开之后傅云平便见到了一手写得极好的瘦金体落在纸上。 这笔字有着瘦金体应该有的硬和瘦的特点。却不带着宋徽宗的那种文人气质。只见那字铁画银钩,无端地带上了一股英豪清介气质。 傅云平见到了那字之后,心中感叹了地说了一个好字。然后便倚在大藤椅上面看信。 结果他的脸色却是随着看那信件变得越来越糟糕了起来。那脸色阴沉如墨,就算是阿城这样的心腹看了也有一丝胆战。 第70章 阿城见到傅云平的神色变幻,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于是他立刻上前低声问傅云平道:“先生,您怎么了?难道是那位金公子在信中出言不逊?” 傅云平却摇了摇头。 “不是他金鹴华对我出言不逊,而是他在信中写的东西让我震惊不已。” 傅云平把金鹴华送过来的那一封信交给了阿城,阿城接了过来,准备好好地看一看这位金公子到底写什么了。竟然能够让傅先生色变。 阿城在傅云平身边儿的地位与用处就和沈六在金鹴华身边的地位与用处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深受信任、负责收集情报的心腹。 因此,阿城他也和沈六一样,处理信息的速度很快。不大会儿就把金鹴华送过来的那封信看完了大半。 这时,他才明白傅云平为何会神色剧变。 只因那信上写着:邢长运有意夺青帮帮主之位,已与洋人合作。傅先生若有意知悉具体情况,请在今天晚上八点半到凯旋门海棠间。我在那里等你。金鹴华留。 阿城看完了那封信后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开口向傅云平问道:“先生,这位金公子说的话,会是真的吗?” 傅云平对阿城道:“金鹴华他没有骗我的动机。” 第59章 “你清楚的,他和令鸥的那一笔买卖,沪上的人现在还在津津乐道。而他不久前又与海森堡家族达成了合作。虽然那合作的详情沪上的人没人知道,但是大家都猜测他们这次的合作涉及的金额和利益都少不了。” “他金鹴华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是总理公子。他根本不缺什么。他骗我难道能够得到什么利益吗?显然不能。” 而且刑长运一直在觊觎傅云生的位置,阿城和傅云生都心知肚明。甚至可以说,整个青帮、整个十里洋场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对邢长运的野心心知肚明。 “不管金鹴华是要干什么。他是要和我合作还是要耍什么花招。都要见了他之后再说其他,现在想也是白想。” 傅云生盘着手里面的两个核桃,最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你去准备一下汽车。今天晚上,我便去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金四爷。” 凯旋门,海棠间 檀木桌子上面的玻璃醒酒器里面装着红酒,四棱水晶杯在暖色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璀璨的光。 傅云平推门进来的时候,便见到金鹴华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对方今日只穿了一件素净的长衫,唯有领口绣着繁杂的祥云。他坐的很直,就好像是一株松树一般,挺拔坚韧。 听到开门声,金鹴华便放下了手中的书道:“傅先生来了。” 傅云平走过去坐下,翘起二郎腿道:“我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金家老弟面子。你邀请我,我怎么敢不来?” 金鹴华听了他的话后,笑而不语。 傅云平看着年轻俊美,一身西装革履。好似是个摩登人物、社会精英。实则却是有着一身江湖匪气的。 ——要不然眼前这人也压不下青帮那些神神鬼鬼。 “老哥给我这个面子,是我的荣幸。”金鹴华将醒酒器里的红酒倒进了两只杯子。灯火照射下,那酒更是如同红宝石一般。 傅云平喝了一口后赞道:“这酒很好。” 酒是很好,但是这红酒他无论是喝了多少回都还是喝不惯。他还是更喜欢花雕和老白干。 但是他可不能在金鹴华面前堕了自己的面子!因此他便不动声色地夸了两句。没有露出来半分心中所想。 金鹴华道:“新得了几支帕图斯,味道还不错。” 而傅云平则是在这个时候瞥了一眼桌上,便见到刚刚被这位金家公子读的那本书上面写着三个字,便是《鬼谷子》。 傅云平心里想,眼前这人不可能是真的手不释卷,来到凯旋门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还在看书。他在这里看《鬼谷子》,想来是有所用意。 金鹴华通过分析已知的资料和情报,加上观察眼前这人从外面进来之后的种种举动,便推测眼前这人的性格定然是十分爽直、不愿意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的。 因此金鹴华也不和他去搞那些互相试探、皮里春秋的事儿。直接就和傅云平说出了他的来意。 “我给傅先生送去的信里面说了,刑长运勾结洋人,欲有夺取先生之位的野心。我想要阻止洋人的阴谋,因此请傅先生和我合作。” 傅云平拿着酒杯,对金鹴华道:“我和邢长运都是在老头子面前拜过关二爷的,可都是异姓兄弟。金公子和我说这等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您把这话说出来,可是要证据的。” 挑拨离间,可不是君子所为。 但是,邢长运和傅云平之间的不和,这十里洋场谁人不知? 挑拨离间? 没有任何人的离间,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势如水火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之深深入鸿沟,还用别人离间吗? 所谓异姓兄弟,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金鹴华仍旧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他道:“我承认,我没有切切实实的证据证明邢长运和洋人勾结想要把你拉下马。但是” 傅云平眯起了眼睛,其实在看到了金鹴华的信后,他就对金鹴华所说的邢长运和洋人勾结想要夺走他的位置的这件事信了三分。 邢长运其人,狼子野心。这人盯着他的位置,对他的帮主之位虎视眈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他虽然和沪上的官场中人关系良好。但是因为他不喜英鞑日虏、买卖鸦片,所以他和洋人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邢长运想要向他动手,和洋人合作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他如此和金鹴华说话,也不过是试探罢了。 他要看看,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到底有没有和他合作的实力。 金鹴华随意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鬼谷子》之上,对傅云平道:“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合作方式。但是根据我的线人传回来的消息,邢长运会用他所有的流动资金和青帮中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势力帮助路易沙逊来颠覆沪上市场,从而牟取暴利。在那之后,路易沙逊将得到沪上金融市场的王冠。” “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若是他们失败了,邢长运便是赔了个血本无归。” “我问傅先生,除了你身下的宝座外,还有什么能够吸引邢先生果断下注?” 傅云平有些沉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金鹴华的确言之有理。 “你不许买卖烟土。已经挡了很多人的路。”金鹴华道。“青帮里面有人因此恨你,路易沙逊更是恨你。沙逊家可是卖鸦片起家的。” “就算你手腕卓绝,还有那位王先生大力保你。但要是路易沙逊的谋算成了,他绝对有法子把你拉下来。” “不用别的,只要针对你手里的那些做多的期货股票做空,再针对你的生意发起几股挤兑潮。你破产就指日可待了。” “他们再给邢长运几笔军|火订单,你的位置便是摇摇欲坠。” 王先生名唤王越霖,这王越霖便是傅云平口中的老头子。他是青帮大佬,辈分很高。可以说是傅云平和刑长运的师傅。 他因为也厌恶烟土买卖,所以平素更加偏着傅云平一些。所以才有了金鹴华口中的他会保傅云平的话出来。 傅云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金鹴华:“既然如此,那金公子,您就和我讲一讲你要怎么应对这次危机的吧。” “既然是要合作,你总要给我交一个底。让我看看,你值不值得让我答应,与你合作。” 第71章 “我刚刚在读《鬼谷子》。” 傅云平问金鹴华,让他说出他值得合作的点。 金鹴华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刚刚傅云平进来时就颇有些好奇的那本书。 因此他没有打断金鹴华,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对方讲话。 毕竟他也很好奇金鹴华拿一本书是要干什么?他也很想知道这本书里面又有什么用意。 却听金鹴华对傅云平道:“苏秦、张仪,庞涓、孙膑,皆出自鬼谷门下。其实我和傅先生合作的基础,就在纵横二字之上。” “所谓纵横,便是合纵连横。傅先生,若是只有我一人的力量,定然是敌不过国外资本的夹击。但是若我能够联合众人,便有了角斗的力量。” “纵横?”傅云平疑惑地道。 “然也。”金鹴华对傅云平回答道:“我邀请傅先生,也是我这‘纵横’之中的一步。” “傅先生让我交底,我也不去瞒您。我父亲和白总长会在京中阻止路易沙逊的种种举动和运作。这也就代表着,在官面儿上我们不会受到任何为难。” “沪上市政府的人,和我关系还算不错。” 当今之时,华夏势弱,洋人在华夏总是会得到一些特权。这也是一些本土商人最终败于洋人之手的原因之一。洋人总用法子在官面儿上通过他们国家的驻外大使去做文章的。 但是,若有了金铨和白雄起这两个名字作为保障,便尽可以放下心来。 那些驻外大使不会为了一个商人和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撕破脸。他们倒不是害怕,毕竟此时华夏势弱,他们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不害怕就不代表这他们就要去做了。这件事情不太值得。 沙逊家的友谊,并没有金铨。白雄起和海森堡家族加在一起重要。 “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联合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我会通过他们来拉拢沪上的各个家族,让他们和我一起筹钱。最终进入市场好好地和路易沙逊好好地较量一下。” 他这几句话说得简单平淡,但傅云平听了后却是瞳孔微缩。 就凭着眼前的人说的这几句话,就能够证明这人的心中城府。 黄家和孔家可是和初家差不多的人家,甚至孔家比初家还要好上一线。但是这两家却直接被眼前这人给越过去了。 黄家与邢长运相亲,而孔家崇洋媚外、亲近洋人。 但是这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消息,而且黄孔两家放在明面上的很少,那点儿微瑕根本碍不着合作。虽然他们藏在水下的的确很深,但是能够发现他们的那些隐秘之事的金鹴华,显然是个能够壮士断腕的果决之人,而且还有着不小的情报系统。 第60章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总理父亲,有个总长大舅子。有这两人在,金鹴华获得成功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他真的不像一个年轻人。他平素见过的那些年轻人,许多人嚷嚷着不去借父祖荣光,要自己闯下一片天下。实则颇有些幼稚情态。但是金鹴华却能这么平淡地说出他要借了父亲,甚至是借了未来大舅子的力。光是这份心性,就不似是少年人。 金鹴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呷了一口后对傅云平低声呢喃道:“而且,傅先生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路易沙逊的密谋的呢?总不能是他刚来了沪上我就盯上他了吧?那个时候我还与令鸥一起和洪宝安在纺织市场上斗志斗勇呢。” 傅云平笑道:“难道不是金公子你神机妙算,早早就猜到了对方图谋不轨?” 这显然是傅云平的玩笑话了。 金鹴华放下酒杯,对傅云平直接摊牌道:“傅先生肯定是不知道吧。这可是宁先生告诉我的。” 宁先生?! 难道是宁锡林? 不可能吧,自己前些日子还见过那胜华银行的股东之一,宁家的宁锡林宁老板。那个时候这位宁老板可是在路易沙逊面前鞠躬打千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这人骨头折了。 而且他还听说宁锡林的儿子还因为他给洋人办事用心,从而被那路易沙逊安排进了胜华银行工作。因此那姓宁的对洋人感激不尽。 这样的人,怎么会把洋人的密谋告诉金鹴华? 莫非是眼前这人年纪轻轻,被人骗了? 这绝不可能! 金鹴华能够把洪宝安那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耍得团团转。最后得到了令鸥的那么多的家产以及部分的江南丝绸定价权。还从洪宝安那里大赚了一笔。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被人轻而易举地就骗了的角色。 金鹴华看着傅云平此时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卖关子的想法。直接就和傅云平说了宁锡林被路易沙逊他们算计,被坑了一笔钱。在那之后又被那些洋人利用成为了挂在外面吸引储户的牌子。洋人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分明实在利用宁锡林。 宁锡林心里不平,因此想要报复那些洋人。和他合作,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查探出了那些洋人想要颠覆沪上金融市场的消息。 这些事情全都被金鹴华说了出来,他把这些说完之后对傅云平分析利弊:“我有宁锡林做内应,又有父亲和白总长做外援。我的本事,在令鸥和洪宝安的那场商战之中就已经展现了出来。傅先生不用担心我的实力。” “要知道此次事情干系众大,不愿为走狗,就必须站出来!傅先生,我是来邀请你和我合作,而绝非求你。” “我和你敬佩你不卖鸦片、打击那些为富不仁的官员商人的勇气和本事。但是你要清楚,沙逊家族就是做鸦片起家的。他巴不得立刻把你拿下去好能够卖出更多的鸦片。” “若是能够用拿下你这件事,换来邢长运对他们此次谋算的全力相帮,路易沙逊一定会十分开心地答应。毕竟是一石二鸟,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 金鹴华说完之后看向了傅云平。傅云平则是陷入了沉思。 洋人,青帮,生意。种种事情,般般事物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面旋转。最终留下的是邢长运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最后终于开口:“好,我答应和金公子合作。” 傅云平笑道:“好歹我也是一个以和为贵的大善人,总是要有些风骨和气节的。对抗卖鸦片的洋人的事情,怎么能够不做?” 厌恶鸦片倒是真的,但是以和为贵? 金鹴华心中腹诽。傅云平这样的人居然还敢称自己以和为贵?整个十里洋场谁人不知道你傅云平当年在赌场里面拿命下注的狠绝?谁人又不知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 但是这个时候,金鹴华绝不会说那等扫兴的话出来。只见他伸出手来,对傅云平道:“合作愉快。” 傅云平自然是回握了回去,他眼中精光闪烁,笑道:“合作愉快。” 两人在最后谈完了合作事宜后,时间还未到十点。傅云平邀请金鹴华道:“来都来了,不如去一趟三楼。” 凯旋门的一楼是舞厅、游戏室和餐厅,二楼是一间间的包厢。三楼却是一个大赌场。 傅云平这是要邀请他去赌两把? 金鹴华见他有些兴致勃勃,便也不去驳他:“乐意之至。还请傅先生带路。” 他没去过这赌场,但是据说这赌场傅云平是入了股的。 傅云平听他应了,眼中闪现出几分惊讶。毕竟他是听过旁人讲过金鹴华的君子风骨的。君子不是都不喜欢这些声色犬马吗? 他本来是试探金鹴华愿不愿意为了和他合作而答应他的邀请,迎合自己的喜好。从此来判断眼前人的心性和自己的重要性。 结果这眼前之人半分不按套路出牌,怎么反而看上去有些期待的意思呢? 但是傅云平没有想到,现在这点儿惊讶根本不算什么。等到了牌桌上,才是他真正惊讶的时候。 第72章 他们玩的是扑克,金鹴华自从上了牌桌后就很少有输的时候。最后一把牌竟然抓到了一手同花顺,又是赢了。 这可绝不是运气能够做到的。 金鹴华牌技绝佳。 他们下了牌桌之后,傅云平就想要问金鹴华他的牌技的事情。金鹴华却是对傅云平直接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天色已晚,金某就先走了。傅先生要是不想走的话,金某就祝你玩得开心。” 傅云平和金鹴华虽然达成了合作,但是私交只是平平。听到金鹴华这么说话,只好对金鹴华道:“金公子慢走。” 在金鹴华离开三楼之后,傅云平招了招手,负责他们刚刚玩牌的那张赌桌的荷官就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对傅云平道:“傅爷。” 傅云平有凯旋门的股份,因此他也算是凯旋门的老板之一。而且傅云平还是青帮大佬,在他们这种赌场、舞厅的灰色产业里面更是呼风唤雨。那小荷官见到傅云平这样的大佬,怎么敢不毕恭毕敬? “你常年做荷官,眼睛毒。”傅云平直接问那个荷官道:“刚才那位金先生出没出老千?” 那荷官回忆了一会儿牌桌上金鹴华的种种举动,最后道:“绝对没有。要是有的话,金先生出千的手段定然是出神入化,要不然绝对瞒不过我的这双眼睛。” “金先生可能是会记牌。” 傅云平笑道:“是吗?” 无论金鹴华是有一手精湛的赌技,还是这人头脑好、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把牌全都记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有意思的很呀。 而金鹴华则在从凯旋门回到家里后,便对青竹吩咐道:“送帖子邀请花桑初云司机的家主和荣远行来家里,就说我要和他们商量生意上的合作。请他们过来吃饭赏花,联络感情。” 荣远行已经知道了他部署的一切,并且已经参与到了他打击路易沙逊的阴谋的联盟之中。 不得不说,他之前和荣远行合作做物流生意,只不过是想着赚钱与增加一条更稳妥更快速的收集和传递情报的途径。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门生意居然会在还没有开始就给他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 他要阻止路易沙逊做空市场颠覆沪上金融和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两件事。这两件事情关系重大,一个必须要联系五成的沪上商人参与合作,而另一个则是要和众多国会议员、政府高官达成共识。 而要做这些事,一定会动作很大。很难不引起洋人的注意与怀疑。 但是现在,这项物流生意成为了他联系人脉、建立合作和部署战局最好的掩盖。 因为要做成这项物流生意,就必须要和各地政府和邮局打好关系。而且尤其要和京中建立良好关系。所以用这个为借口,联系京中官员再好不过。 而且把物流中转这种事情交给私人来做,对于政府来说可大可小。要是平常的时候,他一定会让父亲帮忙,把这件事情在私下里就定下来,不要搞到过会上去让他费尽力气。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直接放了个假消息,说是他们能不能够和政府合作必须由国会决定。然后便用这个当做借口,让父亲和白总长他们去联系议员。好把路易沙逊那个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议案给狠狠地打下去。 而这些事情,他都告诉了荣远行。因为这些事情都和他们的物流生意有关系,没有荣远行的配合根本不行。 他相信,荣远行一定会加入到他们的这个对抗洋人的联盟里面来。而且他的才情果然没错,在当他向荣远行把路易沙逊的阴谋说出来后,荣远行就已经义愤填膺了。 而在他把自己的计划透露出来一星半点的时候,荣远行就立刻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并且急着加入了他的计划之中。并且一直都在十分认真地配合金鹴华演戏。 就像此次他邀请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便是为了把这些人拉拢过来去抵抗路易沙逊的金融战。 第61章 但是他们对外放出的消息却是,金鹴华和荣远行想把他们的物流生意做得更大,想要扩张规模。因此希望能够拉到更多人入伙,从而得到更多的资金。 当然,金鹴华也不会白白地让荣远行付出。他们这生意原来的规模是没有现在这么大的。但是现在为了让着这笔生意成为名正言顺的挡箭牌,这笔生意就绝对不能小。要不然定然会引起怀疑。金鹴华因此追加了投资,并且做出了新得计划书。 荣远行在见到新的计划书之后更加开心了。 他已经为了这笔物流生意准备久了。越准备他就越觉得这笔生意背后的利润不小,绝对大有可为。如今这摊子摊大了,就代表若是生意成功了的话,他能够的利益就会更多。他怎么能够不高兴? 而且,阻止洋人发动金融战攫取华夏人的财富,也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就算在和洋人的争斗中输了败了,他也无悔无尤。 有些事情,是你生而为人就必须要去做的。你无法推脱这份责任。在朗朗白日的照射下,任何愧怍和亏心都会无处掩藏。 有了荣远行的鼎力相助,金鹴华用物流生意来掩盖自己频频与各位大商人、大财阀见面的真正目就容易了许多。 而且金鹴华为了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故意放出了□□。他特意让人放出一些似是非是的消息,有的说他是真心想要和这些人合作,有的说他这是一场阴谋。 反正他放出去的消息五七八门,什么都有,让人摸不清楚半点头脑。但是越是这样,旁人越对他要和这些人合作做物流生意信以为真。并且认为他们一定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要不是有大动作,为什么藏得这么严实?导致现在说什么的都有?要是藏得不严实的话,那不就人尽皆知了吗!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种的说法? 人们在大多数的时候,只愿意去相信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而那些被直接放在明面上的却饱受质疑,被人怀疑真假。 就像现在,关于金鹴华和荣远行的物流生意的各种流言传遍了整个沪上。那些别有用心的线人也在沪上和北平两地跑。金鹴华的这一手□□最后还真的让大半的人都相信了金鹴华是真的要在这物流生意上面大干一场! 你看,连他父亲和大舅子都为了这件事情出动了。他还要去找其他的商家入股扩大资金。这分明就是十分看重的样子! 也因此,所有的计划都被物流生意这一团似锦繁花掩盖了,没有任何人猜到他们真正的目的。 可谓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和荣远行都被邀请到了金鹴华在沪上的这座庄园。穿过林木后,便来到了主宅。佣人直接引他们去餐厅。 只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各样的佳肴美馔,又有四季鲜果、美酒佳酿杂然其间。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和荣远行坐下后,金鹴华起身向他们敬酒。这些人年纪都有四五十,也就比金铨小上一些。 按理来说金鹴华这个年轻人来敬这些长辈是应当的。但是事情却不是这么论的。 在商场里面,哪里有大小之分?凭借金鹴华现在挣下的家当,就已经不能够被他们当做小辈看待了。 因此这几个人都很痛快地把杯中的酒全都喝完了。金鹴华见他们竟然全都一杯闷,也是哑然失笑。 还真是给自己面子。 花桑初云几家的家主,哪位不是老狐狸?自从上了酒桌之后,这几条老狐狸就一直在套金鹴华和荣远行的话。但这两人也十分乖觉,竟然是只谈风月,不谈半点儿经济事务。 任是这几条老狐狸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把这两人的嘴巴给撬开。他们也只好把心放在肚子里面。不动声色地和金鹴华与荣远行二人喝酒吃菜,吟赏烟霞。 众人在酒桌上面都没多喝,只是浅斟了几杯。 今天的这张酒桌上,他们没谈半点儿正事。那么便是要在别的地方谈正事儿了。 既要谈事情,那么还是少喝两杯杜康、让脑袋清醒一些为妙。 金家的菜肴是本帮菜和京帮菜各半,味道很不错。那几道京帮菜是从前朝宫里面流传出来的,很是精致美味。在这个时代里面,信息不发达,厨子更是敝帚自珍。这几道菜也就只有几位师傅能做,来的客人们倒也是吃了个新鲜。 因为大家都不喝酒,酒宴没过多大会儿就结束了。金鹴华在佣人们把杯盘酒盏、残羹冷炙全都收拾下去,又端上来几瓯清茶后,捧着茶盏对众人说,喝完茶之后一定要带着他们去赏一赏他新得的几盆墨菊。 他说他的那些墨菊姿态优雅可爱,品相也是上佳之类的话对花桑初云几家的家主来说一点儿不重要。当初有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赏花之意又怎么会只是单纯的赏花? 在听到这儿的时候,除了心中早就有数了的荣远行以外,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心中都是颤了颤。 他们此时心中都在想,来了! 第73章 金鹴华带着几位家主来到了小花园,此时小花园里面已经摆好了许多盆姿态各异的墨菊。 那几盆墨菊全都枝叶繁茂,没多菊花都有拳头大小,生得极好。里面的花瓣向里卷着,如同鹰爪一般。外面的花瓣却是向四周舒展,向下弯曲下垂,好似瀑布倾泻而下。 那些墨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和墨色的菊花相映成趣。和白玉制成的花盆形成了一幅极佳的泼墨画卷。 明代唐寅的《墨菊图》中写墨菊道:“白衣人换太元衣,浴罢山阴洗研池。铁骨不教秋色淡,满身香汗立东篱。” 而岳檀在他的《墨菊》中也写道:“不争春色不争芳,不媚时欢作紫黄。朵朵如拳深墨色,秋风舞罢斗寒霜。” 这两首诗分别从形态和风骨上赞扬了墨菊的风雅可爱。而此时金鹴华的这几盆墨菊更是姿态优雅,把那诗中的美好和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 桑家家主桑成榆是爱花之人,见到了这几盆墨菊便十分喜欢。一时之间竟是只想着这几盆菊花去了,竟是把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都往后面放了放。满心满眼的全都是眼前的这几盆菊花。 桑成榆把正经事忘在了脑袋后,但其他几家的家主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忘的。这些花对桑成榆来说是宝贝。但是对于其他几家的家主来说,这些花除了买来花费的大洋要多少许多外和其他的花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初家的家主初云生看着眼前的这几盆姿态优雅美丽的菊花,心里已经把眼前这些花到底值多少大洋给算了个不离十。 他心里觉着买来这些墨菊来观赏的话,可是太费钱了。但他看得清楚,那几盆花很茂盛,装花的玉盆也不像是新制的玉器,反倒像是已经用了许多年的。 初云生据此猜测这几盆花大抵是已经养了许多年的,可能是金鹴华的心爱之物。因此他也不去多嘴,只是夸赞了那些花两句。要是把自己想得那些话说出来,未免太煞风景,惹得主人家心中不快。 花家的家主花鹤檀虽然姓花,可是他对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却是半点不爱的。他听着初云生和金鹴华在那边儿正在讲着种种客套话,便也过去加入到了他们的谈话之中。因为花鹤檀有引导,花鹤檀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他关系的地方去。 他向金鹴华问出了他们几个人此来的目的,也是他们刚刚在酒桌上就想要问问的一个问题:“金先生,您今日找我们来,究竟是想谈什么合作?您和我们说说,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儿。” “现在我们在这儿半点儿不知,就知道外面的那些流言。心里边儿是七上八下的。这心里面儿有事,便是在这儿赏花也赏得不舒坦。” 云家家主云摇光只是敛眸听着,但是在花鹤檀说完了之后点了点头。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和花鹤檀一路的。也想要听一听金鹴华来讲一下,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初云生和沉浸在花的世界里面的桑成榆听到他们的谈话后,也全都看向了金鹴华。他们的注意力也是被花鹤檀的这一问给吸引过来的。而花鹤檀的这一问也是他们来到金鹴华这里之后一直没有被解开的疑团。 金鹴华被他们这儿好多双眼睛盯着,但是自己心里却是没什么压力的。他拿着自己的那把小玉壶给墨菊浇水,一边浇水一边对这四位家主道:“我想要和几位在物流生意开展合作只是把几位找来的借口罢了。” “我找诸位来,要请几位先生加入到狙击路易沙逊在沪上金融市场里的阴谋里面去。” 花桑初云四家家主在听到金鹴华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全都大惊失色。看向了在一边儿坐着的荣远行。 荣远行却是在那里揣着手,对着他们咧嘴一笑。 显然,荣远行是对这其中所有的事情全都是清清楚楚的。 只有他们四哥被蒙在鼓里。 虽然他们在接到被金鹴华送来的帖子的时候就觉得疑惑。 第62章 他们看到金鹴华邀请他们,说是要请他们参与到他们的物流生意之中。那时候他们就在想,金鹴华和荣远行要为他的物流生意拉投资为什么不去找更有钱的黄家和孔家,反而却是来找了他们? 要知道,他们这几人和金鹴华与荣远行两人可都是没有什么私交的。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想,他们也都没有想到,金鹴华找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在物流生意上面合作。所谓的合作竟然是放在外面给路易沙逊他们看的幌子! 那么,外面现在正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也就是金鹴华联系各处的官员和商人的原因是为了他和荣远行的物流生意能够大获成功的消息,也十有是假的。 全都是金鹴华布下的阵。 金鹴华见到他们或是沉思或是恍然的表情,才放下了手里的玉壶。然后道:“众位不管想了什么,大抵都是没有错的。外界流言纷纷扰扰,不过是金某的妙计一桩。” 说完之后他还向着荣远行作了个揖:“这一切还多亏荣兄助我。若是没有荣兄的帮助,事情也绝对不会进展地这么顺利。” 荣远行仍旧是在呵呵地笑着。他这个时候笑得像个弥勒佛。但是在场的人没有半个人会认为荣远行真是是个如同弥勒佛一般好与的人。 金鹴华请这几位家主坐下,然后和荣远行一起将路易沙逊的阴谋向花桑初云这四位家主说了出来。 然后他道:“鹴华请诸位先生和我一起对洋人的阴谋进行狙击。沪上金融的安危,全都托付在先生们的手中了!而那些沪上诸多工人农民的立身之本,也全都要靠先生们的加入来维护。” “沪上和我,都很需要几位先生!” 金鹴华的话说完了之后,花桑初云几家的家主都默默不语。 最后还是花鹤檀先开了口。只听他道:“金先生,做生意不是开善堂。我也想保护沪上,但是我到底需要付出多少,到底能够获利几何,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事情。我是想要保护沪上,保护华夏,但是做这件事的前提是不能让我太过伤筋动骨。” 云摇光道:“我同意花先生的话。” 金鹴华看了一眼初云生和桑成榆,却见桑成榆眼中对花鹤檀问出的话很有些不同意的意思。而初云生却是面色淡然,让人看不出来什么来。 金鹴华能够把这些事情直接和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讲,而不是像与其他人寻求合作那般,步步试探后才把他们打探和猜测到的路易沙逊的阴谋以及制定的计划说出来。当然不是因为金鹴华有着觉得这几人是爱国人士,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的那种傻白甜想法。 他直接讲的原因自然是——他确信,这几人绝对会和他合作。因为除了和他合作之外,眼前这些人别无他法。 金鹴华拿起了剪刀修剪墨菊的花枝,对这几位先生道:“黄家和初家关系恶劣,现在黄家已经和路易沙逊合作了。” 这个消息让初云生眼皮一跳,却听金鹴华继续道:“路易沙逊的计划是要通过股市和期货市场的方式攫取财富,用挤兑潮把一些商铺和企业挤垮。” “初家的产业都是很优良的产业,而初老板的钱全都套在了期货市场里。你说黄老板会不会把你当做他们的目标之一?路易沙逊在黄庭君的怂恿之下,看着你的那些矿产田庄,会不会动心?” 说完他又看向了花鹤檀:“花老板,您家里面是经营钱庄的。银行和钱庄的对立关系,您应该不会想不明白。如果我是路易沙逊,我要去把华夏人的产业挤兑到破产。那我的第一个目标,一定是钱庄。” “至于桑云两家”金鹴华顿了顿,然后对荣远行笑道:“还是麻烦老哥和两位先生讲一讲,不去抵抗洋人的阴谋会带来的损失吧。” 荣远行听了,对金鹴华开了个玩笑:“还有我的事情?我不是只是你的幌子吗?本来还以为我只要来蹭吃蹭喝,顺便顺走一盆你的墨菊就行了!结果还给我派了这么一个任务!” 金鹴华笑道:“你还要拿我的墨菊?就知道过来占我便宜!” 这两人关系好,因此开玩笑也是肆无忌惮的。两个人嘴上不客气,但是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都看出来了,他们情谊很好。 荣远行在开完玩笑之后先是对桑成榆道:“我感觉我都不用和桑老哥说什么利益盈亏了。桑老哥和我脾气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听到了那洋鬼子的阴谋肯定是义愤填膺,立刻就想要参与到我们里面来的!” 桑成榆听了这话,笑了出来。颇觉着这荣远行在沪上人缘好不是没有原因的,果然是红尘中的一知己! 他道:“我自然是想要立刻加入进来的,怎么能够让洋鬼子的阴谋得逞?” 荣远行看着桑成榆身上竟然难得地有着几分寻常的大商人都不会有的孩子气,心里竟然是也对桑成榆添加了三分好感。 他继续自己的话道:“但是其中利弊,我还是要和诸位说明白了的。洋人的联盟是以路易沙逊为首,又联合了沪上的不少商户,这其中就包括黄家和孔家。” “他们要对整个沪上的市场进行攻击,所图绝对不小。你们看,他们有这么多人参与到了这项阴谋之中,光是分赃就需要多少利益。想想这整个沪上,除了黄家、宁家和孔家外,也就只有几位先生的家私最是丰厚了。” “他们不可能不盯上几位先生。” 荣远行看着几位家主道:“请诸君想一想,以诸君一家之力,可能抵抗洋人的联盟?”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听了之后悚然失色,背后竟然泛起了细密的冷汗。 第74章 他们这几家,无论是哪一家,也都是不可能能够只凭借着一家一姓的力量成功抵抗洋人的冲击的。 他们心中在剧烈地挣扎,大脑也在飞速地运转,判断着这其中的种种利弊。 最终,还是初云生先开了口。 初云生道:“金先生,麻烦您和我们结果讲一下您的具体计划。您打算如何应对洋人的阴谋?” 金鹴华听了初云生的话,又看了其他几位的眼神。心里便知道这次合作成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看不出来他心中的想法。只见他对着初云生笑道:“好啊!我来和几位先生好好讲讲我的计划。”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最终还是答应加入了金鹴华的联盟。在金鹴华讲完了他的计划和详细的利弊分析之后,他们心里清楚,除了和金鹴华联手以外,他们并没有退路可走。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回家了,他们准备先去筹钱,再去联系故旧。而金鹴华则是在把花桑初云这四位家主送走后,便开始整理自己手里面的那些情报和文件。 他要按照亲疏远近、利益瓜葛等种种关系,把沈六拿来的那些可信的、爱国的商人的名单中的那些分给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去联系。 这在分配的过程中必须精心,万一把和某家的家主关系一般的商人分给了这位家主去联系的话,就会浪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而现在对于他们而言,时间也是战场。越早准备好,成功狙击路易沙逊的可能性就越大。 等到这四家的家主去联系这些商人的时候,就可以让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对外宣称他们找这些商人是为了给自己准备要做的生意找合作伙伴。用这样的方式避免金鹴华的动作过于频繁,从而令人产生怀疑。 就在金鹴华在书房里面整理着这一摞摞的资料的时候,沈六敲门进来对他道:“四爷,叶家的十一先生答应和我们会面,地点定在望江楼。” 金鹴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沈六见了后把手里面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安静地退了下去。 金鹴华打开那个由沈六拿过来的档案袋,便见到里面装着几张电报。他见了是电报之后,便立刻从保险箱中拿出了一个密码本。独自一人把这几封电报破译了。 破译完了电报之后,金鹴华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这几张电报分别是青杨那边儿和海外实验室那边儿送过来的消息。青杨那边儿给他传回来的消息是欧陆那边儿的生意一切顺利,而海外的实验室那边儿发过来的电报里的消息更是让他开怀。 实验室里面对磺胺等药品的研制有了突破性进展,而且在研制磺胺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两个新的化合物。根据他们的实验,这两个新得化合物也有消炎的功效。 金鹴华见到了好消息,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些天来金鹴华过得可算不上顺利开怀。因为要对付路易沙逊,所以现在金鹴华很忙。而且每件需要金鹴华费心的事情大多数都是要劳心费神的。接收到的消息也大多不是太好的消息。 他之前在德意志的国债市场赚了不少钱,但是实际上如果他流动资金多的话,他能够赚更多。但是因为那时候实验室那边儿急着用钱,他必须先紧着那边儿来。因此他少赚了不少。但是现在他有着从德意志国债市场上面捞的那一笔,想来未来英法两国的国债市场里,他还是能够赚上不少的一笔的。 第63章 而且 海外实验室里面的新药,才是他未来立身的根本之一。实验室有了好的进展,是他松了一口气的根本原因。 金鹴华在夜半时,终于资料整理完了所有的资料,分好了花桑初云四家去拉拢商户的名单。 在分好了之后金鹴华揉了揉眼睛,然后他把桌子上面所有的资料纸张全都塞到了纸盒里面,最后把纸盒塞进了保险箱。 放好了这些东西之后,金鹴华才拿着一盏灯上楼回卧室休息。安心地躺到了床上睡觉。 把傅云生和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全都拉拢到了自己的这一边儿,金鹴华的谋事在人也算成了一小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经尽力把谋事在人做到最好了。 因此这天晚上,金鹴华难得地松懈了自己最近紧绷的神经。放松地躺到了床上没过多大会儿就陷入了安眠之中。 第二天早上鹴华吃早餐的时候,青竹小跑了过来找他。金鹴华抬眼看向他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青竹喘了口气后,对金鹴华道:“四爷,京中来信了。” 青竹在把话说完之后,金鹴华喝到了一半儿的粥也不喝了。他直接把自己手中的勺子撂下,然后对青竹道:“拿着信和我一起去书房。” 到了书房后,青竹立刻把信呈给了金鹴华。金鹴华看到信封上面那极为熟悉的字迹写着的鹴华亲启,便知道这封信是自家父亲的手书。 他对青竹道:“你先出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看信。” 青竹道了一声是,然后离开了书房。出去之后便去厨房上吩咐厨子们给四爷备好了饭食温着。 刚刚四爷吃了一半就急着去看信,显然这顿早餐是没有吃好的。 金鹴华在青竹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信封看了起来,连青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直接略过了父亲他们这些老一辈人习惯性地在开头上面写的那些问好的话,便去看后面的内容。 父亲在信上写到,他已经查出来了那位李先生的身份。那位李先生是陈大总统的小舅子,和金鹴华前些日子在北平与金铨谈话时金铨猜测的一般无二。 陈大总统在位的这两年,政绩并不是十分突出。而且他任期到了,年纪也到了快要退下来的年纪 金鹴华曲起了自己的指节敲击着桌子,清脆的声音和从指节上传来的轻微疼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本来狙击路易沙逊等人,只是为了防止这些洋人垄断沪上金融、喝沪上老百姓的血,只是为了阻止洋人踩着他们这些华夏商人的尸骨登上王座。 但是现在,有陈大总统这样的政治人物掺和进来,局面就更加复杂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洋人想要通过这次“合作”,把陈大总统当做当代石敬瑭扶起来? 不会不会是这样的。陈大总统虽然能力不是最强,还贪婪爱财。但是让他折节成为傀儡,按照那人的气性来看,应该不能吧? 金鹴华在看完金铨的信后就把信给烧了。然后他出去对青竹道:“吃完饭了吗?” 青竹笑道:“吃完了。我还吩咐厨房里面给四爷留了饭,一会儿四爷再去吃两口。” 金鹴华听了后道:“有心了。对了,你快点去把沈六给我找来。” 沈六很快就被青竹找来了,金鹴华见到他了后便问道:“那位李先生的身份,查得怎么样了?” 沈六迟疑了一下,然后道:“我现在只查到了这位李先生的名字是李丞秋,他好像是皖系的曹三祥曹督军的把兄弟。” 金鹴华问道:“这个消息准确吗?” 沈六道:“不大确定。您之前吩咐过我,让我把之前培养的那帮孩子们放出去。有一个小子就被派到了曹家,成了曹三祥的小厮。” “他传回来的消息里面有这么一条。说是曹三祥家来了一位他极亲密的把兄弟。名叫李秋丞,是从沪上过来的。说他从洋人那里给曹督军带回来了一笔大生意。” 金鹴华合上了眼。曹三祥? 良久,金鹴华睁开了眼。然后他看向了青竹问道:“曹三祥和陈大总统有什么私人关系吗?” 金鹴华自从建立了曜日斋后,他的人情往来便分了出来,不和金家的那一大份礼掺在一起。而负责他的人情往来,准备各种节礼的人,自然就是金鹴华的亲信青竹了。 青竹想了一会儿,然后对金鹴华道:“陈大总统最宠爱的三姨太的幺女,嫁给了曹夫人的娘家侄儿!” 金鹴华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曹三祥是占着一省之地的大帅,时常是要打仗的,药品和武器都缺。而这些东西国内产的不多,兵多粮少,从中央批下去的那些肯定是不够分的。因此曹三祥肯定会想要更多的军|火来增添实力。 路易沙逊是欧陆上的商人,他们家是做鸦片起家的,有好几条的走私船。除此之外,他们家也做军|火生意。搞来曹三祥需要的武器并不困难。 这也就是说,路易沙逊只要付出足够的武器供应并在价格上给予优惠,让曹三祥给予他一些助力并非难事。 而陈大总统的任期快到了,他肯定是想要继续坐在总统的宝座之上。民国虽然讲究个自由民主。但是若是有地方督军去强势力挺中央的某位当总统,而其他地方的督军都不说话的话,那么国会议员大多也会见风使舵地选那位有督军力挺的人当总统。 兵,就是力量。 这也就是说,路易沙逊可以用军|火来联合曹三祥。然后曹三祥找到陈大总统,让陈大总统帮助路易沙逊达成心里的目的。报酬就是在接下来的换届时,他会力挺陈大总统。 而那位李丞秋李先生,显然就是一位穿针引线的人物。甚至有可能,这么好的一条“妙计”就是这个华夏人想出来的。 真是恶毒的聪明!恶毒的妙计! 第75章 金鹴华虽然在深恨那位他还从未见过的李丞秋,但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是有几分智谋在身上的。 他在想通了由这位“李先生”为支点建立起来的种种联系后,开始回忆金铨给他看过的那些写着京中众位官员、议员之间的关系往来的册子,最后叹了一口气出来。 陈大总统和自家父亲的力量不相上下。这场仗,不好打啊。 还是要联合更多的力量一起来抵抗洋人,金鹴华思忖着,这次敌人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若是这次和路易沙逊的金融战打赢了的话,那些被他拉拢过来的商人便能够保住他们的产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也就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没有他,这些人不会形成联盟,一起反抗洋人的阴谋。也不会提前知晓洋人的计划,定会损失惨重。 为了防止路易沙逊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他打算要去做件不大君子的事情了。 若是金融战赢了的话,他打算去携恩相报,请要那些沪上的大商户大财阀动用他们的私人关系把更多的议员拉拢到他们这一边儿,从而阻止路易沙逊的阴谋成功。 而若是金融战都败了的话金鹬华闭上了眼睛。要是那样的话,路易沙逊的实力会更强。他们阻止路易沙逊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难度也会大大增加。 他虽然也有一些私心,但是这次金融战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这个国家。就算不够君子,他也是不亏心的。 而且不是只有路易沙逊能够搞到曹三祥想要的东西。 他除了路易沙逊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外,还有一件路易沙逊绝对拿不出来的东西——药品。 这也就代表着,他也能和曹三祥合作。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金鹴华这边儿正在紧密筹备,路易沙逊对此无所知。 此时正是路易沙逊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已经通过向他投诚的李丞秋与曹三祥和陈大总统达成了协议。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们家走私的货款全都收了回来,回笼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他现在资金已经足够。因此心中跃跃欲试,野心都在催促他快点动手。 但是还不成。 他还没有拉拢到足够的愚蠢的华夏商人站在他这一边儿。而要是真的把所有的华夏商人放在那里不管。会给他的计划带来不确定性。因此只好慢慢拉拢一些过来,让华夏商人无法拧成一股绳,才能开始动手。 不过最近宁锡林那个家伙还算识趣儿,在帮他拉拢沪上商人这件事上很是用心。 路易沙逊想着那个和海茵家族合作地很好的姓孔的给海茵家族带来了很多利益。 现在看来,宁锡林看着和孔家的那位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要不然他还是在最后推出去一个别的华夏人去做替死鬼承担沪上百姓的骂名。把宁锡林留下来来给他赚钱 虽然他不关心华夏人的死活,但是还是关心金子的。 路易沙逊在部署他的阴谋的时候,金鹅华也在进行他的布局。 他把他分配给花桑初云四家家主分别去拉拢的商人的名单给了沈六,让他把这份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四位家主送过去。并且吩咐沈六告诉那几位家主,先不要动,等过些日子再去联系名单上面的人。 第64章 那样做,才不打眼,不引人怀疑。 第二天下午,金鹴华去了望江楼见已经定下了约定的叶枫。 叶枫已经在那里等他等了一会儿了。金鹴华一打眼看到叶枫还有点恍惚。叶枫这打扮,让他感觉他好像还在北平。 只见叶枫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马褂,上面绣了层层叠叠的漂亮山水。容长脸儿很白,一看就是没经过半点儿风吹日沙的。他白皙的手指上面戴了一个大扳指,桌子上面儿放着一个鸟笼子,并着一个白玉罐儿。 金鹴华自幼跟着外祖父在津门读书,但是童年时代却也是在北平度过的。因此这些东西也是见惯了的。 北平城里的那些富贵公子哥儿和遗老们,大抵全都喜欢这些东西的。唱曲儿的鸟,会叫会打架的蛐蛐儿。都是好玩的物件。 叶枫的那只鸟儿是一只百灵儿,叫的格外好听,显然是训练过的。装着百灵儿的笼子是黄花梨的,雕刻地十分精致。想来价值不菲。 而那蛐蛐儿则是被装在了白玉罐儿里面。那白玉罐儿看着莹润光泽,是极好的一件儿玉器。 金鹴华进来后对叶枫道:“叶先生,你好。” 叶枫起身相迎,笑道:“金老板,幸会幸会!说来叶某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他把金鹴华引到座位里后道:“我随意点了几样茶点,也不知道金老板喜不喜欢。” 金鹴华扫了一眼,驴打滚、豌豆黄,这是京城的点心;玫瑰饼和松子糕,是沪上的风味;除此之外,还有江南的青团和津门的麻花。以及壶西湖龙井和时蔬鲜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种类很是丰富。 这一桌茶点无论如何都是出不了错儿的。这里边儿有北平的点心,还有沪上的风味。除此之外还有江南和津门的点心。样式很全。金鹴华他是从北平来的,准备北平的点心绝对没错。但他又在沪上住了几年,说不定有可能换了喜好,那玫瑰饼和松子糕也能迎合他的口味。 金鹴华又跟着他外祖父在津门老家里面住过这一点也被叶枫考虑到了,所以这桌上才有了麻花。 而那江南的青团,则是叶枫为了在两人之间没了话题的时候介绍家乡风味,引起话题使用的。 金鹴华在外面不喜暴露出自己的喜好。因此叶枫就算想要查他的喜好也是查不出来的。不过叶枫准备眼前的这些却是面面俱到的,绝不会让金鹴华产生半分不满。 见微知著。 这位叶家的十一爷能够准备地这么齐全周到,便足可以见到他的细心。这人绝不是个简单人物,更不可能是那些有心人对外诽谤的草包花瓶。 金鹴华吃了一口豌豆黄后对叶枫道:“多谢叶先生今天请我。这豌豆黄做的地道。”他眯着眼睛,好似很喜欢这味道一般。 叶枫笑道:“金老板喜欢就好。不费什么事的。” 金鹬华的话好似有深意,又好似什么也没有一样。他对叶枫道:“还是要谢谢叶先生,您有心了。这豌豆黄可不是望江楼的厨子做得出来的味道。” 望江楼的厨子做江南点心和小吃是一绝。但是对于北方点心,尤其是北平城里最具特色的点心,想要做到十成十的相似,还是不容易的。 叶枫看着对方眉目散淡地坐在那里,一副十分闲适享受的样子。但却给他带来了不小到的压力。 但叶枫好歹也是常见叶家老爷子的人,没过多大会儿也就适应了。他笑道:“是我家的厨子做的。他做的一手好点心,南南北北的点心都会做。” 金鹴华夸了两句厨子的手艺之后和他说了好大一会子闲话,但是就不往正题上面靠。叶枫是个急性子,金鹴华这样打太极,他心里面就有些急了。 他对金鹴华邀请他的目的本来就十分好奇。现在金鹴华这样,他心里更是痒痒的。 叶枫虽然也很有眼界和能力。但是他打小儿就受道叶老爷子宠爱。从来随心所欲从来,是万万不愿意委屈自己的。 他心里痒痒地难受好奇,便也不去管自己先开口问可能会让自己失去主动权。直接就开口去问金鹴华:“不知道金先生邀请我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金鹴华饶有兴致地在那里给龙眼剥皮,听到叶枫的疑问后露出了一抹笑意:“叶先生,我来找你,自然是有好事的。” “什么好事我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缺的。日子快活地很!”叶枫拿着装着小米的小碗给鸟儿喂食。 金鹴华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让叶先生心想事成,成为叶家家主的好事。” 叶枫喂百灵的手顿住了,一瞬之间呼吸一室。 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第76章 叶枫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说话。 他看向了金鹴华,嗓音有些发涩:“金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那只百灵鸟儿清脆地叫了两声。这声音一下子就把叶枫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金鹴华看见叶枫盯了那百灵鸟儿盯了许久,在百灵鸟儿的歌声中渐渐放松下来。叶枫打开那关着百灵鸟儿的笼子,把那只百灵鸟儿抱在了怀里。他抚摸着那百灵鸟儿的尾羽,然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我不过只是个悠游自在的富贵公子,哪里想过什么继承家业的事情?阿爸给我的金山银山够我去吃喝玩乐十辈子了,金老板说的是哪里的荒谬话?” 说完他有好似是有些自嘲地道:“我不是您。您不愿意靠在父祖辈的功劳簿上面躺着睡大觉,要去自己去挣一份家业出来。但是我可不愿意遭那个罪。” “创业艰难,筚路蓝缕,我是知道的。”叶枫看向金鹴华说:“我还是更愿意去从容富贵。不愿意承担重若千钧的责任。” 这一大串儿的话被叶枫很快地就说完了,好像是他曾经说过许多遍一般熟练,竟是没有半点儿停顿迟疑。 而且,叶枫在说这一段话的时候显然没有了最开始他问金鹴华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那样,话音中充斥着一种凝涩的感觉。 叶枫现在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他不愿意参与争斗、只求一世的富贵安宁。但是金鹴华怎么可能会信他的话? 眼前这位爷备受他们家老太爷宠爱,一路都没经过多少风波。虽然这人胸中也有沟壑,但是因为经历的风浪少了,难免就不够谨慎老道。 顺风顺水惯了的后遗症就是优柔寡断,不够沉稳。金鹴华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了,叶枫的这点儿异常怎么可能会逃得过金鹴华的眼睛? 其实金鹴华他在自己还没有见叶枫之前,也就是在那个和宁锡林与沈六两个人在湖心小岛中的木屋里面看叶枫的资料的晚上,就已经在心中断定了这位叶家的十一老爷绝对有着不小的野心。 要知道,叶家的根扎在闽南和江南地带。沪上,可不是叶家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生意兴隆的好地方。 叶枫来这种沪上享福,当富贵闲人? 他这是在骗鬼呢吧?虽然说沪上租界多,又是华夏对外的一个大港口。国际化程度很高,很现代很摩登。但是若叶枫想要那些“现代的”、“摩登的”东西的话,只要他兜里面揣着票子,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要是叶枫只是想要享福的话,他待在他们家的大本营多好。 在那里他们家势力大,就算他叶十一想要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都不无不可。但是在沪上可是大有不同,洋人、官员、各地商户、青帮洪帮在这里,种种势力交错复杂、便是过江猛龙到了这儿,也得盘着蛰伏一会儿。 更何况是叶枫这样的一个富贵公子一样的人物?他在沪上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和在闽南的差距? 在闽南老家的时候,定然是人人都敬着他。但是到了沪上来,便是为了在这片叶家没有根基的土地上开辟市场,叶枫也要忍下种种委屈甚至摧眉折腰的。 叶家老爷子那么喜欢叶枫,根本不可能把他扔到沪上来“发配”。他更不可能是遭了其他人暗算,不得已过来的。都说了老爷子宠他,而他们叶家又是老爷子的一言堂。就算中了暗算叶枫撒娇卖乖也能留在老家。 因此,他叶枫现在能够在沪上做买卖,显然是他自己和他们家老爷子讲他要来的。 他来沪上吃苦做什么?显然是要去做出一番成绩来给他们家老爷子看,向他们家老爷子证明自己的能力。而这种种,最终指向的都是一个目标,那就是成为叶家家主,叶家最高的掌权人? “叶先生过誉了。”金鹴华先是对叶枫的话进行回应。他刚想继续说,便听到看叶枫手里的百灵鸟儿又叫了一声。一瞬间福灵心至,突然间想到了叶枫本来在一开始就差点露出了自己的野心。结果一听到了这鸟儿叫,便一下子就晃过来了神。然后像机关枪一样把自己没有帝豪野心的那些论调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地说了出来。 叶枫能像条件反射一样那么快就说完了那么一长串的话,显然是已经说惯了那些话的。 第65章 想来眼前这人平素便是用一副富贵公子的皮囊表象来掩盖自己的野心。这也算是一步妙棋了。 “楚庄王蛰伏三年,最后一鸣惊人。固然很好。但是要是真的掩盖久了自己的锋芒和野心的话,就还有另一种可能发生。说不定哪个不对就让自己的志向蒙了尘,让自己的胆魄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坚韧。”金鹴华对叶枫笑道:“富贵公子的生活方式固然很好,但是叶先生也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 他意有所指地继续说了下去:“叶先生比之鹴华,自然也是不差什么,能力手段都不缺。叶先生,现在都是民国了。好的位置自然是能者居之,何必拘泥于嫡长?” 叶枫被他那句志向蒙尘说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又有些隐秘的担忧。而那句能者居之更是让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的嘴脸。 他虽然嘴上不肯承认金鹴华的话,但是在心里却是已经承认了金鹴华刚刚所说的话。 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他心中所想。 “我是为了金老板您那边儿给我传话的人口中的生意,才出来和您会面的。不如您和我谈一谈,您到底想做什么生意吧?”叶枫抚摸着他的那只被他养得十分金贵的鸟儿,然后笑道:“就算我是一只大鹏鸟,也要借着金老板的大风才有扶摇直上的可能。” 他这是承认了。承认了自己对叶家家主之位,的确有所觊觎。 金鹴华笑了。 他开始向叶枫说了路易沙逊的阴谋和他的应对计划。然后对叶枫道:“先不说在这次金融战中您能不能够盈利。只说叶先生您参与进来我的联盟,您和沪上至少三成的商人、青帮的傅先生还有一些沪上官员也就都熟了。您知道的,熟人好办事。和这些人建立良好的友谊,能够让您在生意场里面遇到的排挤和阻拦减少一大半。而且您知道,叶老先生当初是为什么弃官从商的。” “我记得叶老先生曾经说过,他要弃官从商,扶植民营资本主义商业对抗洋人。自强求富,实业救国。” “抵抗洋人、保护华夏经济的安全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老先生所希望的。你去做这件事情,老爷子也肯定会欣赏你爱国的赤子之心和一身铮铮风骨。要是赢了您就是英雄。要是输了的话,您也会因为一颗爱国之心而被老爷子喜欢赞赏。” “而且。”金鹴华看向叶枫的眼睛。他接下来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在了叶枫的心头。 只听他道:“叶先生,我刚才好像没有和你具体讲一讲路易沙逊的计划。只和你说了他们要搞垮沪上的金融,挤兑华夏商人的店铺。但是却没有和你讲,他们最先会对什么样的店铺下手。” “他们是银行,最先挤兑的肯定是钱庄。叶先生,您名下是有钱庄的吧?您说,要是您在沪上把自家的生意给办到倒闭了,还是因为洋人的攻击倒闭的。你父亲会怎么看你?” 叶枫听了他的话,脸上好似失去了血色般。要是洋人真的挤垮了他在沪上管理的那些钱庄的话,父亲绝对会对他十分失望。 而且,若是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样程度的话。他们叶家家主的位置,他就是真的想都不要想了。 叶枫摸着百灵鸟尾羽看向了金鹴华,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百灵鸟儿。向金鹴华作了一个长揖:“还请先生教我。” 第77章 “我之前已经和您讲了您该怎么办了,叶先生。”金鹴华看向了叶枫道。 叶枫在听到金鹴华的话后愣了一下。他心里想,自己的耳朵好像也不是不好使,不可能有没听到这种可能。 那金鹴华什么时候和自己说过该怎么办了? 叶枫的表情格外地错愕。金鹴华却仍旧是那么淡淡地看着他。 他手上拿着黄铜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手中碟子里的点心。好像是他真的已经和叶枫说完了一般。 叶枫看到他这么淡定的表情,又一次怀疑是自己没听到,或者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回忆,他也只能记得金鹴华只和他讲过那些劝他参加到抵抗路易沙逊的联盟之中的话。压根儿也没想起来金鹴华给他出过什么好主意出来。 “某真的不知。”叶枫对金鹴华道:“还请金先生为我解惑。” 金鹴华对叶枫勾唇笑道:“我刚刚和叶先生说了,您家老爷子不喜欢洋人。一心想着实业救国的。” 叶枫点了点头,金鹴华刚刚劝他参加合作的时候,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的。 只是,这和金鹴华说的他已经告诉自己怎么办了有什么关系? 金鹴华见他点头,继续对他说:“你只消给你家老爷子送去一封信。在信里面把我的计划、路易沙逊的阴谋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和你家老爷子说个明明白白。” “老爷子爱国,再加上你说上几句有倾向性的话,那老爷子大抵是愿意答应的。” “只要你们家老爷子答应了,有他为你背书,你半点儿也不用去担心别人的种种阴谋算计,背后刀枪。” 他的声音比刚才要低好几个度,这种压低了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面发出来时竟然带着一点蛊惑人心的味道。 叶枫也被他蛊惑了。 蛊惑叶枫的不是金鹴华的声音,而是金鹴华所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里的意思就如同蜂蜜吸引熊一样吸引着叶枫。 不去和金鹴华合作可能面临的情况,就是叶家的钱庄在洋人的挤兑下倒闭。 虽然现实中可能并不会有金鹴华说的那么严重。毕竟金鹴华是来找他寻求合作的,自然会把他不加入合作的后果往坏了说。 但是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叶老先生的缘故,叶家子女大多对洋人不大感冒。 而最受叶老先生疼爱的叶家九姑娘和叶枫更是不喜洋人。 因为本来就觉得洋人包藏祸心,所以在金鹴华讲洋人可能对他们家的钱庄动手时,叶枫才会一点儿都不怀疑就相信了。 金鹴华没必要拿这种事情来骗他,而路易沙逊也不是什么好人。 叶枫心里清楚,如果真的不去抵抗洋人的挤兑潮的话,他家银号真的可能会在他的手里倒闭。 家里的产业在自己手里面倒闭了,这可是天大的污点。要是有了这么一个污点,他也不用想着做叶家的家主了。 而且…… 每一个成功的大商人,大抵都会有一些共同的特点。比如说阴险狡诈,比如说智谋千里,比如说脸厚心黑。 叶枫心里清楚,这里面的每一个特点,金鹴华这位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把自己的曜日斋发展到和北叶齐名的家伙一定全都拥有。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若是他不答应加入金鹴华的联盟之中的话,等到叶家的钱庄真的倒在洋人手里后,金鹴华一定会把自己曾经邀请过他参加到反抗洋人的阴谋里的这件事情告诉他的父亲。从而让他父亲对他失望,给他惩罚。 这是威逼。 金鹴华虽然没说出威胁他的话。但是根据之前金鹴华所说的那句要是叶家的产业倒在洋人手里,叶老叶子定然会对他大失所望的话里面,叶枫能够想的出来金鹴华能够猜测出来金鹴华在他不答应合作之后可能干出来的事情来。 而现在金鹴华和他说,老爷子爱国,自然会答应合作,为他背书。便是赤|裸|裸的利诱了。 若是有父亲背书,那么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有父亲兜着,谁都中伤不了他。父亲他很爱国,在听到他决定抵抗洋人对华夏市场的侵略之后一定会更加欣赏他,更属意他来做叶家的继承人。 真的很让人心动。 望江楼的这一件包间里的两个人沉默着对坐着了许久。包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对面便是浩浩汤汤的黄浦江。果真不愧望江之名。 江风吹到包间里,把外面有些冷的空气带进了屋中。叶枫被这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长袍柔软的布料,把衣料都捏得有点发皱。 须臾,他终于松开了自己都有些泛白的手指,放过了自己的长袍。对金鹴华道:“我会给父亲写信,让亲信把信送到父亲手上。” 他不用电报,是因为叶家不像金鹴华一样有一条独属于自己的电报线。 若是把这种重要且隐秘的消息用电报发送,实在是很容易被人截留信息。 还是送信比较安全。 “叶先生细心谨慎,深明大义。”金鹴华举起茶盏对叶枫道。“我敬叶先生一杯!” 叶枫很给面子地把茶给喝了。金鹴华见了,心中更是稳妥。 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叶十一,而是叶十一背后的叶老先生叶尧木! 叶十一是一个绝佳的支点。可以让他成为自己和叶尧木沟通合作的桥梁。 叶尧木在沪上根基虽然不深,但是叶家作为南方大财阀里面的龙头,是不可能缺少流动资金的? 第66章 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是,他找叶家合作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接下来和路易沙逊的金融战。而是为了在未来他们在国会上狙击路易沙逊获取代发银行券权力的斗争。 叶尧木当年为官,后来弃官从商,交游满天下。要是真的把叶尧木拉拢过来的话,国民议会那边儿至少要有五六位议员倒戈到他们这一边儿来。 他找叶枫,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叶枫的信很快就被叶尧木放到他身边儿的亲信侍从送回叶家老宅。叶尧木在看到这封信之后久久不语。 良久,他对身边儿的管家道:“叶定,你去把几位少爷和九小姐叫过来。” 叶定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爷这么严肃的表情了,但是他知道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少说少问、多做多听。因此他道了一声是之后立刻安排快腿的小厮去叫人了。 叶家的几位少爷小姐在来叶尧木的书房的路上,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父亲找他们是要干什么,有什么意思? 他们之中,有的人斗志昂扬地想着要好好表现,有的人则是在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出去养戏子什么的戳到了老爷子的肺叶子。 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全都紧着往老爷子的书房那边儿赶。 毕竟没人想给这个家的大家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很快,这几位被叶尧木叫来的少爷小姐就到了叶老爷子的书房里。叶尧木见到他们全都来齐了之后道:“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问一问你们的意见。” 这几个人听了他的话后,思绪万千,想什么的都有。都在猜测老爷子是有什么事。 他们全都看着叶尧木,叶尧木却合上了自己的嘴唇。直接把一封信递给了叶家老大。 在这之后叶尧木道:“你们挨个看老十一送回来的信,看完了之后把自己的想法和我讲一讲。” 没拿到信的人都被这封叶枫送过来的信勾的心底下痒痒的,全都看向了叶家老大。 但是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到那叶家老大的脸色随着看那封信越来越差。他们的心底都有了一个极大的疑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78章 叶尧木也看到了自家大儿子的脸色,他心里沉了沉。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同。叶家的老二叶松看到大哥叶林一直拿着信也不松手,懒洋洋地道:“大哥,你这信看没看完啊?看完了快点儿把信给我,也好让我们兄妹几个看看。”但是叶林却仍旧是捏着那信,并对叶松质问道:“你就这么急?” 叶林和叶松两个人素来针锋相对,就是一点儿小事儿也是针尖儿对麦芒的。平素的时候,叶尧木见了这样的情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呵斥他们两个。 但是今天,叶尧木却是没说出一点儿训斥他们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老大,你看完了吗?” 叶林听到叶尧木的话,抬头看向了老爷子。却见叶尧木深邃而沉静的眼神正在看着他,好像是一眼就直接把人看透了。叶林感受到寒意从脚底直往心头上蹿! 叶尧木不大喜欢他的这个大儿子。他不喜洋人,但是叶林却很崇拜西洋文化。 是的,不是喜欢,而是崇拜。他不会去扼杀儿子的喜好,但是看到儿子对洋人的话奉为圭臬,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师夷长技以制夷,可不是师夷思想以跪拜。 如今叶林一见到这信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叶尧木见到之后就觉得有事。 阿枫送过来的信里面的话,分明说的就是金鹴华邀请叶家一起对抗洋人对华夏市场的侵袭。叶林和金鹴华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变色是因为洋人。 居然和洋人有了勾结!这个混账儿子! 叶松在叶林浑身冷汗的时候直接把他手里的信夺了过来,叶林回过神来,冷冷地、直勾勾地看向叶松。叶松却还是那副散漫的态度:“你看了这么半天,还拿着?爹都去问你看没看完了。这信,是小十一给咱们叶家,给爹来的信。可不是给大哥您一个人的信。” 叶林听着叶松的话之后,脸上渐渐挂上了愤怒的神色。叶尧木听着叶松说的话越来越不像,开口道:“老二。” 叶松听了之后住了嘴,开始去看他夺过来的信。他看着信上面的内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在看完了之后把信给了下一个人,然后似笑非笑地把玩着自己手上的两个玉球。 信很快地在叶家的几位少爷的手上传完,最后被送到了叶九小姐的手里。看完信的人神色各异,有漠不关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心潮澎湃、想要大展身手的;也有神色惶恐、看着有鬼的;更是有像叶松一样,似笑非笑地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而现在这些少爷们最想知道的事情,还是,叶尧木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家九小姐姓叶名樱,她是叶家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她不出嫁不是嫁不出去,整个南方想要娶她的人多了。能够绕整个安城三圈。但是叶樱她是自己不想嫁人,去做个相夫教子的大家夫人。 她也想像男人一样有自己的事业,也想来争一争叶家的家产。 叶家老爷子很欣赏她。而且在她手里的叶家绣坊的生意更是越来越好。 她是继承人的有力继承者之一,所以挡了不少人的路,碍了不少人的眼。 叶樱看完了之后,直接上前把信交给叶尧木。十分自然地把叶尧木腿上搭着、有些滑了下去的灰色羊毛薄毯往上提了提,轻轻地盖了上去。 叶尧木眼中温和了一些,这个家里面,也就只有小九和小十一待他最有真情了。 叶家的其他几个少爷里,和叶樱关系好的在心里默念干得漂亮。和叶樱不和的也在心里默念。但是默念的内容却是在骂叶樱真是个马屁精。 叶尧木道:“看完信了。说说你们的看法。” 叶松刚刚察言观色,觉着老爷子可能是对老大有些不满。他眼睛一转,然后道:“大哥是最早看的,说不定已经想出来主意了。而且大哥也是咱们几个中的老大,正好让大哥给咱们几个好好地打个样。” 叶林在心中骂叶松无耻,但是面上却是身为大哥的那种包容的笑。他对叶松道:“二弟素来智计超群,要不然二弟你和我来讲一讲,你看了这信之后,有什么高见?” 这两个人竟然有点剑拔弩张的态势。 叶尧木听到他们这些话,皱了皱眉:“樱娘,你来说。” 叶樱听到叶尧木让她来说,没有表现出一丝被重视的喜悦,也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儿被点名回答一个棘手的问题的苦恼。她起身道:“父亲让我来讲这个问题,拿我就和父亲来说一说我的一点拙见。” “我觉得可以答应金先生。” 她的话音刚落,屋里便出现了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这还是有叶尧木坐在这里,他们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的缘故。 若是叶尧木不在这里的话,此时便不是窃窃私语,而是一片哗然了。 说到底,这些人心底里还都是因为叶樱掌握一部分叶家的产业而对她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而且这种不满在他们得知,叶尧木在知道叶樱的志向和能力后决定在以后为她招赘,让她有继承家业的可能,并且越来越器重叶樱之后达到了顶点。 但是叶樱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却仍旧是保持着她一开始的表情。波澜不惊地表达着她的观点:“首先,我们叶家是要实业救国的。做人做事不能够违背本心。其次,和路易沙逊打贸易战、金融战也是为了保护住我们叶家的钱庄。要知道我们家和洋人没有交情。他们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叶林总觉得叶樱说的那句“我们家和洋人没有交情”是在暗讽他,但是又没有证据。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态度。 只听叶樱继续道:“第三,若是这场金融战赢了,我们将会在沪上站稳脚跟,获得不小的利润。而输了的话,我们家会损失不少,但是却也不会伤筋动骨。而且,我们会获得金先生的友谊。” “金先生的生意做的很大,他的那些新式物品每一桩后面都有着巨大的利润。而且他的父亲是总理,他的大舅子是财务总账。和他交好,总是没错的。” 叶松本来只是懒散地坐在那里,但是却越听越认真。他知道他这个妹妹是有真本事的,也不像其他兄弟那么排斥她。这次叶樱说得很对,这笔买卖对叶家有利。 叶松因此直接拊掌道:“我同意九妹的观点。而且我觉着金鹴华赢的可能性不小。要知道金先生知道了路易沙逊的计划,但是那位胜华银行的沙逊先生可是还不知道金先生的图谋呢。” 说完他笑呵呵地看向了叶林:“你说对吧,大哥?” 叶松刚说完,一直看他和叶樱不顺眼、跟叶林是一母同胞的叶杜开口呛声道:“二哥,你今天一直在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这个计划哪里好了!根本就不应该同意!” 然后他对叶樱讥讽道:“一口一个和金鹴华交好是没错的。九妹莫不是这么久没嫁出去因此思春呢吧?人家金鹴华可是有了未婚妻的。你就这么自干下贱给人家做小?人家可是总理公子,可不能当你的赘婿,做一个” 第67章 叶杜还没有说完,就被叶松一个巴掌给打得说不出话来。叶松打人的力气很大,叶杜的脸上出现了鲜红的手印。 “我叶松是个利己的混蛋。”叶松对叶杜道:“也自忖脸厚心黑。可是还是比不上你啊,七弟。” “你是人吗?这么说自己的妹妹!阿樱她和金鹴华有个屁的关系!她最近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安城大学堂的讲师。你不知道吗?!你是成心想败坏自己妹妹的名声,扰乱她的幸福吗!” “你们担心阿樱抢家产,不喜欢她。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有人来分薄了我的利益。”叶松嗤笑了一声:“但是大男人还是要有点担当的!你想要,就自己去争!别在那里学长舌妇,就会争一些口舌上的是非!” “外面的事情还没明白呢,就在这里搞手足相残的事情。”他坐在椅子上面道:“真是堕了叶家的脸面。” 堂屋里面挂着一块写着“正大光明”的匾额,阳光照进来,让匾额上面的金字金灿灿的。晃得让人心里发慌。 而在叶杜爬起来要和叶松动手的时候,叶尧木开口了。 第79章 “老七!给我站在那儿!”叶尧木喝住了叶杜,然后对叶松道:“老二,教训弟弟是应该的,但是你也下手太过了。” 叶林听到这话之后心头一黯,老爷子这是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老二把七弟打倒在地,竟然是要一点惩罚也没有了。 叶松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吭声。他不喜欢有人去败坏叶家的名声,但是要说他和叶樱这个异母妹妹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是一场笑话。 今天站在这里的女人若是他的同母妹妹,叶松绝对会去驳回叶尧木的话,并且打叶杜的也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巴掌。 叶樱仍旧站在那里,无悲无喜的,唯有看向叶松时,眼神还带着一点温度。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因为叶杜说的话而伤心,因为人只会因为那些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向自己说了伤人心的话之后才会难过。 而对于叶林和叶杜,她没有一丝感情。 而且既然决定去走这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决定和世间大多数的女子都不一样,想要在这个男人主导的世界里面自己执掌权柄。就要学会冷静地看待所有毁谤和中伤。 我生来就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叶樱面无表情地想。叶杜不过是一只嘲笑凤凰的麻雀,他的叽叽喳喳对自己来说还不如穿堂凉风,还能带来一点清凉。 她仍旧是那么宠辱不惊。 叶林这时开口了:“要我说,七弟也是有点过了。但是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心直口快罢了。” 心直口快,叶家五少爷眯着眼喝了口茶。今天被老爷子叫来的少爷小姐们都是老爷子看重的,剩下的那些不上台面的都没被叫来。 被叫来的人都说话了,除了这位叶家五少爷。这位叶五少爷名唤叶柏,他自从来了这间书房之后就在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半句话也没说过。看了整整一个全场的好戏。现在却被叶林的这个“心直口快”搞得笑出声来。 他一笑,就打碎了满室的寂静,也让严肃的气氛缓和了一些。但是叶林却被他笑得没了面子,好似被放在了火上烤。 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觉着不能和金鹴华合作,我们完全可以和洋人合作吗!沙逊先生他们实力雄厚,金鹴华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怎么敌得过!他这不是在拉我们叶家下水吗?爹,咱们家在沪上可是没有多少根基,要是折进去就太可惜了。我认识了一位李先生” “你是想要和洋人合作?” 叶尧木的眼神锐利地看向了叶林,声音里面却听不出来半分喜怒。 “父亲,那位李先生说了。要是我们答应了与他们合作,沙逊先生会让我去他们的银行里面做大班,还会给我股份。咱们叶家在沪上就算是真的站稳脚跟了!李先生说了,沙逊先生是为了帮助华夏商人融资发展、从而获得股份的利润才有所动作的,我们” 叶林的话还没有说完,叶尧木直接喊道:“阿晋!” 叶尧木话音刚落,在屏风后面就出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这人身穿亚麻色唐装,脚上是一双布鞋。眼睛极其锐利有神,面色红润。他出来后道:“尧叔。” 叶尧木的龙头拐杖点在地上,一声一声好似是被砸到了众人的心里。叶尧木直接到:“阿晋,把老大和老七带到祠堂,让阿云看着他们。” 阿晋道:“是!”然后走过去道:“大少爷,七少爷,请吧?” 叶林刚想要动手,阿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叶林在阿晋的禁锢之下根本挣脱不开。而叶杜则是被叶松拦住了去路,根本就是脱身不得。 叶尧木道:“我们叶家,绝不能有半个人给洋人当鹰犬。你们难道忘记了你们祖父是怎么去世的了吗!合作?我们叶家又什么值得让洋人和我们在沪上平等合作的?在江南,我们当然是头把交椅。可是在沪上,我们家连家都不如!” 叶尧木的父亲,死在了联军侵华的战争之中。以至于叶尧木儿女的这一辈的人,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的爷爷。 他道:“阿枫发回来这等重要的消息,自然是不能走漏分毫的。老大和老七就在祠堂里面老老实实地待着,省得你们出去送消息。也在祖宗面前,好好地反思一下你们的所作所为。” “至于和金鹴华合作的事情,我答应了。” “阿松,你去沪上和阿枫一起达成这项合作。至于你手下管着的生意,让你媳妇和大儿子来我这儿学一学。我教他们学着帮你分担一些事情。” “阿樱也过来帮忙。” 叶柏的眼睛闪烁了几下,老爷子这是要重用二哥了。 也是,这叶家的家主还是让二哥做他最服气。只有二哥在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之中手腕最高,也最看重叶家。反正叶家的家业也轮不到他一个庶子去继承,他也没必要争地像个乌眼鸡似的。 所以说,叶杜这个和他同样是庶子的人,做这一切又是何必呢?平白地惹人嫌。 至于大哥、二哥、九妹和十一弟。同样都是嫡出,又还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怎么可能不争? 而老爷子最后叫了九妹去帮忙,没叫他去。他也不羡慕嫉妒。老爷子让阿樱也去他身边儿学习无非是对阿樱的补偿罢了。 老七刚才可是说了极难听的话呢。 反正老爷子今天叫了阿樱去跟着自己学习,而没叫上他。想来也会觉得有点亏欠他这个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又很省心的儿子,是会给他两样好东西“安慰”他的。 真好,叶柏打了个哈欠。又发了一笔,要是好看的话,就把东西全都送到玉娘的院子里面。他一本正经地想,宝贝女儿玉娘已经八岁了,她身边儿的好东西越多越好。打小儿把宝贝女儿的眼光养高了,以后也不至于小家子气。 叶家这边儿有了好一场风波,金鹴华是全然不知。他只是在等待着叶枫的回信。 若是叶家不答应合作的话,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新式轧花机的图纸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叶枫那边儿过来和他讲叶家不答应合作。他这边儿就会立刻北上去找赵庭州。 赵庭州的根基在北方六省和西北地区。但是只要利益到了,他还是有信心能够劝动对方的。 他会答应赵庭州和他在轧花上面形成合作。他的新式轧花机产能可以媲美世界上产能最好的轧花机。而现在洋人对这种轧花机形成了技术垄断,根本不出口给外国人。 他就不信赵庭州不动心。 叶枫也在等待着父亲的回信。金鹴华说的那些话真的是在引诱着他,让他的野心膨胀了起来。 结果他信没等到,反倒是等来了自家二哥叶松。 叶松见到叶枫脸上讶异的表情,拥抱了一下他之后笑道:“怎么,不欢迎二哥来?” 叶枫也笑了:“怎么可能呢?二哥来,我高兴极了!” 这话里倒是有那么一丝的真情。叶松虽然是家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但是叶松这人活得真实。说他脸厚心黑、说他诡计多端或是别的吧都可以,但是你绝不能够诽谤他是个伪君子。 因为他就算是耍阴谋,也是大大方方的。绝不在嘴上讲着仁义道德,腹中却是男盗女娼。 他其实心底里,是有点而羡慕他这个二哥的。 “我只是惊讶怎么是二哥来了。”叶枫笑道。“还有点着急,想快点儿知道父亲的答复到底是什么。” 叶松哈哈大笑,揽着叶枫的肩膀道:“你带我去书房,我把父亲的信拿给你看。” 第80章 叶松拉着叶枫让他带自己去书房,叶枫也只好走在叶松的身旁为他引路。 其实叶枫在见到叶松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些心灰意懒。老爷子再宠自己,也只是把自己当做娇儿在宠的。他最看重的还是二哥。 他有些矛盾,也有些挣扎。但是却没露出来半点自己的心迹出来。他富贵公子的假面带久了,以至于自己在叶家人面前会条件反射地露出来他平素伪装的姿态。便是叶尧木那种比狐狸还要精明三分的人都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妥,更何况是道行还没有叶尧木深的叶松? 第68章 叶松是精明,可他再精明也精明不过活了一辈子的叶尧木。因此他也没看出来自家弟弟现在心中的骇浪惊涛。 叶松虽然不知道叶枫此时心中所想,但是对于叶枫对叶家家主之位的觊觎还是心里有数的。 叶枫装作富贵公子的样子,能够骗过他亲姐姐,能够骗过老大那个读书读得自己有些愚了的。可骗不过他! 不过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只当做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一般去看待。叶枫的手段还太嫩了。而且 因为叶枫和叶樱一母同胞,所以支持他们的人有很大的重合。但是他们全都盯着叶家家主的位置,这也就是说,迟早有一天,这对亲姐弟也会有撕破脸的那一刻。 叶松城府很深,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把这些和自己争家主之位的人放在心头时时刻刻提防着。比起阴谋算计,他还是喜欢大大方方的阳谋。 叶枫看完了叶尧木给他的信之后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老爷子最看重的人还是二哥。和金鹴华合作这件事,老爷子竟然是要让二哥全权主导了。 但是他对叶松却生不出一丝恨意来,甚至有着深深的感激。老爷子在信上面说了,老七他中伤姐姐,是二哥为姐姐出了头。 叶樱和叶枫姐弟二人感情很深。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他除了对叶杜的厌恶加深之外,便是对叶松的感激了。 没有二哥,他不敢想象那天姐姐会是怎样的情景。他知道就算二哥不出手,父亲也会教训七哥,但是姐姐会是多么的孤立无援,举目无亲。而且父亲和七哥之间也是有父子亲情在的,他不是只是姐姐的父亲 叶枫看完之后,知道自己主导这件事情的可能微乎其微了。想到这儿,他放下了手中的信纸,抬头对叶松道:“樱姐的事情,多亏二哥相助了。弟弟感激不尽。” 叶松看见叶枫眼圈儿都红了,也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这个念头只在他心头走了一遍就过去了,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他走过去拍了拍叶枫的肩,就好像真的是一位关心弟弟妹妹的热心好哥哥一样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唧唧地像什么样子!这点子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也不单单是为了樱娘,老七那混账话传出去了叶家的女儿还怎么做人?他也是太过了!我心中最看重,还是咱们叶家!” 叶枫听了他的话之后,竟然真的生了一丝惭愧。想了想后,他对叶松道:“既然父亲来了信,咱们叶家已经确定了和金鹴华合作。那我这就安排人去和金老板他说我们叶家已经答应合作了。毕竟现在洋人那边和金鹴华他们的那个联盟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时间是不等人的。” “我再给金老板去一封信,麻烦他安排一顿饭局。二哥你也和他见一面。” 叶松对他的做法表示满意。笑着说他来沪上主持大局果然是对的。现在距离他们哥俩相见还不到一年,叶枫就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真的是长进了。 叶枫只是笑着写信,并不多说什么。 金鹴华其实也在等着叶家的消息,就像叶枫和叶松说的那样,时间不等人,叶家那边的消息还是越快能够落实越好。 叶家要是确定了合作,自然是皆大欢喜;叶家要是不愿意合作,他要立刻想出办法让叶家人三缄其口,然后迅速北上寻求赵庭州的支持。 其实他打心底儿是想要叶家支持的。和赵庭州合作的代价太大。赵庭州的生意半点儿都不在南方,也就是说,想让他来沪上的市场里面投钱帮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虽然金鹴华有信心用新式轧花机劝动赵庭州。但是用新式轧花机开轧花工厂是明摆着赚钱的事情。他拿这个作为筹码去劝赵庭州,就是明摆着的给对方送钱,去当散财童子了。 要知道研制新式轧花机的前期投入可都是金鹴华拿的,那些研制这轧花机的科研人员也是金鹴华自己拿大价钱笼络住的。而且实验室在国外的安全问题,实验室的保密问题这一切金鹴华都费尽了心力和成本。 虽然这些和轧花机的关系并不大,但是这个作为金鹴华在这个乱世之中的立身之本之一的实验室也是新式轧花机产生的温床。这些无形成本,也是不可估量的。 也就是说,如果叶家不答应和金鹴华合作的话。金鹴华就要自己去亏一笔钱去请赵庭州和他一起对付路易沙逊。还没有入场和洋人对起来,就已经要损害自己的私人利益了。 但是若是叶家不答应合作的话,金鹴华也不得不去那么做。 赵家和叶家是南北两家大商人的标杆,他们手里的流动资金很充足。但是他和路易沙逊的这场博弈风险很大,劝他们进来不容易。毕竟这两家的根不在沪上。 沪上的商人们已经被卷携其中,泥潭深陷。无论如何都要站队。不论是站在路易沙逊那边儿的,还是站在自己这边儿的。因为不站队,就代表着要被清洗。路易沙逊是要把所有不和他合作的商号挤垮,从而得到无数利益,再接着让沙逊家的洋行在沪上遍地生根。除此之外,还要操纵期货债券种种市场,让沪上的华夏人赔个底朝天,从而赚得盆满钵满。 而他们则是针对沙逊的预谋而进行狙击,保护自己的产业安然无恙,甚至去吞并沙逊他们那边儿的产业。还要在金融市场上面对他们进行狙击,让路易沙逊的阴谋彻底粉碎。 也就是说,对于沪上的商人来说。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但是对于叶、赵两家则不同。他们即使是亏损了,也是有限的。尤其是赵家,他们家在沪上的产业,少得不行。叶家在沪上还有些产业,但赵家在沪上的产业,只能说是小猫一两只。 这也是金鹴华想要找大商人合作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家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还是叶家答应合作,最符合金鹴华的利益。 金鹴华一边儿在这里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儿整理花桑初云四家拉拢过来的人的名单和资料。并且根据这些人的力量和资产对他们在不久之后对路易沙逊的攻击如何反击做出详细的方案和分工。 这是一项十分精细的工作,也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金鹴华要保证自己做的万无一失。而且要做出多种方案,争取无论敌人用出什么手段,自己面临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束手无策,两眼一抹黑。 金鹴华拿起了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提神。黑咖啡的苦涩味道在嘴里弥漫,金鹴华精神了一些,重新给钢笔蘸了墨水,继续开始进行刚才还没有完成的工作。 就在金鹴华刚要落笔的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先是稍微大的一声,然后是两小声的敲门。 金鹴华放下了笔,说了一声请进,脑子里面在想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敲他的门?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第81章 来人是沈六和青竹,两个人都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沈六和青竹两个人的表情也是喜忧参半。金鹴华看了一眼两人的表情之后便猜测情况应该有变。但他仍旧是语气淡淡:“怎么了,这么晚来了我这儿?” 按理来说,金鹴华的人素来是不会在九点之后来他这里来汇报公事,打扰他这个老板的休息的。除非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才会过来找他。 而且看着这两个人焦急的心态和表情,金鹴华也拿不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这三四年的磨练之后、在金铨的精心培养之下,金鹴华的养气功夫进步了许多。泰山崩于眼前尚不变色,更何况只是眼前两位心腹的神思不属? 沈六和青竹两个人只听到了他们家四爷清冽的嗓音:“六叔,青竹,你们的心不静了。” 他这句话只是简简单单,但是对于沈六和青竹而言却如同当头一棒,立刻把人给喝醒了! 他们是四爷的人,是曜日斋金老板手底下的排头兵。什么时候这么喜怒形于色,这么沉不住气了?只要有四爷,有老爷,他们还怕什么呢?就算跌倒了也能再爬起来往前闯! 是最近这几年跟着四爷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给他们带来的怯心啊!他们在这些年以来从未遇到过这么大的麻烦,也从未遇到这么既难解又难明的局面。他么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害怕了! 他们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功劳簿被打破,害怕失败了! 这可是万万要不得的想法!现在洋人和四爷的敌人都在四爷周围环伺。而以华夏现在的状况,他们手头上的东西可称不上绝对能够保证他们的高枕无忧。 金鹴华见到他们的表情从喜忧参半到悔恨再到平和,终于从座位上面起来,扔下了手边儿的工作。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金鹴华轻声道。“还好现在什么不可控的情况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他的这话说得让沈六和青竹心头一颤,他们知道今天自己是过关了。这以一来是因为双方的感情,二来则是因为他们的错误还没有带来任何严重后果。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鹴华的语气很轻,但是威势却很强。这些天沈六和青竹一直跟在金鹴华身边儿,对这件事情的感触很深。 第69章 自从开始和路易沙逊别苗头之后,金鹴华的成长很快。每天都会变得比前一天更加深不可测。他的手段越来越圆融,而说话办事也是越发泼水不露。 除此之外,就是气势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金鹴华是冷峻、严肃之人,那么现在他便是变得更加威严、更加有城府了。他现在就如同一个小版的金铨,但是又有所不同。如果说金铨是一方政客,执牛耳者。那么金鹴华就是就是什么呢? 沈六在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去过泰山,当时在泰山山顶感受到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想到这儿,他陡然一惊,金鹴华现在越发有了和金铨一样的格局与心胸。但是若说金铨善用谋术,那么金鹴华则是更喜欢运用阳谋。 对了!四爷身上是有着老爷没有的那一种天真。四爷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身上有着一丝浩然正气的。 要不然的话,四爷叶不会管这一摊事。毕竟四爷的父亲是总理,大舅子是白总长,他要是想安然脱身,置沪上商户、工人、百姓于不顾,也不是不行的。 想到这儿,沈六突然之间也不复之前那种提心吊胆的心境了。他直接对金鹴华道:“四爷,现在好事和坏事都有一件。好事是叶家那边儿来了信儿,叶老爷子答应和我们合作,一起狙击路易沙逊。” 金鹴华回忆着叶家的情报,心里思忖着叶家的几位掌权的少爷小姐的关系之后问道:“叶家那边儿,是派了哪位来?” 青竹和沈六听到金鹴华的疑问之后竟是一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出来。四爷这是阴阳生吗?简直就是铁口直断的神算啊! 青竹道:“是叶家的二爷。叶枫的意思是想要安排他哥哥和四爷您见一面。” 金鹴华沉吟了一会儿,敲了敲桌子道:“叶松?” 青竹回答道:“正是叶松先生前来和四爷您谈合作。” 青竹回答完了之后,金鹴华连着说了几个意味不明的“有意思”。他想着叶家内部的争斗,便越发觉得前来的这位二爷是个妙人。然而嘴上却已经转到了其他话题上面去了:“叶家答应合作,这可是好事。但是你们今天的表情可不是喜气洋洋的样子。现在好事儿说完了,也该说坏事儿了。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监管着市场上的动向的人正是青竹,这件事儿是他负责的,自然是要由他来说。他硬着头皮道:“根据宁老板的情报,路易沙逊应该是还没有联系到足够的沪上商户,因此短期内不会动手。但是根据市场上面的波动,我们的专家和操盘手认为,对方的人已经下场了。” 金鹴华听到这儿眼睛眯了眯。他明白青竹的言外之意。一是路易沙逊现在动手,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内,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对付。二来则是若是宁锡林反水,金鹴华他们就从暗处暴露到了明处,这对他们大大不利。而且宁锡林还知道他们的不少秘密 一瞬间,金鹴华心头也涌起了无数怀疑。但是在金鹴华看到了桌子上面那个宁锡林送给他的《竹石》盆景之后,金鹴华心头大惊。 合作之中,最忌讳不猜忌,也忌讳太猜忌。不猜忌的天真可能会让别人把自己当做猴子耍,玩弄于鼓掌之上。但是要是猜忌太过的话,谁还敢和你合作? 既然和人家合作了,就要学会适当地相信人家。再说了,自已也不是没有分析过。宁锡林这人要是真的选择和路易沙逊拉手了,等着他的绝不是什么大好的结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虽然有民族主义的倾向。但是却是话糙理不糙。洋人待华夏人如猪犬。自然也是在在心中深得华夏人老祖宗的这句话的“真传”和“真意”。反倒是一些华夏人忘记了老祖宗的这句话,恨不得成为“民主自由”之标兵。 宁锡林绝不会那么蠢,他在自己这里搅合得这么深。要宁锡林真的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的话,他绝对会用尽全力给宁锡林最大的打击和报复。 洋人给他的东西和他付出的代价不成正比。 而且郑燮写《竹石》,写出了这样的句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宁锡林送他竹石盆景,寓意深远啊! 他宁锡林就是那根青竹,就是那块顽石。他咬定的那座青山就是路易沙逊!他送这个盆景给他,就是在告诉他,他是一颗顽石,心念不可移啊! “我相信宁先生。”金鹴华看向青竹后道:“宁老板和你一样,是一颗竹子啊!” 青竹有些摸不着头脑,金鹴华也没有让他去深想。直接对青竹道:“你去继续跟进,然后把市场上面的情况整理好之后给我。我会想出应对办法,并进行实施。” 然后他对沈六道:“六叔,你给叶家的人传个信。我明天晚上有时间,可以和叶松先生约见吃饭。”他思忖了一会儿之后:“唔,去国际饭店。” 他意味不明地道:“沪上的外资商人又不是只有他路易沙逊!德意志和法兰西甚至尼德兰商人们的利益我们也要考虑到吗!呵,说起来爱德华先生还是威廉的表兄,我们也该去照顾照顾伍尔夫先生的生意!” 第82章 国际饭店 叶松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平素负责的是叶家在江南本土的生意,很少来沪上,因此还没有来过这家在沪上鼎鼎有名的国际饭店。 到了国际饭店后,门口的侍应生问道:“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服务人员素质很高,叶松心想。 陪同叶松一起来的叶枫对侍应生道:“我们是金先生邀请过来的。” 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侍应生对叶松恭敬地道:“金先生订下的包间在三楼。我带两位先生去三楼。”然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叶枫和叶松两个人上楼。 叶松是多精的一个人啊!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侍应生前后的那点变化。一开始这侍应生对他们虽然客气,但也是作为工作人员对客人的客气。但是一听到金鹴华的名字之后,这侍应生就开始有些毕恭毕敬的感觉了,一下子就热络了起来。 侍应生在路上和叶松、叶枫两兄弟讲述这酒店里面装修的精妙之处和酒店里大厨的拿手菜。说话很客气也很精妙,并不让人感觉热情过度,也不让人觉得被冷落了。 到了包间,之间包间里面的装饰是欧陆上中古的风格,还夹杂着一点洛可可的元素。但屋子里面的留声机、电话机以及其他机器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款型。不说那不卑不亢、灵活有度的侍应生,单说这装饰,便让人觉得这国际酒店的老板是个妙人。 那侍应生把人送到包间之后便退下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到金鹴华和叶家人约定好的时间,是叶松和叶枫来早了,所以金鹴华还没到。 叶松坐下之后问叶枫:“你在沪上这么长时间了,可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谁?” 叶枫摇了摇头:“这我可是不知道的。但是据说这家酒店的背景很深,有洋人,有当官儿的,还有京中大员家里的公子哥。谁也摸不清这家酒店的底儿。我在沪上本来就根基不稳,上哪里去知道这样的秘辛?” 叶松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眼睛看向了一边儿瓶子里面的插花。那白瓷瓶儿里面的插的花是素白的团菊和满天星。又插了两根树枝,一根是银杏,一根是枫树。树枝上面的叶子红的似火,黄的如同灿金。这花儿插得错落有致,又格外风雅。可见插花之人的品味和细心。 叶枫见他赏花赏得入迷,也不去惊扰他。却不知叶松此时根本没有赏花,他想的是另一件和花儿毫无相干的事情。 他越回忆那个侍应生的举动,就越觉得这家酒店和金鹴华的关联不会浅了。但是金鹴华是不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却是有待商榷。 正在他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金鹴华到了。青竹为他推开门,而刚刚送叶松兄弟二人来到这间包间的侍应生也跟在金鹴华和青竹后面。 金鹴华进来便道:“都说了是我来请叶大先生和叶小先生的。结果倒是两位叶先生比我这个东翁来得还早,真是惭愧惭愧!” 叶松和叶枫在他进来之后就都站起来了,叶松站在金鹴华的对面笑道:“哪里是金先生的错?是我太过心焦,来得太早了。不过来得早了也还不错,这家酒店的景致非常不错。” 叶枫笑着补充道:“可不是吗!我二哥看着那瓶插花都看得入迷了!” 金鹴华挑了挑眉:“是吗?那真的是太荣幸了。说起来你们可能都不信,那瓶花儿是我插的。” “什么?”叶枫的声音有些高,显然是因为疑问和震惊导致的。 金鹴华看着眼前两位叶家人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是笑了笑。在大家都坐下之后道:“最近诸事缠身,我心情复杂,常常插花来纾解心中郁闷。除此之外”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般道:“最近和洋人之间博弈,忙得很。一直没陪我未婚妻子。我烦心的时候就喜欢做一些不费心费神的事情。想着等到过些时间忙完了,便亲手给秀珠她插一瓶花做赔礼。” 第70章 他说得很自然,眼中流露出一丝幸福的味道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感情极好。说起来,叶松真的没有想到如同金鹴华这样的大商人大财阀,既是白手起家的英雄,又是豪门家的贵公子。居然会有小儿女般的情深。 而且,叶松越发觉得这家国际酒店和金鹴华关系深了。 这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够让一家背景复杂、底蕴深厚的大酒店能够摆放私人的插花摆件? 肯定是关系匪浅。 叶松平素也听人说过,京城金家的四爷在短短几年就挣下了一片家业,若论影响力堪和赵叶二家比肩。他平素还没觉得这位金家四爷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结果今天一照面就感受到了金鹴华这人的厉害。 传言果然不虚,这世间果然没有空穴来风的流言。想来那位所谓的从京城来的公子哥儿,便是这位金家四爷了。 叶松笑着向金鹴华奉承了两句道:“金先生和未婚妻的感情真好!真是让人羡慕!贤伉俪感情深厚,当真是当代夫妻之模仿。”在说完了这两句话后开始向金鹴华试探道:“金先生的插花花瓶能够摆在这家酒店里面,想来金先生您和这家酒店的老板关系一定很好吧?” 金鹴华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松,然后笑道:“当然好了!”然后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家酒店和我的关系当然很好,因为我是这家店里的老板之一啊!” 叶松并没有太惊讶的感觉,他刚才就有所猜测,现在金鹴华说出的这句应答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于是他拍掌大笑:“金老板好本事!” 金鹴华敛了敛眸子,这个插花花瓶其实是他故意安排进来的。实际上就是为了不经意地展示自己的力量。叶家在江南实力雄厚,这位叶二爷不知道他的根底。不去表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怎么能够在接下来的谈判之中占据主动呢? “您不要奉承我了。”金鹴华笑道:“不过是在大学同学的生意里面占上几分股子罢了。” 他越是这么说,叶松越是觉得忌惮。金鹴华是在德意志读书的,金鹴华在他大学同学的生意里面占股子。金鹴华的大学同学大抵是德意志的人。 金鹴华不是在和外国人掰腕子吗?怎么又和外国人有了联系?这可真是一团乱麻,让他理不清头绪。 叶松他心头很乱。他初赴沪上,关于金鹴华的底细并不清楚。现在了解到这些情况,真的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叶松忽然想到了他年轻时叶尧木教导他的一句话。 快刀斩乱麻。当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一力降十会,直接就单刀直入,去拼□□刺刀。 于是他直接就问了:“金先生,您是要对付外资的。为什么现在又和外资藕断丝连?这让我有些不解。” 金鹴华笑了,他道:“我和洋人合作的基础是,我们的关系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主仆关系。” “就算是主仆关系,我也绝对不能是仆人!” 他这话说的鼓舞人心,也说的霸气,甚至有猖狂。但是无论是什么,他都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听了就平添了三分豪气。而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强大和自信。 就连对金鹴华产生一丝怀疑的叶松听了他这话,都有心潮澎湃之感。 他这是多少年没听到这话了!如今一听,竟然是感觉血都热了不少。这个国家还是有骨头没弯的人的! 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金鹴华的这两句对洋人的评语,当真是比古代轻薄王侯的狂生还要狂上三分啊! 第83章 接下来的话就和缓了许多了。金鹴华在和叶松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笑道:“咱们这有点上纲上线了,哈哈!” 叶松道:“金先生的豪迈之气,松深感敬佩。” “没什么好佩服的!”金鹴华摆了摆手后对青松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去给叶先生倒酒。” 青竹听了后讪讪一笑:“这可当真是我的过错了!竟然听两位的谈话听得入了迷,不记得我的本职工作了!该罚,该罚!” 说完之后,给金鹴华和叶松、叶枫兄弟倒上了酒,之后自己干了满满的一杯:“我自罚三杯,四爷,叶二爷,叶十一爷,你们随意!” 叶松很给面子地跟着青竹把酒喝了。他是看出了这主仆二人酒桌上面的路数了。金鹴华自然是那个掌舵人,在那里说那些条条框框,和他们谈合作谈条件。而青竹则是那个扮丑角的,在酒桌上面插科打诨,调节气氛。 金鹴华在气氛活络了一些之后开诚布公地道:“这家酒店的主人,是德意志商人伍尔夫先生。我和海森堡先生在这家酒店里面都有股份。伍尔夫先生正忙着把酒店开到京城,和沙逊先生没什么关系。” 他直接把各种关系说透之后大家心里都敞亮不少,叶松也从一开始对金鹴华“深不可测”的评价之中走出来,心底也颇觉得金家的这位四爷做事有着北方人的大气和敞亮。 他之前心中的那些存疑有些小看天下英雄了,而在见到酒店之中的种种见闻之后的做法又显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松心里想,看来这次会谈的节奏已经被这位金四爷给把握住了,他现在有些被动了。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啊! “叶先生,我的想法是。叶家首先要对路易沙逊他们对你们叶家的产业策划的挤兑潮做好反击的准备。这方面我也做出了许多前期准备,我会协助你们。第二件事就是叶家要准备好资金,随时准备和我一起把资金投入市场里面和路易沙逊直接展开真刀实枪的较量。” 金鹴华笑道:“路易沙逊所图不小,除了这次金融战之外他还有别的图谋和后手。若是咱们赢了,我会亲自前往岭南见叶老和他面谈,促成接下来的合作。若是咱们输了,啧!” 他没有说,但是叶松和叶枫心里都明白他没把话说白是给双方都留面子,留下进退之间的余地。 双方都知道,如果这次和路易沙逊的较量输了的话。叶家一定会立刻退出,及时止损。不会和金鹴华一起进行下一步的狙击了。 这很正常,毕竟沪上叶家的根基不深。他们总不能为了一腔意气让自己摔出个一败涂地出来。 “可以。”叶松对金鹴华道:“金先生所说的我们叶家都可以答应,金先生的意思我也可以转告给父亲。但是” 说到这里叶松停顿了一下,金鹴华也知道重头戏来了。这个但是之后的话才是关键。 “但是我们叶家是金先生的合作对象,并不是金先生的下属。在金先生的联盟之中,我们叶家人听从金先生的话可以。但是叶家人不愿意被其他的沪上商人差遣。” 金鹴华笑了。 他完全听懂了叶松的言外之意。不让其他沪上财阀掺和叶家的事情是他们的底线,而对自己的要求就是除了因对付路易沙逊而对叶家进行指挥外,不要掺和叶家之事。 除此之外,也不要妄图把叶家当做急先锋。 叶家这位二爷不都是说了吗!叶家是金鹴华的合作对象。这个合作对象就妙的很!合作合作,自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了! “叶先生的意思,我明白。”金鹴华道:“我也理解叶家方面的想法。现在这一刻我们两家的合作才算正式达成。等我回去把需要叶先生帮忙的地方规划好,然后让青竹把文件给你送过去!” 叶松笑着向青竹敬酒:“那就麻烦青竹小哥了!” 正经事谈完,屋内的四个人的气质和心绪都平缓了下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四个人之间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这几人都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任务,一场酒宴下来,双方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从陌生变得亲近了许多。这场酒宴更是宾主尽欢,双方都很满意。 敲定了叶家的合作之后,金鹴华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消息芜杂,唯有叶家加入了他们的同盟这一件事算得上是绝对的好消息。 “人都到齐了吗?”金鹴华直接问沈六道。 市场上面的角逐除了要雄厚的资本,还需要锐利的眼光和杰出的人才。狙击路易沙逊打击华夏本土产业的阴谋需要各位华夏的商人、财阀们努力。资本也是这些人一起凑出来的天价本金。但是要说在市场里面真刀实枪,车马分明地对抗,还是需要专业人士。 沈六知道他问的是金鹴华吩咐让他去请的那些专家到没到沪上。他想了想,然后道:“几位先生都答应了,除了高先生。几位先生是做火车专列过来的。青竹管事说在公馆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给几位先生住的小楼。另外,总理给那位高先生安排了一个总理秘书办的一个职位。” 金鹴华心里为父亲叫好,这一手办得漂亮。简直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既然那位高先生不愿意,想来高先生在父亲手下一定会有远大前程的。不用管他们。”金鹴华直接对沈六道:“把你在北平训练出来的那些年轻人全都调到沪上来,我过些日子要给其他的合作方发放接下来的计划,互相传递消息。只有你的人才有本事隐藏踪迹,把我藏在后面。” 第71章 而且,还有这叶家的虎皮大旗给他扯。只要有心,叶尧木和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完全就可以把他掩盖起来。 他若是能够成功隐藏在后面,那么父亲想要给路易沙逊设下的圈套就可以去落实了! 他很期待这些专家前来啊!这些专业的经济学家和操盘之人来到沪上之后,他们就可以立刻动手了。现在路易沙逊酝酿已久的阴谋已经在沪上的市场里面开始探出了自己的触角,他们也该动手反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了! 除了这些从京中请来的专家之外,金鹴华还把青杨给叫了回来。金鹴华吩咐青杨把在国外的那些操盘手给送回来一半,让他们过来进行反击的实际操作。正好也让他们来一趟华夏,见一见自己的老板。 各位老板的资金全都汇到了一个账户里面,为了保证安全,不透露出去任何消息。这笔钱被他存在了海森堡家族在海外的银行里面。他平常总是把自己的钱存在巴林银行,这是他的习惯。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难保巴林银行并不可信。 巴林家族和沙逊家族虽然一个是老牌财阀,另一个不过是凭着鸦片起家的新贵。看起来好像不会有什么联系。但是同是大不列颠出身的资本家,到底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显然还是不久前刚刚和自己达成合作的海森堡家族更加可信。一来海森堡家族的海外殖民大本营在西亚石油资源丰富的地区,并不在华夏;二来则是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现在有着很大的一项合作,正在蜜月期。海森堡家族没有为路易沙逊出卖盟友的可能。 金鹴华摩挲着自己抽屉上面的黄铜紫薇花把手,这个抽屉里面装着一个小号密码箱,里面什么也没装,只装了一张海森堡家族的银行的汇票。 他闭上了眼睛。此时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等到人全都到齐了之后,他就会立刻动手。 第84章 路易沙逊的资金已经全部到位,他本来是打算等到收拢一半沪上商人之后再去动手的。可是算一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这场商战少说一个月才能结束,现在开始年前就能把沪上收拾成一个清平世界,让整个沪上的银行和商人都得听从他的号令。 路易沙逊虽然不知道什么“攘外必须安内”之类的话,但是他很清楚,他在华夏的根基,就在沪上一地。他这次金融战若是输了,影响力定然下降。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他和曹三祥以及北平城中的华夏总统的合作,说不定也是会告吹的。 那些政治人物,只看利益不讲情面。和自己合作就相当于出卖了沪上的利益。而沪上,可是华夏的市县;沪上的百姓,也全都是华夏人。 对于同民族、同国家一衣带水的沪上百姓,这两位华夏的政治人物尚且没有一丝怜悯。那么推己及人,这两个人的心里对于自己这个外国人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情谊的。 所以说为了让自己的目标快速而利索地得到落实。路易沙逊想要在年前得到商场上的成功。然后携商场上成功的风雷之势入北平,再一举得到货币发行权。 路易沙逊的算盘打得很好。沙逊家族是卖鸦片出身,如今虽然富贵,但是也只是自家买下了许多产业的缘故。在金融领域上面,沙逊家的影响力并不高。 这一次路易沙逊的计划是为了让沙逊家在华夏取得金融上的成功,然后再反哺欧陆上的产业。从此在世界银行家之中取得一席之地。借此洗掉暴发户的俗气和卖鸦片的血腥气。 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路易沙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的哪里有错。反而为此十分自矜。觉得他们沙逊家族就是欧陆上面的雄鹰!翱翔九天只是基本的事情。 但是要是让金鹴华评价这个人的话,那就是这人也太像秃鹫了。整个人既凶又狠,恨不得把对手的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咽下去,实在是太没风度,太没良心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路易沙逊实在是太过了。 路易沙逊的动手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明,一部分在暗。双线交织,而那 明处就是他开始打压沪上的产业了。先是散播沪上所有没有投靠他的华夏商人的银号和钱庄经营不善的流言,然后让胜华银行和胜华的盟友撕裂贷款合同,四处去催款子。然后去□□烧华夏商人的铺子和工厂。 而这些明面上面的手段还有一个用处,就是能够掩盖路易沙逊在金融市场上面的阴谋。一般来说,他在明面上面喊打喊杀。那么金融市场上面的波动对手们大抵就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这正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 这些手段都很下作,但是却很有用。和金鹴华同盟的那些普通商人问着他们上面的领导者,也就是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他们该怎么办。然后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把这个问题送到了金鹴华的面前。 金鹴华眯着眼睛摩挲手指,直接叫初云生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初云生听了眼睛一亮,直接也过去向花鹤檀他们把金鹴华的意思说了。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路易沙逊这两天心情很好,他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实施着。沪上的那些华夏商人就好像是一盘散沙,一击即溃!不过是邢长运打打砸砸,再加上他的运作。那些店铺就直接关门大吉了。这可是一个好兆头! 而且看对手在实业上面那软塌塌的样子,想来在国外更先进的金融市场上面更是会一败涂地!一想到成功唾手可得、指日可待,路易沙逊就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多岁的感觉。连对着宁锡林都有了不少的好脸色。 芙蓉宴 傅云平穿了一件秋香色长袍,坐在芙蓉宴包间里的上首,在他面前跪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那汉子眉眼阴骘凶狠,但是却很是害怕傅云平的样子。傅云平起身,蹲在那汉子面前,戴着白玉扳指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那个汉子的脸。 “邢九。”傅云平道:“你当初为了回邢家背叛了我,现在想让我救你妹妹,就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现在沪上的风声很紧,冷雨敲窗啊!” 他说完好似很感慨一般,然后站了起来。对跪着的汉子道:“我给你人和枪,你带着你所有的人和我的人一起去把沪上所有的铺子全都砸了。等到旁人问你的时候,你就说都是邢长运的意思。” 邢九呼吸粗了起来,胸脯上下起伏,眼睛中也除了红血丝。他想说他不愿意干,但是这是他却听到他原来的主子对他道:“呵,当初你背叛我,是为了让你妹妹不当奴才当主子吧?可是你们这主子当得也不怎么顺心啊!” 傅云平低头,冷冷地盯着邢九的眼睛:“你来找我投诚,无非是想让你妹妹不被嫁到林家去。是因为林家的少爷是个药罐子吧?而且,你在邢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有邢长运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这个时候想起来我这儿有前程了,又想靠过来了?哪里有这种好事?” “我告诉你,林家的那个少爷不但是药罐子,还是一个天阉。要不然就算他是一个药罐子,也轮不到你妹妹。别忘了你们的娘,可是秦淮河的花娘!” “林家无非是想要一个女孩子来守住他们家的体面,你妹妹的身份格外合适。林老爷子给了邢长运在漕帮范围内的通行权利,你以为邢长运会放弃这么大的一块肥肉?” “老老实实按我说得去做,我自然能够给你妹妹一份前程。就算我不能,金先生也能。” 邢九的脊梁一瞬间就好像是要断了一下,竟是身子一颤,险些跪不住了要跌下去。将将稳住身形,傅云平就直接把一沓子名单扔给了他。 “名单上面的这些人,他们的产业要往死了砸。名单上没有的,做做样子就行了。事情办好了,我和金先生会把你妹妹送到英格兰。你知道的,海森堡家族在那边权势很大。我和金先生会给你妹妹安排新的身份,钱财。甚至是一份不错的婚姻。” “洋人那边儿,讲究的是一夫一妻。当初你是为了妹妹背叛了我,现在为了妹妹再咬回去,也不算什么事吗!” 傅云平看向邢九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不久前金鹴华对他道,对方开始行动了。邢长运在砸他们的铺子。金鹴华要以牙还牙地砸回去,还不想沾到他们的身上。 这个不想沾上包括金鹴华也不想让他“砸回去”的这个妙计沾到他的盟友之一,也就是自己身上。因此金鹴华那天便问自己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来办这件事。 傅云平一听就能听出来金鹴华的言外之意。路易沙逊砸他们的铺子,他们要是防备的话就是防不胜防的吗!而且找警署什么的也不靠谱,那些警署里面的人说不定都已经被收买了。 让傅云平和刑长运直接对上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他们守在那个铺子那里防守和刑长运的人打起来的话,最后遭殃的还是那些铺子。 路易沙逊想通过攻击他们的实业让华夏商人去急匆匆地补救。在这个时机内,路易沙逊就可以趁虚而入,在实业上抢占市场,在金融上从容布局。金鹴华怎么可能会让他的想法落实?让他的阴谋得逞? 第72章 金鹴华直接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找傅云平让他去找人来打击那些已经投靠到路易沙逊那边儿的华夏商人和沙逊家在沪上的产业。不就是□□吗!那就看看谁比谁狠! 而且金鹴华的意思是,找来一个和傅云平与他们关系都不大好,而和邢、黄、孔三家比较熟悉的人,威逼利诱让对方动手。然后再把屎盆子扣在邢长运的头上。 金鹴华有信心能够找到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和傅云平关系不好不代表就喜欢邢长运了。现在正是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的蜜月期。只要他能够拿出一笔不菲的钱,让对方按照他说的做。他完全可以以金家的权势和海森堡家族的力量安全地把对方送出国。 而这些刀尖儿上舔血的人,听到这样的条件之后,是很难不动心的。 第85章 金鹴华说完他的打算之后,傅云平心里十分敬佩他们读书人这种手段。当真是够狠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让金鹴华在这件事上面花太多的钱。不是因为“盟友”的感情。 而是他觉得,金鹴华的钱还是留着投到金融市场里面吧!毕竟这次结盟对抗路易沙逊,他也是投了钱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白花花的银洋打了水漂。 除了这一点之外,就是傅云平作为威震黄埔江两岸的青帮大佬知道的秘密和情报让他有了一个更好的人选。这个人选能够让他和金鹴华在付出更少的代价的情况下,更好地实现金鹴华的目的。 这个人,就是邢九! 说起来傅云平在金鹴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在第一时间里就想到邢九的原因,是因为邢九是他的仇人。 傅云平会记得对方身上一切消息的人,大多都是他的敌人。邢九也不例外。 邢九大名邢云台,是邢长运的异母弟弟。最开始,他是傅云平的人。 当初邢九的娘亲被邢家老爷一脚踹了,邢云台和她妹妹在外面流浪,是傅云平看他们可怜,把他们捡回家给他们一份工来做。后来因为邢九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儿,傅云平起了栽培邢九的心,才让他接触了道上的事儿。 邢九一直表现地很本分,对傅云平忠心耿耿。随着时间的流逝,傅云平也很看重他。除了他和他妹妹一直出身低微以及邢九帮傅云平干的事情有些危险外,邢九和他妹妹过得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但是邢九还是背叛了他的恩人、背叛了提拔他的“老师”。选择回到他那个抛弃了他们的父亲身边。原因竟然就是他那个妹妹想要父亲,他想让他的那个妹妹不当奴才,过小姐的生 后来的事情整个沪上的人都知道了,他邢云台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父亲,骨肉之情比救命之恩重要。邢云台从傅云平这里“出走”,成为了邢家的九公子,他的死对头邢长运的狗腿子! 何其讽刺啊! 不过傅云平在金鹴华说完之后就想到了要坑邢云台一把。不是在意气用事,单纯地要去报复邢九。而是因为邢九的确是那个合适的人。而且让邢九去,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已经和邢九反目的傅云平身上。 连傅云平都不会被翻出来,更遑论更后面的金鹴华? 不得不说,金鹴华这一招以牙还牙真的是精妙至极。一来可以打断路易沙逊和投靠他的那些华夏商人抢占市场的脚步,二来就是对方在毁损他们的财物,那么我们也可以去毁损甚至抢夺对方的财物出一口恶气。 三来则是把“打/砸/抢”全都扣在邢长运的头上,而邢长运后面就是洋人。那些已经倒向他们的华夏商人未免联想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因此他们合作的内部便会出现质疑的声音。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分崩离析的结局。 最后则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所有的商铺全都被“打/砸/抢”,而不是像路易沙逊计划中的那样,只有一部分的商铺工厂遭殃的话,整个沪上都会陷入混乱。而在那个时候,沪上的政府一定会出面介入。 而在政府介入干涉之后,只要邢九坚持说,是邢长运和洋人指使他这么做的。那么邢长运就必然倒霉。而那路易沙逊就算在治外法权的保护之下能够安然脱身,也要脱下一层皮才能走。 毕竟无论是他傅云平这个混黑的,还是金鹴华这个总理公子,在沪上市政府之中的人脉都很庞大繁杂。 他们两个人谁都不是善男信女,没有一个人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傅云平选择邢九,是因为他太过讨厌这个背叛了他的人,因此一直在搜查有关他和她妹妹的情报。结果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说,邢家和林家的利益交换;比如说,林家的少爷也就是邢老爷给邢九的妹妹选的未婚夫是个天阉。 他就不信,这个把妹妹看得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重的男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能够淡定。 为了他的妹妹,这个男人能够走上任何一条不归之路。 “我和金先生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的妹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国。”傅云平看着那个当年如同青松挺挺,现在却如同折了脊梁的男人。冷漠无情地道:“如果你不放心,我和金先生会给你妹妹开一个户头,以你的名义。” “你要是不干的话,啧啧。”傅云平冷笑道:“除了金先生外,没有一个华夏人在欧陆上面有那样的势力能够让一个人避开沙逊家的耳目。” “你要清楚,邢九。若是这一次路易沙逊大获成功的话,邢长运就将成为他真正的盟友。帮助盟友找一个软弱无力的姑娘,是多么简单又能卖好的方式。而且”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并不够“摩登”的打扮,忍不住讥讽道:“离了我之后的少爷小姐的生活,好似也没有当初做‘奴才’强。” 他就算是讥讽,语气也仍旧十分平淡,没有太大的起伏。 邢九的眼睛通红,他的逆鳞就是他妹妹。当初他们的母亲去世,妹妹把最后一点吃的给他吃骗自己说她已经吃过了;为了让他不被危房砸到,妹妹把他推了出去却砸到了自己的腿。虽然后来妹妹的腿好了,可是还是落下了毛病,年年冬天腿都痛。 他不过是想让妹妹过得更好些,有什么错呢?妹妹不去当邢家的小姐,难道还要跟着他么?他在刀尖儿上舔血,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要是他死了,妹妹怎么办?在傅公馆里面做扫地丫鬟吗? 可是现在邢九张了张嘴,无声地大笑。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现在妹妹却要被她的亲爹当做筹码嫁给一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的天阉!他的这一生,当真是忙忙碌碌、背信弃义,最后却成了一场笑话。 “我答应。”邢九的嗓子很滞涩,但是还是说出了答应的话出来:“只求傅先生,善待梨因。” 傅云平嗤笑道:“我不是你,还不屑去做背后捅刀的事情。” 邢九离开的时候脚步很迟钝,甚至趔趄了几下。一夕之间就好像是老了好几岁。傅云平看了心有不忍,毕竟这也算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了。但是一想到这人当年的决绝,傅云平的心一下子就冷硬了下来。就好似是一盆凉水给他浇醒了一般。 他摩挲着自己右手上面的扳指,人各有命,因果循环。邢九现在的苦果,都是他自己给自己种下来的。 让邢长运和邢九两个人去狗咬狗也不错。到时候他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保护自己坐着的青帮帮主的宝座。就算和金鹴华合作扔出去的钱都打了水漂,他也会因此不那么心疼。 而就在傅云平和邢九达成共识之后,金鹴华的汽车也开到了火车站。金鹴华来到这里,便是来接几位老先生的。 之前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东风便是要来了! 第86章 沪上火车站 比起水路,还是火车更快一些。不过说起交通方式,在不急的时候,金鹴华还是喜欢坐船。他更喜欢那种凭栏眺望,水波滔滔的浩渺之感。而不喜欢那种被困在火车车厢之中的那种狭小局促的感觉。 船只从古至今就是最重要的交通方式之一,发展至今更是十分舒适——只要你有钱坐得起头等舱,轮船总是比火车舒适的。 但是现在事态很急迫,金鹴华急着让几位专家赴沪,那便只有火车是最快的交通运输方式了。几位老先生坐的是金鹴华凭借着的关系批下来的专列。不但速度快,还能尽可能地保证舒适,防止几位老先生的身体出现问题。 火车到站之后,几位老先生次第下车。其中打头的那位头发花白、十分清瘦的老者名唤吴雪来,是华夏极负盛名的经济学家。当年前朝的变革和现在华夏的经济发展很多都由吴雪来老先生定下方针。他便是金鹴华这次请的几个人之中最重要的一位。 其次最被金鹴华看重的是吴雪来老先生的弟子冯博伦。冯博伦现在大概四十来岁,眼睛很清澈。但是金鹴华心底里清楚这位冯先生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冯博伦是从美利坚回来的操盘手,他当初在美利坚的时候是第二银行的合伙人。回国之后在南方政府那边任职,平定了四五场洋人对华夏的经济、金融攻击。后来南北统一,冯博伦却拒绝了国民政府的招揽。据说他是厌倦了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案牍劳形。于是就收拾收拾包袱去和吴雪来老先生做学问去了。 第73章 就算冯博伦在那里做学问,但是他的手段,又有谁能小瞧? 其他几位也是金融市场里面的精英,金鹴华这次能够把这几位大佬全都请来。看得不是利益,也不是名声。不是因为金铨的权势,也不是因为金鹴华能够拿出足够的金钱。他们此次前来,既不怕得罪外国资本家,也不怕失败了之后自己的名声有瑕。他们此来,只是为了他们心中的国家。 古人言,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在看来,单纯地把这个货与帝王家当做给一姓之王朝卖命换得钱财富贵、官运亨通,未免过于狭隘。倒不如说是学得文武艺,艺成报家国。 他们既然有一身经济、金融上面的经验本领,这个时候就应该过来和金鹴华站在一起,抵抗洋人的阴谋。 金鹴华这个身染铜臭的商人都站出来了,他们这些做学问的怎么能够不挺身而出? 有这样的英雄,就有不愿意的小人,有投靠洋人的败类。但是金鹴华并不觉得灰心,只要英雄还在,华夏的碧血就仍旧长存。 “吴老,冯先生”金鹴华上前和几位先生都打了招呼,然后道:“金某已经给几位先生安排了住处,家里的厨子也准备好了酒席。就等着给几位先生接风洗尘。” 吴雪来拄着一根黄花梨的龙头拐杖,但是背却挺得很直。吴雪来在听到金鹴华的话之后道:“一会儿吃饭就不要喝酒了,我们直接去吃饭,吃完之后就开始工作。” 吴雪来在这一群人之中威望很高,他的话说完了之后众人都道极好。金鹴华感受到这些人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快一点了解情况,开展工作。也就不去“热情”地劝酒。而是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他对这些先生们道:“给先生们的资料和情报已经都放在先生们住的小楼里面了。但是在开展工作前还是要先梳洗一番,再吃些东西。身体才是本钱,这次和洋人斗争是一段时间不短的阻击战。先生们要劳累很久,身体绝对不能垮了!” 这几位先生在听到了金鹴华的话、看到他脸上真诚的笑容后,心里也觉得金鹴华这人和京城中的那些纨绔公子哥们完全不同。没有一丝一毫的高高在上,反而有着一种平民式的亲切。 金鹴华把几位先生送到了开来的几辆小汽车上面,然后吩咐青竹道:“启程回家。” 到了金公馆,几位先生被青竹送到了金鹴华安排的那一栋小楼里面。青竹带着一队小厮侍女到了小楼那边帮着几位先生放行李,安排住处。这栋小楼在竹林深处。苏轼说过:“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地方风雅素净,这几位先生都和很满意。 酒宴上面的菜都是京帮菜,是照顾了几位先生的口味。不管这几位先生原来到底是哪里的人,但是这几年里这几位先生都是定居在北平的,想来这几位先生也是习惯了北平的口味的了。 所以还是准备京帮菜最不会出错。 金鹴华想的果然没错,这几位先生都对这桌菜挺满意的。吃完饭之后这几位先生也不和他们闲话,直接就去小楼里面看资料去了。 几位先生来了几天之后,讨论出了无数应对方案。而就在这几位先生在讨论和研究的时候,青杨已经带着国外的那些精英操盘手回来了。 这些从欧陆来华夏的操盘手非常精英,是金鹴华和路易沙逊这场战役的排头兵。他们在经历过金鹴华在欧陆和美洲大陆的市场上面的几次操作之后,已经完全把自己的能力全都培养出来了。 现在他们的专业能力非常强。欧陆上面都少有比金鹴华的这一支队伍比得上的。而路易沙逊他们家做银行这一行的年头并不是很久。但金鹴华的这一支队伍完全是按照现代分工安排的,还有海森堡家族这个老大哥带着,能力早就培养出来了。 他们来了之后金鹴华也是松了一口气。在几位老先生和这些操盘手来到了沪上之后,天时地利人和这三项之中,他可算是占上了人和这一项了! 青杨回来之后直接把这些操盘手带过来见老板,见到金鹴华他们都很兴奋。 之前金鹴华为他们这个团队做出的指示都赚得盆满钵满,这些人心里金鹴华都已经被神格化了。到了华夏,见到一座如同宫殿的庄园,又见到了气势很强的金鹴华,都是心服口服。 金鹴华的气势很强,冷峻内敛,外圆内方。很容易就会让人忽视他的年龄。让人不由自主地把他当做一位长辈来尊敬。 几位从京城来的老先生和从国外回来的操盘手很快就相处的十分融洽,并且以高度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其实一开始这双方能够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只是看在了金鹴华的面子罢了。 几位老先生看得是金铨和金鹴华的面子,看得是金铨的权势,看的是金鹴华为国的一颗心。而国外的那些操盘手看得则是老板的面子。 金鹴华这个老板对于这些操盘手来说就如同神话一般。几次远程操纵的大获成功让这些操盘手在心里面给金鹴华这个位于神秘东方的老板取了一个外号——被上帝亲吻过的人间神使。 尤其是在德意志国债市场上的胜利,更是让这些操盘手更加佩服金鹴华的能力。那七八倍的利润简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但是这双方人彼此却是有点瞧不起的。这几位老先生不相信这帮年轻人能有多大的本事,而那些操盘手也不相信在华夏这个老大帝国里面能够出现多么有本事的经济学家。 但是在双方一起开始干活、互相交谈的时候,这些人才发现他们都想错了。对方的能力很强,现在的事情很急。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之下,双方还是合作的好! 结果一遇到,才是风虎云龙,相谈只是一笑中! 第87章 邢九在傅云平的威胁之下终于动起来了。这一天正是凌晨四点左右的时间。但是沪上的人却没有半个人能够感受到“凌晨四点半,看到海棠花未眠”的闲适,只是感受到一片血雨腥风。 傅云平把自己的人藏在邢九的人里面,拿出了金鹴华帮他搞到的最新的一批枪发给这些人。就在十一月下旬一个寻常的凌晨里面,邢九直接把金鹴华和傅云平给他的那张名单上面的铺子全砸了。 除了这些平铺子以外,那些投靠了金鹴华的人的铺子他也砸了,但不过是在混淆视听罢了。 邢九不但是把这些铺子砸了,还把铺子里面值钱的东西搬走不少。尤其是路易沙逊的产业,他们砸得格外凶。 一时之间,整个沪上风吹鹤唳,草木皆兵。路易沙逊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都绿了。 很显然,这是有预谋的。动手的人显然是知道了他的计划,要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干脆利落的应付手段。 本来路易沙逊让邢长运把那些没有和他合作,向他俯首帖耳的商家的铺子都给砸了。邢长运的举动十分利落,一切都向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路易沙逊甚至已经开始去侵吞那些被砸了的商家留下的市场真空。没想到反击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之中,一定是出了内鬼! 路易沙逊还在这里想着内鬼的问题,但是投向他的那些没有骨头的华夏商人现在全都人心惶惶了。他们的铺子都被砸了,和路易沙逊合作没见到收益和回报,但是现在已经来了巨大的损失了! 据他们手底下的那些铺子里面的掌柜和伙计说,对方骂骂咧咧地说砸他们铺子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投了洋人! 路易沙逊不是说他们的合作全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吗?现在怎么外面的人也全都知道了?而且为什么砸他们铺子的人中间领头的是邢九?他不是邢长运的庶弟吗?怎么不跟着他哥哥的道儿往前走? 难道是邢长运出尔反尔,和路易沙逊的合作已经崩了?还是邢九动手是因为这本来就是邢长运和路易沙逊的意思。他们的钱现在已经被筹集到了路易沙逊的手里面,路易沙逊这是要“狡兔死,走狗烹”吗? 现在他路易沙逊还没有大获成功,就要对他们进行清算了吗?要是这样,还真真是让人胆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这个说法在当初他们得知路易沙逊要操纵股市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他们喜笑颜开地向路易沙逊投了城。但是现在当他们的利益受到冲击的时候,这些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时之间,人心浮动。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路易沙逊侵吞华夏既有的市场的目的是达不到了。反而是金鹴华和叶家开始组织走商的商队,来到沪上开始售卖货物。而因为沪上所有的铺子全都被砸了,一时之间整个沪上的老百姓便是连一针一线一草一木叶买不到了!又有无数人失业,一时之间,整个沪上都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之中。 沪上的市政府不能够再视若无睹了!现在老百姓家里还有存粮。但是再过一些日子,存粮被吃没了之后问题就会更加严峻。到了那个时候还不能够恢复市场的话,整个沪上都会陷入恐慌。 第74章 他们一开始只是把自己的耳朵眼睛全都捂起来,装作没看到、没听到洋人的应为。华夏势弱,这些人不愿意去轻撄其锋。不愿意因为收拾洋人丢了自己的乌纱帽。结果到了现在,也就只能去自吞苦果。 路易沙逊和一大帮华夏商人对上了。无论哪边儿都不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若只是一个商人,沪上市政府自然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了。可是现在两边儿全都是一大帮商人,哪边儿都有一大帮的硬点子。就是沪上政府方面也没有半个人真的敢去触他们的霉头。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和路易沙逊对着干的那位,到底是哪路神仙。 没有头绪,也没有线索。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就是他们现在遇到最大的难题。而这个时候金鹴华和叶家的走商就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了。这两位把货物运过来,可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但是他们两人派来的是走商的商队,沪上的人也不傻,全都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位大商人担心的到底是什么——无非是现在在沪上开铺子,他们怕被卷到和路易沙逊的斗争之中,也害怕自己的铺子也逃不了被砸的命运,最终赔本。 他们越是这么小心翼翼,明哲保身。就越发让人觉得金鹴华和叶尧木两个人和路易沙逊与沪上本土商人的金融战没有关系。金鹴华用这样的手段把自己保护了起来,也是为了自己将来给路易沙逊挖坑做好了自己的准备。 邢长运最近是焦头烂额。因为邢九的举动,他现在每天都被他们这边儿的商人用着隐蔽而仇恨的眼光看向他,都认为是他下的黑手。而路易沙逊也在质问他,他是想要干什么。 但是这还不是最让他难过的事情。最让他难受的事情是邢云台和邢梨因那两个小娘养的现在失踪了! 沪上市政府两边儿都得罪不起,便去找他们最容易收拾的动手之人,也就是邢九邢云台。现在邢云台不知所踪,他们找的人便成了邢云台。 而且林家那边儿他也没有办法交代,他们邢家已经把邢梨因许给了林家的那个少爷。现在邢梨因不见了,林家老爷子大发雷霆,声称要和邢家断交。 邢长运现在恨邢云台很到了骨子里。谁能够想到,那个背叛了傅云平后跟在他后面像是一条狗一样的邢云台能够这么狠地咬了他一口,让他陷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一定要找到邢云台和邢梨因,邢长运的眼睛中出现了极其细密的红血丝。找不到他们两个,自己难以解开现在的困局。 他毫不怀疑,若是沪上市政府中那位厌恶洋人的副市长先生把沪上的老好人沈市长和亲西方的苏委员给压下去的话。副市长何东辰一定会对洋人问责。而路易沙逊那个阴险的资本家一定会把他推出去,当做一只替罪羔羊。然后自己稳坐钓鱼台,躲在后面大发其财。 金鹴华不知道邢长运现在在疯狂地寻找邢九,但是就算找到了邢九,他也不会有半点担心。 傅云平推荐的人果然有用,一出手就有了这么好的效果。金鹴华直接把邢九的妹妹认作干妹妹,给她换了姓名。现在邢梨因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金家的堂小姐金玉梨,金铨已经帮忙把邢梨因新的户籍给办了下来。金鹴华把人送到了英格兰,就在海森堡家族的大本营之一的范围之内。 邢九要是真的像傅云平说的那般看重妹妹,就会知道该怎么做。毕竟她妹妹的前程,全都被捏在了他的手里。 不过金鹴华最近最高兴的事情还不是这一件,而是另一件事儿。那就是他请来的这些专家和调回来的操盘手终于有了应对洋人在金融市场、股市、期货等等诸多方面攻击的方案了。 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金鹴华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十分激动,心潮澎湃久久不歇。 第88章 邢九干出来的事情本来就让路易沙逊等人焦头烂额。结果路易沙逊还没有查出来和他对着干的这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刑九就跑了。 而且除了刑九以外,金融市场那边也出了事。 在沪上的金融市场里,路易沙逊的布局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开始他还在想,在沪上铺面被砸这一事件上。一可能是沪上商户本身底子硬,是他小看了天下英雄,没有料到对方能够这么迅猛地还击;二则是他们之中出了内鬼,有人把消息泄露给了那些沪上商人。 但是到了现在,路易沙逊看着自己手中的报告。上面分明写着有着另一股资金涌入股市,来源不明。 这笔资金分成了很多股涌入了沪上市场。但是这笔资金的主人的意图却是十分明显,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狙击路易沙逊的布局。 路易沙逊想要通过抬高期货、债券等等金融产品的价格后再抛售的方式打击沪上的华夏商人和华夏市场。 结果现在有一笔来路不明的资金,这笔资金也在购入这些金融产品,分明是在和他作对。而且有些资金的流向分明是针对着胜华而去的! 对方这分明就是冲着他路易沙逊来的!而且对他的目标也很清楚。 路易沙逊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上的报告,好像是能够把这份报告看透一般。 他想,他们的这个联盟之中一定是除了内鬼,而且级别不低。 是邢长运吗?!还是宁锡林!是孔家,黄家?!还是他们胜华的股东! 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可疑的信号。但是那些参与合作的一大帮华夏商人倒是最先被排除了怀疑。 不是路易沙逊信任这些华夏商人,认为他们之间形成了十分紧密的合作与联盟。 商场之上,就算是亲兄弟姐妹也有为了利益而撕破脸皮的,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纯粹是靠着利益才形成的同盟。 但是路易沙逊知道,就算是有内鬼,这内鬼也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人里面的。因为这些具体的行动方针,路易沙逊根本就没有和这些人说过。 就像金鹴华害怕他的计划以及他知晓了路易沙逊的阴谋的这件事情被人泄露出去,从而是找到了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当做传达消息和指令的中间人一样。路易沙逊他对这些投向他的华夏商人自然也不是全然放心的,因此给他们透露出去的计划也是残缺的。 但是他还是没有金鹴华做得圆融,金鹴华这是直接把任务四分给花桑初云四家家主,然后再由花桑初云四家家主把消息传下去。 这些参与到他们这个联盟之中的华夏商人除了知道他们这个联盟是为了抵御洋人、保护自己的财产安全的以外,其他的竟然是半点儿不知。 邢长运现在在路易沙逊的眼里十分可疑,毕竟动手的人就是他的弟弟。 虽然邢长运现在口口声声都是自己的弟弟已经背叛了自己,又说自己根本找不到邢九。说邢九和他并非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感情并不好。指使他的人不是自己。 可是现实就是,虽然路易沙逊怀疑的人很多,但是有着明确嫌疑的人,只有邢长运。 谁知道是不是他指使邢九出手的从利方面,邢长运本来投向他就是为了和傅云平掰腕子,而不是是为了获得更多钱财的。 况且有什么赚钱的路子比得上抢劫来的快?抢劫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而且从名来说,敢和洋人叫板不就是一项很强的能力?他们青帮里面不就是喜欢能够和洋人对着干的老大吗最恨和洋人勾勾搭搭的人吗? 邢长运有很大的嫌疑是在利用自己的力量去砸他那个死对头傅云平的产业,然后再捅自己一刀给自己赚名声! 他难道没有这个嫌疑吗?难道邢九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弟弟吗?他在这里上嘴皮儿搭一下下嘴皮而,就说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这不是在说笑话吗? 而那宁锡林和其他的洋人股东身上,嫌疑也绝对不小。 孔家没可能背叛他,因为孔家在不久前就和沙逊家族一起达成了走私鸦片的合作。但黄家和刑长运关系十分密切,也脱不了嫌疑。 刑长运最近是恨死了邢九。邢九搞出来这么一出,直接就让他里外不是人了。 但他却是拍拍屁股走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怎么不能够让他心头光火? 邢云台和邢梨因兄妹二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刑长运除了把气往自己肚子里面吞以外,别无他法。 邢长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定要把这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给找出来! 让刑九把背后之人的消息全都吐出来。他邢长运就没这么憋屈过!不报此仇他誓不为人。 金鹴华最近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他因为知道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住路易沙逊和邢长运毁坏华夏商人铺子的活动,因此才灵机一动去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邢云台那个小子下手还真是够狠的,不但砸了那些人的铺子,还抢回来不少东西。这些天金鹴华也算是大发了一笔,这些东西很快被金鹴华处理掉,然后把回笼的资金投到股市里面。 第75章 以前路易沙逊是要用尽手段,偷偷地布局,让沪上的商人深陷局中,无法自拔。暗算沪上的商人一把,从而在股市上面卷走一大笔的金钱。 但是现在和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现在的情况是,金鹴华知晓了路易沙逊的进攻,但是却不知道路易沙逊到底有多少老底,也不知道对方攻陷沪上金融市场的细节。 而路易沙逊也清楚地知道,有这么一帮人再反击自己的行动。甚至在自己的身边都可能有着对方的间谍,对方对自己的计划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却不知道对方领头的到底是谁,因此也和金鹴华一样摸不清楚对方的底儿。未知和神秘,才是让人觉得最可怕的事情。 金鹴华和路易沙逊都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牌,因此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直接真刀实枪地对着干! 因为只有直面迎敌人的时候,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手段才很难能够用得上。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关系,什么力量。 因为互相忌惮,所以他们选择直接硬碰硬。就看谁的团队厉害,谁的本金足够吧! 而这样直接硬碰硬,就从洋人的卷钱变成了双方对沪上金融领域话语权的争夺。大家直接把钱扔进去进行对抗,便是胜了也是惨胜。 不过金鹴华已经很满意了!无论如何,让路易沙逊不能从沪上的金融市场里面套现,就是他最大的胜利! 邢云台在邢梨因踏上了远赴欧陆的轮船之上后心中便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知道傅云平和金鹴华不会骗他,他的妹妹安全了。 君子有道,小人无伦。金鹴华和傅云平,大抵也是能够被称之君子的。 既然如此,为了他们能够更加地善待他妹妹。他便是要挺身而出,完成他最后的一点任务了! 邢云台很快就在从沪上销声匿迹的状态之中脱离,重新出现在沪上的这一片十里洋场上。可是他的出现没有给邢长运带来任何的好消息,反而让他有一种抓狂之感。 是谁给他邢九这样的胆色,让他说出那样的话! 的还有,邢云台找到了,那他妹妹梨因呢她到底到了哪里 找不到邢梨因,林家那边儿他又怎么去缓和关系 第89章 邢九的确是干了一件让邢长运发飙的事情,他把那些铺子和商店全都给砸了之后销声匿迹。 本来大家都以外他是在干了这么犯众怒的事情之后带着指使他做这件事情的人给的钱逃走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居然又一次出现在十里洋场。 这很难不让人心中疑窦丛生。邢九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他出现的这件事上的疑点简直太大了。 但是路易沙逊并不关心这件事上有什么疑点,他只想快点把邢九抓起来。从他嘴里面问出来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他根本不怕邢九会不说真话,他有让刑九能够把一切都吐出来的倚仗。 因此不管邢九只是在不经意之下被人发现了行踪,还是刑九背后之人有目的地让他出现从而吸引自己或是其他人的注意。 不管邢长运是真的背叛了他,还是没有背叛。只要他把邢九抓过来,他就有信心能够让一切都真相大白。 他们一家可是做走私鸦片这一行起家的,背后的手段数不胜数。哪里会担心套不出来邢九的话? 他手上,可是有三号药剂的。 不论和他敌对的这位到底是有什么心思,最终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邢九很快就被路易沙逊抓了起来。 路易沙逊是在一家很隐秘的民居里面把邢九抓到的。 他去捉拿邢九的时候邢九正在吃饭。路易沙逊看到了对方那双眼睛之中不掩饰的惊惶。 这不是能够演出来的,但是说不定也会有所例外,路易沙逊心想。 他抓走邢九的过程很顺利,也很快速,没有惊动任何人。邢九还来不及反抗就被他的人砸晕。等到刑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处路易沙逊的私人地下刑房了。 刑房里有着难闻的血腥气,邢九被绑在椅子上面,椅子外面是一个和他身形差不了多大的牢笼。 这牢笼四周都镶嵌着锋利的刀片,只要里面的人乱动一下,便是鲜血横流。 邢九看向了笼子外面安然坐在那里的路易沙逊,对方的头发灿若骄阳。可这人的心思却如同深渊,让人根本见不到底。 他想到他把妹妹送走的这些天之后,在傅云平的刑室里面重新温习的那种反刑讯的训练,以及藏在嘴巴和衣服里面的那些金鹴华给他的刺激神经防止□□侵蚀神经的药物。一瞬之间便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既然只有自己的事情办好了,妹妹的前程才会更好。那么他就放手一搏吧! 邢家人当初拿妹妹的前程骗了他,结果到了最后却要那般祸害梨因。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受的罪。 邢长运该遭报应,他在心里想。 这也算他唯一能够还傅云平,赎他当年背叛旧主之罪的事情了。 “是谁指使你去砸那些商家的铺子的”路易沙逊的话音很冷,眼中透着一种潮湿的阴毒。 “你让我说我就说吗”邢九冷哼道。“我看你们洋人不爽,就去做了!干你何事另外谁给你胡乱抓人的权力不过既然今天我被你抓了,也就是算我活该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用和我废话那么多!” 路易沙逊也没心思和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既然对方不招,就让他撞撞南墙,不要搞那些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硬气举动。 他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用刑吧。 一桩桩的私刑被用到了邢九的身上,每项刑罚被路易沙逊用完之后他都会去问邢九到底谁是指使他的。 邢九一开始和他讲了几个不着边际的大商人和傅云平的名字,这些人都是邢长运的敌人,路易沙逊直接拿起左轮手|枪在邢长运的膝头崩了一枪。然后冷冷地道:“你是把我当做傻子骗吗 邢九在他崩了这一枪之后,痛得面目狰狞。在这之后,他的声气弱了许多。路易沙逊继续向他行刑审问。 这时候邢九开始按照金鹴华和傅云平给他设置的计划来,开始胡乱地说了一通人名,然后巧妙地把金鹴华的人名塞到这一长串的人名里面。 这是为了消减金鹴华的嫌疑,让路易沙逊不对金鹴华产生怀疑。 金鹴华和傅云平的计划奏效了,路易沙逊听到邢九在那里喊出来的一大串人名,眉头皱了皱。 这个人在这里乱扯一气,不是还是在扰乱他的视线吗 被他叫出来的一个个人名,哪一个不是势大权重之人的名字 邢九这是在胡乱说什么 是想让他怀疑这里面的人还是想让他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拿出人力物力去搜查他说的这些人,和他们咬起来吗 这怎么可能 邢九这样做,不还是要把那幕后之人彻底藏起来? 路易沙逊眉头皱得越来越深,看来这邢九,还是一个硬骨头。 “给他喂三号吧。”路易沙逊直接对着自己身边的忠仆约翰道。 约翰哈德恩从小就跟在路易沙逊身边,帮他干各种在暗中的龌龊事情。 哈德恩家族世代都是沙逊家族的忠仆和附庸,而约翰哈德恩更是这一代哈德恩家族之中最优秀的佼佼者。 约翰听到路易沙逊说出三号的名字之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冷冷的。 他直接走出了刑房。没过多久,他就从外面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手中拿着一个纯白色的医药箱。 三号在欧陆那些卖军/火和大/烟的家族和团社里面,就如同魔鬼撒旦一般让人恐惧。喝了这个之后一定会上瘾,在被三号控制住的时候,一定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邢九已经把藏在口中的胶囊给嚼碎了吞了下去。至于这药会不会有作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邢九他不知道三号的作用,也不知道胶囊的效果。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他才不惧。 无知故无怖啊。 约翰拿着透明的试管,试管里面是赤色的液体。 那液体红得如同血液,但是却不似血液一般浓稠,反而是透明的,清澈地如同玻璃。 地下密室里面昏黄的灯光照射到试管之上,照射到约翰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地诡异。 他把这一管让欧陆上所有的知情人都心惊肉跳的药水,灌到了邢九的嘴里面。 邢九被迫吞进了这管奇异的液体,他感受到了一点辛辣的感觉,在咽下去之后又感受到一点芳香。 液体很快被邢九咽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瞬间有些发空,眼神渐渐涣散了下来。 路易沙逊见了之后,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阴谋,也挡不住他的三号对人精神上的攻击和控制。 邢九在大脑空白的那一瞬间,也以为今天算是完了。这老毛子的害人药果然是厉害至极。 可是还没有过多久,邢九就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是清醒了许多。 第76章 但是还没等到的眼神变清澈,他心头一动,眼神继续保持了刚才的那种涣散的状态。 他以前对大烟上瘾,傅云平曾经把他绑在柱子上面戒烟。因此伪装出这种眼神涣散的神态,对他而言十分容易。 路易沙逊把手帕递给约翰哈德恩,对他道:“擦一擦手。” 约翰哈德恩刚才给邢九喂药的时候,手上沾上了不少的药液和血迹。 他一直没去管它,直到路易沙逊看到了后递给他手帕的时候,他才接过手帕擦了擦,然后道:“谢谢先生。” 路易沙逊这个时候过去打开了那个笼子,站在邢九的面前,看着邢九涣散的眼神,轻声问他:“回答我,到底谁,才是指使你去砸那些商铺的人” 邢九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他艰难地道:“是是我兄长。是邢刑长运!” 第90章 果然是邢长运! 路易沙逊眼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阴翳,他居然和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开展了合作。 但是在邢长运背后,也是会有人的吧和邢长运关系十分密切的人是黄庭君? 难道黄庭君就是那个幕后黑手还是另有他人? 邢九已经晕过去了,路易沙逊对身旁的约翰道:“按时间给这个□□人喂药,等到彻底控制了他之后,我对他自有安排。” 吴雪来和冯博伦等人带着金鹴华手下的这些操盘手,在沪上的金融市场里面购入了大量的金融产品来做多头。 他们操作的手段很高超,路易沙逊那边儿要把那只股票或期货的价格压低,他们就把这只金融产品的价格炒高。 而当来不及狙击路易沙逊恶意压低金融产品价格的时候,他们就用最快的速度收购更多由路易沙逊他们付出代价压低价格的金融产品。 他们的种种行动,的的确确是给路易沙逊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而在邢九被路易沙逊“抓走”之后的第六天里,路易沙逊还是没有有任何针对金鹴华的行为。金鹴华这个时候心里就清楚,事情已经成了。 海外实验室的科研人员针对着那所谓的“三号”研制的特效即时解毒药剂,是很有用的。这样就很好,他可以继续放心地给路易沙逊设下父亲之前和他讲过的那个圈套了。 而且……之前只是派商队过来往沪上运输货物,却没有想着抢占市场。就是为了为防止引起路易沙逊的注意与怀疑。 但是现在不用了,他可以再沪上彻底扎根了。 他之前十分担心。因为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谁获得的利益越大,谁就越有是凶手的嫌疑。 他担心他要是急匆匆地把沪上的市场给占了的话,路易沙逊会一下子就盯上他。 那他怎么把自己隐藏在后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给路易沙逊下套? 但是现在邢九被路易沙逊抓走了这么久,路易沙逊也没有盯上他。 这就代表着邢九成功了。也就是说,他让邢九说的那些话应该也都被路易沙逊相信了。——至少在路易沙逊的眼中,他是幕后之人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他可以开始安心地占据这块广袤的市场。 此时被人砸商铺的事情还没过去半个月,因此沪上现在还是难过风吹鹤唳,草木皆兵的。 要不是还有洋人的店铺和那些没有被砸地店铺以及金、叶两家的商队的话,沪上的老百姓就会连油米柴盐酱醋茶都买不到。 而当这些老百姓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的时候,就是□□发生之刻。 因此当沪上市政府听到金鹴华想要在沪上开几家新的商铺的时候,整个沪上市政府的官员都很感激这位金家的公子。 他们心里想着金鹴华不愧是总理的公子,就是这么深明大义。 当别人都在躲着不来沪上做生意的时候,人家还能够想着在沪上开铺子。 这不就是在解救百姓于危难之中吗这不就是能够安抚老百姓的举动吗这不就是保住了他们头上的乌纱吗 就是为了这份深明大义,他们也不能够让金四公子的铺子被人砸啊! 市政府那边儿立刻调了警卫队和驻扎在沪上的第229师的士兵来保护金鹴华的商铺。 对外则称,他们这种举动都是为了保护在危急关头还能够挺身而出来援助沪上的商铺。是为了沪上的老百姓。 要不然这些爱国、爱沪上的商人的商铺又一次被那些混黑的流氓地痞打/砸/抢了的话,沪上的老百姓又将会没地方买东西。 而且其他商人见到沪上治安不好的话,也会丧失来沪上开商铺的打算,那些被砸了的铺子也会因为害怕不敢重新开业。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沪上老百姓通过电台、报纸和其他各种渠道听到了政府的这一番宣言之后,都很认可。认为当官儿的终于是做了一些正经事的。 金鹴华听到市井之中的这些流言,也不过是笑笑。 沪上市政府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人过来保护他的商铺。诚然是有保护他的商铺让他的商铺不被人砸了,防止沪上的老百姓买不到东西的缘故。 但是到底是不是为了沪上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就不好说了。 说起来,一开始路易沙逊派邢长运砸了那么多他们这边儿的盟友和根本没有参与到这场争端的无辜之人的商铺的时候,沪上市政府可是当做没看到的。 那个时候被砸了的铺子着实是不少的。 刨除了他们这些背后有权有势的洋人和华夏的官商的商铺之外,邢长运那个时候砸的商铺也将近有沪上商铺的一半了。 一半的商铺被砸,已经会对沪上的老百姓的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了。 但是在那个时候,沪上市政府的人也没有站出来查清凶手,来稳定沪上的安稳,维持商人的信心。也没派出半个兵丁出来,保护余下的商铺。 无非是那个时候,沪上还有商铺,老百姓就算买东西贵了也无妨。死不了就行,反正火烧不到他们身上。 而到了现在,在金鹴华为了打碎路易沙逊控制沪上实体市场的野心而和傅云平一起设计邢九把那些路易沙逊的那一撮洋人和卖国商人的铺子给砸了之后,整个沪上开始人心惶惶了起来。 现在危险就潜伏在如同一团死水的沉寂之下,时刻都有可能变成骇浪惊涛,颠覆整个仓皇世界。 这就由不得这些官老爷不重视了。 而且,金鹴华的商铺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抢占很大的市场份额。明眼人都看得到。 这些官老爷也是想给这位金四公子卖个好。从而间接地给他的父亲总理金铨和他未来的大舅哥财务总长白雄起献殷勤。 金铨和白雄起两个人再政坛上面实力都很强,白雄起更是年富力丰。这两个人的政治生命加起来好歹还要有个几十年。就算金总理有一天退位了,白总长也还是当权的,说不得还能够再进一步。 当官的谁不想有着一个牢靠稳固的靠山又有谁不愿意戴更大的乌纱帽 金鹴华对他们的心理一清二楚,但是也不拒绝。 免费又合法的保安哪里那么容易找而且留着这些精锐去保护那些官老爷,或者是搁在那儿摆着也是浪费。不如来他这里发挥余热。 金鹴华他也不让这些警察和士兵们白来给他干活。好好干活的一天供一顿午饭,每个星期还有津贴发。这些人可都是有着禄银和津贴的,金鹴华拿出来给他们补贴的钱虽然不多,可也算是一笔来路极正的意外之财。 这些人哪能不喜因此干活更是用心用力了起来。 金鹴华的米庄、布庄等产业很快就在沪上生根发芽,并且回笼了不少资金。抢占了不少的市场份额。 只是可怜了老百姓。无论在哪个时代,百姓都苦啊! 屈子所说的“哀民生之多艰”果然没错。而他所能够做的,唯有上下求索,狙击洋人的阴谋。虽九死其犹未悔。 而在金融市场上面,几位先生和操盘手们的进程也还算是顺利。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对路易沙逊的成功狙击给了众人很大的信心,让人相信大家有能力击溃路易沙逊的阴谋。 比起金鹴华他这边儿的顺风如意,路易沙逊这些天的心情是越来越糟糕。 他没有想到他的计划实施起来是那么地不顺。在金融市场上面屡屡被那一划实施起来是那么地不顺。在金融市场上面屡屡被那一股不明势力攻击。而且在他从邢九的最里面挖出来东西之后,他越看黄家和邢长运就越觉得对方有问题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是,约翰告诉他说,三号的效果仍旧很好,已经把邢九那个□□人给控制住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立刻派邢九去做间谍。 这是他唯一的作用了,路易沙逊冷酷地想股不明势力攻击。而且在他从邢九的嘴里面挖出来东西之后,他越看黄家和邢长运就越觉得对方有问题。 第91章 邢九被路易沙逊派到了黄庭君的身边儿。 第77章 路易沙逊的这一举动令邢长运和黄庭君都很不解,但是当时路易沙逊送邢九过来的时候,笑呵呵地对黄庭君道:“前不久云台先生在沪上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然后便躲到了我这儿。他也是被人利用了,才会以为咱们这帮人的商铺混进了内鬼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看云台先生他不适合打打杀杀,还是有做生意的天赋的。因此便想着把云台安排到黄老板这里学习学习,请黄老板带一带这孩子。我很看好云台的前程。” 他说邢九之前的举动是被人利用的无心之举,但是在场的众人没有半个人相信从路易沙逊嘴里边儿说出来的鬼话。 砸了那么多的店铺,没有幕后之人的指使,邢九他一个邢家的庶子,怎么敢干出来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邢长运还没死呢! 可是黄庭君还是得答应。 他把自己的不少钱扔到了路易沙逊的这一场豪赌之中,不能够因为这点儿小事得罪路易沙逊。 若是路易沙逊把邢九塞到他这里的意图不那么明显、那么强烈的话,黄庭君也就去拒绝了,但是现实是,路易沙逊把邢九塞到他这里的决心很大。 黄庭君知道就算自己拒绝了,路易沙逊也会相处办法让他答应。更何况当路易沙逊那冷冰冰地眼神看过来的时候,黄庭君自己的腿就软了。 他答应留下邢九。 黄庭君和邢长运都被路易沙逊的这一手搞得脑袋疼。路易沙逊怎么突然间这么重视邢九了?之前他看邢九不是如同看空气吗? 那个时候邢九跟着邢长运一起去见路易沙逊去听他布置任务的时候,邢九在他眼中渺若尘埃,根本就没有进到他路易沙逊的眼里。 这两个人怎么在现在这个时候联系在一起了?路易沙逊还这么重视起邢九来? 在现在这种紧急的时刻,这很难不让人引起遐思。 先有邢九砸铺子,后有路易沙逊把邢九塞到他黄某人这里。黄庭君心头涌起了一个想法,莫非,支持邢九砸沪上那么多铺子的人,就是路易沙逊? 可是无论黄庭君怎么想,他都想不到路易沙逊这么做的动机。路易沙逊要是干了这种事,不是在自毁长城吗?他路易沙逊想要抢占整个沪上的市场,砸了他们的对手的铺子不久成了?砸自己人是怎么回事? 可能会有人想,路易沙逊这么做,就是为了抢占整个沪上的市场,就是为了打击华夏的商人。他是处于民族和利益的双重原因动手的。 但是若是黄庭君听到有人这么和他说的话,他一定会被气到敲着那个说话的人的脑袋骂他笨蛋。 路易沙逊那种资本家,金融市场里面的恶狼,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民族自豪感之类的情绪?为了国家做事,可别说笑话了。对于路易沙逊而言,利益肯定是高于一切的。 要知道沙逊家是做鸦片生意起家的,作为沙逊家族之中的中流砥柱,路易沙逊手上可称不上干净。 而且所谓民族就是一个笑话。要知道路易沙逊身上可是有着犹太人的血统,虔诚地信仰者犹太教。犹太这个民族连国家都没了,请问他打击华夏人是为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夺得利益? 但要是说路易沙逊是出于利益才做了这件事情的话,那他去砸旁人的铺子就行了,何必还去砸把自己的铺子? 而且,他刚有点怀疑路易沙逊砸自己的铺子只是一种掩饰、实际上他的铺子没有什么损伤的时候,他就会想到这样的一件事。 路易沙逊若是没有半分损耗的话,那么在整个沪上稀缺产品、市场正是薄弱的时候,路易沙逊为什么没有及时地跟进?从而错过了最佳的抢占沪上市场的时机? 他的目标不是抢占沪上的实体市场吗? 结果他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有敢,反而是让那位曜日斋的金四公子抢了先? 不过黄庭君虽然羡慕嫉妒金鹴华现在获得的厚利,但是他是却不敢做出什么小动作的。 说起来黄庭君这个人也算是一个枭雄了,凭借着贩卖棉花起家,然后走私鸦片和违禁品积累了原始资本。后来钱多了,开始做矿产和饭庄的生意。 他把自己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手段也狠辣,和青帮洪帮的关系都很紧密。说起来也是一方大佬式的人物了。但是他平生却有两怕,一个是怕洋人,另一个是怕当官儿的。见了上面说的这两种人之后被人家疾声厉色地说上两句,腿就直接软了,骨头也硬不起来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路易沙逊表现出非要把邢九塞到他这里之后,他没有反驳几句之后就答应留下邢九的原因。 但是留下不代表他就放心了。黄庭君吩咐自家的管家给邢九安排客房,邢九也很听话地跟着黄家的管家走了。而黄庭君则是在目送邢九离开之后拿起了自己的珐琅彩鼻烟壶吸了吸鼻烟,然后继续自己的思量。 既然不是路易沙逊,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想来路易沙逊把邢九送到他这里来,定然是有深意的。 那么路易沙逊把人送到他这里,却没有送到邢长运那里,是为了什么呢?说什么邢云台有经商的天赋,他是分毫不信的。要是邢九有这本事,邢长运那个吸血鬼还不早就让邢九他去做生意为他敛财了? 还用得着等他教? 那么为什么路易沙逊没有把邢九送到他的亲哥哥邢长运手里呢? 黄庭君想到这儿手一抖,手里的鼻烟壶应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混了薄荷和冰片烟草粉末在屋子里面飘荡,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楚。黄庭君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急急地喝了一口茶,想要压下心里的骇浪惊涛。 莫非这背后黑手,便是邢长运。而路易沙逊这一手,便是在挑拨他和邢长运的关系。甚至可能是在逼他站队? 若是他没有选择对的方向的话,路易沙逊可能会把指使邢九打/砸/抢沪上商铺的幕后黑手的黑锅,直接扣在他的头上。 邢九这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黄庭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若是这样的话,邢九这个人就不能按照原来的打算随意搁置在一边儿了。反而是要重用他,从而让这个被路易沙逊派过来的人搅乱这一团浑水,让他不要过于被动。 甚至他还要通过邢九向路易沙逊放出一些合适的消息,以及释放友好的信号。 金鹴华在自家庄园松林中年头最老的松树之下席地而坐,一只尾巴极其蓬松的松鼠窝在他的膝头,吃着他手上拿着切好的苹果。 他极其放松地倚在了松树上,眉目松弛了许多。他抚摸着松鼠的大尾巴,心里想着生意场上的种种事情。最近的事情还算顺利,他感觉自己终于能够放松一点了。 松鼠把他手里的苹果啃完了,金鹴华把这只小松鼠放到了地上面,小松鼠蹭了蹭他之后便蹿到了树上面。金鹴华市场来喂庄园里面的小动物,这些小动物都认识他,和他很亲昵。 金鹴华含着微笑看着小松鼠爬到了树上之后拿起了放在地上的篮子,打算直接回屋子里面处理文件。就在他刚刚拿起篮子的时候,便听到了沈六的声音响起。 沈六过来地很急,是跑着过来的。语气都有些停顿。只听他道:“四爷四爷。邢先生那边有消息了!” 第92章 沈六和金鹴华一起从松林之中回到了书房,金鹴华从沈六手里拿到了邢九递出来的密信。 密信的纸张很小,字也很小。金鹴华看久了眼睛有些痛,但是他还是坚持着把这封信看完了。 这信很重要,所以他必许快点看完。 等到他看完了之后,他竟然有点儿失音。没想到,邢云台这人,还真的是个人才。 邢九说,他现在被路易沙逊送到了黄庭君这里,可以给他做一个双面间谍。除了路易沙逊的情报,他还会帮忙刺探黄庭君的情报。 而他要求的报酬是,在事成之后,他要金鹴华给他妹妹介绍一门亲事。并且要让他妹妹就以之前他们为邢梨因伪造的那个身份,金鹴华的堂妹的身份出嫁。 双面间谍,既刺探黄庭君的情报,又去打探路易沙逊的计划,可真有他的。 金鹴华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对沈六道:“既然他愿意,也有信心,那么我答应了。” 沈六有些惊讶:“四爷,给邢家女伪造一个金家堂小姐的身份也就罢了,毕竟要送她出国避风头。可是要是让她以金家女的身份出嫁,老爷” 这样一个私生女出身的女孩子,母亲还是秦淮两岸的烟花女,老爷怎么可能会同意? 金鹴华却道:“不过是一门远房亲戚罢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邢小姐的出身?” 他拍了拍沈六的肩,然后道:“让人家干了活,就要付出足够的筹码。这位邢九先生既然能够敢干这么大胆的事情,就敢干更大胆的事情。路易沙逊的三号都让他挺过去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狠狠心然后去干的事情?” “虽然说他能挺过三号,主要是因为实验室的胶囊的原因。但是他若是熬不过来,他也没有资格过来和我谈条件。” 第78章 沈六这时突然间想起来,给四爷送来那些抵抗三号的特制胶囊的那个海外实验室的人说过,当三号和这款特制的抗药性胶囊一起发挥药性的时候,会刺激血管和心脏。那种痛苦,不啻于万蚁噬心。 而且邢九既然能够在路易沙逊的审讯之后还活着,还被路易沙逊送到了黄庭君的身边儿。也就是说,当邢九他遭受着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痛苦的时候,居然完美地掩盖起了自己的痛苦,向路易沙逊伪装成了一副自己被控制了样子。 这是怎样地心志啊,这又是怎样一个狠绝的人啊!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忍,此人必有超常之毅力,超常之决心。 金鹴华突然之间明白了傅云平和他讲邢云台的时候眼睛中露出的痛恨和可惜。痛恨的是邢云台背叛旧主,其人当诛。可惜的是,邢云台这般人物为了妹妹回了邢家,成了邢长运的狗腿子,不能施展一身才华,着实是可惜可叹。 金鹴华也没有想到,这人为了妹妹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回忆起自家的敏之、润之,他摇了摇头。自己自幼就跟在外祖父身边,和金家的几个妹妹相处都没有几天,自然是没有邢云台和邢梨因这样深厚的兄妹之情的。 不过他想,这世上能够像邢云台这样把妹妹当做执念的,甚至能够献祭自己的人,也是世间少有。 邢云台为了保护妹妹,能够背叛灵魂。 邢九到了黄庭君这里还没过两天,黄庭君就开始带他出去交际,甚至带着他开始处理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就真的好像是他已经相信了路易沙逊的话一般,在用心用力地帮着他的洋人盟友培养英才一般。 就连邢九一开始都懵了。在他的设想里面,应该是再过一段时间之后黄庭君还是不愿意带着他,不愿意让他沾手生意。路易沙逊知道黄庭君的举动之后,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让自己这颗棋子发挥出最大作用,给黄庭君施加压力。 然后黄庭君才会不情不愿地按照路易沙逊的吩咐带着他,在接触到黄庭君之后他再去骗取黄庭君的信任,从而刺探到情报出来。 没想到黄庭君居然直接就带着他了?这是在唱一场什么大戏? 难道黄庭君不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些商铺被砸了的商人会怀疑这么重用自己的他可能就是砸他们商铺的罪魁祸首,甚至可能会恨上他吗? 黄庭君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在路易沙逊把邢九送过来的下午,就已经经历想明白了,路易沙逊是要他表态。 既然是表态站队,就不可能做老好人,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既然路易沙逊盯上的是邢长运,把邢九送到他这里来就是想要试探自己,同时挑拨自己和邢长运的关系。那么自己就只有全都按照他说的做,才能够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比起路易沙逊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邢长运这个酒肉朋友,拜把子的“兄弟”也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真的是透着一种商人的精明。 果然,在黄庭君带着邢九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沪上商界就开始流言四起。有人说黄庭君狼子野心,砸了他们的铺子。 也有人说,和黄老板好的是邢长运,想来是邢长运干的,要不然他弟弟怎么会跟在黄庭君的身边?黄庭君那个老狐狸会无缘无故地接手邢九这么一个大麻烦? 更有人说,邢九是路易沙逊送到黄庭君手里的,果然那个洋人要撕毁他们的盟约了! 黄庭君就这样承受着沪上商人的讥讽和天大的敌意与流言过了几日,路易沙逊那边儿就来人接邢九回去了。 邢九知道路易沙逊为什么派人过来接他,对方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成了他的傀儡。 金先生和他讲过,服用过三号的人,在五天之后服用不到第二份的话,就会有钻心的疼痛在身上弥漫。尤其是头上,会让人疼得想要打破自己的脑袋。 但是这个消息金先生知道,沪上人却是没有几个知道。 ——要知道,路易沙逊来到沪上,也还不到两年。 他的那些手段,可是从未在华夏的土地上面用过呢。这也就是说,刑九在正常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他今天药瘾会犯。 路易沙逊把邢九从黄庭君这里接走,无非是想要看一看邢九他到底有没有彻底成为傀儡。虽然他对三号充满了信心,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世间之事,是谁也说不准的。 邢九被带到路易沙逊的住处时,和上次他被灌了三号的时间只差了一个小时。 路易沙逊坐在他的大扶手椅上,他从英格兰带过来的管家先生为他们两人端上来一个珐琅彩的托盘。 那托盘上面放着两只白瓷杯子,杯子上面绘着西洋的风景。又有一个透明的水晶壶,里面装着泡好了的红茶。一个鎏金的小罐子,里面装着枫糖糖浆。 邢九见到路易沙逊之后立刻条件反射地脸色一白,然后恭恭敬敬地弯腰道:“沙逊先生,您好。” 路易沙逊却好似是没听到一般,只是自顾自地让管家出去,把门关好。然后自己则是拿起了托盘上面的水晶壶,往杯子里面倒茶。 等到他倒完之后,才好似看到了邢九一般。他把茶杯放到邢九那边儿,然后道:“坐下喝口茶吧。” 路易沙逊看着邢九眼中没有半点不耐烦不愿意,终于放心了些。在邢九端起茶杯的时候他拿起了珐琅彩小托盘里面的小银勺,舀了一勺枫糖糖浆加到了自己的茶里面。 在搅拌均匀之后他喝了一口,感觉不错。他想,邢九到底有没有成为傀儡从此现在这点儿温顺驯服可看不出,说不定是伪装的呢?真正地判断邢九有没有成为傀儡,还要看一会儿之后,他的宝贝三号会不会发挥作用。 第93章 邢九看到了路易沙逊十分讲究地喝着英式下午茶,但是他自己却是没有加糖浆的意思的。握着杯子的把手端起来喝了两口然后放下了自己的茶杯,对路易沙逊道:“这些天黄老板把属下带在身边,属下暂时觉得黄老板和邢长运并没有传言之中那么密不可分。” 端着茶杯的路易沙逊挑了挑眉:“邢长运?”他那带着英格兰口音的华夏语中含着些讥诮,眼中也带着嘲讽:“那不是你的好大哥吗?怎么?这么快就软了骨头,你亲大哥都能被你卖来卖去了?” 这是路易沙逊的嘲讽,也是路易沙逊的试探。 邢九在金鹴华那边儿看过关于路易沙逊的情报,知道眼前人是什么样的性格。那份资料还是宁锡林提供的,曾被路易沙逊骗过,还和路易沙逊共事那么久,宁锡林这样世事洞明的人对路易沙逊的性格也有着自己的判断。 路易沙逊这个人是很多疑的。 于是邢九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声:“我现在,难道不是身家性命都被系在沙逊先生一人身上了吗?” 他看向了路易沙逊,眼中带着一丝惧怕和一丝狂热:“更何况,我当年背叛了傅云平,就是为了让我妹妹过上千金小姐的生活。结果呢?” “邢家那个老头子把我妹妹卖给了林家那个病秧子,邢长运说过,只要我答应了帮他做事就为我妹妹重新选择一门婚事。可是我帮他干了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之后呢?他还是要把我妹妹卖给林家卖个好价钱。” “他算什么狗屁的大哥。我妹妹逃离了邢家,至今无踪无影,说不定在外面会遭多少罪。我从此以后,便是邢长运的死生仇人了。那里又来的情谊?” 路易沙逊也是调查过邢九的,知道这个人和青帮那位被邢长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大佬傅云平之前的那段往事。不过这也是让路易沙逊怀疑邢九的原因之一。 当初邢九能够背叛傅云平,现在他又背叛了邢长运,焉知他来日会不会背叛自己? 所以说,他今天一定要留住邢九,留他留得久一些,来验证三号到底有没有用。只有三号在邢九身上发挥出作用来,他才能够放下一颗心来。 “那就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路易沙逊的嗓音很冷,传到耳朵后让人觉得人好似是毒蛇在皮肤上面蠕动的那种阴冷而潮湿一般。邢九听了之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便听到路易沙逊继续道:“你若是背叛了我,我一定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邢九恭声道:“属下绝不会背叛沙逊先生” “别再这里表忠心了!”路易沙逊打断了他的话,然后道:“你和我来好好说一说,黄庭君这些到底做什么了?” 邢九和路易沙逊说了很久,细微道黄庭君这些日子里面和谁说过话,和谁笑过。又有那位商人因为路易沙逊带着邢九而给黄庭君脸色和黄庭君这些日子的压力,以及黄庭君带着邢九,让邢九看到的那些他处理生意时的信息和数据一字不漏地全都和路易沙逊说了。 路易沙逊听了之后很满意,听到邢九说黄庭君在自己走了之后的第二天就带着邢九出去,带着邢九处理生意上面的事情。他心里就清楚,黄庭君那个老狐狸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站队了。 第79章 他站在了自己的这一边儿。 路易沙逊陷入了沉思,良久,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刚要和邢九说一句“你做得不错”,就听到了邢九痛苦的□□。 路易沙逊被他痛苦的声音彻底惊醒,邢九凄惨的模样便随之撞到了他的眼睛里面。 只见邢九他满脸通红,眼睛中含着泪水,嘴里面已经吐出了白沫。他脸上的表情很狰狞,而整个人的身子都在打着寒颤。好像是毒瘾犯了的样子,却有好似比毒瘾犯了还要更加可怕。 这是服用过三号的人在上瘾之后到了期限没有继续服用下一支药剂时的样子。 邢九他曾经有抽过大烟,也有过戒烟的经历。表现出现在这副模样,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路易沙逊看着邢九这副凄惨的模样,终于露出来了一个笑。 现在他已经确定了,三号在邢九身上,的的确确是已经有了效果了。 中了三号的人,都会成为他的傀儡。都不会背叛他,绝对会十分可靠。 要不是突然间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邢九砸了这么多铺子毁了他一半的计划,他迫切地想要查明砸商铺这件事情真正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的话,他绝对舍不得把三号用在邢九身上。 要知道三号并不能量产,一年也就二十多支。但是被灌了三号的人,在接下来的生命里,每个星期都要服用一支三号。 这也就是说,一年生产的三号都不够让一个人用半年的。 而在没有三号的那些日子里面,只有靠自己熬过去。那种痛苦是万蚁噬心般的痛苦,甚至可以媲美马车碾过活人的痛苦。 要是忍过去了,半年之后自然会摆脱三号的控制。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在还没有忍过半年的时候就自我了断了。 所以说,三号绝对能够成为他控制人的利器。只不过唔,真是可惜,一年只有二十来支。 路易沙逊拍了拍手,约翰便带着上次他拿到地下刑房的那个白色的小药箱从影壁后面出来了。路易沙逊对约翰道:“给他喂一支。” 约翰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打开小药箱,拿出了一支装着红色药水的玻璃试管。 现在是白天,阳光很好。地面之上也比地下的刑房里面明亮很多。但是那红色的三号药剂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却显得比之前在地下刑房还要更加诡异。约翰却不管那些,或许是他没注意,或许是他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打开胶塞之后,直接把那只试管里面的药剂都灌到了邢九的嘴里面。邢九也借机咬破了藏在嘴中的胶囊。 胶囊的药效发作,抵御了三号带来的影响。邢九也好似是三号做效了一般,口中痛苦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开始缓和。 待到邢九恢复了正常之后,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良久,他终于颤声问道:“沙沙逊先生,您您上次喂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路易沙逊看着邢九眼中透露出的恍然大悟的神情,嗤笑道:“邢先生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们怎么能够这么害我!”邢九愤怒地高声道。 “这东西可比阿芙蓉强多了。”路易沙逊道:“比邢先生以前抽过的大烟好的多。比方说邢先生戒得了大烟,但是可不一定能够戒得了这件东西。” “好好地为我办事。”路易沙逊终于图穷匕现:“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想来邢先生,也不愿意再次遭受刚刚的痛苦。” 邢九终于彻底地低下了他的头颅,好似是穷途末路的雄狮,又好似是认命了的木偶。 “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先生办事。” 路易沙逊和约翰两个人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却没见到深深地低下头颅的邢九,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第94章 路易沙逊在邢九平复下来之后对他道:“黄老板这些天也辛苦了,该让他把自己肩上的担子拿下来了。” 说完了之后他对邢九调笑道:“说起来,这担子还是黄老板为你背了黑锅。要我说,你们华夏不是有这样的一句古话儿吗?解铃还须系铃人,帮黄老板最合适的人选还是你。” 这个时候他好像是根本不记得之前自己威胁邢九的样子,也半点儿也没露出他试验三号的效果的时候脸上那冷漠的表情。 反而是笑得如沐春风的,口中是带着英格兰口音的华夏语,话里面是逗趣儿且亲切的笑话。 果然,做生意的和当官儿的,大多都心黑。邢九在心里面暗自腹诽。面上却是露出来一点儿疑惑出来,他笑着试探路易沙逊:“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把邢长运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其实邢长运什么也没做,但是既然路易沙逊认为他有,邢九还不落井下石的话,也就太蠢了。 路易沙逊听到邢九的话之后,点了点头表示他就是这么想的。 这人不愧是被傅云平重用过的,脑子的确是好用。而且也够狠。 有了三号对邢九的吸引和他查到的邢九因为自己的妹妹和邢长运结下的恩怨,路易沙逊相信他不会骗自己。不过等到这件事情之后,邢九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可不配喝他家的三号。到时候邢九是死是活,也都与他无干。毕竟 人才吗,不能为我所用,那最好就是为我所杀。邢九这样的人,当自己的手里没有三号吊着他的时候,还是死了更让他省心。 邢九在离开路易沙逊的住处的时候对他笑道:“我定然不会忘记先生的嘱托的。” 路易沙逊把他送到外面,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像是真的在鼓励一位被他看好的年轻晚辈一样。但实际上,路易沙逊在他耳边道:“记得就好,邢长运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邢九恭敬地颔首,然后任由路易沙逊的人把他送回黄府。 黄庭君被下人通禀,说是邢九爷回来了。黄庭君对大管家道:“吩咐下面的丫头和小厮照顾好这位客人。”然后他问那个过来传消息的下人道:“姓邢的回来之后有什么举动?” “没有。”那个下人对黄庭君道:“邢九爷回来之后就休息了,不过他说老爷之前说要带他去的那场宴会,他考虑好了,他想和您一起去。” “对了!”那个下人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他道:“老爷,邢九爷说了,他去见胜华的沙逊先生。沙逊先生说老爷您现在肩上的负担太重,等到明天他见到他大哥之后,老爷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黄庭君听到了他的话,这些天积攒在眼中的晦暗一闪而逝。他起身握住了那个下人的肩膀:“邢先生真的是这么说的?” 下人在心中想,大人物还真是善变。刚才还是姓邢的,现在就变成了邢先生了。不过无论主家怎么叫,他们这些下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邢九爷。 没看老爷没过多大会儿就换了称呼吗?这要是干这老爷在叫邢云台“姓邢的”的时候,对这位客人不恭敬,也就罢了。但是你说,要是赶上老爷管人家叫邢先生的时候,你不恭敬,不就是你的过错了吗? 老爷这边儿说变就变,他的心思哪里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揣摩明白的?只有做好本分中的事情,才不会引火烧身。 这年头儿,最重要的,不还是保护好自己吗? “是,邢九爷就是这么说的。” 黄庭君在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之后松开了握着下人肩膀的手,然后竟然是笑出了声音来。 好啊!看来他的意思路易沙逊那边儿是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这些担子也都将要被解下去了! 比起利益,那些谈得来的情谊算得上什么。 金鹴华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青竹过来敲门:“四爷,今天晚上您要去沙逊先生举办的宴会。” 金鹴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青竹继续道:“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您该去换衣服了。” 金鹴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无奈地耸了耸肩。 说真的,他不大喜欢参加各种宴会的原因之一就是宴会之前要换礼服。那一件件衣裳实在是太过繁复,太过麻烦了。 不过今天是去会一会他的对手的,他还是应该更加重视的。路易沙逊,金鹴华边换衣服边想,他和这个人已经交手好几次了。在金融市场上面也是不死不休的大敌。但是至今他们居然都还没有见过一面。 戴上最后一枚海蓝色的袖扣,金鹴华出了门,问青竹道:“车准备好了吗?” “车已经准备好了。”青竹道:“知道四爷今天晚上要出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让司机备着了。” 金鹴华和青竹吃了点东西之后才上车前往路易沙逊举办的这场酒宴。宴会吗,觥筹交错,笙歌燕舞。那是个交际的好地方,却称不上是吃东西的好地方。 金鹴华一来,荣远行就凑了过来。他们两个现在在合作做物流生意,凑在一起并不引人怀疑。宁锡林也以胜华股东的身份代表主人家迎客,来到金鹴华这边儿也是正常的。 第80章 更何况,宁锡林身上还有着他和路易沙逊商讨之后却定下来的“计划”要进行实施。 “宁老板,几日不见,更显得年轻了!”金鹴华和宁锡林握了一下手,然后对他道。 宁锡林道:“我可是老了,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风华正茂?你看看你今天,这么风流倜傥,要不是已经订了婚,说不定能勾到多少小姑娘。不过就是你订了婚,这宴会厅里面也是有不少姑娘念着你的。” 金鹴华道:“宁老板,可别这么说。我可是许诺过,和白小姐一生一世的。”他对宁锡林道:“妻贤夫祸少,娶那么多老婆更不是好事。你可不要这么打趣我,让我家小姑娘听到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荣远行调笑道:“你看看,鹴华这还没去老婆就已经开始惧内了!” 金鹴华却道:“什么惧内?那是惧内吗?不过是我心疼我的白小姐罢了。这世道的女子过得艰难,但是我却是不愿意让她也过那样的日子的。” 他敛眸看着杯中酒,想到小姑娘在信纸上面写的思念,心口滚烫。他好想去见她,可是他不能。 比起儿女情长,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而且就算是尽最大可能为小姑娘搏得一个清平世界,他现在也绝不能临战脱逃。 他们在这里谈得正尽兴,那边儿便见到花鹤檀几人相伴而来。他们刚想过来,就见到金鹴华给他们使了一个眼色。 热门一下子就明白了金鹴华的意思,但是却没有止步,而是直接往他们这个方向走,然后略过了他们,直接走到了他们前面不远的一个酒台,去和酒台那边儿的一个丝绸商人说话去了。 金鹴华的意思他们看明白了,这里是路易沙逊的宴会。他们表现地过于亲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他们刚刚就是往这边看过来的,要是突然间转了方向的话,也会引起旁人的怀疑,还不如直接走过来,然后招其他人说话。这样就把他们身上的一点洗干净了。 金鹴华一边儿在心里佩服他们的机智,一边儿听宁锡林和荣远行说话。只听他们在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宁锡林道:“金老板,沙逊先生其实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了。一直想要见见您,和您交个朋友。但是苦于没有机会,今天就让我做个中人,为你们双方引荐一下?” 金鹴华听到了宁锡林的话,不动声色。心里却闪过了一句话——鱼儿,上钩了。 第95章 现在宁锡林说的这些话,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和金鹴华之间的关系,是不能透露给外人的。 其实宁锡林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做铺垫,他渐渐和与路易沙逊关系密切的洋人经理交好,向他们透露出自己和金鹴华的私人关系不错,很谈得来。 然后在双方都熟悉起来之后,宁锡林又向他们透露出金鹴华背景十分深厚。说金鹴华的父亲是总理,他未来的妻兄又是财务总长。他们做银行的,要是有了这些人的支持,做事情会方便许多。要是上面露出来点消息出来,更是会赚上很大的一笔,简直就是受益无穷。 而且金鹴华本身生意做得也很大,在海外还有着他们不知道的产业。对银行而言,是一位十分优质的客户。 他是在喝酒喝多了之后,对着这些洋人用炫耀的语气说的。并不引人怀疑。但是实际上每句话都是陷阱。 路易沙逊的计划之一就是获得银行券发行权。而这是需要财务部和国会的点头的。金铨作为总理,在国会里面有很大的势力。而白雄起这个财务总长,就更不用说了。 宁锡林特意用了自己的话术,在醉话里面暗示着这几个洋人管事,自己要去和沙逊先生禀告这件事情,一定会得到奖赏。并且还暗示这几个人,说金鹴华是那种利益至高无上的人,肯定不会向沪上那几家的老头子一样,迂腐地和沙逊先生对着干,把钱往外扔的。 宁锡林暗示中说的那几家的老头子,便是他们推出来挡在外面的几个商人。那几个商人家里的长辈曾经都死在了洋人手里,和洋人有着生死大仇。仇恨加上金鹴华和花桑初云几家家主许诺的丰厚补偿,让他们下定决心冲在第一线为后面的人掩盖。 也因此,路易沙逊虽然一直在探查和他作对的人的身份,但是却一无所获。便是傻子都不会相信这几个人有反抗路易沙逊的能力。但是因为他们就往前冲,咬死了半个真话也不吐,竟然还真的给后面的金鹴华掩盖了起来。 宁锡林知道,这些洋人经理听了他的话,一定会想要抢夺他的“功劳”,去路易沙逊那儿禀告这些消息,并且为了保证自己的“功劳”,一定会把这话时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件事情给抹下去的。 从而就可以把他身上的嫌疑降到最低。 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那些洋人经理的确是去抢这所谓的“功劳”去了,并且没有说出他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角色。其实宁锡林已经把那些洋人经理把他供出来或者说路易沙逊把他问出来的话应该怎么应对想好了。 但是万幸的是那些洋人经理演戏演得还不错,而且还真的完美地把他们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过程圆得十分圆满。 他们说,是听国际饭店的老板讲金鹴华特别喜欢他未婚妻。然后听着听着才听到这个人背后的势力很大。想着和他合作对沙逊先生实现计划有很大的作用。便立刻来向先生禀告了。 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咱们银行的宁先生和金鹴华有交情,可以从他那儿着手。 这些洋人经理在路易沙逊那边儿得了奖赏之后,还来宁锡林这里卖乖。说是听宁先生说您和金先生关系很好,便去和沙逊先生说了。沙逊先生有和金先生合作的意向。想来是要重用宁先生了。 捡了便宜还卖乖,这几个人也是够无耻的了。不过宁锡林心中也并不觉得厌恶。想来这几个得意洋洋的人还不是被他利用了一把? 所以说,大家都是天下老鸹一般黑。要是比起狡诈来,还真是谁也别笑谁。 果然,没过多久,路易沙逊就过来找宁锡林了。和他说起了金鹴华的事情,并且向宁锡林暗示能不能把金鹴华引荐给他,介绍给他合作? 其实实际上就是像他和曹三祥以及陈大总统的合作一样,他拿出足够的利益来,换取金铨和白雄起的支持。 宁锡林表现出来一副有些懵了的样子,然后则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忙不迭地应了。然后问路易沙逊,是不是要邀请金鹴华来参加路易沙逊在不久之后举办的宴会? 路易沙逊自然是欣然应诺,并且亲手写了一封请帖表示重视。然后让宁锡林派人把请帖给金鹴华送过去。宁锡林自然是让自己人过去送的。除了路易沙逊的请帖之外,宁锡林还送了一封信过去。 金鹴华收到信之后,看到上面的“成了”两个字就笑了出来。这也是金鹴华今天如此谨慎的原因。 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否则说不定就会鸡飞蛋打。 宁锡林现在过来邀请他,说是路易沙逊想要和他交个朋友。他自然是欣然应下,和宁锡林一起去见这位沙逊先生。 也是去会一会,他的这位对手。 路易沙逊坐在包间里面,等待着这位在沪上颇有些传奇名声的金家四爷。 在收集到这位金家四爷的资料后,他不得不敬叹一声。年纪轻轻闯下来这么大的一片家业,可不仅仅是一份好家世就够了的。就说那海森堡家吧,他们家的那个老不死的阴险狠辣,可不会跟一个靠着父祖的草包合作。 正是因此,他对来人也好奇了起来。 面前是加了冰的威士忌,耳边是留音机放出来的巴洛克风格的钢琴曲。路易沙逊心中回忆着这位金先生的资料,那边儿侍者就已经把门开到:“两位先生,请进。” 路易沙逊起身欢迎客人。金鹴华和宁锡林并肩走了进来。两个人都看向了对方,但是双方都是不露声色,眼中也没有半点其他的情绪。 都有着一身极好的养气功夫,用华夏人的话说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金鹴华没有想到无论是资料里面还是在威廉海森堡的嘴里都是个狠辣阴险的毒/品贩子的路易沙逊竟然是一副金发碧眼、风度翩翩的绅士形象。 路易沙逊也很惊讶,因为他没想到,金鹴华年纪轻轻就如此老成严肃,想来想仗着他年轻,坑他一把的打算是成不了了。 金鹴华今天穿了一套灰色的西服,手上的手套是上好的鹿皮制作的。现在到了室内坐了下来,金鹴华便把那手套摘了下来表示礼貌。路易沙逊为他和宁锡林倒酒,宁锡林则是为双方介绍了起来。 路易沙逊自然是客套地说着久仰久仰,金鹴华也回见到沙逊先生真的是额安分荣幸。 两个人都知道今天的见面另有目的,双方也是奔着自己的目的来的,并没有真的要交朋友的意思。于是扯着扯着,路易沙逊就把话题转到了金铨的身上。 “令尊为华夏呕心沥血,当真是让我十分敬佩。”路易沙逊对金鹴华道。这些尊称路易沙逊用得很好。因为他想把华夏打造成为他的一个大本营,从这里捞到更多的利益。所以他这一年来恶补华夏文化,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华夏通。 第81章 金鹴华喝了一口威士忌,然后道:“家父曾说过,为国为民,焚膏继晷案牍劳形也是应该的。我曾劝过他远离官场好好休养一下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是不愿意的。” 说完之后他轻笑道:“这也正常,家父他忙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发号施令,要是一朝闲下来,也会不适应。我找了医生帮他调养身体,身子骨儿也硬朗了许多。想来还能干上许多年。” 路易沙逊听到这里,笑了笑。然后道:“便是大不列颠的女王陛下也是不想放下手里的权力给议院的!金老板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些政治家那个不爱权呢?女王陛下是,我家那个在伦敦做议员的叔叔是,想来令尊也是不愿意撒手的!” 金鹴华往自己的酒杯里面加了两块冰,然后道:“这没什么,父亲有雄心是好事情。老年人若是没了雄心没了目标,那一股子气泄了下来,身子骨儿也就要越来越糟糕了。” 路易沙逊笑道:“想来令尊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退下来也就可以让你安心了。只是还没有登临绝顶,是不是会有些遗憾?” 金鹴华看着路易沙逊,淡淡地道:“到了年纪好好休息也是好的。正好我在国外的产业现在渐渐运营了起来,到时候我也能够带着父亲和母亲一起出去游览一下泰西世界。国外人情风景和华夏俱不相同,想来也足以让父亲开阔心胸,慰之襟怀。” 路易沙逊看着他无论如何暗示金鹴华都能够扯到金铨的身体上面去,便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只是不愿意开口,走他的剧本让他占据主动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他来开口了。 毕竟是来谋求合作的,不开口说话,怎么商量合作事宜? 于是他道:“金老板,我甚是敬佩金总理为国为民的情怀。有意帮助金总理更上一步,成为你们国家最高位的领导人。条件则是让你父亲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你看怎么样?” 金鹴华听了他的话之后瞳孔微缩,路易沙逊见了后便以为他是心动了,露出一个笑容来。 李先生说□□人都是官迷,听到升官握权都会动心。果然是没错的。 第96章 金鹴华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立刻露出来了一种在他和金铨想要给路易沙逊设下这个圈套之后就想好了的神情。 ——一个被说动了,却迟疑且怀疑的神情。 这个神情,在他的脑海里面已经预演了无数次。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果然,路易沙逊见到他的神情之后没有怀疑,因为他把那种对得到让父亲高升的机会的心动和那种大商人的多疑表现得淋漓尽致。 路易沙逊笑道:“我和英格兰与法兰西的驻华大使都很熟悉,他们在华夏的国会里面认识不少人。而且,我可以为令尊提供军/火,要是金总理能够有一大笔军火的调配权,会不会得到各省督军的支持?” 他话里面煽动的意味很强,而且他说的那么多的支持真的很让人心动。 金家本来就有的莫大权柄再加上这么一大堆的支持,真的好像是远大前程近在眼前,光明未来就在不远。 要不是金鹴华不知道李丞秋对曹三祥和陈大总统的许诺,他也会认为路易沙逊此时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 可惜他知道了,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路易沙逊合作。 路易沙逊居然敢拿着一份诱饵,去骗两家?甚至是更多家?真是好大的勇气。难道路易沙逊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玩火吗? 真是有意思,而且在路易沙逊说完了这个他给出的条件了之后。金鹴华觉得自己给路易沙逊挖坑下套都更加心安理得了起来。 之前说是要给路易沙逊下套的时候,金鹴华还是有一点觉得自己不够君子的。虽然说无论是站在家国情怀的角度上还是商场的角度上,他这么做都没有任何错。但是就像他之前也去德意志卷钱,路易沙逊想要来华夏攫取利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他真的彻底心安理得了,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个纯粹的商人,分明就是个冒险的野心家罢了。和君子讲究君子之道,和小人吗,就不用了。 金鹴华手边玻璃酒杯里的冰都已经化了,和威士忌融为一体的时候,金鹴华终于从他的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他看向了路易沙逊:“沙逊先生,您的提议真的很让人心动。” 路易沙逊听了这话之后试探道:“金先生这是答应了?” 金鹴华却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因为掺了冰水之后淡了一些又冰了不少的威士忌。 路易沙逊见他喝完酒后好像心情平复了些,想来是要给他答案了。 果不其然,金鹴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开口道:“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和父亲商量一下的。不过我很喜欢泰西文化,倒是可以和沙逊先生交个朋友。” “闻名不如见面,威廉早就和我讲过沙逊先生的不凡。今日见了,果然如此。金某叹服!” 金鹴华说完了他给路易沙逊的答复之后便敛着眸子看着杯中酒。路易沙逊一看就明白对方这是想要离开的意思。 因此他也不多留,直接道:“今天邀请金先生,一来是要和金先生交个朋友,二来则是听锡林说过,你常年忙碌,到我这里来参加宴会正好放松一下。我这就不拘着你和我讲话了。金先生请自便。” 金鹴华这才放下了酒杯,轻笑道:“那我就不和沙逊先生客气了,外面还有老朋友等我。” 金鹴华走了之后,路易沙逊敲着酒瓶,轻声道:“他是什么意思呢?” 宁锡林哪里会去接话?他都不知道路易沙逊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要是他说错了什么引起了路易沙逊的怀疑,那就不妙了。 路易沙逊问的金鹴华是什么意思,问的是金鹴华提起的那个“威廉和我说过您的不凡”。 和金鹴华相熟的那个威廉,自然是威廉海森堡。 沙逊家族和海森堡家族在军/火生意上面有摩擦,关系并不大好。他可不相信威廉海森堡那个公子哥儿会说他的什么好话。 所以他才在好奇金鹴华到底说了什么,因为金鹴华话里的意思,明显是金鹴华已经意动了。 既如此,那么他们就是友好的合作伙伴关系。那么金鹴华又为什么要说那么一段意味不明的话呢? 真是想不通。 金鹴华刚从路易沙逊所在的小包厢里面出来来到大厅,就被荣远行拉到了一个卡座里坐下。这个卡座的位置不是很好,金鹴华真的不清楚荣远行为什么要拉着他来这里坐。 他刚向荣远行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荣远行就轻声对他解释道:“我的金老弟,快点儿坐好喽,这个位置方便看好戏。” 他语气之中有着幸灾乐祸的感觉,还带着一丝不自察的看热闹的兴奋。 金鹴华一头雾水,荣远行却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让他快点儿去看。 金鹴华自然是看了过去,看过去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也才明白荣远行为什么说这个卡座方便看戏。 他们所在的卡座是在大厅的南边儿,这个卡座儿靠外面,对面也没什么遮挡,不够隐秘。 一般来说,在宴会上面找角落里面的卡座的都是想要躲清闲的。这个位置还真的说不上好。 但是现在吗 邢长运和邢九在宴会上面对上了,而他们所处的位置就离这片卡座的位置不远。他们坐着的这个卡座没有任何东西挡着,还在最外面视野开阔。可不是看热闹的好地方。 ——而且,还能坐着看热闹,不怕腿痛。 邢九今天遇到邢长运了,而且他是故意过来见一见他这个“哥哥”的。 目的自然是完成路易沙逊给他的任务,把这个已经“背叛”路易沙逊的人的“所作所为”全都揭露出来,从而让邢长运彻底声名扫地。 ——也是为了加快他的新主子和邢长运狗咬狗的进程,从而给他妹妹换来一个更好的结局。 于是他见到邢长运到了就走了过来,刚要开口,邢长运这个“好大哥”居然就要扇他巴掌。 他直接握住了邢长运的手腕,自妹妹梨因不在他们手里之后,他就无所畏惧了。 邢长运被他阻拦,怒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 邢九嗤笑道:“怎么,我是狗东西?那你是什么?邢木那个老狗生的另一个狗东西吗?” 邢长运听到他的话之后,更是怒火中烧。邢九这个小娘养的不但做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陷入了不利的境地,还不知道怎么扒上了路易沙逊的裤脚,现在居然爬到了他的头上来。 他刚要反驳骂回去,却见邢九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握得生疼。他怒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长兄的吗?” 然后声音极大地道:“长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长兄?不说你对梨因的无情,要把她嫁给一活不了多长的病秧子。只说你指使我去抢/砸了整个沪上大半的商铺来实现你自己的野心,让后要让我去顶缸,承担众人的怒火!你这样的作为,还配做我的长兄吗?” 第82章 他声音很大,在大厅里面有着回音。这边儿因为有着一个极高的酒台的缘故,人并不少。很快,整个大厅的人都知道了邢九所说的话。 邢九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面饱含着怒火,听到的人都能够感受到他的真情实感。 他的话里的确是充满了真情实感的。他为邢家卖命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妹妹舒舒坦坦风风光光。结果呢,邢家的这几个混蛋干了什么? 他的这份真情实感的确是让不少的人都信了这段话,而那些谨慎的人则是打算在观望一会儿再说。 邢长运想要反驳,邢九却表现得好似是气急了一样打到了邢长运的身上。他无论在傅云平身边还是在邢长运身边都是最利的一把刀。自然知道打到哪里能够然给对方连话都说不出来。 邢长运说不出话来,邢九却是要继续给他摸黑的:“你就是要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好名正言顺地把沪上的商人全都抢一遍!赚得一大笔钱!然后再把黑锅往沙逊先生头上面一扣!毕竟大家都会更怀疑洋人吗!” “然后你就可以借机撕破和沙逊先生的合作,向青帮的老头子们卖好!好去抢傅云平的权!” “沙逊先生都和我说了,他已经把你从他那里低价订购的枪/支拿到手里了!要不是有沙逊先生的话,连我你也要灭口的!像你这样狼子野心的人,还配称为我大哥?” 他一边说一遍打邢长运,让邢长运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而他则是眼睛通红,泪流满面的模样。 这可真是 让人心生怜惜。毕竟谁都知道,以前的邢九对邢长运,忠心耿耿。 至于流言中所说的邢九那般都是为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却是没有人信的。这年头,对妹妹好大多也就是为对方找个好点的夫婿,多陪送一些嫁妆。哪里有为了妹妹连自己都能卖了的人呢? 就是因为邢九忠于邢长运这个观点深入人心,所以他今天反水说出来的这些话才格外可信。 连荣远行都说:“这两个人兄弟阋墙,真的是让人难以相信。” 除了傅云平以外,没有人知道真正指使邢九动手的人,是金鹴华。 于是金鹴华附和道:“可不是,谁没听过邢家双英的名头呢?哪里能够想到今天这么一出。邢九,也是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深沉的心思,这么精湛的演技。居然是邢家那个老混蛋和烟花女的儿子。若是换一个出身,定然会龙腾四海,青云平步。 第97章 邢九这一手算是够狠的了。 他这一下子就把邢长运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整个大厅里面的人都用着仇恨的目光看着邢长运。 金鹴华倚靠在卡座里的沙发里,心下已经明白,邢九已经大获成功了。 他成功地让路易沙逊,相信了是邢长运反水。而且深信不疑。 这可真好啊,明面上是兄弟阋墙,暗地里是盟友反水。接下来说不定还有狗咬狗的事情发生,真是让他期待。 他的这些敌人们,也该尝一尝苦头了。要不然他们会一直觉得,沾了血的银洋是那么容易地就能够赚到。 看了一会儿大厅里面的世情百态像,金鹴华渐渐觉得有些没意思了。毕竟都是一些人在得知“真相”之后或愤怒或虚伪的嘴脸,都是他提前预料到了,没什么好看的。 或者说,看完了邢九自导自演的那一场大戏之后,金鹴华心里就已经对打/砸/抢沪上铺子这件事情的最终走向有了成算。既然已经清楚结果了,那么现在这里的众生百态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又不是泥人张,要看众生相然后去捏泥人。 金鹴华想到这里之后,喝尽了荣远行给他那的那一杯酒,然后对荣远行道:“生意上的事情,还是要麻烦老哥。我这次来,也是宁老板要给我介绍朋友的缘故。” “如今人也见了,时间也不晚了。我也该离开了。”他话里有着困倦的意思,但是面上却仍旧那一副有些严肃的神情。不过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显得有些随意,冲淡了一点身上的冷意。 荣远行笑着拍他的肩膀道:“今天这场大戏看得我欢喜,你是知道的,我和邢长运之间的关系可不好。他吃瘪了,我可是高兴得很!” 荣远行的确是和邢长运的关系不好,当初荣家在黄浦码头上运输货物的时候碰到一帮黑/社会来收保护费。那一帮人就是邢长运手底下的。 而且邢长运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他却像自己对一切都不知情一样纵容着手下动手。一直都在伪装自己根本没听到过这种事情,为他那帮狗腿子当背后的保/护/伞。 要知道,荣远行和青帮的那几位老头子关系不错。正常来说,青帮的人是要给他一个面子的。但是邢长运的行为可是把荣远行的面子往鞋底踩。 不过是因为荣远行和傅云平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交情罢了。 所以说邢长运他器小,终究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这话金鹴华很久之前就和荣远行说过,今天见了这样的一场好戏,他道:“老弟之前说的可真没错。老哥我就不和你多聊了。我知道的,你作息规律的很。”他看了看腕上的瑞士手表:“也快到你休息的时间了。” 金鹴华道:“可不是,老哥你好好玩,我这就走了。” 荣远行在金鹴华离开之后坐了回去。有免费的好戏看他为什么不看?更何况这还是邢长运的好戏!他可是要在这里把邢长运的笑话看完了之后再走的。 金鹴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收到了帖子,是初云生给他下的帖子。 说是冬日降临,他弄到了外蒙那边儿的黄羊和牦牛。昔日白居易都曾写诗说过冬日闲散景象,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今日沪上虽然无雪,但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甚妙。因此邀请他晚上的时候去初家吃手把肉和火锅。 金鹴华吃早饭的时候就吩咐下面人准备礼物和好酒,花桑初云四家的老头子为了掩护都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了,他也该装好样子,不露出破绽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金鹴华坐车来到了初府。是初云生的弟弟初常生过来接他。初常生年纪大概是三十五六的样子,他遵照大哥的命令在这里等待来客已经等待很久了。 但是他还真的没想到,被大哥如此郑重其事的客人年纪居然这么年轻。 他对和这个也就比他儿子大个七八岁的年轻人用尊称真的是觉得有些别扭。 金鹴华却没什么别扭的。他素来被人用尊称用惯了。这世道上强者为尊,金鹴华本事不小,家底又硬,还有那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对他恭恭敬敬呢! 他这人严肃自持,但是对于这些交际上面的东西尤其是“面子”看得不重。别人恭恭敬敬或是谄媚讨好,不能够动摇他的看法。而对比他强大的人低眉,他也没有觉得折辱,觉得低不下自己的头颅。 所以说,他并不像热血上头的青年人。若是不看脸只看气质,说他年纪已经不惑也是有人信的。 初常生把金鹴华送到初云生招待客人的院子之后就离开了,金鹴华走进去,之见初云生正在整理桌子上面的配菜。这屋子里面除了初云生之外,并没有仆役。 看来是要谈很隐秘的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仆役也没有,还让弟弟退避。 金鹴华把自己拿来的一坛花雕放到桌子上,然后道:“怎么只有初老板一个人。” 初云生笑呵呵地道:“手把肉吗,已经煮完了,就在桌上的小铜锅里,下面有炭热着。至于火锅,还是咱们自己下有意思,不是都说了吗,偷得浮生半日闲。” 金鹴华整整齐齐地挽起了袖子去帮忙,初云生却道不用,对他说也没什么活计可以做了。唯一剩下的活计就是给自己调个蘸肉的调料。 金鹴华见到桌子上面的辣椒粉、酱油、孜然、韭菜花还有各种酱料,非常谨慎地拿了两个碟子,一个里面舀了辣椒粉和盐,另一个倒了一些酱油上去。 ——他不喜欢气味太大的食物,那个韭菜花和各种奇奇怪怪的酱料,请恕他难以接受。 初云生却是如同老饕一般,调了个混杂着无数种酱料的调味料,然后嫌弃地看了金鹴华的那两个小碟子,之后掀开了锅盖。 热气弥漫在他们中间,蒸汽让人有点儿看不清对方的脸。羊肉的香气扑面而来,做这手把肉的师傅大抵是个中好手,做的十分地道。 不过这些羊肉却不是像蒙古传统的手把肉那般块头很大,反而是被切成了很小的块,用筷子就可以夹起来。 初云生不喜欢用手拿着用刀子往下片羊肉的吃法。而且他和金鹴华的这几次相处,都看出来对方过得十分讲究,想来也是不大喜欢这种吃法的。 金鹴华也的确是不那么喜欢那种吃法的,看到是用筷子夹着吃,心里也觉得比他想象中的吃法好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夹了一块肉蘸着酱油吃了,这肉很鲜嫩,也很有嚼头,味道不错,应该是现杀的黄羊。 第83章 “味道不错。”金鹴华对初云生称赞道。 初云生笑道:“喜欢就好,这可是我特意给金老板准备的。”然后他笑道:“昨天有不少人来向我示好。” 他呷了一口金鹴华带来的花雕道:“金老板,你这酒可真是够好的了。”然后他意有所指道:“不过昨天晚上的酒喝得可不痛快。前不久搭上了洋人的给咱们几个老兄弟眼色的人现在又回来奉承了!哈,真是有意思!” 初云生一边给羊肉蘸上蘸料,一边道:“这不都是邢家兄弟闹得吗!他们人心现在乱了,想要从旋涡之中退出来了,所以求上门来了。” “所以说,我今天请您来吃个便饭,是目的之一。让您对这件事儿做个定夺,则是目的之二。” 那些人过来求他的时候,他那个时候的第一反应是一定要拒绝的。毕竟之前这些人搭上洋人的时候的嘴脸可称不上好看。 不过等到他和花鹤檀他们几个老朋友出来的时候,他们商量了一下之后发觉这些人想要反水的这件事中好像有许多可以操作的地方,他们或许可以好好合计一下,做到对自己有利。 没必要那么急着拒绝。 不过,这一切还是要让金鹴华来拍板。一来金鹴华才是他们这个联盟的首领,二来则是金鹴华不知道运用什么手段让路易沙逊的挤兑没有成功实现并且在金融市场上面对路易沙逊做到的有力回击让他们愿意去相信这个年轻人。 他有这个能力的。 第98章 金鹴华坐在那里,夹着锅里的食物安静地咀嚼着。他好似对初云生的话充耳不闻,又好像是已经开始思考了。 初云生只是在那里喝着他的小酒,好似是对这件事情半点儿也不关心一样。 香气和沉默都在这间小厅里面弥漫。良久,金鹴华放下了自己的手中筷子,拿出了帕子擦了擦嘴,在他擦完了之后就把帕子给折了起来。然后对初云生道:“初老板和其他的几位老板希望我答应?” 一针见血。 他一下子就问到了最要紧的地方,也是花桑初云四家家主的人不希望金鹴华那么快就想明白的地方。 初云生靠在他扶手椅里面,然后看向了坐在那里的金鹴华。笑了两声。 年轻真好啊,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株青松一样。便是北方的漫天大雪都不会他压倒。 初云生清楚对方的精明,但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敏锐。既然大家都是属狐狸的,就没必要在这里去和人家玩心眼了。 平白地让人家生了厌弃。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坦白:“金老板,说实在的,之前门可罗雀的样子我也记着。我不是没记性的人,但是这还不是对方给的东西不少吗。”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然后看向了金鹴华:“白白送到嘴边儿的东西,很难让人不动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是真的反水了,我们能够给路易沙逊一个不小的回击。” 说完了这些,金鹴华仍旧是面色淡淡的。让初云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无论多少回,初云生都要在心里感叹,金鹴华的养气功夫是真的不错。 金鹴华在初云生提到了这些人要反水的时候就是心里一动,脑海里面也好似是有了灵光一闪。 在刚刚沉默的时间里,金鹴华已经仔细思考了初云生提出来的这件事情的利弊。 首先,真的让这些见利忘义、顺风就倒的人和他们合作做生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这些人绝对不会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一个联盟,要知道连路易沙逊对他们的这个联盟还只是一知半解呢! 大抵是他们隐隐约约地猜到初云生几个比较爱国又被他们精准打击的人可能在对抗路易沙逊的联盟,因此他们就过来卖好,为未来留一条出路。 这些人现在能够因为邢九搞得这件事让路易沙逊陷入了一些不利的时候就把路易沙逊卖了,那么未来这些人也能够为了利益把他们卖个干净。 更何况,这些人为了钱都能够和洋人合作,不顾沪上的利益了。他们这些同行能够和他们有什么情谊? 但是他们也有能够被利用的地方。他们本来和路易沙逊合作,是想着洋人都厉害极了,心里面还有着前朝的那种奴才心理。这些人在心里面就想着和路易沙逊合作就可以躺着赚钱了,而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付出自己的钱和良心。因此半点儿也不觉得心疼。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和路易沙逊合作,却因为邢长运和路易沙逊的“内斗”导致自家商铺被砸,损失惨重。 而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恢复了利益至上的商人们的准确思考,那就是路易沙逊在金融市场上面的运作也是不一定成功的。 这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想要把手里面的股票期货等等东西卖出去的。 路易沙逊筹集了他们的钱,但是这些东西的所有权还在这些人手里。因为他们并不相信。 只要他愿意让对方不亏本地收手,并且付出利益让对方陪他们演一场戏。他们一定会愿意的。 但是初云生值得信任吗?要知道他话里面的意思可是想要去拉那些人一把来赚钱的。 金鹴华道:“初老板是想要合作吗?要是大家都愿意的话,我会考虑。” 这是试探,却让初云生满头雾水。 金鹴华是被下降头了吗?还是脑袋出了问题?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要知道他只是在试探金鹴华啊,怎么就这样答应了一半呢?他们几个可是想要利用一下那些混蛋的! 初云生没想到自己的试探居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阻止金鹴华做出决定。 “金老板,那些人背信弃义,不可以和他们合作的。都出卖沪上了,难道还不能出卖我们!” 金鹴华被他突然间来的这么一句话搞得也有些失神。良久,他摩挲了一下自己手边儿的玉杯。有些失笑。 他在试探初云生,初云生又何尝不会去试探他? 就说吗,他一开始就觉得有些奇怪。初云生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么点儿的蝇头小利,就愿意去和那些人建立盟约。 这必然是不可能的。 是他有些自误了! 金鹴华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尴尬。这是试探初老板把初老板搞得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了!于是他露出了一个笑来,对初云生道:“我和初老板想的一样,之前是以为初老板你们想要援助一下故友,因此说了两句客套话。” 他这话一说,初云生也感受到了和金鹴华一模一样地尴尬。没有什么比你试探的人也在试探你然后两个人还都说破了更让人尴尬了。唯一好一点的是金鹴华的话很委婉,还算是跟他留了脸面。 真是尴尬。 但是这两个狐狸一样的人物全都没有表现出来一星半点儿,初云生甚至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道:“是我小看年轻人了!你可比我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金鹴华谦虚了一句,之后就直接说起了正题,他把他的计划和初云生说了,初云生听了之后果然觉得极秒。 初云生还笑呵呵地对金鹴华道:“我们还可以对他们道,路易沙逊愿意和他们合作,就是为了能够指挥一大笔资金运转,然后把股票期货的价格抬高之后抛售。既然路易沙逊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坑咱们,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去坑他们。” 金鹴华虽然觉得这个挑拨离间的方式很好,但是他很担心那些人并不会相信。他问初云生道:“我觉着这么说他们可能不会信吧。”金鹴华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路易沙逊是要用一大笔资金的抛售令整个沪上其他的商人赔个血本无归。他肯定是要抛售很多被抬高的金融产品之后才会达成他的目标。” 言下之意就是路易沙逊给那些同他合作的沪上商人背刺一刀的可能倒是不让人怀疑。但是很明显,现在给这些人背刺一刀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所以他大体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而金鹴华也怀疑初云生的话不会让那些和路易沙逊勾结的华夏商人不会相信这种挑拨的话。 初云生坐在那里,仍旧是慢悠悠地喝着他的酒。 “你可真是抬举他们啦!”初云生道:“他们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是在金融领域,可不是行家。” “现在他们对路易沙逊充满着不信任。而你的那个计划又是保证能够让他们能够小赚一笔的。他们不可能不心动。” 初云生说得理所当然,但是金鹴华听了之后却觉得豁然开朗。 初老板说得没错,是他陷入误区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麻烦几位老板了。”金鹴华对初云生道:“我是不方便露面,引起对方的怀疑的。” 这个不方便就是指他还要给路易沙逊下套,因此不能引起对方的怀疑这件事了。 初云生听到他的话之后对金鹴华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是盟友嘛!”然后他笑道:“我们吃饭。” 第84章 金鹴华见那炉子底下的炭都燃尽了,对初云生道:“炭火燃尽了,羊肉想来也凉了。” 初云生大笑道:“那正好吃火锅!我们快点给另一个炉子加炭,等水开了下菜。” 金鹴华看着对方一副轻松的神态,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正事谈完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99章 初云生很快就去施行了金鹴华的计划。 他和花鹤檀他们四个人一起,去见那些已经投靠了路易,沙逊的商人。 虽然已经知道金鹴华的目的就是要他们去把这些人手里面的股票和期货全都买来,但是初云生他们是绝对不会让这些白眼狼能够看出他们的真实目的来的。 不把这些人坑到让他们家里的老娘都认不出来,他们就不配被称为精明的大商人了。 于是这几个人在那些商人面前把自己的姿态吊的很高。而且暗示他们路易沙逊一定会赔,因为有人专门要搞他。 为了不把金鹴华牵扯进来,防止给他在日后给路易沙逊下套添麻烦。初云生他们几个在和这些人交际的气候压根儿就都没提金鹴华。而是编造出来了一个针对路易沙逊的大商人。 他们因为根本不知道这个大商人在哪里,所以说的话似是而非的。说的话又半真半假,把他们和路易沙逊对峙的过程改了改便拿来吓唬这些人。 结果还真的让他们把这些人给糊弄住了。 他们编造的这个大商人的身份是个外商,和政府里面的官员关系很铁。而且在国外也很有势力,和路易沙逊关系很不好。现在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位路易沙逊给搞倒了的。 金鹴华为了帮助他们编造这个谎言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情报,有关于一些他认识的国外大商人的基本信息的,还有一些他老爹认识的官员的私下喜好。 要知道这年头信息流通不畅,正常来说要不是真的合作的话一个华夏人是不可能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洋人有什么产业的。而且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也是老沪上人了,他们背后到底靠着谁这些人都有数。 就算这几个人背后还有着别的隐藏大佬的话。那数目也对不上啊! 他们嘴里边的官员有多少啊!要是这些人都是初云生他们的靠山的话,他们就不会窝在沪上这一亩三分地,还被孔家压着了。 这些想要反水的商人们基数很大,里面总是有那么几个关系很硬的。 正巧他们和初云生他们说的那几位北平城里的大官有点儿交际。这么一听,便知道初云生他们没撒谎,说的都能对上。便越想越相信花桑初云四家家主和金鹴华一起炮制的谎言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本来就想要去相信。听了这么有“道理”的话,竟然都有点想要催眠自己相信的意思。 因为花桑初云四家家主虽然把他们手里面的东西压了价格,但是他们却不会赔本,甚至还能小赚一点。 而且在这之后再去演一场小小的戏,就是和路易沙逊演戏假装自己手中的东西没卖,然后就又能够得到一笔酬劳。这可是好事! 他们现在已经感受到了有人在攻击路易,沙逊。而且就拿现在的状况来讲,邢九砸铺子那件事情实在是让他们人心惶惶。 因此这些人都有了求稳的想法。 而且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可是说了,有外国的大佬要和路易沙逊博弈。他们听了就已经先有些胆怯了。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多想了一些事情。那就是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为什么对为来自国外的大佬这么熟悉 他们又不傻,想想就能够猜到这位大佬和初云生他们关系十分密切。那么他们完全有根据猜测,初云生他们和来自国外的这位大佬说不定已经合作了。 嘶,要是这样的话,初云生他们这边儿的势力和沙逊先生那边儿的势力大抵便是差不多的。 他们阎王打架,最后说不定是小鬼儿遭殃。他们最后说不定就成了他们战场之中的炮灰或亡魂。 这可不是什么好结局,这些顺风倒的人们心里思忖着。倒不如及时止损还能给初云生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大佬留下一个好印象来的划算。 在他们答应了之后,初云生他们拿出了付给他们买股票、期货等金融产品的钱并把这些东西过了户,把这些东西落在了他们伪造的一堆假身份的名下。 同时他们又把金鹴华准备的大棒和甜枣拿了出来。 初云生几人笑眯眯地把亮闪闪的银洋和沈六培养出来的那些徒弟们带给了这些人看。 大洋自然是为他们接下来演戏提前支付的一部分酬劳。 而那些穿着青衣黑裤的沈六的徒弟们,则是带来让这些人跟在身边的。 “我们这位大佬先生担心你们干出来什么和沙逊他通风报信的事情。” 初云生道:“所以他派了一些孩子们跟着你们。放心,除了在你们和路易沙逊联系以外,他们平常绝对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有人想要提出异议,这几只老狐狸却道若是不能够让背后的这位先生满意,那他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又道他们是没良心的人,这让他们不赔本的机会还是他们和那位大佬先生说了好话才得来的云云。 总而言之,不知道是大洋太诱人,还是这几只老狐狸嘴里面的那位“大佬”过于强大,还是他们觉得这个平常绝对不会出现给了他们安全感,让他们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反正这些人最后都决定自己要止损,而且愿意拿着报酬帮着他们背后的大佬打马虎眼演演戏。 初云生他们私下里的活动进行地十分隐秘和顺利。那些人手里的金融产品很快就被转手到了金鹴华他们手里。 金鹴华在得到了这么一大笔金融产品,在计算之后发现他们手中的这些东西的份额已经超过了路易沙逊手里边儿的。 而且他在路易沙逊那儿还有两颗大钉子在,一个是宁锡林,一个是邢九。这两个人虽然不被路易沙逊全然信任。但是也不是那种被路易沙逊日日警惕或者根本接近不了路易沙逊的这两个间谍,想来也能够去探索一下路易沙逊的心理最高价位。 而且他手下的这些金融、经济学家和操盘手们,正在根据已有数据建模推算路易沙逊的心理价位,并在评估他们要把手里的这些金融产品抬到多高,什么时候把他们抛售。 金鹴华在初云生他们大获全胜的时候,便下达了一条指令。这条指令便是他们要时刻观测这路易沙逊那边儿的动静,要让新被收购的这些股票期货的波动尽可能地和路易沙逊一致。从而让路易沙逊觉得就好像是他在操纵沪上股市,已经掌控了全局一样。 他的这个计划一说,这些被他请来进行实际操作的人再心里都觉得这个方法极秒。若是这样的话,会最大程度地放大路易沙逊的缺陷,从而让他露出来无尽的破绽出来 他们做了,路易沙逊也的确中计了。他的野心越来越膨胀,而邢九这个服用了三号不被他提防的人终于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然后把这份东西传到了金鹴华手里。 十二月十一日吗金鹴华抚摸着那张小纸条上面的细小字迹。路易沙逊打算在十二月十一日抛售 那的确是众多专家算出来的,这次股市泡沫最巅峰的时刻了但是只有邢九的这张纸条,就真的靠谱吗 他又打开了一个小竹筒,里面是宁锡林给他的密信。这是那个韩六送出来的消息,说是路易沙逊会见了一个姓孔的男人,说是那个姓孔的要和路易沙逊在下个月十号的晚上去码头“卸货”,那个货,可能是大/烟。 下个月十号那不就是十二月十号?是刑九传出来的消息里面路易沙逊抛售所有金融产品的前一天。 在那个时候去给刚刚合作的伙伴卸货?路易沙逊有那么闲吗? 电光石火之间,金鹴华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拍案而起,竟然是这样! 第100章 韩六还能够把消息传出来,就代表着他并没有被路易沙逊发现是内应。这也就是说,路易沙逊对他并没有防范。 而且韩六一旦被发现,留给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韩六是极其忠于宁锡林的。像是他这样死忠于宁锡林的探子是绝对不可能把自己背后的主子招出来的。 这也就代表着,韩六对路易沙逊没有任何用处。 你说,一个卖毒/品卖大/烟的毒贩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对那个被他发现的探子。 除了一颗枪子送他西天,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也就是说,路易沙逊决定要抛售这些股票、期货和债券的日子绝对不可能是十二月十一号。 要是路易沙逊决定在十二月十一号“收获”的话,他在十二月十号那天一定会紧锣密鼓地在筹备着。绝不会有时间去给孔家“卸货”。 韩六说的是对的,那么邢九传出来的消息就是错的。 为什么邢九会给他传达错误的消息?难道他背叛了我们?真的假戏真做投了路易沙逊? 第85章 首先可以排除掉邢九被路易沙逊那神乎其神的“三号”控制的可能。前不久邢九还很正常,甚至还在挑拨邢长运和路易沙逊。胶囊应该是起到了作用的。 不对,邢九不会那么容易背叛他们。邢梨因还在他们手里,他不是还想着让他妹妹用金家堂亲的身份出嫁么? 路易沙逊给不出这样的筹码。 那么邢九的消息为什么是错的?路易沙逊以为三号已经在邢九身上起到了作用,大体不会对他有怀疑。那么这个消息到底是传给谁的呢? 金鹴华想了许久,但是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想不出来索性就不想了。反正他已经从情报中推测出来了路易沙逊“收获”的具体时间。也就没有必要去想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左不过是在十二月八号或者是九号。十号的时候,路易沙逊要去帮着孔家“卸货”。一起做大/烟生意。若是他十号动手的话,那么十号的晚上应该是他的庆功宴。他不会有时间去给孔家捧场。 那大概就是八号和九号了。他手下的这些人分析出来抛售这些东西获利最大的时间就在十号左右。以路易沙逊那种求险的性格,一定是要谋求最大利益的。所以他一定就是在八、九号的时候准备抛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金鹴华已经知道要如何应对了。或者说,知道了对方确切的消息,他绝对不会失败。 任是金鹴华怎么想,也没有想出来邢九为什么会传出来错误的消息。路易沙逊不可能没有缘故地让邢九听到这样重要的信息,也不可能没有缘故地和邢九吐露错误的信息。 他虽然有点担心路易沙逊已经发现他是幕后推手,但是既来之,则安之。这世上之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能够由他决定的。 任是金鹴华怎么想也想不到,路易沙逊此举针对的人,是邢长运。 路易沙逊的宴会结束之后,路易沙逊和邢长运两个人就彻底地撕破脸了。双方互相争斗,斗得和乌眼鸡一样。都损失了不少金钱势力。 路易沙逊让邢九知道这个十二月十一号动手的消息,一共有两个目的。一是试探邢九是不是真的忠诚于自己,二来则是想要坑邢长运一把。 路易沙逊知道邢九背叛傅云平的经过,但他一直不认为邢九真的会为了妹妹做那么多。所以即使给邢九用了“三号”,但他依旧十分多疑。 所以,要是邢九把消息给了邢长运的话,那么邢长运就会在商场上面折沙沉戟。要是他没有的话,就证明邢九还是忠心的。 这一手也不是他大计划之中的一步,只不过是顺手所为的一笔。结果反倒是便宜了金鹴华,让他猜出了真正的目的。 叶尧木那边儿金鹴华已经和对方谈拢了,只要这次他们和路易沙逊博弈成功。叶尧木就会全力支持他们对抗路易沙逊获得银行券发行权。金鹴华和叶尧木书信往来,相谈甚欢。两者皆是儒商,很有共同话题。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金鹴华这些天一直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在外面仍旧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是实际上内里却是紧紧地绷紧了一根弦。 金鹴华因为这件事情十分紧张。他也是经过了不少大风大雨了。可是这次保护沪上金融秩序的事情,他却是只想成功,不想失败。 “白小姐。”青竹跟在白秀珠的身边儿道:“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好提前派人去接您。” 白秀珠身边儿跟着的是白雄起的亲信,因为北平城里面前些天的学生□□,北平的学校都停课了。白秀珠因此便想着来见一见许久未见的金鹴华。这半年来两人都是书信往来,偶尔打个电话。 她清楚金鹴华有正事要忙,而且她要在明年考到沪上来,学业负担很重。 这次停课,她终于闲了下来。一不那么忙了,心头的思念也就压不住地涌了上来。思忖了良久,她终于和大哥说了自己想来沪上的事情。 白雄起答应了。除了笑着打趣她女生外向之外还派了两个心腹过来送她。等到她到了沪上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四哥呢?睡了吗?”白秀珠问青竹道。 青竹道:“今儿歇下了。不知道晚上几点就会醒。这些天四爷的工作很多,而且他压力很大,时常失眠。有的时候晚上醒了之后就彻底睡不下去了。” 四哥前些日子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说自己很好吗?工作正常运转,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也吃得好睡得香。 金鹴华说的这些话里面,除了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以外,没有半个字是真的。 “白小姐先去休息一下吗?您的房间四爷一直安排人去打扫,也按着季节换了里面的摆件和物品。随时都可以入住。” 白秀珠道:“我先去洗漱。然后我要去看看四哥。” 青竹看向了白秀珠。白秀珠对他道:“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很担心。我不去看看他,是不会放心的。麻烦小张管事帮我把我带来的人给安排一下住处。” 青竹忙道:“不麻烦,不麻烦。白小姐,我帮您把行李送上去。” 青竹帮着白秀珠放好行李箱之后就离开了。白秀珠进了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了一身轻软的衣裳,走向了金鹴华的卧室。 门是虚掩着的,想来除了白秀珠以外,这整座庄园里面的人没有半个人敢直接进入主人家的卧室。当然,白秀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已经换了软鞋,走路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小姑娘并不想扰了心上人的清梦,只想看一看对方是否安好。 金鹴华的卧室装修地很简约。欧式的胡桃木床,落地窗边儿是一张小小的原木矮桌。雅致的博古架和书桌靠在墙边。阳台上布置了棋局。更衣室用屏风隔开。地上铺着厚厚的暗红色织金羊毛毯。 白秀珠走过去,坐在床边儿。金鹴华的睡颜便跃入了她的眼睛里。 这个人渊停岳峙,眉目俊朗。是用画笔也描绘不出的好颜色。此时睡着了,更添了三分柔软。只是眼下浓重的青黑破坏了这幅极其美好的画卷。 白秀珠忍不住地轻轻碰了一下他眼下的青黑,心中有些心疼。刚把手收回来,便见到他皱起了眉头。白秀珠心里一下子就涌起了愧疚,她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他,结果他不舒服了,不会是因为她刚刚触碰的那一下吧。 一想到青竹说四哥半夜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便更是惭愧了。 却不知她刚刚那一下触碰是多么地轻,和蜻蜓点水来比还要再轻一点,怎么可能会把人吵醒,再把人弄得不舒服? 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直到她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金鹴华坐了一会儿后,才发现金鹴华的眉头还没有松下来。这时白秀珠才确定不是她的锅。金鹴华大概是有些不舒服,应该是因为这些天的疲倦导致的。 白秀珠看着金鹴华的神态。愧疚才烟消云散,心疼又奔涌而来。 第101章 白秀珠坐在那里看着金鹴华眉头紧缩,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伸出手,轻柔地抚平了金鹴华的眉心。然后伸手过去帮他揉太阳穴。 金鹴华在睡眠之中感觉自己的头好像没那么痛了,便睡得熟了些。白秀珠见他安眠,心中高兴了些。 不知道四哥什么时候能够忙完,他肩上的担子也未免太大了。 正在想着事情走神呢,白秀珠也没有注意到金鹴华的一举一动。结果直到她的手被一股阻力打落了下去,腰上也环上了一点温暖之后,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一看,白秀珠哑然失笑。原来是四哥翻身了,然后寻找热源把自己抱住了。 还真是像一个小孩子呢。 这个时候,白秀珠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只见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这个时候她才想到,她还要回自己房间去睡觉的! 现在怎么办? 她想轻轻地把金鹴华的手臂推开,却根本推不开。又不敢用力,因为她不想惊扰四哥安眠。 青竹说过,四哥已经好多日子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有的时候半夜醒来之后就彻底睡不着了。这样的情况,叫她如何忍心吵醒四哥? 金鹴华只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睡得格外好。还梦到了秀珠妹妹给自己按摩太阳穴,真是幸福。 半梦半醒之间,他朦朦胧胧地好像是看到了秀珠被他抱着。他只当是在做梦,心里还在想着,这个梦可真不错,还能见到秀珠妹妹。 这肯定是梦啊,要不然秀珠妹妹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沪上?北平和沪上之间的距离也不近,秀珠妹妹怎么可能会突然见出现在他面前,还被他抱着? 然后他下意识地就把白秀珠给扯到了被窝里。重新睡过去之前的那一刻还在想着,得让秀珠妹妹好好睡一觉啊!秀珠妹妹看起来好像已经坐着睡着了,怎么能够坐着睡呢?那多不舒服啊。 而舟车劳顿的白秀珠也没被惊醒,直接睡了过去。 第86章 第二天早上,有那么一两线的日光透着窗帘的缝隙照射到了室内。金鹴华揉了揉眼睛醒来,却见温香软玉满怀。 秀珠!竟然是秀珠!秀珠是什么时候来的沪上? 现在时间还早,但是他已经没了睡意,是再也睡不着的了。但是他却是不忍惊醒秀珠的。 可是他和秀珠尚未成亲。让秀珠住在他的房间里面,传了出去定然会惹人非议。 这个时代,对于女孩子绝对不是柔软温和的。总是会对女性有更多、更苛刻的要求。他是个男子不痛不痒,但是对于秀珠来说,无疑会让她受到非议。 是他昨天没睡醒迷迷糊糊地以为是做梦才行了无礼之事,对不起秀珠。现在他清醒了,又怎么能够什么也不做,任由他人物议? 想了想,他还是连着被子把秀珠抱了起来。他打算把秀珠送回房间,要是没人看到他们两个便是最好的,若是有人看到他就想个由头把这件事情圆回去。 总而言之,他的秀珠不应该为了他的错误买单。也不该被无知妇人嚼舌根子。他也不赞同那些对女子的苛刻要求和条条框框。但是这个旧世界的人大多都是从骨子里信那一套的。他绝不会让人对他的小姑娘有任何非议,也绝不会让他的小姑娘沾染半点尘埃。 出门果然碰到了人。也是,现在时间虽然不晚,可是也并不是很早。金家的仆人们也都开始工作了。 金公馆的仆人们是要工作的。金家这边给他们一笔在整个沪上都能够称得上丰厚的酬劳绝不是让这些仆人来过《红楼梦》里面的那些大丫鬟们的副小姐的生活的,他们的差事被分得极其细致,每一样都要做到最好。 付出和回报永远是成正比的。这些人不努力工作,金鹴华怎么可能给他们支付工资?京城中的那些什么“积善人家怎可不善待仆人”的说法他向来嗤之以鼻。拿了钱就得干活。而且那些口上仁义道德之辈,心里还不是视人命如草芥?佣人用得不顺心了之后非打即骂。就是弄死了也是有的。 至于告官?笑话,一个出去给人当佣人的人家能够告得赢能够雇佣的起佣人的人家吗? 这些佣人见到金鹴华抱着被子,被子里面包着一个女孩子的时候眼底都浮现了一抹惊讶。金先生不是最不近女色吗?这个被他抱着的女孩子是谁? 昨天晚上值班的人已经下值和新来的人轮班了,而今天新上值的人明显没有搞清楚情况。 金鹴华见到他们目光灼灼地偷偷看他,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弄出声音,吵醒他怀里的姑娘。 众人见了他的手势,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的。连拿东西的动作都变成轻手轻脚的了。 直到金鹴华抱着人往白秀珠的房间里走去,这些人也没人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没人敢说主人家是非。他们这些人里面有金鹴华的心腹,他们无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都会被金鹴华的心腹告知于他。 金先生最厌恶闲话主人家是非的佣人,要是让金鹴华知道了的话,一定是会被赶出金家的庄园,被辞退的。 这份报酬丰厚、主人家虽规矩严且活计精细,但是却对他们有着尊重的工作,他们没人想丢。 金鹴华把白秀珠抱到了这件时刻被打扫着准备让白秀珠入住的卧室,此时床上的帘帐与被褥都换成了漂亮的暖色。 这是他吩咐换的,冬天的时候在这样看着就温暖的环境里面住着,让人一想都觉得温暖。 金鹴华把白秀珠轻轻地放到床上,然后给白秀珠盖好被子。看了白秀珠一小会儿,才出去干正经事。 他出去对那些家里的佣人笑着道:“我的未婚妻白小姐昨晚来了。我很开心。”他笑得春风和煦,看上去也的确是心情极佳。 “昨晚我已经睡过去了,白小姐听到了下面的人说我这些天一直休息得不好就去照顾了我一会儿,然后坐在床头睡着了。我很心疼,和厨房里面说一声,给白小姐准备一些补身子的药膳。” 他说话的时候,矜贵冷淡里面透着一丝骄傲心疼。明显是欢喜白小姐在意他,又心疼白小姐没休息好的。 “另外,白小姐来了,我今儿高兴。给你们每个人一块大洋的赏钱,去青竹管事那里领。” 金鹴华在说完之后便回房间去洗漱了,他房间里面有浴室和盥洗室。而在金鹴华回自己的卧室之后,这些佣人们心里面还有点懵。 怎么了,金先生这么高兴的吗?还赏了钱? 不过懵也只是懵一会儿。没过多大会儿后那些眼清心明的人就明白了。这是为了白小姐呢! 先生这是怕他们说什么不好的流言,出去嚼舌头。所以给他们赏两个钱,让他们学乖点,说好听的话。 而且金鹴华虽然没有说半句威胁的话,但是见识过金鹴华杀伐果断的样子的金家佣人哪个敢违逆了他的意思。 他的话里就是不想有任何流言在外面传播。要是有流言的话,就定然是他们这些目击者。金先生话里的意思里里外外都是他对未婚妻子爱重异常。舍不得碰了一星半点的。 那么,违逆了他意思的人将会得到怎样的报复。自然是清晰明白的了。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是基本。不得到十倍百倍的报复就是得天之幸。 所以,他们是万万不能去拔老虎的胡须的! 有那乖觉的人想了想,立刻脚底抹油似地往厨房跑。而其他的佣人回过神来则是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 真是狡猾,这就想着去讨好未来的夫人了。 第102章 金鹴华洗漱完之后,便换了一身湘色的长袍。去了白秀珠的房间。 他搬了一把椅子,从这间屋子里的小书架上面拿了一本诗集看了起来。 等着他的小姑娘醒来,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白秀珠昨天睡得很晚,加上舟车劳顿十分疲惫。被金鹴华送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被吵醒。一直到了八点半,金鹴华才过去把人叫醒,让小姑娘起来吃饭。 白秀珠醒来便发觉自己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昨天她在四哥的房间里给四哥按摩太阳穴然后呢?她揉了揉自己有点疼的脑袋,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金鹴华笑道:“快去洗漱,我下楼等你下来吃饭。” 白秀珠说好,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昨天,四哥,我是怎么回来的啊?” 金鹴华道:“你在我那儿睡着了,我醒了之后就把你送回来了。谢谢你昨天来看我,我很高兴。” 白秀珠有些脸热。四哥把她送回来的? 金家仆人不少,肯定会有人看到四哥送她回来。她睡着了,四哥肯定是把她抱回来的。这也太难为情了。 还好她在路上没醒,要不然她得羞死。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去洗漱吧。我等你下楼吃饭。” 早餐一直被热着,等到金鹴华和白秀珠都坐到餐桌前就被端上来了。两个人吃完之后金鹴华有些惭愧地道:“你来了,可是我却不能好好地招待你。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还有得忙。” 白秀珠道:“无妨,玩是什么时候都能玩的,还是正事要紧。”然后她玩笑道:“不过四哥你缺不缺一位给你红袖添香的小丫鬟啊?我毛遂自荐!” 金鹴华看向她:“这么漂亮的月里嫦娥要来给我当小丫鬟,自然是荣幸之至。” 自从白秀珠来了之后,金鹴华的精神放松了不少。青竹、沈六他们这些亲信都是很高兴的。因为白秀珠来了之后终于有人能够看着四爷好好吃饭睡觉保重身体了。而且四爷总是还能够听进去白小姐的话的。 白秀珠在金鹴华的办公室里面倒也没什么活计做,无非是提醒他吃饭休息,为他泡两杯茶,给自来水笔吸墨水。除此之外,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金鹴华很忙,但是抬眼就能见到自己的小姑娘,也是心生欢喜的。这倒是冲淡了他不少焦虑。白秀珠见他一日日这般忙,也是心疼。但也心生敬佩。 金鹴华他认真工作的样子让白秀珠想起了哥哥。年幼的时候哥哥也是这样忙碌,这样认真地处理家事和工作上的事情,撑起了白家的。 哥哥是这样,鹴华也是这样。就好像是一座山峦一样,沉静而可靠。让人见了,便觉得安心。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十二月七号,金鹴华决定决战的日子。 这些天,金鹴华和吴雪来已经指挥着各位专家和操盘手们跟随者路易沙逊的脚步把整个金融市场炒热,让那些金融产品的价格飙升。今天早上六点钟就要开盘,这也是他们选择的决战时刻。 他们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手头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抛售出去,然后让路易沙逊彻底地赔上一笔。把他的阴谋粉碎成灰! 十二月七日凌晨,金鹴华和吴雪来坐镇在金家的庄园里。众多操盘手纷纷驱车前往交易所。 而那些和金鹴华联盟已久却还一直没有见过这位背后的盟主的商人们,也在花桑初云四家家主的带领下前往交易所进行交易。 第87章 六点十分,交易所正式开盘。这一天早上,被金鹴华和他的盟友把握的股票、期货以及其他的金融产品全部被抛售。 他们的动作隐蔽而小心,生怕惊动路易沙逊从而让对方及时做出反应。众人分成很多股,分别迅速地抛售掉了手里的东西。 在他们一开始抛售的时候。所有还活动在交易所的人都对这些天来一直买不到、价格每天都在上涨的金融产品突然能够买到这件事情而高兴。但随着时间的发展,众人渐渐意识到了不对。 七点二十四分,金鹴华他们这帮人已经把手中所有的东西全都抛售一空。 而路易沙逊在七点钟的时候就被他手下盯着交易所的下属叫醒,通知他的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股票、期货种种金融产品的价格都已经开始下跌。路易沙逊这个时候开始抛售,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这一天,整个沪上都陷入了抛售潮之中。黑色的乌云压在了众人的心头,而最大的那一朵无疑是被压在了路易沙逊的心上。 前些日子被炒得极热的股票、期货以及其他种种,现在已经不值一文。而金鹴华和吴雪来他们已经在大获成功之后,开始了关于在抛售潮后如何振兴沪上经济发展的大讨论。 青竹寻来了许多好厨子,开始做起了晚上的庆功宴。而路易沙逊终于折沙沉戟,功亏一篑。 约翰来到路易沙逊的卧室里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气冲到了鼻腔里面。路易沙逊好像憔悴了不少,手边儿放着一堆伏特加和威士忌的酒瓶子。 “先生。”约翰不忍地道。“喝酒伤身” “伤身个屁!”路易沙逊道:“我这是被人摆了一道,却是连这个给我摆了一道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着实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先生,您还没有输!”约翰拔高声音道:“现在这此计划不过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甚至只能说是一场预热!先生您竟然是要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波折而颓靡吗!我们的计划您就不放在心上了吗?我们为了得到货币发行权而做出的努力,付出的资源难道就要付诸东流吗?!” 路易沙逊听到货币发行权几个字,终于像是归了魂魄。这些年来,路易沙逊在商场上从无败绩。这也导致了他从未经历过失败,向来都是荣耀加身。如今失败打到头上,对他的打击之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深刻。 约翰的话终于驱散了他心上笼罩着的乌云。是的,他还没有失败!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以轻易言败!他是沙逊家的继承人,在哪里跌下去,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而这个时候,金家公馆里面的宴会厅里面已经开始了一场小范围的宴会。除了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以及那些金融学家和经济学家之外,剩下的人都是金鹴华手底下的亲信。 金鹴华携着白秀珠的手一起来到宴会上,金鹴华现在大获成功,前些日子的那些略微焦虑的痕迹已经烟消云散。如今他和白秀珠都身着蓝灰色礼服,正是金童玉女,春风得意。 两人跳完了开场舞之后,金鹴华手持香槟酒杯,对众人道:“今日大获全胜,是诸君的功劳。我和我的未婚妻子向打击道谢,并敬诸君一杯。愿诸君今日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第103章 众人听到金鹴华的话,心中思绪各自不同。 金鹴华的忠心下属自然是为了金鹴华这话而感到自己收到了赏识,恨不得立刻为主家肝脑涂地。精明些的则是开始思量起主家的人会给他们多少赏钱,毕竟这些天他们的事情干的十分伶俐。 被金鹴华请来的那些帮手和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自然是因为他谦逊的话而心里顺畅。同时这些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一个认知。 那就是,这位白家的小姐,果真十分得金鹴华的意。 这是显而易见的。今天这场宴会是他们击败路易沙逊的庆功宴。而这这样的一场宴会上,如此正式地介绍白家小姐。明显是让自己的盟友亲朋,亲信下属来认一认当家主母。 之前他们不是没听说过金鹴华在订婚宴会上许诺——一生一世不纳小星。不过就算是那样又有什么? 说实在的,也只有那些年轻小姐和花花公子们会在意那些事情。年轻小姐自然是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花花公子则是因为自己绝不可能放弃三妻四妾的“逍遥”从而对金鹴华的举动产生不解。 但是在这些老狐狸眼里,那句不纳小星的许诺还真的没有金鹴华今天的这个介绍重要。 那些小儿女的情谊,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在这些眼睛里面只有利益两个大字的人眼里根本不值分文。 他们甚至是这么想的,那就是金鹴华可能因为爱情许下那样的诺言,也可能是因为白小姐漂亮迷了眼从而许下了那样的诺言,甚至还有人想是因为白雄起的权势才许下了那样的诺言。 虽然他们都清楚金鹴华从不为人胁迫的性格,但是聪明人总是会去多想。或者说老狐狸们的心都脏,但是没想到同样心脏的老狐狸金鹴华却是因为小姑娘千载难逢地干净了一回。 但是金鹴华把白秀珠在这样一场性质为庆功的宴会上面如此正式地介绍给众人,在他们眼中的意义就是非凡的了。这代表着金鹴华愿意和他的妻子分享自己的权柄。 爱情算什么?有情难道就能饮水饱吗?不纳小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姨娘说的好听叫妾室,说不好听的仍旧是个婢女。只要这个男人拎得清,就是十个八个姨娘,也不可能有半个爬到正妻的头上。 但是落到手里头的金钱权势却是实实在在的!这是这些老狐狸们的朴素价值观。如果一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金钱权势分享给另一半,那么他才是真正的看重与爱惜他的妻子。 而在金鹴华把白秀珠介绍给众人的那一刻,他们便知道,金四这次是真的栽了。 他是真的喜欢白小姐,自从白小姐和金四订婚之后他们心中的那种种猜测竟是没有半分靠谱的。 可是金四也不亏,他们看向了白总长的妹妹,只见白秀珠容貌姝丽,眼睛中好像是闪烁着星星,而这位姑娘的眼中,除了金四,竟是没有半个他人在。 这么一个喜欢他的姑娘,再加上白家的权势。金四这也是大赚特赚了! 宴会结束结束不久后,金鹴华就打算离开沪上,和白秀珠一起回京。 一来是要回京防备路易沙逊,阻止他获得银行券代发权;二来则是最近在沪上忙碌已久,着实是归乡心切。 这次因为急着回去,没有提前买好车票。金鹴华便决定驱车会北平。到了晚上就在路上打尖住店,稍作休息整顿。 金鹴华令青竹给家里亲人准备沪上特产和其他表礼。这事青竹是做惯了的,很快就手脚麻利地把东西给准备好了。 他这一年来收获很多,四爷有意提拔他,如今青竹也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而且青杨回国,兄弟见面更是喜不自胜。 虽然说青杨和那些操盘手在忙完了这边儿的事情之后就立刻返回欧陆盯着那边儿的生意去了,但是兄弟两人聚少离多,如今见到了还一起相处一个多月,也是足以快意。 白秀珠和金鹴华坐在后座上,青竹和沈六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上。几个人是轮着开车互相倒班的,为的就是防止疲劳驾驶。他们后面又跟了三辆汽车。上面是随侍人员和护卫人员,以及一些行李。 白秀珠坐在车上,倒也不觉得无聊。时不时地和四哥聊聊天讲讲笑话也是有趣。冬天路滑,车子颠簸,倒也不适合看书。两个人无事可做,但是一起说着闲话也不觉得无趣。 到了天黑的时候,金鹴华带着的这一帮人就住在了蓟县的一家客栈里面。等到明天的时候继续赶路。 第二天早上,青竹早早地就吩咐店家准备了早餐。然后去叫金鹴华起床。至于白小姐,自然是要白小姐的亲信丫鬟去叫。 金鹴华起得比白秀珠要早,洗漱完了之后出去散步。这客栈是蓟县最好的客栈,在后院里面有着一小园梅花。金鹴华在问过客栈的伙计可不可以折枝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伙计给这位出手阔绰的大客户寻了剪刀。金鹴华寻了许久,才寻到一枝枝干崎岖遒劲,梅花灿若云霞的梅枝。这才剪了下来,回客栈之后修理好了后写了一张烫金卡片。让白秀珠的丫鬟送到他的房中。 白秀珠睡梦之中便好像是问到了一缕幽香,这香气不浓,却是很幽静的。渐渐地,白秀珠也清醒了过来,等到她彻底清醒的时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枝梅花。 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原来是梅花,才有着这样的一抹沁人心脾的幽静暗香。 她心里对送来这梅花的人心知肚明。一想到是四哥,她脸上就漾起了一点笑意。 她拿起了那张被压在梅花下面的烫金卡片,之间上面写着:本为碧海云天云霞仙子,化作人间小小梅花精灵。 第88章 这是在夸她吗? 白秀珠高兴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然后才起来洗漱。 等到她收拾好了之后,便去寻金鹴华。金鹴华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看书,他没有吃早饭,就是为了要等白秀珠一起。 这两个人一起下楼。一个英俊洒脱爽朗清举,另一个容色姝丽娇俏可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是在首都北平和摩登的沪上,这一对儿也足够吸人眼球,更何况是在这个不算富裕的县城之中? 当真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看了。尤其是白秀珠这样美丽的姑娘,总是夺人眼球的。 白秀珠被看得不大好意思,金鹴华也看出来了。他笑着挡在了白秀珠面前,然后道:“在下的未婚妻害羞,还请诸君不要看了。”然后他对青竹道:“怎么还想着在外面大厅里面吃了?端上楼在房间里面吃岂不便利?” 说完之后竟然是直接拉着白秀珠的手上楼去了。 青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四爷这么施施然地带着白小姐上楼。然后露出了一个笑来。 昨天不是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在大厅吃的吗?现在又变了?这四爷的醋坛子真的是越来越容易打破了。 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白小姐,四爷就吃醋了?要知道这些人看你们也有四爷你比较好看的原因啊! 真的是 不过青竹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惹谁都不要惹吃醋的四爷。所以他直接派了人拎了食盒上去给四爷他们送饭去。 四爷这样有点孩子气的样子也不错。四爷自小就十分老成。如今也唯有在面对白小姐的时候还能够有几分孩子气了。 第104章 金鹴华把白秀珠往楼上带,白秀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金鹴华醋了。心里有些好笑又有点感动。好笑是四哥现在的举动好像小孩子,但是感动也是因为这如同小孩子的举动。 要知道四哥之前在她面前,严肃地好像一个夫子。现在却能够像小孩子一样地放松,她怎么能够不高兴呢? 两个人到了楼上,金鹴华让她去他的房间等着早饭被送上来。他的这间房里面有一张桌子,比白秀珠那间里的桌子大了些,坐起来应该更舒服些。 没多大会儿,青竹派的人就上来了。端上来的都是客栈里面的吃早餐,称不上精细,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包子个头很大,馅儿也还算鲜香。两个人早上这顿吃得还算舒坦。 吃完了就要启程了,金鹴华思乡心切。而且雪天路滑,今天天气好,正当早点赶路。 此时到了蓟县,离北平也不是很远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金鹴华他们终于到了北平城中。 金鹴华对开车的沈六道:“先送白小姐回家。” 沈六听了,立刻驱车往白家那边儿去。白秀珠道:“说起来哥哥也好久没有见到四哥你了。” 金鹴华笑道:“明天一定登门拜访,和白大哥一起喝酒。只是今天倒是不能久留了。久未归京,应当早点归家,好让母亲放心。” 白秀珠道:“很是应该这样,伯母很想你的。前些日子学校放假,我去看望伯母。却见到伯母在吩咐家里的绣娘给你做冬衣,还拿出了一块极好的狐狸皮子给你做大氅。想来是极其盼着你回家的。” “只可惜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记忆中连母亲的样子都没有了。除了见过照片里面的母亲外,其他的是一概不知的。照片也是黑白的,还有些不清晰。但是能够看出来,我娘她也一定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夫人的。” 金鹴华见到她情绪有些消沉,忙安慰她道:“想来先白夫人也一定是一位贤淑美丽的女子,若是她到了天宫里面做了仙子,也一定是会希望自己的女儿高高兴兴的。”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还有大哥和嫂子爱护你呢。而且我的母亲,不就是你的母亲。” 白秀珠被他安慰得从消沉中走了出来,又被他的那句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露出来了一个浅浅的笑来:“不用担心我啦,我当然是会让娘亲放心的。我还有哥哥嫂嫂”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除了哥哥嫂嫂,我还有你呀。” “我已经很幸福了。” 小姑娘眯着眼,然后道:“以前呢,我在北平,在温柔富贵之中过着太平日子,也不知道任何民生疾苦。和四哥你订婚后,几次去看你的路上见到了许多前往沪上讨生活的人。比起他们,我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 “我能力有限,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的自怨自艾,伤春悲秋。也该好好地珍惜自己的生活啦。而且,我也想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我想和四哥一起,一起给这个世界添一点小小的光彩。而不是一个人做一个贵妇人,每日交际往来闲言碎语。我知道当家主母都很忙,不是我说的那么闲散。但是我也想要有一点自己的事业,好和你站在一起。” 金鹴华被她说得心口一烫。 她是一个好姑娘。只是之前被养在温室里面,大家都过于娇宠她,以致于她有一点娇蛮任性的小姐脾性。但是他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所以和她谈过自己的理想,说过自己的抱负。也不自觉地引导她变得更好。 没想到她真的愿意从温室里的生活中走出来,去看外面的世界。她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家里好,但是她还是这样和他说了。 这样可真好,他会和她一起走,并肩而立。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又能够独自屹立。两个人像是两棵树,一起长在平原那里。一起经历风吹日晒,也一起经历和风细雨。 于是他道:“这样可真好。” 白秀珠也笑了:“这样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金鹴华倚在后座上面,笑得很开怀。他道:“你想要事业,当振翅高飞的鹰隼,我很欢喜。不过你若是不想,想做温室里的花朵。那我也会去找最好最漂亮的玻璃罩子来装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年轻的时候不做,老了之后就没机会了。” “人呀,就是不该让自己后悔。”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去阻拦路易沙逊。他一个人改变不了整个华夏,也改变不了整个世界。但是目光所及,他想要问心无愧。 这一次他虽然小赚了一笔,但是和付出的心力人脉来比根本不值一提。他知道凭借着他的本事,他这笔钱投到其他的地方能够赚更多。而且和路易沙逊作对,还有可能把这个人得罪个彻底,这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的买卖。 但是他和她的小姑娘一样,想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所以他就去做了,在保全自己的基本前提之下不计得失地去做了这件事。 他想他是不会后悔的,所以他也不想让他的小姑娘后悔。 “想要去做什么就去做吧。”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有一种好似大山一样的稳固可靠,又像大海一样拥有着包容的胸怀。“不要怕世人非议。无论前路如何,你后面总是有我站着的。” 白秀珠听了他的话,会心一笑。 她就知道她的四哥和世人大不相同。这新鲜世界虽然鼓吹着民主与自由,说着女子也是和男子一样之公民。但是大户人家总是不愿意家里的女子出去工作的。一个个嘴上都说着三妻四妾、三从四德是封建糟粕,但是心底里却是比谁都享受这一套。 但是四哥是不同的,他说不要就是不要,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让她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就是真的愿意让她和他并肩摘月,一起往前走。 她眼睛里面好像是有几颗闪烁的星星:“四哥,我好喜欢你呀。” 在金鹴华未和她定情之前,他见到旁人这般黏糊的样子只是不解,觉得是小儿女作态。但是现在和秀珠在一起,才终于品得其中滋味。 这份滋味甜蜜而绵长,他是舍不得的。 白秀珠见到他笑得很好看,说出的话也是自己极其喜欢的:“我也好喜欢,我的秀珠妹妹。” 车子开到了白公馆的时候,金鹴华亲自把白秀珠送了下去。青竹想要跟着,他却止住了。 “不用了,给大哥和嫂子的礼物我自己拿就行。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可是那些东西不少” 金鹴华止住了他的话:“没事儿,我能那得动。再说了,我自己拿,也显得敬重。” 白秀珠带着的那一对儿男女,也就是白雄起因为不放心她给他安排的亲信带着白秀珠的行李和白秀珠给家人带的礼物。而白秀珠则是去帮金鹴华去拿他带来的礼物了。 金鹴华把轻巧的给她拿着。至于那盒子绸缎和一小箱子酒,则是他自己端着。 隔了很长时间未见之后的登门,自然是要带上丰厚的礼物来才合乎礼节和情谊。也唯有这样才能够表示他对白家这门姻亲的重视,才能表示他对秀珠这个未婚妻子的珍视出来。 金鹴华和白秀珠到的时候,白雄起还没有下衙。只有白太太在家。金鹴华拜见了白家嫂子之后把礼物留了下来,然后对白太太道:“家母尚且在家,我心里记挂着。今日礼数多有不周,来日一定再来拜访。” 第89章 白太太听他说记挂着母亲,因此也不好留他。便带着白秀珠亲自送他出了门。到了门口的时候,金鹴华对白太太道:“外头风大,嫂子止步就好。”然后他看着白秀珠:“秀珠妹妹,我走了。” 白秀珠道:“路上小心,回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 金鹴华应了之后转身离去,白太太则是带着白秀珠回屋,携着她的手笑道:“如今你去了沪上,见到了你的四哥,可是高兴了。” 白秀珠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到白太太脸上促狭的笑,那份不好意思便被她强行打散了。她笑道:“当然高兴啦!嫂子你不要总想着看我笑话哦。” 白太太见她这般大方,竟然是又有了一个打趣的地方。她道:“这有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了,以前还是个娇小姐,现在却有着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白秀珠终究还是没抵得住白太太的打趣,还是不好意思了。白太太则是带着下人一起去整理那些金鹴华带来的礼物。 “这可真是有心了。”白太太笑道:“你看这酒,便是香雪酒。绍兴最出名的酒是花雕,但是你哥哥喜欢的确是香雪。再看这绸缎,都是暗色的云锦,是我喜欢的样式。而这砚台和音乐盒都精致异常,称得上名贵。可见他是用了心的。” “这可是好事,你家四哥喜欢着你呢!要不然我这样的老婆子,还有什么让人记挂着的!” “嫂子才不是老婆子,嫂子可漂亮了!”白秀珠被白太太说得不好意思,往楼上跑去。踩踏楼梯的声音嘭嘭的。她一边儿跑一边儿反驳着白太太,而整座白公馆里面响着白太太和白家佣人开怀的笑声。 第105章 金鹴华向白太太和秀珠两个人告别之后,就转身上了车。一上车之后就对沈六吩咐道:“回府。” 沈六听了之后一脚踩了油门,车子瞬间往前飞驰而去。街边的风景飞速地往后去,而车子则是迅速地往着目的地前去。 没过多大会儿,车子就到了金公馆。青竹招呼着他们带回来的下属们搬行李和各种东西,金家的小厮们忙着上来帮忙。 沈六刚要搭手,就听到金鹴华对他道:“别忙活了,六叔。宝宁也很久没见过你了。” 沈六笑道:“不妨事,我帮四爷搬完再去看那个小子。” 青竹拦住了沈六:“我的好六叔,这些天您老还没忙够吗?可好好地歇一歇吧。”说完之后他拉着人往金家的一处院落去。那处院落正是沈宝宁的住处。 金鹴华也不管这两人的拉拉扯扯,心里只是感叹青竹办事果然是越来越得他的心意了。 抬脚进了屋,金太太这时候已经被脚程快的丫鬟小厮报了消息了,正在吩咐人去煮面。金鹴华进了屋,坐到了沙发上,对金太太笑道:“我给娘亲带了闽南那边儿产的珍珠,不但个头大,品相还好。正适合打头面,要是不喜欢磨成粉和着牛奶冲了喝掉,也能后保养身体。” 金太太好久没见儿子了,哪里在意他那是哪里来的珍珠?又哪里在意他的那珍珠有甚稀奇地方?只是不错眼地瞧着儿子,眼眶有点红地道:“瘦了,这次瞧着真的瘦了好多。你上次回家,还是五个月前,还是回来和你爹商量事的。拢共待了一天,只和我吃了一顿饭就走了。我惦念你惦念的紧。今儿你回来了,娘一定要给你好好补补。” 金鹴华其实也没觉得自己哪儿憔悴了,但是无论是秀珠。青竹还是他娘都这么说,他也不好反驳。 “我没什么事儿,娘,我其实挺好的。”说完之后,他安慰他娘道:“大夫说我只是这些日子有些累了,歇一歇就好了。” 金太太道:“那你可要好好休息,一定要按时吃娘吩咐人给你炖的补品。不要像之前一样赏给下面的人。我会派人盯着你喝的。” 金鹴华有些头痛,他心里清楚,娘这么说,一定是不会放过他了。派过来的人也一定不是那些年轻的小厮丫鬟。肯定是一些不好打发的人。 大抵是那些跟在娘身边儿好多年的老妈妈们了。这几位妈妈跟着娘亲服侍多年,忠心耿耿,在整个金家上上下下都是有脸面的。而且看着他们几个长大,待他们也是极好。是绝对不可能被他收买,而且一定会十分尽心值守地去看着他喝完的。 “我听秀珠说,娘您给我做冬衣了?”金鹴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金太太听了,也来了精神。忙着吩咐人把那些衣服拿过来,让金鹴华去试一试,看一看这衣服合不合适。 金鹴华遵从着金太太的命令,换了一身又一身。他虽然不喜欢这样的行为。但是听到他娘捏着衣服道什么这件袖子长了,那件腰还要收紧一点,心头就温暖了起来。 这就是家,这就母亲啊。 可真好。 金鹴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温暖,也好看极了。金家的那些丫鬟看到了他的笑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去。 金鹴华还没有试完,面就做好了。金太太让他去吃面,吩咐厨房那边盛一小碗就够了,一会儿金鹴华还要吃晚饭。 金鹴华终于脱离了金太太的换装游戏,以至于平常觉得也是很寻常的海鲜面都好吃了起来。遂夸了那厨子几句。厨子听了很是欢喜,这顿四爷回家吃的面他做得让四爷满意,在太太那边儿的赏是少不了的。 吃完了面之后,金太太拉着他试那件白狐皮的大氅。金鹴华冬天的衣裳还是黑色灰色墨蓝色居多。少有这么浅的颜色。因此他一穿上这件白狐皮的大氅,就让金太太眼前一亮。 只见眼前的青年公子一袭玉色长袍,外面披着白狐皮的大氅。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偏偏去了三分冷肃,更是把那精致俊秀的五官凸显了出来。更是显得俊秀绝伦。 平常的时候人们见到金鹴华,最初见到他的一定是他的那一身冷肃气质,一看就是上位者的架势。而现在灯光缱绻加上白狐大氅带来的伪装,竟然让人觉得金鹴华也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是生出来几分亲近温柔出来。 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遗憾的是,金鹴华没穿多大会儿就把那大氅给脱下去了。金太太让人把衣服给金鹴华收到金鹴华的房间里。 金铨今天回来得早,因为白太太和金太太两边儿都去衙门里面给他和白雄起送信了。因此到了下衙的时候,金铨早早地回了家。一顿丰盛的晚宴之后,他把自家优秀的儿子拎了出去,并且和警告他让他不许和几个哥哥们胡闹。 其实现在金铨对凤举很不满,金鹴华在沪上忙得很,对大嫂小产这件事情只是一知半解。虽然觉得大嫂经历丧子之痛十分可怜,也对金家第三代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而觉得可惜。 但是他一个隔房的小叔子,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给大嫂多送一点补品。除此之外,便是不能够再多做些什么了。 “你都不知道凤举他有多气人。你大嫂在家里大着肚子给他养孩子。他呢,出去寻花问柳还抹不干净痕迹。还交友不慎,让他那个狐朋狗友的太太把事情捅到了你大嫂那里去!” “你也知道你大嫂刚怀孕的那天大夫是怎么说的。那大夫说你大嫂忧思过重,这一胎不稳。不能再有忧思,也不能劳心劳力。结果凤举这个混账,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金铨拍桌子拍得震天响。吴慧芳怀的是金家的第一个第三代,一下子没了他怎么能够不痛心。尤其是他这把年纪了,最盼着的就是含饴弄孙,抱上大孙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是不高兴极了。 金鹴华也没法子劝他,更没法子给大哥说好话。更何况大哥这事儿做的不怎么样,实在是对不住大嫂。想到大嫂嫁到金家这些年来从未有失,而且待他们这些小叔小姑周到客气。他念着这份情,也不愿帮着大哥说好话的。 但他作为弟弟,总不能在人背后和父亲说哥哥的不是吧。可是爹实在是太生气了,他年纪大了总不能让他一直生气。 他想了想,然后对他爹道:“父亲,秀珠去看我了。你知道吗?” 喜气洋洋的,让人看了就糟心。 金铨正在那里和金鹴华说着金凤举的种种不是,结果却冷不丁地听到自家儿子说了这么一句。 还眉开眼笑的,一点儿也不像他往常的模样。可真是有媳妇了,这给这个混小子得意的。 金鹴华笑道:“爹,秀珠来看我的时候说了,说她哥哥说爹特别厉害,一下子就把海关总署的那个副次长的阴谋诡计给拦住了,半点儿也没让他占到便宜,特别地英明神武。” 白雄起素来是不喜欢拍人马屁的,这话被金鹴华说给金铨听。金铨哪里肯信?他狐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金鹴华见他的怒气已经被自己刚刚露出来的那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打断,然后又被金鹴华的这段话吸引了注意力。心里松了松,然后对金铨道:“可不是。秀珠说,白家大哥说过朝堂兖兖诸公,少有人能够出您老之左。” 这话白雄起说过,所以他拿出来忽悠他爹,便是一点愧疚也没有。虽然说这话是白雄起在六年前说的,而且那个时候他还在念书并没冒出头来,白雄起在说完他忽悠他爹的这句之后还有一句“可惜后继无人,着实可惜可惜”。但是他可是一点儿也不会愧疚的。 第90章 而且绝对不会和他爹说出后面的这句。好不容易把老爷子的火气说下来,可绝不能够去火上浇油。 在说完这些之后金鹴华就立刻开始去问正经事了。他问了父亲国会里面的事情,政坛里的局势。然后和父亲汇报了一下这大半年取得的成果。 他坐在那里,说话条理清晰,和金铨说起政局来也是言之有物。金铨满意地点了点头。和他说了许久的事情之后才放他离去。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有鹴华这样一个出息的儿子,他也算不枉此生,没有什么遗憾了。 而且鹴华既不是无情之人,又无迂阔之气。来日若是其他子女遇了难,他也不会不伸出援手。若是有人想要占他的便宜,想来也讨不到什么太大的好处。 想到这儿,他觉得他日后也能够放下心了。即便是去了也能够放心许多。鹴华,总是不会放着让自家的兄弟们落魄潦倒的。 想到这孩子那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和那素来冷肃英俊的脸庞丝毫不搭的样子,他噗嗤地笑了一声。 这孩子,还学老莱子彩衣娱亲呢。也是有心了。 第106章 如今大事初定,路易沙逊那边儿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而阻止路易沙逊获得银行券代发权的事情能做得都已经做了,而那些他和父亲商量出来的新鲜想法现在还不能够施行动作。 毕竟现在风波刚休,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能再搞出来什么太大的动静出来,引起路易沙逊的注意。 因此倒是可以好好歇歇了。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渡春风。倒是有时间能够享受一把北平游侠少年的休闲时光。 沈宝宁忙着帮他打理铺子,自是不得空。肖池白倒是有时间的。 其实这一年来,肖池白忙着报社的事情,也不像是往常那般游手好闲了。但是和两个好友比起来,他还是很闲的。而且北平沪上来回跑,倒是既能够承欢于肖老爷子膝下,也能够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 说起来当初金鹴华打算让肖池白来管理这个报社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九州报在北平和沪上都有站点,肖池白两边来往,既有正事做,还能够好好地照顾老爷子。 而且肖池白家学渊源,管理这个报社很有专业素养。再加上他世情上面最是机变,比起那些只会空谈文人风骨的腐儒要强了许多许多。 如今到了十二月,也是入了冬。肖池白这段时间都是在北平这边儿陪着老爷子。这两年老爷子的身体渐渐地有些虚弱了。冬天也不大出门。自然也是会闷的。 若是春秋的季节,老爷子还能拎着鸟笼子和老哥们一起去玉渊潭那边溜达遛弯儿,去琉璃厂买个瓶儿罐儿。时不时还会有几所大学堂,请他去讲上两节课,也是逍遥自在。 但是这冬天,却是大大不同,不说那些洋人西医和京中的圣手都说这冬天老爷子要少出去,否则对心肺不好。单说这外边儿凛凛寒风像刀子一般往人脸上刮,肖老爷子自己也就不愿意出去了。 所以肖池白赶着入冬的时间回了北平,平常下了班之后就待在老爷子身边撒娇卖乖给老爷子逗趣儿。肖老爷子开怀了不少,祖孙两人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 “所以说,今天你不好好陪着老爷子,出来找我胡闹?”金鹴华坐在书房里,戴着他的金丝眼镜,手上拿着一根铂金色的羽毛笔,在最后一份文件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抬头对肖池白道。 “再说了,除了陪老爷子这件顶顶重要的事情。你不去抓紧追求你的官小姐?” 他说的官小姐,自然是之前在秦太太的沙龙里面见到的那位官素增官小姐了。 “嘁,别提了。”一说到这个肖池白就心酸。他往金鹴华那张极其舒服的小沙发上面一趟,手上还抱着那一大盒子剥好了的坚果。一边嚼着坚果,一边对他道:“那位官小姐,我之前是喜欢地不得了。可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金鹴华收好了那些文件和自己的笔,走过去踢了踢肖池白的小腿让他让地方,别一个人占着三个人的位。然后坐了下来轻笑:“那不是你女神吗?你还说她比秀珠还好看。说什么秀珠还是小孩子,但是官小姐却已经有了古典美的韵味了。还说她是当世易安,寻常人远不能及。” 你真是眼睛瞎了,秀珠妹妹明明比官小姐好看多了。 后半句金鹴华没说出来,但是眼睛里面的意思清清楚楚,论是肖池白怎么想要去忽视都忽视不了。 啊,这可真是气死我了! 肖池白刚刚就不情不愿地收起了自己那副懒洋洋的颓废姿态,现在则是恶狠狠地咬着手上的琥珀核桃仁。 金四这不是混蛋,就没人不是混蛋了。他这受了情伤正是难过的时候,好不容易金鹴华得闲了,他过来寻求一点小小的安慰。结果这混蛋还是那么一副冷漠的样子在那里批文件。批完了之后还过来说风凉话。 不就是有老婆了吗!你这不还没娶呢吗!有什么了不起 肖池白脑海里面忍不住想起来白总长家的那个小姑娘,一开始见到四哥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脾气也有点骄纵。可是后来呢,后来呢! 看着四爷眼睛里面就好像有小星星,崇拜得不行。脸红红的,一看就是很喜欢四哥。 好像是有点了不起。 他揉了揉脸,难道小爷长得不帅吗?居然没人喜欢小爷? 他想着想着就说出来,金鹴华道:“长得是好,可惜是只花蝴蝶。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含着喜欢,还有着一堆小孩子的喜好。” 肖池白不服:“我哪里像小孩子!” “哦。”金鹴华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你是承认了你是花蝴蝶了?” 当真是会心一击。 “我的确是的确是有点喜欢逛花楼。但是但是我什么也没干啊!看美人唱歌跳舞有什么错?!而且我都已经很久没有去了!” “为了官小姐?”金鹴华会意道。 可不是吗,结果没想到唉,肖池白叹了口气。 “那倒是,我为了人家洁身自好。改了本性。结果人家拿我当闹着玩呢,和我说什么寒素之家高攀不起我家这样的高门,结果人家是盯上了王家的公子。” 王家公子?北平城里面能够比得上肖家的也就只有海关副总长王家和同济堂王家了。 “是王梦绍王总长还是同济堂的王春生王大掌柜?” “我家这样世代清贵的书香门第人家官小姐都瞧不上,王大掌柜虽然极其豪富,几个儿子都出息,但是以官小姐的容貌精华,怎么能够瞧得上呢?” 他对金鹴华道:“人家瞧上了王总长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官儿的嫡长子了。居然把我当了备胎,呵,还好我发现的早,要不然我肖池白可真的就要成为整个北平的笑话了!” 池白看来比他想得还要难过,金鹴华想。 池白在世情上练达,人也豪爽风趣,很少在背后说这种讽刺意味很强的话。也是,那位官小姐的确是太过了。和池白表现地好像就喜欢池白一样,还要展示自己的清高和小性儿。这没什么,你要是真的喜欢池白,池白他怎么宠着女朋友都是应该的。 谁没一点小毛病呢?不能对人太过苛责,池白不也有许多小毛病吗!池白要是一点女朋友的不好都受不了的话才是不对。可是那种容忍和宠爱是对着真正的女朋友,而不是对着这个把池白当备胎的女孩子。 “这世上的好女子多了。”金鹴华安慰他道:“东坡先生都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莫要太消沉了。早点识清她的真面目也是好事,省得你陷得太深。” 看着他闷闷无乐的样子,金鹴华和缓了语气:“我今天忙完了,你不是来找我玩的吗?那你说,你想去哪儿玩,我和你一起去。” 肖池白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坚果也不嗑了。直接把那个盒子往茶几上面一放:“你说真的!” 金鹴华看他精神了起来,觉得好像有点不妙。 他许诺的,是不是,早了点? 肖池白不会受了情伤之后还有空起幺蛾子吧? “我们一起去胡同!你和我一起去看美人!” 金鹴华扶额,他果然没有猜错。这果然是要起幺蛾子了! 第107章 虽说金鹴华腹诽肖池白的不正经,但是也能够看清楚肖池白那掩藏在逍遥多情的眉眼之间的几分萧索。肖池白这一年来长进多了,但是还是瞒不过他。 金鹴华这些年见的那些老狐狸多了。再者说他和肖池白相交多年,对好友的性格神态都颇有了解。肖池白就算再掩藏,也是藏不过金鹴华的一双眼睛的。 “我和你一起去。”金鹴华清冷的嗓音想起,落到了肖池白的耳中竟是满满地不可置信。 “什么?!你和我一起去?”肖池白讶异道。好友多年来洁身自好。金四爷不近女色之名更是有名。之前他也见过好友对那种风月之地的不喜。怎么就这么答应了? 第91章 若是因此四爷和白小姐的感情产生了波澜,那他可真的是罪人了! 肖池白刚想说话,金鹴华开口道:“不过是看你识破小人之后寝食难安,一副落魄样子,便想着让你高点儿了。说起来,我倒是少有陪着你去过你喜欢的地方玩。也是我这个好友之过。” “可是白小姐”肖池白忍不住拔高了嗓音道。 金鹴华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遂笑了笑,当即按了铃。 门口等待伺候的小厮立刻跑了进来,金鹴华对他吩咐道:“去把青竹管事叫来。” 那小厮听了之后,半句也不多言,轻手轻脚地去了。 无论是看过多少遍,肖池白都是要对此赞叹一声的。金四爷这儿的仆役规矩极严,绝无他家散漫风气。至于那些什么嚣张跋扈的管事和如同副小姐的大丫鬟,更是半个也无。 只说这小厮,在外面等着。听到铃响麻利地很,不到一分钟就已经站在这儿问主家有什么吩咐了。金鹴华这边儿的吩咐刚下去,那边儿就去执行了。半句废话也不会问,半句闲话也不会说。 当真是规矩严明,礼法有度。 肖池白刚在心里把好友的规矩夸了又夸,感叹不愧是被祖父说有继承了大儒李蔚遗风的青年公子。结果他感叹还没过一刻钟,就听到他心里面极其讲究规矩的好友对着青竹吩咐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你亲自去一趟白家。”金鹴华坐在沙发上随意地道:“去和白小姐说一声,我要去一趟风月地。大抵是因为肖兄受了情伤,因此想去玩玩。告诉她让她放心,金某不会再外面过夜。” 然后他在青竹和肖池白匪夷所思的目光中补充了一句:“白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青竹要说得委婉些。” 青竹虽然也觉得有些荒唐,但是他素来是只听金鹴华的命令的。因此在金鹴华说完之后,他半句没问就往白家那边儿去传话了。路上种种思量四爷交代下来的,让他委婉些说的说辞自是不提。 青竹不问,不代表肖池白不问。 “怎么还去上赶着告诉白小姐?四爷,您这是嫌您和白小姐感情好了?” 他现在被官素缯骗了,身心俱疲。对感情这件事也是风吹鹤唳,好友和白小姐感情极好,可是好友这般无所顾忌,岂不会让感情变得越来越糟? “我都许诺了,我不会纳小星。”金鹴华笑道:“自然是要让秀珠放心的。” “这北平城中有什么秘密?我和你去一趟花楼,转眼间就会有无数人知道。与其让其他人对着秀珠说风凉话让她多想。不如我去告诉她实情让她宽心。” 肖池白道:“你就不怕秀珠多想?” 金鹴华却道:“我有我的生意,应酬往来不可避免。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众人都会给我面子。但是也是有人不卖我的面子的。” “这也就是说,这等地方也不是我不想去就能够一次都不去的。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是显得心中有愧。既然我行得正,为什么不敢告诉秀珠?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总是要怀着信任一起往前走的。” “白小姐要是想多了伤心难过,你就不心疼?”肖池白促狭地道:“我记着上次出去狩猎,白小姐不过是磕破了一点儿皮儿,却让你心痛个够呛。” “她年纪小,我年纪大,自然要宠着她,看着她长大。”金鹴华道:“但是这不是我要把她关进温室的理由。” 说着他眉眼间竟然有了少见的一丝温柔:“秀珠如今比起以前,已经成长了许多。我之前每每有这种应酬,也是都和她说过的。秀珠也很高兴我这样做。坦诚相待总好过疑神疑鬼。” 肖池白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秀了一场恩爱:“金四,你注意一点!我可是被骗了感情的人!” 他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却也是为了好友感情生活顺遂高兴的。金鹴华也不再继续谈白秀珠。一谈起秀珠他总是有许多话要说,现在还是不要给池白伤口撒盐地好。 于是他道:“走吧,正好今天让池白兄你,带我见见世面!” 肖池白和花间里的人,素来是熟的。他虽然不一掷千金,但是也算是出手大方。他虽然欣赏美人,但是从不过夜。长得英俊潇洒,眉目含情,自有那么一副风流种子相。但偏偏外圆内方,很有成算,绝不是那种能够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舍了家业的人。 但是就算这样,这些花娘们还是最想侍奉他,无疑,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绝不会轻薄于你。只是看你跳跳舞,听你唱唱曲儿就有银子拿。这样的好活计,胡同里面的花娘没有一个不愿的。 今天肖池白来了这儿,还带了一个冷面郎君来。这青楼楚馆里的人,全都是一双势利眼,一颗富贵心。只拿那双眼儿一扫,就看出来这位跟着肖爷过来的这位的富贵权势出来。 不说别的,那老鸨心想,单说这位爷身上那件天水碧色的云锦长袍和外面的这件白狐皮大氅,就是千金不止了。 而那一身的气势威严,更是掩盖不住地让人折服。要是这位和肖爷不一样,有那么两分心思。他们这儿那个姐儿被这位看上了,她便是要大赚一笔了。 想到这儿,老鸨的脸上更是带出来十二分的热情出来。金鹴华却是一副不动声色、不近人情的样子,倒是让那老鸨有着全身的力气也没地儿去用。 金鹴华和肖池白进了雅间儿,肖池白道:“让小素姑娘过来弹琴,再让雪梅姑娘过来跳舞。” 见他们除此之外没有吩咐了,老鸨有些失望。这两位是清倌人,想来她是不能发财喽。 但是面上还是热切至极的,毕竟肖池白还是大主顾,而那位被肖爷称为四爷的男人一看也是不好惹的。 那小素姑娘和雪梅姑娘很快就来了。小素姑娘穿了一身嫣红色的旗袍,而那雪梅姑娘则是穿了一身素色绣梅花的裙袄。 小素和雪梅问过安后,肖池白对她们道:“来个你们擅长的节目吧,也好让我家四哥解解闷。” 然后他对金鹴华道:“《踏摇娘》怎么样?” 金鹴华无可无不可:“今天我是陪你来玩的,最主要的还是要你喜欢。莫要这么照顾我。” 肖池白道:“这不是好不容易能够说动你出来陪我看美人,想着让你舒坦些,好有着下一次吗!嘿,金四爷不喜欢来这种地方是有名的。如今能够陪着我来,我多有面子!” 肖池白来这里就是来看美人的,因此和小素与雪梅口花花了几句之后就让她们两个开始跳舞了。 金鹴华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儿和肖池白说话。肖池白却是很喜欢这歌舞的,看着美人跳舞之后心情好了不少,和金鹴华说那些子闲话都好像是有了更多的力气。 孟继祖和孔学尼今天晚上一起相约前来赏花猎艳,巧得是正好和肖池白来的是同一处地方。他看到肖池白和金鹴华上楼的背影,有点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孔学尼见他情态,问道:“孟兄,你这是怎么了?眼睛不舒服?怎地还揉起了眼?” 孟继祖道:“学尼,我好像看到金家老七他四哥和肖家那小子上楼去了!” 说完之后他道:“这可真是不可思议,那位金四爷不是最不近女色的吗?” 孔学尼听了之后眼睛珠子转了转,然后他兴致勃勃地道:“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位金四哥吧!” 孟继祖一听到要去见那种严肃人物心里都打怵。他道:“我们今天可是来吃花酒的,去见什么金家四哥?!” 孔学尼却道:“你不想认识他吗?他手里的买卖大的不行,是你我想象不到的。据说都能和赵叶两家比肩了!他手指头缝儿里面露出来点儿,够我们吃半辈子的了!现在他也是出来玩儿的,正是高兴的时候。借着燕西的名头说不定就结交上了。” “就算他不喜欢我们,也不至于对我们有什么动作。我听我爹说了,他见过这位几面,是个注重规矩的君子人物。咱们只是去拜访一下,他不喜的话咱们也不会掉块肉。但是要是得了他的青眼的话,那不就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了?” “左不过是去拜访世兄而已。” 孟继祖被他渐渐说动,也有点动心。遂拿着一锭银子从老鸨哪里打听到了金鹴华的包间位置,打算过去拜访一下这位金家四爷。 学尼说得对,反正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不如去碰碰运气。 第108章 孟继祖和孔学尼就这样上了楼。孟继祖倒是被孔学尼说动了,是真心实意地要去拜访一下这位金家的世兄。而孔学尼却是自有一番自己的小心思在的。 孔学尼、孟继祖和刘宝善这些人都和金燕西交好。与金家的几位爷都是私交不错的酒肉朋友。但是这位金家四爷倒是没见过几回的。 少有的几次宴会上碰到,不是对方就是宴会的主人翁,周围包围着名商巨贾、政要名流。要么就是对方被总理带着,威严森森,周围交谈的都是一帮老头子,他们这些晚辈哪个敢去往前凑? 第92章 反正孔学尼是不敢的。 但是借着燕西的名头去结交这位金家四爷,他一个人是不敢去的。总是要拉着孟继组,他胆子才能够壮些。 而且他还有着一些隐秘的小心思,就不好对继祖兄说了。 金曜金鹴华这人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便成为了孔学尼父亲口中的榜样。孔家老父是时时刻刻拿着金鹴华的事迹来教训家中子弟的。孔学尼这位被父亲宠爱的纨绔子弟便是首当其冲。 哪有父亲不爱孩子的呢?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谋长远。孔学尼天生纨绔性子,孔父总是想要掰一掰的。 但是这样的教训方法,总是让孔学尼对这位大名鼎鼎的金家四爷产生出来一点儿不为人知的羡慕嫉妒的情绪出来。 再加上金鹴华当日和白家小姐订婚了之时说出的那等一生一世的爱情誓言引得北平城中不知多少女子羡慕,有那娇娇的未婚女子,自然是要逼着自家的未婚夫婿也许下这样的誓言。而孔学尼的未婚妻自然是上面所说的众位女子中的一位,而且他的未婚妻当属其中翘楚。 这可是苦了喜爱风流烟花地的孔学尼了!今天见到这位金家四爷来了花楼,自然是激动了起来。也有着一点儿神格坠落的感觉。 就好像是一个神仙,当你突然发现他好像也并非完美无瑕的时候,你自然是会激动起来。要是这位神仙甚至是家中长辈训斥你时拿来举例的榜样,你就会更高兴了。 虽然说人家有了缺点,或者说不够高洁的爱好之后,你和人家的距离仍旧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你仍旧会觉得心理十分安慰。 就好像是,哦,原来你也不是十全十美。那么老爹凭什么拿你来教训我呢? 不过是一场心理满足罢了。 孟继祖和孔学尼两个人上了楼,到了那个从老鸨嘴里面打探出来的包厢的门口。只见那间包厢的门口站着两个小厮。这两个小厮一个穿青衣,一个穿蓝衣。没一个穿长衫的,可见那位备受金四爷看重的小张管事并没有跟来。 这件包厢名字叫做花中君,是肖池白惯常来的一间包厢。孔学尼也是知道的,这时候到了这里,他对那两位小厮道:“两位小哥,里面的两位爷可是金家的和肖家的?” 青衣小厮一言不发,蓝衣裳的却是出来行了个礼:“见过两位爷了,不知道您是?” 孔学尼见到他们是不愿意透露主家信息的了,也不去强迫。这世上的确是有人能够把手下的小厮□□地极为规矩嘴紧的。 因此他道:“在下名唤孔学尼,这位是我的朋友孟继祖。”他指了指孟继祖向这两位小厮介绍他们的身份。 然后孔学尼道:“我们都是金家八爷的朋友,刚刚影影绰绰地见到了四爷和肖先生的身影。又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两位爷来了花中君。因此便想着过来拜访一下两位世兄。还请小哥儿前去引荐。” 那蓝衣小厮看了他们两眼,然后给那青衣小厮使了一个眼色。青衣小厮点了点头,那蓝衣小厮便笑道:“小的黄鹞,这就进去给两位爷通传。阿东,你在这儿好好地看顾着两位爷。” 说是看顾,却是让阿东好好地看着孟继祖和孔学尼,看着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罢了。 孟继祖和孔学尼却是听不出来这里面的一层用意,倒是觉着这小厮办事周到。自然是道了谢之后让黄鹞前去了。 包厢里面,刚刚的《踏摇娘》早已经跳完了。两位清倌人虽然不卖身,但是也要陪着客人喝酒的。这时候肖池白已经开始被那位小素姑娘喂酒喂水果了。而金鹴华却是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儿上自斟自酌地喝着威士忌。连酒都不是这花楼里面的,更别说让姑娘伺候了。 雪梅姑娘坐在那边儿束手束脚的,连倒酒都倒不上,刚要上前一步都要被这位爷的眼神给冻死。让她压根儿不敢动弹。 而那位肖爷根本没看到自己的窘迫,只是握着小素的手喝酒。桃花眼里都含了春,但是自己却是半点儿没进到他眼里。肖爷和这位冷面郎君坐在那里谈笑无忌,两个人谈话甚是起兴。好像是这屋子里面的人都忘记了自己一般,着实是让这位被北平众多纨绔子和风流文人追捧的清倌人心中生恼。 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肖池白和金鹴华比邻而作,这时候已经谈到了最近文坛上面的新动向。肖池白道:“那苏夫人当真是有些可笑了,讥讽风小姐的奢侈。却忘了自己也在北平城里安享富贵,家里光是老妈子就雇了三个,重点是这些人还不是拿她的钱雇佣的。写出这样的文章,着实虚伪了。” “世人多重己,文人以笔为矛忘了本心的还少吗?不缺她唐柔一人。”金鹴华喝下一口酒之后才慢吞吞地道:“最主要的是唐柔抽大/烟,这可真是苦了吴紫峻了。这位吴医生医术高明,可是个好人。可怜了吴家老夫人,早年丧夫。老了也不能安享晚福。” “所以说娶妻娶贤。”肖池白道。他忽然间想到了自家爷爷和母亲的脸,一瞬之间因为情场失意的难过却是消散了不少。官素缯并非他心中想象的美丽自由独立之女子,而是追求权势之徒。若是他真的娶了官素缯,日后祖父母亲岂不是会落得和吴老夫人一样的境地? 易地而处,他定会心如刀割。 大/烟是毒/品,而那权势富贵,也是勾引着世人的毒药啊!他肖家世代清正,追求修身齐家,少有一心追求碌碌功名之徒。 自己这个贪恋富贵的纨绔已经是异类,若是再娶了一位野心勃勃的妻子。先是祖父定然不喜,其次是他未来的妻子也会因为自家的行为方式而感到格格不入。要不是对方退步就是自己退步,总之家宅不宁总是少不了的。 想到这儿他突然有点庆幸,嘴角也勾起了笑来。 金鹴华是何等敏锐之人,自然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心知好友现在解开了心结,想通了道理。遂玩笑道:“怎么?想到唐柔终于物类其伤,联系到自己身上。不难过了?” 肖池白懒懒地窝在那里点了点头:“终究是想到了家里祖父高堂。说起来我不是不难过的,想我也算是年轻有为,不是完全的纨绔子。长相呢也不差,家私也不薄。自忖也是能够配得上官小姐的,结果付出了感情精力,换来的确是备胎的下场。怎么能够欢喜地起来?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配得上? 金鹴华嗤笑了一声,好友这还是太给曾经喜欢过的女人面子了。 那位官素缯官小姐,除了一张清冷芙蓉面以外,真的是没有什么能够配得上池白的了。 官素缯不过是部里的一位小官之女,也没听说她多被家里宠爱。身份上是远远不及的。文会呢,他也去过几回。这位官小姐写的东西,真的全都是风花雪月。正正好好是他最不喜欢的文风。有矫揉之嫌。 若是家私的话,一个小官的女儿能够有多少嫁妆?恐怕他们官家上下的钱财都不及池白的私房多。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位官小姐两眼盯着富贵,嘴上却是独立自由的那一套。实则是在待价而沽,是在并非良妻。 同样是寒家女儿,这位官小姐比起燕西的女朋友可是差多了。 “你能想开就好。”金鹴华道:“想想你肖池白,肖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子,九州报的总编辑。长相风流俊俏,手里面又有家私。虽然出没青楼楚馆,但实际上颇为洁身自好。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你很好,和该与一位好姑娘共渡一生的。” 肖池白眼睛发亮:“我真的有这么多优点?!”听到金鹴华夸他,他一下子都兴奋了起来。要知道金鹴华平素还是骂他纨绔不让老爷子省心的多! 金鹴华看他心情已经好了,狐狸尾巴也翘起来了。便要去打趣两句,刚要开口,外面候着的小厮黄鹞便在外面敲门。 在他们叫了进之后,黄鹞向他们禀告道:“四爷,肖爷,外面儿有人求见,一位是孔学尼孔先生,另一位是孟继祖孟先生。他们说他们是八爷的朋友,见到了四爷的身影,想过来拜访一下世兄。” 第109章 听了黄鹞的话,金鹴华和肖池白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肖池白先打破了沉默。 “这是闻着味儿来的,眼睛真尖!”肖池白斜觑他:“总是要给你家燕西一个面子的。” 金鹴华听到他的话之后,对肖池白道:“你想见何必扯上我?还搞出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肖池白却是笑了:“左右咱们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看一看来客解解闷。小素,你说我这主意是不是好极了?” 那小素是个八面玲珑的,见金鹴华脸上神色尚是缓和的。便娇笑道:“自然是好极了,奴家也想见见五陵年少的景象呢。” 肖池白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金鹴华。金鹴华无奈地对黄鹞道:“让他们进来吧。” 黄鹞走后,肖池白看到了金鹴华那沉沉的眸子。他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对方的意思。 ——就忍你这一天,别玩过了。 第93章 肖池白讨好一笑,表示自已已经明白了。 孟继祖和孔学尼在外面已经等了一会儿了,那位叫做阿东的小厮冷着脸像门神一样守在哪里,让两人不敢上去向他问话。 就在孔学尼打算去问问这个叫做阿东的闷葫芦的时候,刚刚进去的蓝衣小厮就已经出来了。孔学尼和孟继祖还没去问,就听到黄鹞道:“四爷请两位先生进去。” 孔学尼和孟继祖谢过这位小厮,然后就迈步进去了。黄鹞在外面把门关严,就像之前那样继续守在包厢门外。 包厢里面的场景和孔学尼想象地不太相同。寻常花楼里面的包厢,大抵是高床软枕,脂香粉滑。一副温柔女儿乡的景象。 但是这间包厢却是中西结合的装修。只有几个博古架,一张大书案,兼有欧式沙发和酸枝枣木茶几罢了。倒是有了几分清雅高绝景象。 此时中间的大沙发上坐着金鹴华和肖池白,肖池白左手边的高脚凳上面坐了一个旗袍美人,和他很是亲密。 而另一个清丽女子却是局促不安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面,端端正正地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这气氛,真是有些诡异。 “听说你们想要见我?”金鹴华坐在那里,随意地看了一眼前来的两人。 孔学尼和孟继祖都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胆怯。 金鹴华这一眼上面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和威严。他倒也没有凶神恶煞,但是手握大权的气势威严和身份地位带给对方的心里压迫,就足以让对方被慑住了。 孟继祖倒是比孔学尼更镇定些,因他没有孔学尼那些小小心思,今天是一心结交权势大的世兄来的。因此被金鹴华这么一看之后,他除了赞叹金家四爷的威势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心虚之处。 孔学尼还没有镇定下来,孟继祖就已经开始张嘴问好了:“今天来胡同里面逛逛,恍惚间见到了四爷的身影。想着我们两个和燕西如同兄弟一般,今天见到了四哥,焉有不来拜访兄长的道理?还有肖家哥哥,在北平也是大名鼎鼎,可惜一直以来缘悭一面。今日有缘得见,也是我的幸运之处了。” 说得好像双方多亲近似的,还用春秋手法把他们打探金鹴华行踪的事情给抹了。说话间倒是滴水不漏,可圈可点。可若是只有这点小手段,莫说金鹴华,便是在肖池白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这些不过是这两位爷早都用剩了的手段罢了。 肖池白笑道:“两位倒是有心了。” 他没说别的,只是在有心两个字上面咬字很重。孔学尼和孟继祖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对方在表达对他们二人打探对方行踪的不满了。 孔学尼偷瞟了一眼金鹴华,见他目光仍旧是沉沉的,好似是一双深潭般望不到底。便生出了三分怯弱。如此深沉的养气功夫,足以见识到对方的谋算城府是他们远远不及的。而且对方的气势威严比老爹还要更深更大,让他见了后便有了一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 他咬咬牙,最终还是站出来:“是我二人想要见到四爷和肖先生的风采,从而鲁莽了。打探您二位的行踪绝非我们兄弟二人的本意,无非是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还望两位海涵。” 金鹴华抬眼看了看孔学尼,直把孔学尼看得脊背冒汗。然而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一声。然后道:“坐。” 孔学尼和孟继祖两人在两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肖池白道:“两位弟弟来拜访,做哥哥的能不好好招待吗?我去叫黄鹞再叫过来两个清倌人。” 说到这儿肖池白笑了,他那双桃花眼笑意盈盈,里面装着的都是促狭:“两位弟弟喜欢清倌人吗?若是常宿花间的话,还是找来两个当得花魁之名的红倌儿比较合适吧?” 他对孟继祖笑道:“不用担心银钱,今天是四爷请客买单。” 孔学尼听到那清倌人三个字之后便知道是自己想差了。尤其是刚刚进来便见到的那位雪梅姑娘坐在那里坐立不安的局促情态,便知道就连这个清倌儿,金家四爷好似也是没有让对方近身伺候的。 可见是真的不近女色了。 因此孔学尼也不愿意再去触人家的霉头。他们今天是来结交甚至是来巴结这两位爷的,哪里能任由自己的喜好去扰了人家的欢喜呢? 因此孔学尼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态:“还是清倌人吧,过来唱个曲儿也就罢了。”说完后给孟继祖使了一个眼色。 孟继祖也见到了,立刻道:“便像学尼所说,才是正好。也风雅些。” 肖池白道:“你们欢喜就好。”说完之后他高喊了一声黄鹞。 黄鹞应声进来,肖池白道:“你过去再让妈妈叫来两个清倌人” “一个。” 黄鹞看向了金鹴华。 肖池白也看向了自家好友:“四哥,为什么就要一个?” 金鹴华道:“我不需要人伺候。” 肖池白眨了眨眼,才明白了金鹴华这份掩藏在冷漠无情之中的温情。 他不需要伺候,也不喜欢一个青楼女子坐在身边。但是一开始肖池白点了歌舞,来的是两位姑娘。若是金鹴华说不要,自然要有一个姑娘下去。老鸨可不会管他们这些官老爷的想法喜好,只会觉得是姑娘们没伺候好贵人。定然会有所苛责。 尤其是这些不肯卖身的清倌人,老鸨定然会借着由头发作她们。清倌人能赚几个钱?红倌人赚的大洋可是源源不断。 但是现在,金鹴华不用再考虑这些了。因为事情已经可以解决了——只要肖池白只叫一位姑娘,金鹴华的身边自然就不用再有人伺候。 想明白了这些关窍之后肖池白对黄鹞道:“听四爷的,要一个姑娘上来就成。”然后他对雪梅道:“金四爷是有了未婚妻的,不喜欢出去风花雪月。今天过来还是来陪我散心。刚刚冷落了姑娘。如今来了两位俊俏郎君,姑娘且去选一个说说话儿?” 雪梅松了口气,和一旁的孔学尼说起话来。金鹴华则是和孟继祖说话,问他和燕西平日交游的事迹。金鹴华是何等人物,连宁锡林和初云生那等老狐狸都瞒不过他的那一双眼。在话术方面也都是在伯仲之间。孟继祖的段数和宁锡林之间相差甚远,如同天渊地堑。又怎么能够抵抗得住金鹴华的话术? 那位新过来的姐儿还没有唱完《西厢记》,金鹴华就已经把孟继祖的底儿掏得彻彻底底了。除此之外,孟继祖还一不小心透露出来一个让金鹴华颇为惊讶、甚至是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气恼的消息。 ——大哥凤举他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最最过分的是,大哥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外面置办起了新宅子,还把那外室介绍给了他那一众狐朋狗友。甚至还让这些人管那个外室叫做新奶奶小嫂子。 他这是把规矩道理,夫妻恩义,还有家中贤良妻子放在哪里!他想过大嫂吗!想过父亲母亲吗!大嫂听到这件事情会有多少悲伤?父亲听到之后会有多少震怒?母亲听到之后是否会物类其伤,想起昔年往事?金凤举难道是一星半点儿都没放到心里面吗? “你说明天大哥要举办一场宴会,宴会上面还有一位新奶奶?”金鹴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孟继祖,然后道:“那就麻烦孟先生带我过去看看了,我倒要是看看能够让大哥停妻再娶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孟继祖说漏了嘴之后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说燕西就说燕西,为什么要说他们出去串戏?说串戏就说串戏,为什么要讲白莲花?说白莲花就说白莲花,为什么把凤举大哥的外室给说漏了?可是他真不是故意的,就被金四爷问着问着就全都吐露出来了。现在这样,真的是要得罪人了!金凤举不想让他外面的这位新奶奶的事儿被金家人知道,现在他给说了出去,可不是招人恨呢吗! 想了想,他咬咬牙道:“我带着四爷一起去。” 人总是不能得罪尽,他要是不带这金鹴华,便是把金鹴华也得罪了。他总是要趋利避害。 孔学尼这时候也算是见识了金鹴华的手段。把金凤举的这件事说漏了他也有一份。刚刚一直在欢畅闲谈,压根儿没有感觉到其中的不对。现在想想,刚才金鹴华的话里面自有深意。而他们的回话,则是漏洞百出啊! “到时候我们一起和四爷去,也看看一场热闹。”孔学尼想明白了之后附和道。 第110章 孟继祖和孔学尼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反正他们已经把事情给泄露出去了,金凤举是得罪定了的。顺不顺着金四爷的意思都不能够改变他们会得罪金凤举的既定事实。 无非是得罪得重还是轻的区别罢了。 但是顺着金四爷的意思,说不定能卖金四爷一个好。待到来日凤举事发的时候他们两个兄弟也不会被总理大人开罪。要是不顺着眼前这位爷的意思 恐怕登时他们得罪的人就又多了一位。 两个识时务的纨绔很快就答应了金鹴华的要求,金鹴华也很满意他们的识趣儿。对他们和煦地笑了一下,然后道:“明天的时候你们去太白楼,就说是我金四的客人。自然有人引着你们去包厢里等我。”